“办了......”楚h嗫嚅着道,“只是他那边都还在等消息,现今都开学了,我怕是希望不大了,呜呜呜。”
“好了好了!”方云蕊摸摸她的脑袋,“总是会有机会出去的!相国寺不都说了你的婚事定会顺遂心意吗?所以一定能嫁个你喜欢的如意郎君的!”
当初听着怎么都觉得敷衍的话,眼下反倒真能安慰人了,楚h叹了口气,道:“其实我还是舍不得你,你要快些回来呀,今年学堂开学,我就是一个人了......”
方云蕊紧紧抱了下楚h,眼眶忽然也有些酸,她不是伤怀眼下的分别,只是想到也就是今年,她多半就要嫁了,今后与楚h怕是见一面则少一面。
她能嫁的夫君,岂能和楚h嫁的相提并论呢?只怕是都难再坐到一张席面上。
楚h是她在京城交的第一个朋友,她真的十分舍不得。
“我走啦!”方云蕊挥了挥手,上了去往书院的马车。
马车渐渐远行,巷子尽头,一匹白马徐徐,不远不近地跟在马车之后。
“公子。”青墨抬头,不确信地问,“咱们这是......送表小姐?”
“去刑部。”楚岚吩咐了一声。
噢,青墨点点头,心想是的,公子怎会特地去送表小姐呢?这恐怕不合规矩,也实在有些奇怪。
其实有时候,青墨都分不清公子对表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态度,这二人都如此那般过了,怎么好端端突然就断了呢?这断了也没能断得干净,公子还要事事掺和人家的事。
“那咱们怎么不坐马车去啊?”青墨追问了一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顶。
楚岚目光横斜下来,“我不能骑马?”
“能。”青墨舔了下嘴唇,可是现在在下雪啊。
大雪纷扬飘落,一眨眼就覆盖住了之后的马蹄印,方云蕊坐在马车里,想着将要去到的女学,有些生怯,可她自己清楚,这是她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走的一条路。
只愿今后,她的日子能顺遂些吧。
马车后面一直有人跟着,直到亲眼见到那辆马车停在学府门前,才停下了。
青墨坐在马上,狠狠打了个喷嚏,哆嗦着把自己的外衣拢紧。
“去刑部。”楚岚吩咐了一声,调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直直去了,青墨认命地跟在了后头。
女学学府连先生都是女子,因为方云蕊不必参加入学考试,所以来得比所有人都要早,两个人一间厢房,她便随意选了一间进去安置东西。
引路的姐姐带她们进了厢房之后便离开了,等方云蕊放好了自己的东西,才见有个面相微微发福的女子走来,看着方云蕊严厉道:“学府之内不许带下人进来,你不知道吗?”
方云蕊一愣,她猜想这位怕是女学里的先生,乖巧答道:“我当真不知,可海林与我自幼一起长大,若离了我,她怕是没地方落脚。”
“撒谎!”那女子却厉声驳斥道,“你是荣国公府来的,怎会没有地方给她落脚?我限你一日之内把你的婢女送回去,我们这里是学府,养不起你这样的千金小姐!”
“我、我知道了。”方云蕊被说得耳根发烫,可是她实在不知道要把海林安顿在何处,总不能她自己走了,让海林去留在国公府伺候别的主子罢?
“姑娘,我不想走。”海林低声道了一句,看着方云蕊的眼神满是乞求。
然而眼下方云蕊也没有别的法子,她想了想,道:“你别担心,我先给大夫人那边传个口信,看看她愿不愿意留着你。”
第55章
今日是女学开学, 可其余人因为还未放榜无法进入学府之内,方云蕊来的时候就有些奇怪,郑学究不是说他那里每年都会有几个名额吗?为何来的只有她一个人?
还好方才国公府的马车还没走, 方云蕊便让小厮捎了口信带给大夫人,询问她能不能将海林留在国公府一段时间, 办完了这些, 又安抚着海林道:“也就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就回去了,你在大夫人那边乖乖待着,凡事不要多问多管, 知道吗?”
海林却叹:“姑娘比奴婢年纪还小, 怎么反倒嘱咐起奴婢来, 奴婢只担心姑娘在这儿受人欺负,那女先生看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满脸横肉凶相, 学府哪里找来的这种女先生啊。”
“嘘!”方云蕊比了个手势,“来这里全然只是为了日后嫁人,还是不要得罪了这里的女先生才好。”
海林是从小一直跟着方云蕊的, 这些年在国公府受的大大小小的委屈早就习惯了,哪里是当真抱怨女先生苛刻, 只是由衷担心离了她姑娘会照顾不好自己。
过了也就一个多时辰, 传话的小厮便折回来了,带话给方云蕊道:“大夫人请姑娘放心将海林放在她那儿,还说初二那日是大姑娘回门,府上会有人来接姑娘回去看看。”
方云蕊面上一喜, 这么说几日之后她就能回去了,便应道:“好!我知道了, 烦请小哥带海林回去罢,多谢了。”
她说着塞了一点银子给小厮,小厮被她笑得神魂颠倒的,拿着银子站在原地,等方云蕊都进去了,他还咧着嘴笑嘻嘻的。
黄昏时分,与方云蕊同届的小娘子们才陆续来了,她首先听见有人声说话,之后才见人三五成群的往这边过来了,她尚未来得及出去瞧瞧,就见一道红灰色相间的身影闯入她这间屋子里。
“你住这屋?”进来的小娘子飞快地上下打量了方云蕊几眼,“我也想住这儿,你这间屋子没别人了吧?”
方云蕊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看着她,见她十分麻利地收拾自己的东西,身上的衣服颜色旧旧的,看着不像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便下意识生出几分亲近之心来。
“我叫方云蕊,你叫什么?”
姑娘头也不抬地回:“我叫文雀,你叫我阿雀便是。”
方云蕊点点头,觉得文雀似乎是个好相与的性子,便在一旁坐下安安静静看文雀收拾东西。
所有女学生都住在一个院子里,只是厢房不同,方云蕊随便挑了一个既不靠边也不中间的,细瞧旁人来时果然没有带婢女,顶多就是来送人的,帮着收拾好屋子后也就离开了。
“你一个人来的?”文雀突然出声问她。
方云蕊回头,见她已经把自己的床铺收拾好了,点了点头道:“算是。”
“看你这穿着打扮,应该是什么人家的千金小姐吧?”文雀又开始上下打量她了,方云蕊被她的视线弄得有些不自在。
“像你这样的人,也要来女学吗?”文雀看着她努努嘴,“怪不得现在女学的名额越来越难弄,感情是都被你们这种根本不需要的人占去了。”
方云蕊听着这话,有些生气,先不论她并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还有便是皇后当初下令办女学的原因就是为天下女子谋一份安生而已,她既没有规定官宦世族出身的女子不能入学,也没有规定只准寻常人家的女子入学,况且这入女学之后只有成绩最终通过考核的才能得到皇后亲赐玉牌,又没有偏向什么人,她真不知文雀这莫名的敌意是哪里来的。
她看了文雀一眼,不预备再与文雀说话了。
“小气鬼!”文雀冲着方云蕊吐了个舌头,“你们这种大家闺秀,心眼子这么小啊,随便说你两句你就生气了。”
“......”方云蕊开始切实地考虑起来自己要不要换个厢房住,可等她出去看时,别的厢房均已住满了。
女学每年开学两次,春一季、秋一季,每季三个月、收三十个女学生,也就是说,每年只有六十人能入此女学,可见这学院中的名额有多紧张了。
能进到这里来的小娘子,绝大多数都是家中有几分路数且肯花这等闲钱在女儿身上的,穿得光鲜亮丽的不在少数,方云蕊看着这些人,想想文雀身上那身衣服的料子,的确差了许多。
文雀看着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她是怎么进来的呢?
这个时候了,学府的女先生来叫她们去吃晚饭,到时候会给大家发专门的服饰,也就是说日后上课要穿学府的衣裳,自己的则不能穿了。
来叫人的还是那个凶巴巴的女先生,方云蕊有些怕她,她们排着队跟在女先生身后去了食堂。
食堂有两张很长的桌子,与宴饮时的流水席相当,每张桌子差不多可以坐十五人,她们刚好可以分坐开来,等坐好之后,带她们过来的女先生便开口道:“我叫黄芸,你们可以称我黄先生,今后由我来负责你们的饮食起居,为期三月,若中途有人不服管教就会被逐出女学,还请你们自重。”
这位黄芸女先生格外严厉,方云蕊早就领教过她的厉害,此刻听闻今后日日都要相见,她不免叫苦不迭起来。
倒是文雀道:“这黄先生看着就是个公平之人,有她在我也放心了!”
话音刚落,就见黄芸一记眼刀扫来,提声道:“不准私下喧哗!一会儿上了饭菜,你们也不许交头接耳,食不言寝不语,都给我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
方云蕊缩了缩脖子。
好在最初的下马威之后,黄先生没有再凶过她们,让她们踏踏实实吃饭了。
女学的饭菜口味不见得有多好,寻常滋味,菜品倒是荤素搭配得宜,不过肉食的分量很少,连方云蕊这样不大爱吃肉的都觉得少。
她默默吃完自己的饭,领了自己的衣服回去。
路上,听见两个小娘子说话。
“唉,明日便是除夕夜,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家中坐着守夜,今年却要出来为嫁人做准备了。”
“可不是,这女学的名额真难申,我家足足申了三年才给我弄到一个,还好我娘高瞻远瞩,从我十一就开始鼓捣这个,不然我还不一定能进来呢!”
“对了,你不是说,你爹娘想再将你留几年吗?我还以为今年你不会来呢。”
“别提了,我娘去年年底给我生了个弟弟,我便要嫁了。”
两人说着话渐渐走远,方云蕊脚步徐徐。
人家都有家人呢,除夕之夜,怎么也算有个家里人惦念,可她却没有,在国公府三年的除夕夜,几乎都是她和海林两个人守岁,最后两个人一起在床上睡了,第二日听见外面的鞭炮声才迟迟醒来。
旁人或许都唏嘘今年过年不是和家里人一起过的,方云蕊心里却没什么感触,顶多是觉得今年没能和海林在一起,可知道海林在大夫人那儿待着,她其实是很安心的。
回了厢房,方云蕊便试了试自己领的衣服合不合身,她正试着,文雀也从外面进来,看了方云蕊一道,揶揄道:“不能穿你那些漂亮裙子了,你怕是更不高兴了吧!哈哈!”
“......”方云蕊简直不想同她说话,她收好自己的衣服,就面朝墙壁那侧躺下了。
文雀看着她这样子,“嘁”了一声,自去忙别的事了。
夜里熄了灯,方云蕊躺在床上了无睡意,她心里没底,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通过考核拿到令牌,毕竟这是她以后在夫家唯一的倚仗了。
第二天天不亮,方云蕊就看见外面亮了灯,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她正想着是谁起这么早,就听黄先生的声音随后落下:“该起身了,速速洗漱,去静心堂读书。”
外面天还漆黑着,方云蕊此刻也无暇关心现在是什么时辰,只得立刻起身穿衣。
等出了门,隐隐约约听见远处有爆竹声时,方云蕊才忽然觉得当真是除夕了。
早饭是清粥小菜,她吃完了东西便赶往静心堂读书,这么些年在国公府她早就独来独往惯了,等坐定了才发现旁人都是成双结对或结伴而来的。
学府的书自然是分发下来的,只是这些书并不会属于谁人所有,只能在上课的时候翻看一下,是不能私拿着走的,若要背诵也只能留在静心堂默背,背完须得把书留下来。
等人都到齐之后,又来了位姓王的女先生,说今后她们不光要学书文,还要学点茶、下棋、插花、妆容和琴艺,每日要上六节课,除了妆容和插花是半个时辰之外,其余都是一个时辰,将她们的时间填充得满满当当。
方云蕊有些庆幸,点茶她只学了一点,下棋和插花则是不会,关于琴艺,她在江南时倒是常学,当时学得还算不错,可转眼已经三年不曾碰过琴弦了,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熟悉起来,她觉得学府安排的这些课程自己都很喜欢,来了这趟,就算是最终没有拿到玉牌,也能受益匪浅了。
最需要精神头的诗书文章课安排在每日的第一节 ,小娘子们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听王先生授予她们书文。
方云蕊翻开书看了两页,起初觉得有几分熟悉,到了后面则是越来越眼熟,她飞快地把这本书过了一遍,暗想这不是在铃兰阁楚岚教过她吗?楚岚告诉她这是她入学考试需要准备的,可既然是考试,为何又会拿到课上来教?
疑惑之间,方云蕊不免看了眼身边的人,见她眼神探究,有些新奇的样子似乎对这本书并不熟悉,方云蕊抿了下唇,心头忽然升起一个猜测。
“阿雀。”她戳了戳左手边的文雀,问道,“你们昨日考试的时候,都考了些什么?”
文雀闻言偏过头来,看向她的眼神有几分不善,没好气道:“自然是《女诫》,否则还能是什么?”
“只有《女诫》?”方云蕊继续追问。
“废话,这种考试自然都是简单的入门考试,若是难了还让女子怎么进来?”文雀说句话的功夫瞪了她好几眼。
方云蕊没有在意文雀的视线,只心中悄然道:果然如此。
入学的考试只有《女诫》,其余的书目文章是楚岚骗她的,他前前后后教了她好些文章,都叫她背过也默写过了,这些都是入学之后先生要教的内容,楚岚先给她过了一遍。
方云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口忽然热了起来。
那样一个冷性子的人,竟会顾虑生怕她最后通过不了考核,先给她教了一遍兜着底。
表哥。
方云蕊无声念了一句,细白宛如柔荑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再也没有了昨夜躺在床上时辗转反侧的忐忑不安了。
早读课她学得格外轻松,这便有了更多的精力去学插花,插花是高门女子必修的内容,嫁低门的大多都用不上,不过插花本身就很陶冶情操的。
今时今日在这女学学府中,她与这些人平起平坐,再也不用觉得学到的东西本不属于自己,是偷来的了。
谁知刚进了素心堂,就看见有好几个小娘子指着她指指点点,口中还议论着什么。
方云蕊被这一幕刺得一怔,险些以为自己回到了刚待在国公府的那段时间,她下意识攥紧了手,朝着那些人走了过去。
当年便是这样,那些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说了好些当初听起来刺心,此刻回想起来却很可笑的话,她胆子小,一直避让着那些人,以至于后来很久一段时间她都不敢与人对视,生怕看见旁人异样的目光。
久而久之,她从不敢与人对视变成了习惯低着头,过了整整三年谨小慎微的日子,可如今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你们说我什么?”方云蕊上前问她们。
那几人立刻四散开来了,佯装要去做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