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里面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许心瞳小心地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的傅闻舟。
他难得戴了副细金边眼镜,看上去比平时倒还斯文些。
身上只穿着件白衬衣,西装搭在肩膀上。
桌上堆满了文件,他手边的水晶缸上还搭着一只燃了一半的香烟。
书房里有很重的烟味,哪怕空气净化器在不断运转,仍然无法驱散这种呛鼻的味道。
许心瞳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抱歉。”傅闻舟抬手把烟摁灭在缸里。
“……你是不是病了呀?”许心瞳迟疑地开口,小心地去看他。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比之前清减了些,不过,抬眸那一瞬还是有一种让人无法自若的气势。许心瞳不敢盯着他一直瞧,移开了目光。
傅闻舟轻咳了两声,温言笑道:“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点感冒。”
他这样说,许心瞳也不好说什么了。
她是不太敢管他的事情的。而且,傅闻舟这样的人,根本没有人可以动摇他。
房间里一时有些沉闷。
许心瞳将牛奶搁到了他手边:“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谢谢。”
他端起牛奶浅抿一口。
许心瞳出门前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又低头去看文件了,她只好退了出去。
可是,晚上一直到半夜也不见他回来。
许心瞳在床上辗转反侧,眼前想象着他咳嗽的样子,到底是良心过不去,起身穿了衣服,去楼下的药店给他买药。
因为不知道他除了感冒还有什么别的症状,干脆买了一堆回来。
再次敲开他的房门时,她身上裹着大衣,脖子上围着狐狸毛围巾,把自己裹得像只小狗熊似的;左手勾着装满药盒的袋子,右手拿着水杯,做贼似的探进一个脑袋:“你要不吃点儿药?”
傅闻舟抬头那一刻,脸上的表情有点……反正,许心瞳过去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他看得她也有点不自在了,干笑:“干嘛这么看着我?”
傅闻舟:“……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吗?”
许心瞳这才想起来,自己装备还没脱,连忙将袋子和水杯搁到了他办公桌上,又把帽子、围巾和大衣都摘下来:“外面好冷啊,我得多穿一点,我怕冷。”
她搓了搓冻得红通通的小手说。
傅闻舟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会儿,借着低头喝水掩去了眼底异样的情绪。
“谢谢你的药。”他说。
“应该的。那你早点休息哦,我去睡觉了。”她又看了他一眼,可到底不敢一直看他,在他抬头时又马上低下头去。
出门时,不忘将门轻轻关上。
傅闻舟笑笑,随意扫了眼袋子,里面满满当当都是药。
估摸着是把半个药店都搬空了吧?
这让他想起不久前两人一块儿去逛超市的时候,明明出门前计划得很好,真到了超市里她就把出门前的话忘得精光了,什么东西都往车子里塞。
同一个品牌的牙膏,她选了五六条,有买一送一觉得不能浪费的,有不能抉择买什么口味的……结果就是什么都买,看似省钱了,实则买了一堆根本用不上的。
-
翌日,许心瞳照常去公司上班。
早上有个会议,她和温晓艺、刘晴几人一道过去会议厅。
到了里面才发现研发部、市场部和销售部的几个主管和高层全到了,连忙在底下找了个位置坐下。
会议由赵文远主持,前CEO薛衍也在。
赵文远说的东西都是老生常谈,无非是技术要改革,市场调研也要跟进,不能脱离市场的受众群体,云云云云。
许心瞳在下面听得昏昏欲睡。
讲到一半,赵文远却忽然停下来,目光直直望向后门,神色肉眼可见地拘谨起来。
许心瞳见身边其他人都纷纷朝后面望去,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也循着望去。
这才发现后门的地方不知何时进来了两位男士。一位穿西装,模样年轻而俊朗,竟是陆卓,见其余人望向他时,他微微一笑,朝大家颔首示意。
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不然,真的很难得一大早在这张阎罗脸上看到这样真挚的笑容。
许心瞳在心里腹诽。
他身边的那位……许心瞳呼吸略紧。
男人身形挺拔,比陆卓还要略高一些,相比于这一屋子的西装革履正襟危坐,他穿得很休闲,修长的手随意支在椅背上。
陆卓偶尔伏低了跟他说话,似是征询。
认识四年,许心瞳从来没有在陆卓脸上看到过这种神色,像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因为这个插曲,室内的气氛再也不像之前那么随意。
谁也没想到,这么一个简单例会,新任CEO和大老板竟会一同出席。
第5章 不太熟
“我原以为CEO已经够帅了,原来我们大老板才是真极品!我爱大叔!”午休时间,许心瞳去茶水间打水时就能听到这样的议论。
“不要命了?大老板也敢意淫?人家三十好几了,肯定结婚了。”温晓艺冲几人道。
“真的假的啊?他看着一点都不像啊。”
“我也是,我以为他和陆总差不多大,最多二十七八呢。”
许心瞳丝毫不参与这种讨论,兀自灌着水。
不过,她心里有事,水溢出来也没注意。
热水浇到手上,她抖了一下,手里的杯子顿时往下掉去。
一只修长宽大的手稳稳替她扶住杯子,放到了台子上:“小心。”
又问她,“手没事儿吧?”
许心瞳认出了对方的声音,愣在那里好一会儿,然后才愣愣抬起头。
其他人比她更没出息,僵在那儿,几乎是大气都不敢出。
谁能告诉她们,为什么大老板会来普通员工的茶水间视察?
见他目光还落在自己手上,许心瞳连忙捂住摇头:“没事儿,这个水温不高。”
傅闻舟点点头,没再问,目光扫过一众噤若寒蝉的小姑娘,不禁失笑:“不用吓成这样,我不吃人。”
几人见他态度随和,说话斯文有礼,似乎并没有什么架子,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到底是大老板,她们也不敢太放肆。
问过好后,站在原地齐齐目送他离开。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众人才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也不知道他刚刚听到了没有。”一人抚着胸口忐忑道。
“应该没有吧?”
“听到也没事吧?又没有说他坏话……”
许心瞳觉得她们杞人忧天,撇了撇嘴。
傅闻舟这种层次的大老板,怎么会计较这种小事?
连牵动他情绪都做不到吧。
-
傅闻舟推进办公室时,陆卓已经到了。
茶几上的茶已经冷却了,他一口没动,站在落地窗边沉默地眺望远处的街景。
傅闻舟反手将门关上,笑着走过去:“茶不合口味?”
“不是,只是在国外喝惯了咖啡。”陆卓笑笑,转回来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里坐了。
见他杯子里空着,他连忙起身为他满上。
傅闻舟道了声谢,抬手接过。
随意聊了些琐事,傅闻舟又问他:“新工作还适应吗?”
“还好。”陆卓想一想,笑着说,“有些麻烦,不过没有特别棘手的。”
“不问问我为什么把你从中鼎调过来?”傅闻舟挑眉,微微一笑,交换了一下叠腿的姿势。
他的笑容很大方,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简单的叠腿动作做来也极为舒展而优雅。
在他面前,陆卓多少有些拘谨。
他讪然地笑一笑:“我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您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没什么好问的。”
这是他的心里话。就算他谁都不信,他也不会不信傅闻舟。
别人都觉得他出身优渥,什么都不缺,其实他是幺子,从小在家就不受重视。
如果当初不是傅闻舟,他可能还是个一事无成的膏粱子弟,在父母荫蔽下跟只提线木偶似的做着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事情。
傅闻舟看着他,略往后靠上沙发:“地产这两年不景气,我打算调整一下公司内部的产业结构,把重心逐渐向智能板块这方面转移。”
陆卓仍望着他,准备倾听,但大抵已经猜到他后面的话。
傅闻舟神色平静:“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把这儿交给你,我很放心。”
陆卓下意识坐正了,郑重地点头:“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别您啊您的,我听着}得慌。”他微微一笑。
陆卓也笑了,这才想起,傅闻舟也大不了他几岁。
末了,他才想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这次调你过来,除了公事上,其实还有私人方面的一个原因。”
“您……你说。”
“有个老领导拜托我帮忙照顾他女儿,小姑娘刚刚工作没两年,人又比较……”傅闻舟皱眉思索了会儿,难以评价,失笑道,“反正,你帮我照看着点儿,别让她捅出什么篓子。”
“我明白了。只是照看吗?”
“工作上方便的话,也帮忙指导一下吧,麻烦你了。”傅闻舟说。
“您太客气了。”
“如果她有什么问题,你也多跟她沟通。”
陆卓这次是真的纳罕了。
傅闻舟性情淡漠,我行我素,很少对旁人的事这样上心。
陆卓忍不住打趣他:“论沟通能力,您不是比我强多了?”
傅闻舟笑着摇头:“可能是年纪大了,跟你们年轻人有代沟,她好像很怕我。”
把许心瞳交给陆卓不止是因为信任陆卓的能力和脾性,两人应该认识。
他那天去接许心瞳时远远看到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他向来不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没靠近,只远远站着,等他们看似说完了才打电话给她。
“就这样吧,有什么事情回头打给我。”傅闻舟道。
陆卓忙应了一声,起身恭送他。
“不用送了,她资料我一会儿让陶平发给你。”
“好的,您慢走。”
-
陆卓做事雷厉风行,这种高强度工作太折磨人了,部门里最近怨声载道。
连原本花痴他的几个实习生都花痴不起来了。
都说他是“玉面修罗”,长得好看顶个屁用,这种男人注孤生。
许心瞳这段日子一直低眉顺目,在公司里偶尔碰见他也当做不认识,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好一段时间。
这日下班,又轮到她加班,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她肚子饿得咕咕叫。
这会儿才有点后悔,为什么不干脆在公司吃算了。
虽然公司的饭有点难吃,总好过饿肚子啊。
“回来了?”这么想,一道温和清寂的声音忽然响起。
许心瞳回头望去,看到了坐在沙发里看文件的傅闻舟。
她楞了一下。
一般这种时候,他都是在书房里的。
他是在等她吗?
许心瞳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讷讷道:“你不用等我,我自己会找吃的。”
总感觉他当自己是未成年儿童似的。
吃个晚饭她还是能自己解决的呀。
“咦?阿姨今天没有给我留饭吗?”许心瞳在餐桌上找了一圈,又蹬蹬蹬跑去厨房里。
结果什么都没翻到,她的表情就有些沮丧了。
傅闻舟合上文件站起身,随手提起自己的外套:“走吧。”
“啊?”她还没反应过来。
“带你去吃饭。”傅闻舟笑道。
他带她去的是五道口那边的一家中式餐厅,位置挺偏,从外面看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门,黑夜里连盏灯都不亮。
进去后才发现别有洞天,一应的苏州园林装饰,回廊曲折,草木葳蕤,随意一处栽种的花草都是名贵的品种,连墙上挂着的灯罩都是镶嵌着玳瑁的。
许心瞳暗暗咋舌,不敢乱碰,亦步亦趋地跟着傅闻舟身后。
这地方挺空旷的,进来时她发现很多包厢都空置着,却没有营业的意思。
借着去洗手间的功夫,她悄悄百度了一下,才发现这家从外面看看似不起眼的小餐厅其实大有来头。
据说主厨以前是做国宴的,这边同一时间段不接待10位以上的顾客,位置都要提前预定。
知道这餐桌上随意的一道菜都要四位数以上后,许心瞳就有点吃不下了。
“不合口味?”傅闻舟看她。
“没。”许心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给自己舀了一碗汤。
心里暗道:许心瞳你出息点,又不是你付钱!
这白菜汤一入口,她就感觉灵魂都升华了,接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完了。
确实味道不错,对得起这个价格。
许心瞳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记忆如金鱼一样挨不过三分钟。
上一秒还在感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下一秒她已经开开心心地吃起来。
差不多将桌上的菜吃了个七七八八后,她才发现傅闻舟的碗里面还是空着的。
他刚才好像没有吃多少。
她心里过意不去,给他夹了一只蟹黄包子:“你也吃呀。”
夹完才看到搁在手边的公筷,顿时尴尬起来。
对了,他夹菜好像要用公筷来着的。
许心瞳犹豫着要不要用公筷再夹一次,傅闻舟已经夹起包子慢慢吃了:“谢谢。”
他吃得很文雅,微微垂着眼帘,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
可不知道为什么,许心瞳总感觉他刚才好像笑了一下。
她刚刚……应该没有出什么洋相吧?
她有点摸不准了。
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许心瞳还在想刚刚的事情。可想了会儿想不通就干脆不想了,她去洗了澡,一头将自己埋进柔软的被窝里。
这床特别软,她习惯性地趴在那边踢蹬着两条腿舒展着筋骨。
打开手机一看,“二逼青年欢乐多”五人群里正在激烈讨论,商量着过几天的节日要怎么过。
看得许心瞳满头问号。
[过几天有什么节日啊?]她不耻下问。
[元宵节啊。]
他们发了一连串无语的表情包来鄙视她,弄得许心瞳都有点怀疑人生了。
元宵节不该和家人一起过吗?他们这么兴奋干嘛?
这难得的放假日用来这么假公济私,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