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晓方指着姜绵绵，对两位峰主道：“这只灵兽也要关起来。”他抬手用手指抵住额头，“哦不，应该说是妖族，一个居心叵测的妖族。”
第32章
‘妖族’二字一出， 甘峰主和严峰主都朝白色大猫看去。
姜绵绵的身体姿势变得十分僵硬，她抬眼扫过几人，眼中显露警惕之色。
那道教她技能的声音曾跟她说过， 让她好好隐藏身份，不要让任何人修知道， 她能使用化形术。
在化为人形后， 焱峻也曾跟她说过，不要让人修知道， 她会化形术， 哪怕是天剑宗的修士。
在一百年多年前与魇那场大战之后， 妖族全部隐藏了起来，只因参加那场大战的妖族，几乎全部死亡。修真界的妖族因生育率低， 原本就很稀少，在那之后，修真界明面上已是看不到妖族了。
那场大战人修和妖族联手， 把魇打得节节败退， 魇的信徒死伤遍地。魇是要靠它的信徒存活的，信徒在则魇不灭，魇元气大伤。
为了挑拨人修和妖族，魇散出了一个消息：妖族血液可以提升人修的境界修为。
有修士尝试之后，发现事实果真如魇所说。后来那场大战，发展成了对妖族的私下围剿。
锁链叮当声响起，雪戮剑出鞘， 架在了段晓方的脖子上。
雪戮剑泛着寒光， 一如谢明夜寒凉中透着露骨杀意的双眸。
段晓方丝毫不惧，锁链束缚下的谢明夜， 不过是拔了尖利牙齿的恶狼，咬不了人。
他的剑同样出鞘，剑尖直指谢明夜。
段晓方扫了一眼呲牙哈气的姜绵绵，抬眼望向谢明夜：“我不过是说了些实话，师兄为何这么气愤？”他眨了眨眼，若有所指道，“该不会是心中有鬼吧？”
谢明夜乌黑的眼眸转为了赤红色，他遍身寒气恍若实质，屋子里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段晓方捏剑的手一颤。
两人对峙着，空气中隐隐氤氲起冷意。
甘峰主头疼地摁了摁脑袋，他握住了段晓方持剑的手，“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别再给我找事了，都把剑收起来！”
姜绵绵把脑袋凑到谢明夜旁边，淡蓝色的眼睛凶狠地瞪着段晓方，她嗷嗷道：“你若敢伤他一根汗毛，我就把你咬死！”
谢明夜眼里暴戾的杀意一滞，唇角微微扬起。
段晓方咬牙切齿看着这一幕，谢明夜明明该是孤家寡人一个，在痛苦的折磨中走向堕落，乖乖成为磨他这把刀的石头。
按照原本的轨迹，谢明夜的身边没有这只大猫，这只白色大猫不该存在。
他的目光深沉起来，他的命运产生变化，是否就是因为这只大猫？
段晓方抿了抿唇，严峰主走到谢明夜和段晓方之间，先是怒目瞅了一眼谢明夜，随后对段晓方道：“把剑收起来。”
段晓方依言收了剑，雪戮剑却是在段晓方面颊之上划了一道，鲜血很快溢出来，滴落在地绘上深沉的颜色。
段晓方瞥一眼地上的血，狐疑地往脸上一模，手心霍然出现了一大片的血，他磨着后槽牙看向谢明夜。
甘峰主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深沉地叹了口气，“你们就给老夫一个面子，都不要再闹了。”
姜绵绵抬起爪子指向段晓方，“是他一直在闹事！他受伤是他该得的！”
她的嗷嗷声引回了甘峰主和严峰主的注意力，甘峰主先是用目光奇异的扫了姜绵绵几眼，看得姜绵绵面露凶光，他才笑了两声道：“不用怕，按照天剑宗的门规，遇到妖族是要以礼相待的。”
姜绵绵依旧警惕地看着他，她没有忘记，那场与魇的大战之中妖族的下场。
除了谢明夜和司如音之外，其他人修他都不信。
谢明夜抬手揉了揉姜绵绵的脑袋，姜绵绵心里安定了一些。
严峰主冷嗤着道：“那种邪门歪道提升境界之法，我们不屑做，”他没有把段晓方说的姜绵绵居心叵测放在心上，只肃着脸看着段晓方，“以后莫要再在人前，提起她的妖族身份。”
段晓方看起来颇不服气，他脚步一挪，走到了严峰主身后。
姜绵绵觉得他大概是要说些什么，怕她和谢明夜会揍他。
果然不出姜绵绵所料，段晓方抬高了声音道：“遇到寻常妖族，确实应当以礼相待，可眼前这个妖族，或许与魇有关。”
姜绵绵当即运转化形术化为了人身，她站在谢明夜的身旁怒瞪着段晓方，“与魇勾结的明明是你和司峰主，你不要恶人先告状！”
甘峰主和严峰主看看姜绵绵，又看看段晓方。
化作人身的少女面容柔和莹润，眼眸干净清澈，不像与魇勾结。而且自那场大战之后，妖族不仅把人修当成了仇人，也把魇当做仇人。
妖族怎么会与仇人勾结？
段晓方则是一副悲痛愤怒的模样，情真意切也不似作假。
严峰主问段晓方，“你可有什么证据？”
在谢明夜仿佛要杀人的目光中，段晓方面上露出几分悲伤，“师父曾经跟我说过，这只大猫就是为了师兄而来，为了将师兄拉向魇的势力。”
姜绵绵皱起了眉，她以手环胸打算看段晓方怎么编。
接下来姜绵绵清楚地认知到了，什么叫颠倒黑白。
段晓方说她的每一次出现，每一个动作都是带有目的性的。她逃出后山，是为了拿走谢明夜对抗魔气的珠子，让谢明夜身上的魔气累积，从而影响谢明夜的心性。
她散播与谢明夜的不实谣言，是想吸引谢明夜的注意力，勾引谢明夜。
这一切都是为了将谢明夜拉向魇的阵营。
谢明夜捏紧了手里的雪戮剑，指尖用力到透明。在他要动手的那一刹那，姜绵绵拉住了他的手，小声道：“没关系，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谢明夜瞥了一眼她牵着他的手。
“其他的师父没跟我说，只说之后要调查一番这只白猫。”段晓方面上显露出恨意，“没过多久谢明夜就杀了师父。”
他这句话的意识是，姜绵绵是为了隐藏一些事情，为了不暴露而指使谢明夜杀了司峰主。
严峰主这次倒是没有冲动，他看向姜绵绵，“你怎么说？”
谢明夜往前走了一步，姜绵绵拉住了他的手，她丝毫不惧道：“如果我与魇勾结，目的是为了把谢明夜拉向魇的阵营，为什么谢明夜去游历了，我不偷偷混出去，跟着一起去？”
“我身体里的污染全部祛除干净后，为什么会留在天剑宗的后山，成为守林兽。”
姜绵绵目光凌厉望向段晓方，“你所说的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你的猜测罢了。”
甘峰主摇着酒葫芦点了点头，严峰主默不作声没有反驳。
他们都是知道姜绵绵的，姜绵绵在天剑宗也算小有名声。作为天剑宗的首个守林兽，她性格温和，从来没有主动招惹过事端，把后山的灵兽们管理得非常好。
见自己的话得到了支持，姜绵绵微微抬了抬下巴，对段晓方道：“你说我跟魇勾结，我还觉得你跟魇勾结呢。”
“那日在音峰的厢房，就是你要杀我，”姜绵绵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那颗珠子碎在我的体内后，我就能吞噬谢明夜身上的魔气了，所以你要杀了我。”
段晓方面上露出惊讶之色，他对两位峰主行了个礼道：“在拜师之前，我从未见过她。”
“先前那些都是师父跟我说的，弟子对师父之死，实在是无法忘怀。望师伯师祖查明真相，替师父找回公道。”
他这句话很聪明，完全把自己摘了出去。
姜绵绵正要说话，他又道：“在真相未查明之前，未免有些人潜逃，还请师祖师伯将可疑之人都关起来。”
姜绵绵咬咬牙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最后的结果是，姜绵绵和谢明夜待在了同一个牢狱，段晓方独自待在一个牢狱。他们都被锁链锁了起来，姜绵绵则可以自由活动。
姜绵绵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她原本就打算在这里陪着谢明夜的。她有想过待在外面，可后来一想，天剑宗的修士肯定不会让她参与此事，大概率也不会跟她透漏任何消息。
在外面也没啥用，倒不如在这里陪着谢明夜。
想到不仅留在了监狱，还把段晓方也坑进了监狱扣上了锁链，姜绵绵就很高兴。
她对远处牢狱里的段晓方吐了吐舌头，段晓方回了她一个笑容。
姜绵绵正要对段晓方挑衅的笑容做出反击，一双冰凉的手却是捧住了她的脸，将她的头颅强转向他的方向。
姜绵绵视线往上一抬，撞上了少年的眼。他漆黑的眼眸，宛如化不开的浓墨，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姜绵绵眼眸一颤，她问：“你怎么了？”
谢明夜缓慢地垂下眼，清冷如冰画眉眼显露出一丝困惑，似乎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再抬起眼时，他抬手从她的发上取下了一片梨花花瓣。
少年葱白般的指尖捏了捏梨花花瓣，花汁染湿了他苍白的手指，他将花瓣丢在地上。
姜绵绵摸了摸脑袋，原来是取花瓣。
谢明夜慢条斯理地道：“面相不好的人，看久了会伤眼睛。”
姜绵绵的视线在谢明夜的脸上一定，对于谢明夜来说，段晓方确实是面相不好，谢明夜的脸比段晓方好看许多。
这么一想，姜绵绵忽然发现，脸长得更好看的谢明夜，桃花运似乎没有段晓安好。
谢明夜没理会跑神的姜绵绵，转身走到了床边走下。
床很简陋，木板床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被褥。
姜绵绵抬眼看去，谢明夜坐在简陋的床上闭眼打坐，却仿佛是坐在祥云九天之上，光风霁月，高不可攀。
姜绵绵眼睛一眨，她想她知道原因了。
一是谢明夜的气质太冷太清，拒人于千里之外，叫人轻易不敢靠近；
二是他不沾花惹草，有追求者追求他，他都直接用木剑把人家打回去。
两者一结合，就没女修敢靠近谢明夜了。
姜绵绵禁不住弯了弯唇角，以前司如音跟她说谢明夜把追求者一个个打跑的故事，她觉得谢明夜可怕，是个恐怖的战斗狂魔，现在却只觉得好笑。
她的视线落在少年紧闭的眼上，好像也挺可爱的。
魇在神魂处看到谢明夜坐在床上打坐，有些不解。谢明夜体内的灵脉已被封住，除非找到即将飞升之人，解开封印，否则根本无法修炼。
它问：“你是在尝试修炼吗？”
谢明夜眼睫一颤，他自然知道，他现在无法修炼。
他只是在想，他捧住她的脸，对上她淡蓝色的眼眸时……为何他的思绪会骤然混乱，心如擂鼓，呼吸也突然难以稳住。
谢明夜睁开了眼，眉头皱了起来，难道他生病了么？
他的眸色沉了下来，莫非是魇对他做了什么？
魇道：“你跟我融合，我解开你的封印。”
谢明夜没有理它，周身气息变得更加冷冽。
姜绵绵犹豫地看了谢明夜很多眼，看到少年眉眼沉郁下去，她顿时不敢跟他说床的事情了。
这里只有一张床，除床之外什么也没有。
姜绵绵清晰地记得，她曾经与谢明夜共处一室，谢明夜让她睡凳子，走之后还把床划分在结界之外，以免她跑他床上睡觉。
他应该不会让她碰床。
可这里只有一张床，没有凳子椅子或者桌子。
谢明夜抬起清凌凌的眼，他凝视着她，神色平稳。
他问：“你想说什么？”
姜绵绵指了指床，“这里只有一张床，没有凳子。”
谢明夜对上她的视线，一言未发。
姜绵绵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极短的距离，“我能在上面占一点点位置吗？”
第33章
在姜绵绵期待的目光下， 谢明夜吐出了两个生硬的字：“可以。”
姜绵绵淡蓝色的眼眸立刻亮了起来，颇有几分意料之外的惊喜情绪。少年指尖一蜷，他垂下眼， 努力忽略心头冒出的那点浅浅的情绪。
‘祸害天下’的念头重新浮了起来，谢明夜蹙起了眉， 抿着淡色的唇强压住它。
姜绵绵不知道谢明夜又想起了祸害天下的事情， 她走到床边，正要坐上床却顿住了。
她要是跟谢明夜并排坐在床上， 孤男寡女的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虽然谢明夜肯定不会对她做什么， 但若是被别的修士看到了， 说不定会怀疑他们之间纯洁的友谊关系。
她想了想，淡蓝色的眼睛转为了璀璨的金色，变回了雪白小兽的模样。
还好她有三种状态， 孤男寡女躺一张床会让人误会，但一个人和一只猫躺在一张床上，想必没有人会多想什么。
刚变回小兽模样， 她就听到了巡逻弟子们的脚步声， 以及他们若有若无的闲聊声。
巡逻弟子是刚刚被安排过来的，地牢里有了嫌疑犯，自然也需要在地牢巡逻的天剑宗弟子。
只不过地牢里面的犯人，除了谢明夜和姜绵绵之外，只有段晓方。三人关押的位置不远，看守地牢的弟子们不需要巡逻，在不远处守着就可以了。
姜绵绵松弛下警惕竖起的耳朵， 一跃跳上床， 偏头盯着闭眼打坐的谢明夜。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少年的眼睫轻轻一颤， 他睁开了眼。
见姜绵绵变回了小兽模样，谢明夜心里翻涌着的‘祸害天下’念头一顿，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耳朵。
姜绵绵蹲在床上，摇了摇尾巴嗷嗷道：“你放心吧，我不会玷污你的名声的。”
谢明夜半垂着一双泠然星目，看了姜绵绵半响，看得姜绵绵心里生出心虚，慢慢摇着的尾巴垂了下来。
谢明夜的许多记忆已然模糊，但与姜绵绵相关的记忆却异常的清晰。留影珠中少女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情，历历在目。
他嗤笑一声，“我的名声，不是早就被你玷污了么？”
姜绵绵想起当初为了离开后山监狱，编排的她与谢明夜的二三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她抬眼看向监狱门口，别扭道：“那不是过去了吗？你不可以再提了，我们一颗灵石两清了。”
只要一想起她曾经编造的那些话，姜绵绵就觉得社死。
谢明夜没再说这件事情，他看着白猫别扭的模样，唇角微勾，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小白猫相比一百年前，身子圆润了些，脸上的肉多了一点，他忍不住再捏了捏。
姜绵绵一爪子拍下了他的手，她佯装凶狠抬起脑袋。对上谢明夜清冷的眼眸时，却不受控制地缩了缩脖子，最后只嗷出一句，“再捏我的脸，我就咬你。”
谢明夜神色淡淡，丝毫没有被她吓到，甚至再次捏了捏她的脸。姜绵绵睁着没有感情的眼睛看着他，他的手指挪到了她的头上，顺着给她梳理毛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