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绵绵拉了拉谢明夜，小声道：“你把你的杀意收一收。”
少年掀了掀眼皮，眉眼中浮现不耐，下一秒气息变得无害起来。
李大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他呼出一口气，身体不再颤抖。
姜绵绵蹲在李大身旁，眉眼弯弯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问些问题。”
李大回过神来，爬起来转身就想跑，谢明夜却堵在了他的前方。
李大叹了口气，放弃了逃跑，他看向姜绵绵：“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但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是修真者，我们可以帮你。”
李大眸光一颤，半响脸上露出一个惨笑，“修真者又如何……”他紧闭着嘴，扫了一眼周围，他用着极细微的声音道，“小姑娘，给你一个提醒。”
姜绵绵挪近了一点，只听他一字一顿道：“不要主动攻击。”
谢明夜原本一直盯着姜绵绵的侧脸，听了这句话，他眸光一闪。
姜绵绵皱起眉，低声呢喃道：“不要主动攻击？”
李大忽然大喊道：“大人们的事情，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欲哭无泪道，“小姑娘你就放过我吧，在村子里是不能提大人的事情的。”
姜绵绵知道他害怕，能得到一个提示已是意外之喜。
从李大的反应里，姜绵绵能够确定，老妇人绝对有问题。
她告诉老妇人她是修真者，老妇人直接把她当成了拯救村子的希望，热泪盈眶地跪下求她救救青山村。
而眼前的李大看起来对修真者，并没有什么敬畏，与老妇人的表现完全不同。
或许村子里来过许多修真者，都死在了那十二个妖族的手里。
姜绵绵从储物戒指里翻出了一枚玉简，偷偷塞到李大的手里，“无人之时，把它贴在额上。”
为免奸细盯上李大，姜绵绵拉着谢明夜开始栏村民们，遇到一个拦一个。只是拦着拦着，就变成了谢明夜拉着姜绵绵拦村民，两人把小道上的人拦了个遍，惹得村民们连门都不敢出。
姜绵绵望向谢明夜，少年乌黑的双眸里兴致满满，有一种什么被满足的餍足。
她不解道：“你怎么这么积极？”
谢明夜偏头看向姜绵绵，深幽的眸子里丝毫不掩自己炙热的欲望。他淡如水的声线缓缓吐出四个字：“祸害天下。”
谢明夜的意思是，他在祸害天下？
姜绵绵一愣，她都忘了这茬了。她殷红的唇一勾，这个赌约她虽然暂时赢不了，但她不一定会输。
不知道天剑宗的人，有没有发现她留下的符纸？
买符纸是要灵石的，他们应该会捡起来吧？
也不知道他们看到符纸上的内容，会是什么反应？
姜绵绵忍住了想要说的话，她只道：“赌注的结果还没出来，你还没赢。”
谢明夜眼里的兴致沉淀下去，他抓住了她的手腕，往前逼近一步。
姜绵绵心头一跳，她缩了缩脖子。
一抹猩红侵染在少年眼中，他似笑非笑，“你想要后悔？”
姜绵绵扯出一抹微笑，“我哪里敢后悔。”
谢明夜垂眼看着她，眼眸深沉。
“我用传音石给翟长风传了消息，如果出了结果，我们就按照赌约来。”
少年眼中泛着幽冷的光，他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腕，沉默一会道：“你要说话算话。”
姜绵绵抬着眼睛望着他，瞧着十分乖巧，“我从不撒谎。”
谢明夜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姜绵绵深吸口气，抬起右手做出发誓的手势，“如果我骗你，我就……”
谢明夜打断了她，“算了，我怕你被雷劈死。”
姜绵绵动作一顿，她气恼地望着他，“你在质疑我的人品？”
谢明夜幽幽道：“后山监狱门口。”
姜绵绵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强撑着气势凶狠道：“你为什么又要翻旧账。”
她的右手还举在脑袋旁边，少年将她的手摁下，包在掌中。
他道：“好好活着。”
姜绵绵气得磨了磨虎牙，她甩了一下少年的手，“该去看阵法了。”
少年扬起淡色的唇，跟上了她的脚步。
离开青山村后，眼前是一片密林。
姜绵绵拉着谢明夜的衣袖，随意选了一个方向往前走，“那个老妇人说什么引路，找阵法哪里需要引路，挑一个方向一直往前走就是。”
谢明夜忽然道：“你猜她有没有跟着我们？”
一股寒意从脊椎往上升起，姜绵绵被吓得一个激灵。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没有多出什么人。
为了保险，姜绵绵放出神识扫了一遍，后面确乎没有多出什么不该出现的人。
谢明夜站在一边，目光一动不动凝在少女脸上，唇角微扬。
姜绵绵松了口气，她嗔怒地瞪了谢明夜一眼，“你就知道吓我。”
谢明夜嗤笑道：“你以前不是说，你是八级灵兽么？你怕什么？”
姜绵绵睁大了淡蓝色的眼眸，他是在说她胆子小吗？
很好，她的好胜心又被他挑起来了。
她扬起下巴道，“谁说我害怕了？她要是真跟在我后面，我就给她展示一下我的力量。”
谢明夜掀了掀眼皮，正巧看见姜绵绵撸袖子，一直撸到了肩膀处。
雪白的颜色展露在少年眼前，少年目光一颤，将视线挪到了一边的草丛，一抹红色迅速飘上他的耳尖。
姜绵绵试图找到一点肌肉，然而人形状态的她手臂上都是软肉。
她放下衣袖，若无其事道：“有只蚊子咬了我一口。”
谢明夜淡淡看了姜绵绵一眼，姜绵绵清了清嗓子，双颊染上了绯红。
她望了一眼天空，“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去看阵法。”
谢明夜嗤笑一声，姜绵绵气恼地磨了磨虎牙，扯着谢明夜大步往前走。
密林之中，渐渐起了雾气。
姜绵绵道：“我们开始进入阵法边界处了。”
话音刚落，手腕位置传来“咔嚓”一声响。
少年垂目看着她，薄薄的雾气令他的面容多了几丝缥缈。
姜绵绵抬起手甩了甩，手腕上面什么都没有，她看向谢明夜，“你在我的手上弄了什么？”
谢明夜淡淡道：“绳子。”
姜绵绵霎时想到他以前绑住她腿的光绳，他现在有点进步，至少没把绳子绑她腿上。
谢明夜解释道：“雾气浓重，防止走失。”
姜绵绵自然明白，她颔首道：“这样确实比较安全。”
两人携手继续往前走，越往前走，雾气越浓。周围树影绰绰，寂静无声，颇有点惊悚的意味。
姜绵绵心里有点害怕，总觉得雾气里藏了什么东西，比如鬼一类的。
她小声问了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你还在吗？”
谢明夜只回了一个字：“在。”
姜绵绵的声音有些僵硬，她道：“你觉不觉得，这个雾气里好像藏了什么？”
谢明夜清冷的嗓音缓缓道：“你说的是右边那东西吗？”
右边那东西？
姜绵绵往右一看，右边距他们一百米处，佝偻着一个黑影。
明明雾气很浓重，她连自己的腿都看不到，她却能清晰地看到那个黑影。
姜绵绵心跳一颤，下意识扑了过去。少年的声音在雾气里穿过来，“不要主动攻击。”
姜绵绵堪堪停住，一声深长的叹息声传进她的耳鼓，她的汗毛跟着这声叹息直立了起来。
她退了几步，回到谢明夜的身旁，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
姜绵绵抖着声音问：“那是什么东西？”
少年安抚性地握住她的手，声线微冷道：“鸩蛩。”
少年手心微凉的温度，给了姜绵绵一点安全感，她抬起淡蓝色的眼眸，细细地打量那个黑影。
那东西全身套了个黑色的布袋子，看不出体型，依稀像是个人。
在姜绵绵惊恐的注视下，它慢慢向他们走来。它有着两条腿，走路姿势有些古怪，腿张很开，左摇右摆。
姜绵绵用力地拉扯谢明夜的衣袖，“打又不能打，它过来了怎么办？”
谢明夜道：“当没看到它。”
姜绵绵：……
“你怎么知道它是鸩蛩？万一不是怎么办？”姜绵绵眼睁睁看着它接近，只觉背脊凉飕飕的，发根都冒着冷气。
谢明夜站在她的右方，若是那东西要攻击，第一个攻击的会是谢明夜。
姜绵绵紧紧抓着谢明夜，生怕一个眨眼，那东西就朝谢明夜扑来。
“只有鸩蛩能够在浓雾之中让我们看到它，它是故意的，”少年的声音沉稳镇定，“它套着一个黑布袋，代表着它不想让我们看清它的面目，它不会走得太近。”
姜绵绵轻声道：“它为什么不想让我们看清它？”
“那就要问它了。”
姜绵绵不想问那东西，她扯着少年的手道：“我不攻击它，只过去扯它的布袋子可以吗？”
少年沉默了一会，轻笑出声：“可以。”
这两个字落下的一瞬，黑影消失在了雾气之中。
姜绵绵上下左右前后都扫视了一遍，“它好像跑了？”
谢明夜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有些笑意，“它大约没想到，你会想揭它的布袋子。”
第44章
“它专门蒙住全身， 肯定会让人很好奇呀。”
姜绵绵偏头看了眼谢明夜的方向，试图看清少年的面容，然而雾气浓重， 她只看到了一片白茫茫。
“如果它长得很丑，它应该只会蒙住脸， 它蒙住全身， 要不是身体也奇形怪状的很丑，要不就是我们见过它？”
她上次跟老妇人一起走， 只走了这次一半的路程， 就到了青山村的村口， 没有看到一点“鸩蛩”的影子。
姜绵绵一瞬间有点怀疑老妇人，但老妇人身体里一丝灵力也无，不可能是她。
谢明夜手里的黑色罗盘发出了轻微的咔咔声， 罗盘散着黑色的淡光，在雾气之中若隐若现。
姜绵绵的视线挪向罗盘，她问：“难道你不好奇它黑布袋之下的面容么？”
少年指尖摸了摸罗盘的方位， 伸手拉着姜绵绵转了个方向， “我知道它想隐瞒什么。”
姜绵绵一脸茫然，她还一点思绪都没有，他怎么就知道了？
谢明夜清冷的嗓音缓缓道：“你可知鸩蛩是什么？”
姜绵绵从未听说过‘鸩蛩’，只刚刚从谢明夜的嘴里得知，不能主动攻击它。
她眉眼一闪，李大给他们的提示同样是：不要主动攻击。
姜绵绵迟疑着道：“鸩蛩是妖族？”
它全身套着个黑色布袋，遮住了身形， 但它有着两条腿， 且能直立行走，看起来像是人形。不是人类， 却能化作人形的，只有妖族。
谢明夜道：“它是灵，一种邪灵。”
听到‘邪’字，姜绵绵霎时想到了魇，在修真界没有比魇更邪门的东西了。
她往四周看了看，鸩蛩没有再跟着他们。她问：“跟魇差不多吗？”
魇为了早日恢复力量选择了沉睡，它在睡梦之中抖了抖自己的枝叶，似乎是想说明鸩蛩这种东西不配跟它相提并论。
少年嗤笑一声：“跟魇差不多，都是肮脏的东西。”
姜绵绵敛下眉眼，魇是贪欲与神器融合的产物，谢明夜说它们都是肮脏的东西……
她道：“鸩蛩也是贪欲聚合而成的？贪欲聚合成的邪灵？”
“不一定是贪念，也有可能是其他执念。”谢明夜冷而清的嗓音缓缓道，“天剑宗的藏书阁里有记载，鸩蛩是执念形成的邪灵，状若老鼠，行为卑鄙。”
姜绵绵回想了一下套着黑布袋的鸩蛩，“它外形似乎不像老鼠。”
如果黑影不是鸩蛩，它有可能会偷袭他们。
她警惕地环视四周，脚下兀然绊到了一根木头。她往前栽去，冷冽松雪香却将她抱了个满怀。
姜绵绵吸了吸撞疼的鼻子，这个距离太近，少年的气息和温度几乎无孔不入地侵入她的感知，让她有点不自在。
她用手撑了撑，依稀感觉她摸到了他腹部的线条。
少年呼吸一顿，身体僵硬下来，扶着她腰的手微紧，紧到有点发疼。
浓雾遮掩之下，少年喉咙滚动两下，他睫毛轻颤，乌黑的眼眸里显露出一点疑惑。
姜绵绵的面颊飘上一缕粉色，她摁住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小声提醒道：“我站稳了。”
谢明夜轻轻嗯了一声，缓缓松开了扶在她腰上的手。
姜绵绵站直后清了清嗓子，意图使气氛恢复正常。她道：“刚刚的黑影看起来似乎不像老鼠。”
少年淡如水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鸩蛩征得人类的同意后，就可以钻入人的躯壳之中。它会吞噬掉躯壳主人的神魂，拥有躯壳主人的记忆，而后极力地伪装成躯壳的主人。”
伪装成躯壳的主人？
“我明白了，”姜绵绵兴奋地抓住谢明夜的手臂，“鸩蛩就是她。”
姜绵绵没有明确说出名字，但两人都知道那是谁。
“初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故意引起我的怀疑，是想让我攻击她。”
姜绵绵蹙起眉，“可她后来为什么又试图获得我的信任，虽然不是很上心。”
谢明夜道：“或许是在努力伪装人类身份。”
姜绵绵又产生了许多疑问，为何老妇人的身体里一点灵力也没有？为什么她不能攻击它？如果不能攻击它的话，她要怎么打败它？为什么她不用担心它主动攻击？
谢明夜停住了脚步，他扯了扯姜绵绵，“到了。”
姜绵绵的思绪从鸩蛩的事情里脱离出来，她左看看右看看，眼前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到，她略有点怀疑，“到阵眼了？”
她散出神识感觉了一下，没有察觉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姜绵绵相信谢明夜的判断，她指尖凝出灵力，做出攻击的架势，“我要往哪里攻击？”
她的手一抬，把谢明夜的手也一起抬了起来。
谢明夜瞥了一眼姜绵绵的方向，他看不到她的身形，但仅凭她的动作，他也能猜出她此刻的模样。
他轻笑出声，“它们把阵眼隐藏了，你看不到。”
姜绵绵收住动作，“那我们怎么破阵？”
姜绵绵听到铮的一声，是雪戮剑拔剑出鞘的声响。
一道凌厉的剑光划破浓雾，剑气横流，仿佛撕裂了空间，带起了强烈的劲风。
浓雾仿佛有生命似的，蠕动着往两边逃去。
风沙迷住了姜绵绵的眼睛，她偏眼望去。少年黑色长发随风飘扬，衣袂翻飞间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