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夜自然是没有回答她,姜绵绵自己动手,她压着心里的恐惧,揭开他们的面具。
果然每个人额上都有一朵魇花,他们都是魇的信徒。
魇的信徒与污染者不同,后者是被牵连的无辜者,驱除完污染就会恢复正常;前者是主动献身魇,魇的标记已深深扎根于他们的神魂之中,他们的存在只会让魇变得更加强大,无可救药。
修真界,不论正邪,对于魇的信徒都是一个字――杀。
姜绵绵抬眼看向谢明夜,谢明夜的视线落在带血的魇花上时,再次闭上了眼眸,像是在平复什么。
他是在害怕血吗?
还是在害怕魇花?
不过,原来他不是在滥杀无辜啊,那她是不是不用那么怕他了?
过了许久,少年苍白的脸终于恢复了些血色,看起来没有那么恐怖了。
姜绵绵四处折了许多竹叶合拢在手里,她将竹叶挡在谢明夜的眼前,恢复正常眸色的谢明夜冷冷瞥她一眼。
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用东西挡着,就看不到了。”
他呼吸微顿,过了片刻后他道:“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姜绵绵皱了皱鼻子,念在他是个病人的份上,她没有跟他计较,只轻快地吐了一句,“我这人就是喜欢多管闲事。”
谢明夜面色不动,姜绵绵深吸口气道:“那颗珠子,你打算怎么取出它。”
该不会是挖开她的心脏吧?
谢明夜没出声,他开始擦长剑上的血,纯白色的手帕染上艳色,他的手依稀可见微微颤抖。
姜绵绵盯了一会他的动作,她问他,“需要我帮你擦剑吗?”
谢明夜抬起眼,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不用讨好我,没有用的。”
姜绵绵瞪大淡蓝色的眼眸,“你该不会想要挖掉我的心脏吧?”
谢明夜擦剑的手顿住,他吐出两个字:“或许。”
姜绵绵手里的竹枝掉落在地上,谢明夜补充道:“若你来音峰的目的确如你所说,就不会。”
“那个我绝对没骗你。”她有些不放心地再问一遍,“如果我说的都是真的,就不会有生命危险,对吧?”
谢明夜眉间显出几分不耐,“天剑宗是名门正派,明日我会带你去见师父。”
姜绵绵松了口气,看来命保住了。
她担心夜长梦多,又问:“为何我们现在不去找你师父,早点弄出来。”她看了一眼谢明夜的唇角,或许是咬破了嘴唇,他淡色的唇变得红艳艳的。
她道:“那颗珠子可以减轻你的痛苦,不是吗?
谢明夜扫她一眼,面无表情道:“师父出游了,明日归来。”
一问一答间,姜绵绵的胆子大了许多,她绕到了谢明夜前方,谢明夜换了条白帕子在擦剑,浓密的睫毛洒下一小片阴翳。
似乎是不习惯有人在他旁边呆着,他的眉头淡淡地蹙起。
姜绵绵问他:“等取出那东西,我就可以离开了吗?”
谢明夜动作一顿,他抬起眼,“不行。”
姜绵绵疑惑地‘啊’一声,她脑袋一抽,看向他凌乱的衣袍:“你该不会让我对你负责吧?我只是咬了你一下,抱了你一下而已。”
“咬一下?抱一下?”
谢明夜气笑了,那场疯兔子似的乱扯乱咬重新浮现在他脑中,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场‘战斗’。
姜绵绵再次感受到了危险,她脚悄悄挪了挪,试图离谢明夜远一点。
雪戮剑的剑灵一直憋着声,观赏着两人之间的对峙,它主人的实力它清楚,若是主人使了全力,即使是魔气不断在身体内冲撞,这位姑娘也肯定早就死了。
但它没想到的是,主人竟然吃瘪了,被这个姑娘吃了豆腐。
这可是它第一次见到这个狗逼主人吃瘪,若是主人跟她在一起了,它岂不是天天都能看主人吃瘪?
至于谢明夜的命,它是不担忧的,它自己选定的主人,哪有这么容易死掉。
剑灵压抑着心头的激动,稚嫩的声音在谢明夜脑内响起,“主人,这姑娘一定是喜欢你,她肯定是在想,该如何吸引主人的注意力。”
谢明夜捏剑的手一紧,漂亮清冷的面容上露出嫌弃。
姜绵绵咬了咬牙,他这是什么表情,有这么嫌弃她吗?
她明明也不差好吧。
为了撮合谢明夜和姜绵绵,剑灵拼尽全力思索,终于道:“她挺有潜力,培养培养或许以后能够成为主人的对手。”
谢明夜闻言,垂下视线,望向一旁面露不快的姜绵绵。
少女身形纤细,攻击时速度很快,力量也不错,或许以后能够成为一个强劲的对手。
姜绵绵让他看得心一慌,莫非他忽然发现了她的魅力。
她抓了抓微乱的头发,抬起眼,认真地打量谢明夜。
虽然她喜欢温文尔雅类型,不喜欢谢明夜这种冷冰冰类型,但他长得很好看,她似乎也不吃亏。
是可以接受的程度。
想到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感觉我们的脸还挺配的,如果你想的话,我们也是可以的。”
谢明夜嗤笑一声,“看不出来相配,你的脸皮太厚了。”
姜绵绵气恼地瞪着他,淡蓝色的眼眸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她忘却了害怕,一口气道:“那你到底要干嘛,怎么才肯放我离开音峰,我很急很急很急,不能在这里待太久的。”
谢明夜难得幼稚一次,他用白净的手帕在后颈位置摁了摁,白手帕展露在姜绵绵眼前。
月光下,上面鲜艳的血色简直要刺伤人眼。
“你拿了我的东西,咬了我的脖子。”
姜绵绵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她想要离开音峰,需要还了那颗珠子,并且了结那一咬之仇。
不过,她刚刚咬的有这么狠吗?
姜绵绵心虚地瞥向少年后颈位置,谢明夜偏了偏头,清冷锐利的眼直直望过来。她仿佛兔子遇到了狼,畏缩地收回了眼神。
她看天看地看月亮,就是不看谢明夜。
月光皎洁明亮,她想到了一个方法。
她是不是可以借用一下焱峻的方法。
谢明夜这张脸,一看就是喜欢清静的,若是她把他烦到不想看到她,也许他就放她走了。
“无论你在想什么,都不可能。”
谢明夜迈步走过来,姜绵绵强忍着后退的欲望,抬头警惕地望着他。
“天剑宗规定,被魇的气息污染者,污染驱除之前不得离开天剑宗。”
姜绵绵:“艹?!”
等到那时候,她造谣谢明夜的事情恐怕早就传遍了。她眼睛的颜色在修真界很少见,谢明夜若是听到了绯闻,只要稍稍一问,就会知道编造的人是她。
到时候他肯定不会放过她。
姜绵绵眯了眯淡蓝色的眼睛,她就不相信谢明夜会一直绑着她,把她带在身边。
总有机会逃走。
谢明夜目光沉沉:“你最好安分一点,否则我不介意我的剑上多一条人命。”
姜绵绵畏缩一下,乖巧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想:安分是不可能安分的。
几息后,谢明夜踩在剑上,而姜绵绵在空中扑腾,她憋红了脸:“卡……卡喉咙了。”
谢明夜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由抓她后领,改成抓她腰后的衣服。
长剑携着二人在竹林之中飞速穿过,清凉的夜风扑在姜绵绵的脸上,姜绵绵剧烈喘了几口气,她挣扎地看往谢明夜的方向。
虽然腰勒得难受,但总比勒脖子强,不过……
“你要带我去哪里?”
谢明夜沉默不言,似乎是打算无视姜绵绵。
以姜绵绵的角度,她看不到少年的眼,只能看到夜风灌入他的袖中,衣袂飘飘。
她胆子非常大地提出了一个建议:“这剑还有位置,不如让我站上面吧。”
谢明夜垂眸冷冷瞥她一眼,腰带紧紧勒出少女纤细的腰身,她弯成一个n形,乌黑的发丝被她捞在一边,白色衣裙在风中飞舞,有种怨鬼般的凌乱美。
谢明夜有一瞬间的疑惑,人人对他避之不及,怎么就她这么烦人,硬要往前凑?
他无情拒绝:“我的剑不载别人。”
“好吧。”姜绵绵依依不舍地挪开视线。
剑灵嘀咕了一句:“如果是未来女主人,载一载也可以。”
安静御剑飞行了一段时间,她的腰实在勒得难受。她意图转换自己的注意力:“听说剑修都把剑当老婆,谢师兄也是如此吗?”
谢明夜默然不语,他在想,或许是他给她的回应太多,才导致了她如此吵闹。
第6章
没过多久,长剑降落,清凉的夜风扑在脸上。
竹叶掩映之中,立着一栋雅致的竹屋,竹窗开着,橙黄色的烛光倾泻在褐色的地面上,四周清理得干干净净,一点杂草也没有。
姜绵绵问:“到目的地了?”
“这是你住的地方吗?看起来还蛮不错的。有我住的地方吗?空房间会不会有很多灰尘?”
姜绵绵忽然发现这个地方很陌生,她先前被谢明夜追杀的时候,没有经过这个地方。
她兴奋发问:“我们是不是走出迷阵了?”
谢明夜沉默地跳下长剑,姜绵绵双脚还未着地,他就松了手,她脸朝地差点吃了一嘴土。
再抬起头,她淡蓝色的眸子里仿佛亮着火光,那是愤怒的火光。
谢明夜收剑入鞘,他垂眼对上她的眼眸,不解地皱起眉:“已经到了,你怎么还不起来?”
姜绵绵:!
看来焱峻对她使用的招数,对谢明夜来说根本没用,他不怕吵闹,他觉得吵了只会直接动手。
谢明夜看她像是气得不轻,忽然对自己产生了些不解。
他做事一向稳重,为何今日却屡屡被挑起情绪,做出这种幼稚行径。
就在两人对视时,一道人影从窗口跳了出来,轻飘飘落在了姜绵绵的身旁。
“谢师兄怎么这么不怜香惜玉,美人摔地上了也不拉一把。”
姜绵绵仰头望去,来人穿着一身银白色的衣服,腰挂一把飘逸的细剑,一双多情目潇洒风流,与谢明夜相比,是另一个类型的美男。
男人弯着桃花眼,对她伸出了手。
姜绵绵的眼神闪了闪,修真界的帅哥可真多啊,她红着脸将手放进了帅哥手里。
谢明夜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面色漠然。
雪戮剑灵在尖叫:“翟长风你放开我的女主人!”
翟长风做作地捂着胸口,看向谢明夜的方向,“忽然有点心慌,你的剑是不是又骂我了?”
他的目光落在谢明夜身上时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谁这么厉害,把你搞成这样了?那人也太厉害了吧。”
谢明夜看向姜绵绵,“被一只疯兔子追着咬了一口。”
姜绵绵无声做了个嘴型‘我才不是疯兔子’,她明明是一只可爱的猫咪。
在翟长风顺着谢明夜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姜绵绵撇开了眼,看向竹屋门外的灯笼,‘疯兔子’与她无关。
翟长风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自己不该站在这里。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了去无痕,他拿出一个储物袋,递给了谢明夜,“不是我给你的,是个小师弟给的,他不敢过来。”
谢明夜用神识扫了一下储物袋,里面装满了灵石,他问:“要做什么?”
“小师弟喜欢上了香满楼的花魁。”
谢明夜不解,“这与我何关?”
“你路过的时候,香满楼花魁对你一见钟情了,这个小师弟就是想让你再去一趟。”
一旁悄悄挪动的姜绵绵听到这里,不由感叹那小师弟可真是个好成人之美的人。
翟长风补充道:“小师弟说,只要你跟那花魁说几句话就行,随便说几句话,花魁就不会喜欢你了。”
姜绵绵憋住笑,她紧紧捂住嘴,生怕溢出一点声响。
谢明夜没有因这句话产生什么情绪,他收了灵石袋,直截了当道:“好。”
姜绵绵继续悄悄地挪步,谁知脚却怎么也落不下去,她一看自己的腿,顿时瞪大了眼睛。
她的右腿脚腕上豁然绑着一条黄色的光绳,而光绳另一端,系在谢明夜手腕上。
他对她做了什么!
他当他在溜猫吗?
谢明夜眼睫轻轻一瞥,看向金鸡独立,凶狠解绳索的姜绵绵。
姜绵绵僵硬地顿住脚步,回以乖巧无辜的眼神。
翟长风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微微讶异,那抹讶异迅速转为了兴味,“你们在玩什么?”
谢明夜一对上他暧昧的视线,就知道他的脑子现在在想些什么。
他简单解释道:“抓她回来有些事情。”
翟长风挑了挑眉,“什么事情?成婚的事情吗?”他细细地打量了姜绵绵一番,转而看向谢明夜,“我们都以为你会孤独飞升,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有伴了。”
谢明夜神情冷淡,与情爱两个字显得格格不入。
他显然不想解释了。
姜绵绵主动撇清了关系,“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翟长风嘴角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他点点头:“你们放心,我都知道。”
姜绵绵瞪着淡蓝色的眼睛,疑惑地望着翟长风,他知道什么,她怎么不知道。
她拍了个马屁:“谢师兄这么俊美强大,温柔体贴善良,我怎么配跟谢师兄在一起呢?”
翟长风一双桃花眼满是羡慕,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一身淡漠气息的谢明夜,跟温柔体贴善良有什么关系,他感叹道:“情人眼里出西施,陷入爱情的人果然是盲目的。”
这个小师妹挺可爱的,跟谢明夜这个木疙瘩在一起,真是可惜了。
翟长风叹息着摇了摇头。
谢明夜冷着脸拉着姜绵绵推开竹门,往后瞥了一眼,“香满楼我会去,如果没有其他事……”
翟长风却是不肯走了,他占了左边的一间偏房。
而谢明夜和姜绵绵一起进了一间房,翟长风站在木窗旁,遥望着谢明夜关上房门,‘啧啧啧’了几声,“真是世风日下啊。”
姜绵绵打量了一番谢明夜的房间,事实上,这间房一眼就能看完,因为房间里只有一张竹床,几张长凳。
谢明夜在竹床上打坐,乌云般的雾气包裹住了他,衬得他脸色雪一样的苍白。他睫毛轻颤,额上点缀着晶莹的冷汗。
姜绵绵不由想起了少年满眼赤红的模样,红眼睛和黑眼睛还真是两个极端。
她垂眼看向昏暗桌案下,抬了抬脚,脚腕上没有被绳索绑住的感觉。
她凝眉打量谢明夜苍白俊美的脸,淡蓝色的眼眸滑过气恼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