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沉默下来,眉头紧蹙,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怕死的两米八一把揽住他的肩膀,“老表,有话别憋着,要勇于承认查错……嗷!”
陆维德完全没有客气的一把推开他,“这起案子吧,你们要查我就和你们讲讲,结论肯定是自杀。说句我不应该说的话,我认为赵东和这件案子脱不了关系,但是目前在法律上他无罪。”
这结论——
几人面面相觑,陆维德说起案子,吴轩霖在一旁补充老两口和他说的内容。
案子发生在元宵节隔天傍晚,也就是正月十六,新年的气氛还没有消散殆尽。
家家户户都在为晚饭忙碌,蔡思思就是在这时候从卧室里一跃而下,人没有当场死,在等救护车来的时候咽了气。
现场环境来看,蔡思思在卧室里割腕,刀子随意的丢在床上,墙上“赵东杀我”这四个字确实是蔡思思用自己的血写上去的。
就这四个字,赵东被列为重点调查对象。
案发的时候,他在厨房里做饭,厨房门隔着客厅就是卧室的门,只要不是站在靠灶台的位置,稍微一偏头朝卧室看就能看到蔡思思跳下去的那扇窗户。
更重要的是,写着血字的那面墙从厨房的位置是能隐约看到字迹的,这就意味着蔡思思写字的时候,只要赵东偏头看就能知道她站在墙边。
看不清写得是什么,但是白墙上的红,很难让人忽略。
做笔录的时候明确问过赵东,卧室的门没有关,一直是开着的,但他确实没有看到墙,也没有注意到蔡思思的状况,他说最近一直没有睡好,精神恍惚。
蔡思思的父母连夜从海城赶到盛江,怎么都不相信女儿会好端端的自杀,过年时候才刚碰过面……
警方当时从各方面调查出蔡思思和赵东从相识到相恋结婚,以及婚后的生活。
蔡思思的父母、同学、同事,赵东的同学和同事,甚至是邻居,所有人的口供几乎一致,赵东非常爱蔡思思。
蔡思思是老两口的独生女,家里算不上大富大贵,也是吃穿不愁,在无忧无虑中长大。
直到考上盛江的大学,蔡思思才第一次离开父母。
大学毕业之后,父母劝过她回海城工作,蔡思思倒是想一个人在盛江闯一闯。
她学的是室内设计,工作接触到做家居销售的赵东,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谈起了恋爱。
赵东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一个人到盛江打拼很不容易,工作卖力肯吃苦,同事和客户对他的评价都不错。
两人恋爱稳定,蔡思思带赵东见父母,起初老两口对没房没车的赵东并不是很看好,怕蔡思思跟着他会吃苦。
但是,蔡思思认定了赵东,老两口想着他们俩结婚之后蔡思思也没有公婆要伺候。也因为赵东没有父母,老两口想着以后他们到海城来定居发展,这样也能帮衬着他们小两口。
父母松口同意他们的婚事,赵东反倒没有同意,和老两口进行过一番很诚恳深切的剖白。
他做的是销售,在盛江打拼多年,虽然没有挣上多少钱,但销售这一块人脉等于财富,要是去海城等于要从头打拼。
赵东计划在盛江在打拼两年,怎么也要攒出一套房子的首付来,才堂堂正正的和蔡思思结婚,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有自己的家。
这样的有志气,老两口没有反对。
将近两年的时间里,赵东工作非常拼,终于攒下钱买了一套远离市中心的老旧套房,房产证还加上了蔡思思的名字。
买到房子,他才和老两口一起讨论结婚的事情。
对这样一个上进打拼的女婿,老两口没什么可挑剔的。
婚后没多久,蔡思思没再去工作,赵东支持她的决定,而自己则更加打拼起来。
都是一个女婿半个儿子,老两口知道赵东工作辛苦,对他越发好,虽然不在同个城市,一天到晚给小两口快递补品。
老两口寻思蔡思思既然没出去工作,不如趁着现在生个孩子,以后再慢慢找工作。
倒是蔡思思和父母说,他们小两口早就有计划,赵东的意思是工作行情还不错,等再熬一年,想办法换一个大点的房子,或者再攒一点钱,到那时候生孩子,对孩子的未来更有保障。
赵东那时候跑业务常常喝多,就为了多谈几个单子,胃喝出毛病,人也憔悴不少。
老两口看着心疼,拿出攒下来的八十万积蓄交给小两口,说让他们不管是当生孩子基金也好,换套房或者做点小买卖都好,别这么没日没夜的打拼。
赵东怎么都不肯要,说自己能攒钱,让他们老两口自己攒着,等到退休之后去旅游享享清福。
后来,老两口还是偷偷把钱塞给女儿,希望她劝着点儿赵东别太辛苦,有这笔钱在怎么都能过得没有太多后顾之忧。
蔡思思那时候就开始备孕,不过一直都没有怀上,倒是赵东常常劝老两口别总是催生,免得蔡思思压力大。
老两口不知道的是蔡思思其实怀过孕,结婚快满三周年,蔡思思26岁的时候,孩子才两个月不到就意外流产了。
怕父母担心,没有和老两口说。
老两口不知道,见着面就常常催生,让她喝中药调理身体。那一阵子蔡思思的情绪很不好,和老两口说不上几句就会发脾气,闹得老两口不敢再提这个话题。
后来,蔡思思跑海城渐渐少了,只有等赵东放长假的时候才会一起回海城。
老两口怎么都不愿意相信女儿会自杀。
根据对邻居的走访调查,小两口很恩爱,只要赵东不上班在家的日子,都是手牵手的出去超市大采购。
不过近几年,蔡思思的身体好像不太好,半夜常常被救护车拉走,邻居问过赵东怎么回事儿?
他说蔡思思身体不好送医院。
从病例记录来看,蔡思思自杀送医十几次,医生诊断从轻微抑郁症到重度抑郁症。
毕竟这是家事,也不太光彩,赵东没有和邻居说过,也怕丈母娘和老丈人担心,索性没有告诉他们。
这几年,赵东也有些轻微的精神衰弱,晚上不敢睡觉,生怕蔡思思出事。
他在做笔录的时候声泪俱下,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精神恍惚,一个没注意,蔡思思跳楼了,生命结束在她29岁的那一年。
案发当天,赵东觉得蔡思思心情很好,他做饭的时候,蔡思思还开心的哼歌。
邻居住着一对退休老人,老婆子在阳台晾衣服的时候也听到蔡思思唱歌的声音,谁知道她回屋煮完面条准备吃的时候,就听到“砰”一声的巨响。
验尸报告和医院就诊记录,无一不在表示蔡思思死于抑郁症自杀。
随着深入调查,陆维德越来越怀疑赵东,因为蔡思思户头里的八十万在这几年里隔一段时间取走几万,死前一年多,账户里已经空空如也。
而赵东却明确表示自己根本不知道这笔钱的存在。
最重要的是,在蔡思思流产之前,赵东买过两份保险,一份自己的,一份蔡思思,保险表明在生效之后两年内自杀,是没有赔偿的。
也就是在不能赔偿的这段时间里,蔡思思自杀从没有成功,而在有的赔偿没有多久,她自杀成功了。
从蔡思思拿到八十万到她死前一年,五年不到的时间里,八十万没了。
房子一半产权变成遗产,等于大部分产权归他所有,还有一份保险单,他是受益人。
赵东的年纪甚至还比蔡思思小半年,陆维德不想把人性想得太恶,却不得不这样想,当年这套房子的首付加上过户税是将近18万。
他现在的身价可就完全不同了,如果八十万已经转移到他的手里,加上保险赔偿和房子……
第114章 堕楼案3
◎完美的赵东◎
陆维德对赵东的怀疑不是一点点, 将他身边能查的都查了一遍。
所有人都在和警方说小两口很恩爱,只是蔡思思不工作以后,和以前的同学和同事联络的越来越少。
在陆维德看来, 夫妻恩爱这里打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既然恩爱,流产过后蔡思思患上轻微抑郁症, 怎么样一步步走向重度抑郁的?
父母疼爱, 夫妻恩爱,没有工作和财务上的压力, 怎么就会越来越钻牛角尖,走不出来呢?
已经有十几次的自杀记录, 陆维德没有通知蔡思思的父母, 他上班的时候,谁照顾蔡思思呢?
她的状况等于是一枚不定时炸/弹, 就让她一个人待在家里, 这不奇怪吗?
陆维德曾经多次站在案发的房子里, 从厨房位置看卧室那扇窗户, 也常常驻足在那面墙前。
蔡思思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话, 就是——赵东杀我!
这不正是她在控诉吗?
控诉这个男人的罪行, 控诉这段恩爱婚姻是假象!
他在那间房子里做过无数次推演。
蔡思思在唱歌,然后拿起刀……
刀哪儿来的?
有自杀倾向且付诸行动过, 赵东没有把刀收起来吗?
赵东说家里只有两把刀, 一把切菜和水果, 一把切肉,平常出门都会锁在橱柜里, 橱柜外面确实有小挂锁。
蔡思思用来自杀的刀是那把切水果的刀。
重点也不是刀, 一心寻思, 不管是刀也好, 碎掉的玻璃杯或者玻璃碗都可以实行计划。
不管她是怎么拿到刀的,她唱完歌,割腕,在墙上慢慢地写下控诉……
然后站到窗口,往后决然的一仰。
根据地上的血迹测试,除了在墙前写字停留过,还在穿前停留过,她站在那儿,面对着厨房的方向……
她在看着赵东吗?
在骂赵东?
还是依旧在唱歌?
可惜邻居到厨房去做饭,没有听到当时的动静。
陆维德甚至想过,这样一个心理已经极度脆弱的病人,赵东根本不用动手。
只需要冷眼旁观,甚至语气冰冷的说,“跳吧,跳下去你就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当时发生的事情没人知道,赵东咬死了自己没注意,一点儿证据都没有。
查过他的账户,财务没有问题。
查过他的社交,除了工作应酬,没有暧昧的小三。
如果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从他们认识开始,这个外人眼里的好丈夫,岳父岳母眼里的好女婿,把一个活泼乐观的女孩一步步送上卧室那扇窗户。
针对这份保险,陆维德找赵东问过话,他给的解释是当时跑装修现场,恰好看到一个卸货工人被装修材料压到腿,他才想到去买保险。
调查过在他买保险的前一个星期,确实发生过这起事故。
要说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那么赵东身上满是漏洞。
真有那么多的巧合凑到一起吗?
经过一个多月紧锣密鼓的调查、跟踪,陆维德仍旧没有找到任何能指证赵东有罪的证据。
他不干净,却又异常的干净。
最终,案子定性为自杀!
整起案件听到这里,屋子里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声在呼呼作响。
陆维德还要赶回局里值班,临走的时候,他站在门边打破静谧,“查到赵东有不对劲的地方,第一时间告诉我。”
说完头也没回的走出去,玻璃门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听在众人耳里却像是一记沉闷的重拳,打在他们的心间。
第二天,兵荒马乱的台风过去,阳光猛烈到好像前几天的风风雨雨都是假象。
大发三人组一个都没落下,来到案发的小区。
楼龄超过三十年,五层高加上底楼的储藏室,实际有六层。
一层两户,赵东的房子是顶楼501,紧挨着楼梯,办理完蔡思思后事之后,这套房就挂在中介出售和出租,目前为止还无人问津。
买菜都要货比三家,何况是买房,别人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房子出过事情,除非房子特别便宜,依旧和周边的市价差不多,很难出手。
特意挑上午工作时间过来,避免人太多,毕竟三人打算进门的手段并不正当。
房子重新粉刷过,两室一厅,家具都没有搬走,连锅碗瓢盆都留在这里。
卧室里的床垫已经不在,衣柜化妆台空空如也,唯一能看出有女主人痕迹的,只有客厅深灰色沙发上几个亮色系的可爱抱枕。
江绾站在窗口的位置,柴飒和两米八从厨房位置看过去,快步走过去只需要两三秒。
怪就怪在,赵东明知道蔡思思有自杀倾向,需要时刻关注的时候,恍惚着没有看到。
听起来漏洞百出的口供,却那样的无懈可击。
三人分头在小区里打听赵东和蔡思思的状况,得到的答案和陆维德调查的结果一致。
夫妻恩爱,赵东对蔡思思很好。
赵东几乎对家务活样样精通,做的菜偶尔会给邻居分享,洗衣服修水管样样在行。
下楼遛弯和邻居聊天说起这些的时候,头头是道。
邻居让他帮着修家电,只要他有空都会帮忙。
听起来,留下的“赵东杀我”四个血字,更像是蔡思思抑郁症产生臆想的手笔。
对门和楼下的邻居甚至都没有听到过两人吵架,这样的楼里,动静大点儿邻居肯定知道,而他们恩爱到像是神仙眷侣。
为什么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江绾想不透,在小超市里吹着冷气喝冰饮,舒服的长吁出一口气,对身边喝冰果汁的老柴说,“他不会情绪激动的吗?听着就像是演戏。”
仰着头,一口气干完一罐果汁,老柴把空罐子扔进垃圾桶,“展开说说。”
蹲在一边嘬冰棍的两米八补上一句,“具体,越具体越好。”
“泥人都有三分火,看到爱人常常自杀,换成你们,你怎么也会有情绪激动的时候,不说大吵大闹,起码会言辞激烈的和对方说,你能不能别再这样了,你想想我,想想爸妈……之类的吧?”
“嘶——吸溜——有道理,我再来根冰棍,你们要不要?”
“每个人的情绪表达都不一样,人当然有脾气,赵东是个孤儿,从小到大的生活都在告诉他,不管是被欺负也好,工作不顺利也好,都要隐忍,他即便有脾气,但是情商高自我调节的快呢?他是做销售的,需要的就是情商高,会说话会来事。”
“资料里说他初中毕业之后就四处打零工……嘶……后来做销售,他的英文不行,同事说他天天听天天练……吸溜……连跑业务的路上都不放过自学英文,后来他的英文口语好到像是留洋回来的。”
“我觉得赵东是真的不对劲。”
“你不能预设立场,蔡思思留的四个字你得抛开来看,她是个病人,陷入黑暗情绪之后不是那么容易走出来的,处于情绪中写下来的四个字不一定是在表达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