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扭头看她,清瘦的脸部轮廓上还有一道伤到的划痕。那双锋利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顾左言他:“你怎么不早跟我说那个人骚扰你?”
她被他的反问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小女孩被这种人死缠烂打又不知道怎么拒绝才有用的尴尬心思快摆在脸上,恼羞成怒地说了句:“要你管!”
他唇角弧度浅勾了一下,接话也快:“嗯,管到底。”
李钦臣说话算话,也一直是这样管她的。
坏事不让做,可以有小出格但是不能犯大错。
其中,似乎也包括在这个年纪和影响她学习的坏男孩谈恋爱。
……
回忆到这里收住,黎灵灵低着脑袋看手机,从黑屏的反光中看见他锋利的下颔线条,轻声喊他:“李钦臣。”
这么吵的环境,他也听到了她喊自己名字,俯低身回她:“什么?”
黎灵灵抬眼,把口袋里另一封信递给他:“喏,这个才是别人给你的。”
“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没接,手插兜里都没伸出来,只是语气里带着点“你能不能举一反三”的无奈。
她不解:“难道我也要学你去威胁别人吗?”
李钦臣抬手,屈指敲了下她额头:“你自己看着办。”
“……我才不要像你一样。”黎灵灵揉着脑袋咕哝,慢腾腾地把信又塞回了口袋,想着明天回学校还是还给汪惜吧。
过了会儿,她盯着手机又喊他:“李钦臣。”
他对她的想一出来一出早已习以为常,气定神闲地“嗯”了声。
“我给你买点西瓜霜吧。”
他现在嗓子里的这声音,也真是太难听了点。
第14章
大概是因为很早就开始补课,正式开学的日期、军训、新生入校等也和高三生无关。
日子仿佛真的变得很快,一眨眼,黑板上的倒数数字显示还剩下251天。
蝉鸣声渐渐消弭,校园里火红色的凤凰木进入落叶期。气温降低,深中的秋季运动会也在拖延了一周的雨季后如期举行。
塑胶跑道上还有没晒干的小水洼。
还好在开幕式开始前,太阳升了起来,日光照耀着每一面高高举起的班级旗帜。
每届运动会来临时,各班都会换上自己挑选定制的班服走方阵。
6班的班服是高一就订好的民国时期学生装,一群蓝黑色的校服里,在排队时就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和高一高二的松弛不同。
这边的学长学姐们手里都拿着单词小册子或古诗文。
黎灵灵举着班牌站在最前面,本来不太习惯这种场合看书,但被诸多老师盯着,也只好拿出化学公式本瞄了几眼。
太阳正烈,但是前面的班级还在慢慢入场,校长正念着千篇一律的开幕式致辞。
她百无聊赖地看了眼旁边的“异类”,带着点幸灾乐祸:“你好显眼,要不你去后面找周峥他们戴个公仔头套?”
李钦臣瞥她一眼,十分挑剔:“会出汗。”
“……难伺候。”
他是唯一一个没有穿班服的,也被罗蕙选为了高三年级的学生代表,待会儿要去主席台上致辞。
黎灵灵听着广播里校长的励志发言稿,啧了声:“年年如此,毫无新意。”
李钦臣瞥她:“你想要什么新意?”
“至少不是每次都说些打鸡血的竞争语录吧。我们被教导的十几年里都在跟旁人比高比低,现在比成绩排名,今后比薪资待遇……”黎灵灵叹口气,老气横秋地摇摇头,“总是习惯去用别人的标准,当做衡量自己的教条。”
她从小就有些离经叛道,不喜欢一成不变,更不喜欢照本宣科。
李钦臣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黎灵灵看着他空荡荡的手:“你的演讲稿呢?”
他理所当然地回答:“没写,哪有时间写?”
“昨晚你———”话说到一半,她心虚地止住嘴。
李钦臣好整以暇:“昨晚我怎么了,说啊。”
昨晚他本来是有时间写的,但是黎灵灵拉他去公园看日落兼遛狗了。
这两年多,遛狗这件事她从不假手于人。不过李钦臣一回来,她就很自然而然地把责任分给他一半。
结果昨晚因为贪吃路边摊子的烤红薯,错过了最后一班车,导致打车回去已经很晚。
黎灵灵撇嘴,咕哝:“本来就是我俩一起养的小狗,拉你一起溜怎么了?栗子现在吃这么胖,我一个人都快拉不住它了。”
李钦臣点头,赞同她的观点:“你说得对。”
“那你真没写稿子啊?”她想说要不拿她之前写过的演讲稿照着读一遍,反正听上去都符合主题要求。
没等他回答,那边已经有人在喊他名字过去。
黎灵灵耸耸肩,爱莫能助地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但其实也并不担心,小学五年级就拿过英语演讲市第一的人,临场发挥不会差到哪儿去。
李钦臣人到了主席台,副校长发言过后就是他。
高三年级这时也陆续进场,黎灵灵在举牌时正好经过主席台,听见了他在话筒前的第一句话———
“老师同学们上午好,我是高三(6)班的李钦臣。刚才在台下被朋友建议别说太多废话,所以接下来我打算长话短说。”
“……”
黎灵灵错愕抬头。
他口中的朋友最好不是指她。
李钦臣站在一群老师领导之中,犹如鹤立鸡群的少年身板,清瘦修长,格外显眼。他也正低着眼往下看,一双狭长英气的眉眼犹如松针雪水,明亮而锐利。
“好好学习这种话听得太多。高三最后一年,我聊点其他的。”
耳边有人不屑地说了句:“这男的到底在拽什么?演个讲跟唠嗑似的。”
黎灵灵正听着,不耐烦地瞥过去一眼:“你行你上?”
“……”
她模样冷,一下让那个男生悻悻闭上嘴。
“在当今网络普及和快速发展下,我们这一代人比前人接收到了更多各种各样的碎片化信息。好坏都有,因而在这些眼花缭乱中,学会辨别和拥有自我思考成了第一要务。”
广播里,男生磁沉清朗的嗓音有些漫不经心。甚至因为脱稿没有准备,语速慢而清晰,多了点聊天般的随心所欲。
但听下来的每一句,都是有逻辑条理的。
“我能分享的观点就是:去接受世界不如想象中这么完美的事实,也相信世界兼收并蓄的本质。做高山亦作溪流,读明理而非保守,葆初心绝不退隐意气,千千万万个青少年人便是燎原星点。”
“我没能力祝各位都能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但我祝大家都做有力量、有信仰的人,不要轻易被驯化。
“人生悦己,我与诸君共勉。谢谢!”
话落,是台上的几位老师先赞扬地点头鼓掌。很快带动场下排山倒海般的捧场起哄,这不到一分钟的脱稿演讲反倒让不少人都认真听了进去。
“草,脑子好的就是有两下子啊!我还以为他光是脸长得好看呢。”
“这段话得背多久啊哈哈哈哈?还好我刚才录下来了!”
“牛逼,拽有拽的资本啊。还是喜欢这种接地气的演讲,比光头念的那段记忆深刻多了!”
身边人小声讨论着,都在夸他这段演讲。
黎灵灵居然有几分与有荣焉。
她在队伍前站好,手挡着眼前的阳光往主席台上那边看。校领导似乎还在和李钦臣说话,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个高凌厉的男生站在那,微微低颔尽显谦逊。他在一群中年人里格格不入,挺拔又灿烂,如同一棵被浇灌得生机勃勃的松柏树。
有锋芒却不刺眼,松弛不失稳重,这才是李钦臣原本的样子。
但黎灵灵总觉得,他是回到深州后的一天天里变好的。
从第一天晚上他倚着墙抽烟那种颓丧的懒怠,变成现在游刃有余的状态,区别很明显。
不过黎灵灵转念一想。
回到深州后,他重新拥有小狗,结识了新的同学伙伴,也不再夹在那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之间,确实不算孤单。
-
运动会开幕式结束后就正式开始了各项比赛,夹道两边还有家长们进校观赛。今天算是校园开放日,校内什么人都有。
“还好我们只是八、九钟的太阳。”于筱抱着练习册坐在黎灵灵旁边,校服外套盖在脑袋上,丧着脸,“这10点多的太阳也太晒了。”
这边的阶梯观众台没有遮阳板,黎灵灵也被晒得两颊通红,手上还拽着两块号码布。
一块她自己的,另一块是李钦臣的。
于悠本来还不精神的声音突然在某一瞬间大了点,撞她胳膊:“靠,他怎么来了啊?”
黎灵灵拿着曲别针在戳号码布,有气无力抬眼:“谁……沈帆?!”
没错,带着几个男生朝她走过来的就是那位沈帆。这都一年多没正儿八经见过面了,这哥们眼里清澈的愚蠢是一点也没减少。
他不知道从哪弄来件深中的校服外套,但遮不住一身大logo名牌。头发有烫过小卷毛,微微泛栗色,还戴了个黑色镶钻的耳钉。
撇开185的身高不谈,那张脸倒是有股日系的帅气。
黎灵灵看着他走上前,也看着他手里那只气球,不可置信:“这气球上面为什么有张我的照片?”
沈帆面无表情地耍帅,递给她:“好久没见,见面礼。”
于悠憋着笑趴在外套底下不敢出声。
黎灵灵盯着气球上的大头贴,伸出手上的曲别针“啪”得扎爆了,也板着脸:“你找我什么事儿?”
气球爆炸那声引得周边人都围观过来。
沈帆半蹲下身在她面前,有些忧郁:“我爸妈让我下个月出国,我来……”
话还没说完,黎灵灵被闪光灯闪到眼睛。打断他,指着不远处的人:“樊羲,你不准再拍我!”
“灵儿啊,不是我故意要拍你。”樊羲勾着旁边一个男生的肩膀,笑得吊儿郎当,“我臣爹问你在哪呢,我拍给他看看你在干嘛。”
她感到莫名:“有什么好拍的,他人呢?”
“他刚被铅球砸了,现在应该在医务室。”有个男生喊了句。
黎灵灵“啊”了声,从阶梯上站起来:“怎么被砸的?他不是被学生会的人借去计分了吗?”
还蹲在那的沈帆仰头,扯了下她裤脚:“诶我——”
手机震动,黎灵灵本来也正好点开和李钦臣的对话框。
他就在刚才发了好几条信息:
【有空给我带瓶水吗?】
【刚被铅球砸了,也没多大事,就见了点血。】
【樊羲说你朋友来了,没空管我的话就算了,没事。】
黎灵灵手指放在键盘上,一下被他这种类似示弱的话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在思考先问他在哪,还是先问他伤口到底怎么样。
可没等她输入第一个字,那边又蹦出两句:
【顶多。】
【会有一点难过。】
第15章
沈帆还记得第一次见黎灵灵是在高一学期的10月底。
嘈杂的游戏城里,台球厅那乌烟瘴气地吞云吐雾。
她像个遗世独立的仙女,睫毛纤细密长,殷红柔软的花瓣唇。乌黑黑的瞳仁盯着娃娃机里的东西,辫子的小皮筋上还有个金属蝴蝶发卡。
穿着条一尘不染的白色裙子,露出膝盖下两条笔直白皙的腿。
人瘦瘦薄薄地站在一台钓娃娃的游戏机前,面无表情时有几分美人的高傲感,手里那盒游戏币快空了也没钓到一个。
长得太漂亮的女孩实在吸引人的目光,沈帆从进来的时候就看着她了。
这姑娘有点缺心眼儿,人家钓娃娃都是找好钓的钓。但她不是,看中一个就执拗地只要那一个。
偏偏她喜欢的那只长耳兔子,窝在犄角旮旯里,最难抓。
盒子里的五十个游戏币全部丢完,也只把那只兔子移出来了一点点。
她站在原地不动,似乎在纠结要不要继续花钱抓。
没等她纠结完,旁边一个花臂大叔色眯眯地凑过来,手里那四个游戏币在掌心掂了掂:“小妹妹,叔叔送你几个玩要不要啊?”
黎灵灵瞥过去一眼,拒绝:“不用,我要回家了。”
花臂大叔死皮赖脸,拦着人:“别急着走啊,叔叔又不是坏人!”
沈帆就是这个时候出场的,把女孩护在了身后。
后来解决完骚扰的花臂大叔,他自己在游戏厅又花了几十块把那个兔子抓出来了,追上去送给了黎灵灵。
谁听了不说是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
说实话,沈帆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一年多没见过的前男友,还特意跑过来找她挺自讨没趣的。
准确来说,他俩是从在一起之后就没有趣过。
虽说交往了四个月零七天,但真正聊天的时候,从来都是他主动,约饭看电影也都是他提的。
她有时来,有时不来,有时带一群朋友一起来。
兄弟们都说他谈了个乖乖女好学生,他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不然没法解释哪家小情侣谈恋爱是因为交往四个月后,男方想进一步牵个手,却被说变态还立马分手的。
后来被人问起时,沈帆都不好意思讲出这个分手原因。
弄得他跟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他以为黎灵灵是个表面大大咧咧实际心思细腻又爱害羞的小女孩,受不了进度这么快。
所以也懊恼那天想牵她手,被甩后都安安静静地不去打扰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年多了,遇到了也只能远远地看她。
这段纯情的初恋成了沈帆心里的白月光。在出国之前,他想和白月光道个别……却没想到她现在居然还有了新欢!
沈帆耐不住性子:“灵灵!你今天要是敢去,我就赖———”
狠话还没放出来,黎灵灵皱着眉挥开他的手。指了下自己的号码布,又指向不远处:“别烦我,我要去丢标枪了。”
“赖在……哦。”
知道她不是抛弃自己去见另一个男人,沈帆收了敌视感。
旁边的于悠上道地起身,帮黎灵灵把号码布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