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摄影设备还在录制着眼前的情景。
退是退不得了，她只能硬着头皮皱着眉往里走。
门推开就是洗手台，陆应淮站在靠里一个面前，被火燎了的手正放在水龙头下任由流水浇着。
姜绯起初没进去，只站在门口看，知道男人开口才如梦初醒。
“药呢？”语气确实不太好。
也是，这么金贵一个人，在给其他人做饭的时候被火燎了心情能好到哪里去。姜绯跃过门槛进入洗漱室，谁知门后有根弹簧管，没被撑着就自动关上了。
洗漱室成为了完全封闭的空间。
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虽然在家里时也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别墅再小也是别墅，俩人一起待过最小的空间也就是走廊偶遇，哪能跟现在比。
姜绯呼了口气让自己尽力保持冷静，这些天的相处让她也看清了陆应淮实际与书内还是有差距的，至少他平常情绪还比较稳定，教养也好，至少随便打人这种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不就是一个洗漱室，以前拍戏的时候也和搭档男明星待过哈。
这招虽老套但管用，在将男人想象成搭档男演员后，姜绯就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她走过去，将手里抓着的烫伤膏和棉签放在洗手台上，又看向他还在淋水的手指上。
到底是被火燎了，尽管被冷水冲洗，还是不免泛红。
看完伤口，就又小心打量着陆应淮的神情。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冷漠英气的脸侧对着这边，姜绯看着，只觉得他下颌线绷着，额角似乎还有青筋在跳。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不是因为烧伤的疼痛，而是因为生气。
可她不明白陆应淮为什么会生气？
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受伤丢人？但第六感又告诉她不是因为这些。
总之，面对这样的陆应淮，卖乖求生是第一选择。
于是在看见男人用左手拿着毛巾不太熟练地擦受伤的右手时，主动请缨道：“那个……需要我帮你吗？”
陆应淮闻声听下动作往这边望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绯总觉得他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如果你还记得我是一个右撇子的话。”他语气平淡，平淡地像是悬疑剧里的连环凶手，下一秒就会刀人的那种。
行吧，不是错觉，他眼里就是讥讽。
为了自己即将破土冒出嫩芽的事业，姜绯低头认命，用往前一步从他左手里将毛巾拿过：“……右手能伸过来吗？”
右手伸过来后，她一只手轻轻抓住，好让拿着毛巾的手能借力擦拭上面的水。
如果到时候这一段会被洗漱室的摄像头拍下来并播出的话，姜绯想，到时候大概所有被迫伺候上司的打工人应该都会产生共鸣吧。
听见她心里还在嘀咕吐槽，陆应淮微微有些不爽，便故意“嘶”了一声。
好在姜绯没听出来这声的生硬，下意识道歉：“不好意思啊陆总。”
丛林这边靠近赤道天气热，从到达之后车上酒店都开着制冷空调，好在丛林树多阴冷，中和下来温度刚刚好。
但就在话落的那一刻，她忽然感觉到四周温度骤然下将，连从门缝透过吹在她脚踝上的风都凉飕飕的。
脑子里不合时宜想起来霸总文里都说总裁一生气周遭温度会下降，现在看来狗血霸总文诚不欺我，事实确实如此。
下一秒，她后知后觉意识到，陆应淮好像生气了。
怨气隐藏在他的眼神里，落在姜绯的发旋上。
姜绯不敢乱想了，收回注意力专注于眼前发手上。
燎的是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现在大圈的泛着红。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姜绯索性连药给他一起上了。
拧开烫伤药挤在棉签上，她涂在陆应淮的伤口处。不过做着这些事情，也没忘了自己把本来的打算。
她想起来外面站着的江心，又想着陆应淮书里对江心的感情，斟酌着开口：“其实江小姐还挺在乎你伤口的，刚才你进来了，还嘱咐了我很多。”
本身她没觉得陆应淮会接这句话，谁知他却问：“哪个姜小姐？”
姜绯：？？？
同音梗扣钱哈。
就在她想表明这个“jiang小姐”是“江小姐”而不是“姜小姐”的时候，就听见男人叹了口气。
不是呼气不是吹气而是叹气，气氛瞬间转变。
他把一只手搭在姜绯的肩膀上，眼神依旧盯着她的发旋看。
“姜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这话没点名是谁，但又像是在说别人别人又像是在说他们自己。
在姜绯愣神的档口，陆应淮就把自己的手从她手里抽出，抬脚走了。
第068章
洗漱室的木门打开又关上, 姜绯听见它再次发出“砰”的一声，然后洗漱室重回寂静。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姜绯站在原地思索，不确定这话说的是他和自己还是江心和顾远风。
……也可能同时都有所指向。
这话也大力剥开了某些一直以“原剧情”为幌子而掩盖着的事实——她一直在将陆应淮推向一个可能已经和他人确定恋爱关系的非单身女生。
这和无论是书里还是现实, 江心喜不喜欢没关系。
姜绯扭头看向干净透亮的镜子, 里面反射着自己的面容。
她安静地看着自己, 镜子里的脸和穿书前那个闪闪发光的大明星没什么不一样，甚至穿着相似的衣服、化着同样精致的妆容。
但她不是以前的她了。
几分钟前, 陆应淮站在旁边，镜子里同样也有他的身影。
从前交谈时没发觉、吃饭时没发觉、就连同床共枕那一晚和同居后朝夕相处时都没发觉, 但现在姜绯忽然清醒过来, 自己穿书了。
这个认知前所未有的清晰, 不仅仅只是陈述一个科学不能解释的事实，更是代表次元壁打破，陆应淮不再是简简单单书里的人物。
他是活生生的人，就生活在身边，有喜怒哀乐，有书里没描写到的小情绪小习惯。
他有血肉。
不止是他, 江心如此, 顾远风如此, 戚阳亦如此。
她姜绯和他们没什么区别。
他们都是生活在这个世界，或者说是生活在“书里”的人。
在意识到这点之后，咽下的口水呛进气管, 姜绯撑着洗手台的边缘低头重重咳嗽起来，一直咳到脸色变红, 眼里蓄上生理泪水，这才慢慢缓过来。
打开水龙头任由水流冲在手上, 凉意让大脑思绪越发清醒。
最后，她随手拿过毛巾擦干，然后对着镜子整理好自己的头发，甚至从兜里摸出来口红补了个妆。待看上去仍旧容光焕发之后，这才转身拉开门，走出了洗漱室。
意料之中的，江心离开了，摄影老师也离开了。
意料之外的，陆应淮站在不远处背对着这边。
他听见了洗漱室门被关上的声音，微微侧脸望过来。因为站在暗光处，所以神色晦明，但姜绯还是看见他抬起来的指尖，有什么东西冒着猩红的光。
见她出来男人的动作也并未停下，而是又猛吸了一口，在姜绯往这边走的时候，才呼出那口烟，同时将未燃尽的烟卷扔进土堆里踩灭。
恰巧有风吹过，带走他身上的烟味。
“走吧。”陆应淮说。
姜绯脚步一顿，然后反应过来他原来是在等自己。
心中暖流在未察觉中泛起波澜，她想着应该说些什么，不管是为之前还是为现在，但一向巧舌如簧的嘴像是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想了想，还是道：“少吸烟，对身体不好。”
没想到的是，冷着脸浑身低气压的陆应淮居然给予了回复，虽然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后来姜绯才知道，夫妻间最默契的隐形台阶就是一句简简单单的问候。
不过现在，两人一前一后下坡，从黑暗中走出，重新回到了人群中。
光亮之下，影子连接在一起。
*
篝火晚宴结束时已经不早了，不过在各自回去休息之前，依旧要拍摄三对情侣和两位嘉宾的约会日常。
饭后狼藉由工作人员打扫，他们四散开来，各自找到适合谈情说爱的地方，开始拍摄。
姜绯和陆应淮是选择最简单的一组，他们甚至没有挪动地方，仍然坐在篝火前的折叠椅上，眼中映照着摇摆燃烧的火光。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温度也降了下来。
披上助理递来外套的赵蔓往他们那边看了一眼，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起身直接走到他们面前，不过没进入镜头。见挨边坐着的夫妻俩同时同步抬头望过来，抬手指挥道：“都起风了，给人家去拿件衣服啊！”
只穿着件黑色衬衫的陆应淮闻言开口：“成年人，不至于冷了不知道自己穿衣服吧？”、
虽说语气平淡，但姜绯还是听出来他是在阴阳怪气。
醒悟过来的她觉得这阴阳怪气一点问题也没有，于是笑了笑就打算说话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只是还没开口，那边就有清朗的男声插入：“绯姐冷了吗？正好我穿着外套呢。”
在三人转头看向他前，就已经把身上的薄款棒球服脱下来打算递给姜绯。
赵蔓脸上多了玩味，似乎很乐意看他们这群小年轻争风吃醋。
要是以前，姜绯可能真的就接了，但这次没有。
逼迫陆应淮走向“男小三”道路的愧疚感让她知趣地不再做什么火上浇油的事情，笑着婉拒道：“不用了，我不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戚阳扬起的嘴角僵住。
——如果不是先前看出了他们两个之间略微奇怪的气氛，戚阳可能会和上一期录制时一样，装作要原理姜绯的样子。可他们两个太奇怪了，尤其是去洗漱室处理完伤口之后，俩人之间的怪异连江心和顾远风都察觉到了。
……倒也不是怪异，只是以前他们还会装作恩爱或是彼此感兴趣的样子，今天却装都懒得装了。
吃饭时戚阳一直小心观察着他们，最终得出两人肯定吵架的定论。
本身就是没有感情的联姻捆绑，再加上争吵，感情不合是明摆着的事情。
这才让他觉得自己也许能趁虚而入，做点不道德的事情，所以递出了那件外套。
可姜绯却拒绝了。
在她和陆应淮争吵过后，在男方赌气的时候，懂事地拒绝了来自其他男人的好意。
戚阳更生气了，看着陆应淮的眼神里染上妒火。
如果陆应淮能听见他的心里话，就会发现他丰富的心理活动：姐姐怎么这么懂事？姓陆的拽什么臭脸？能娶到姐姐这样的老婆真是积了八辈子福，装什么装？果然，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会心疼姐姐。
他收回伸出去的手：“那好吧。”
然后转身离开了，脚步很慢，像是姜绯一说话，就会立马转身回去。
见戚阳离开，赵蔓也知趣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临走还不忘拉着摄影师一起，只留下几个固定机位在那里拍摄。
这下没人打扰了，换做其他嘉宾，也许已经开始找话题聊天了。可现在镜头前的是他们两个人，如果说顾远风和江心是真爱，谷泽和宋嘉禾之间对彼此有好感，她和陆应淮之间却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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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是共同谋利的逢场作戏，以后尚不可知。
要说有什么想聊的话，姜绯确实是想跟他谈谈，不过那些事情都不能暴露在镜头前，只能作罢。
她在这边兀自纠结，那边陆应淮沉默地听着，将情绪隐藏起来，叫人看不出喜怒哀乐。
突然，他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镜头前。
姜绯不明所以，看着他钻进了立在休息区的帐篷。
看来连和自己单独相处都待不下去，她想，然后收回视线再次看向镜头，故作勉强地笑了笑。
就这种时候了，还在心中盘算着什么样的表现会让自己在节目播出后引发关注和讨论。
尽管心存愧疚，但姜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不想拘泥于“陆应淮夫人”这个单薄的身份里，为此，不留余力，也不择手段。
就在野心如同眼前火焰再次疯张摇晃起来时，一件烟灰色的衣服挡住了她的视线。
熟悉的男香飘进鼻腔，姜绯顺着那只拿着衣服的手往上看去。
陆应淮垂眸看着他，投下的影子将她包裹在内。
四目对视之后，他先一步移开视线。
“穿上吧。”
尾音淡的像是叹息，也代表着不知道第几次无形中的退让。
见女人傻愣着没有动作，陆应淮就把西装外套塞进她的怀里，转身又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