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你这次怎么还专门约温六公子出来挑明了说啊?”
秋实有些不懂。
明明之前传出敬国公府老夫人瞧上莓小姐的时候,公子也没有去找过赵世子,反而是赵世子主动来找他。
严许喝完茶,起身走到窗边远眺了会江景,淡声道:“那时只是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国公府也未有人上门来说这事,我去找赵世子做什么?”
凭白无故的,若是叫人知道了,会说阿莓自满。
更何况赵松庭也不是温六这性子。
对上什么样的人,自然要用什么样的法子。
只是待到阿莓及笄后,这情况若是愈演愈烈……
严许想到日后,不禁有些为难地捏了捏眉心。
沈莓不知哥哥已默默为她挡了两门亲事,只是心里也在想严夫人那日与她说的话。
这天夜里,小姑娘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却一时没有睡意。
春日的夜晚透着点凉风,月光如水似的透过窗户缓缓淌进屋里,她听着一点风声,静静看着床幔发呆。
义母说她若有了中意的人也可与她说。
可沈莓还从没想过自己会中意什么样的男子。
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
甚至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她身边的人不多,男子便更少,除了哥哥好像便没有什么其他人了。
哦,还有陆世子。
但一想起陆博恒,沈莓便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公子,但大抵不会是陆世子那样的。
那会是什么样的呢?
沈莓闭着眼睛,回忆着自己看过的一些话本子,想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些轮廓来。
当是高大的,温和的,气质儒雅的。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要才学出众,能回答她问的许多问题,也要果敢担当,像一棵能遮风挡雨的大树。
若是还能好看些,那便更好啦……
随着她一笔一画地描绘,脑海中的轮廓好像渐渐清晰。
沈莓突然猛地一睁眼,给自己惊着了。
那不就是哥哥嘛!
她翻了个身,兀自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魔怔了。
姑娘小巧的下巴抵着柔软锦被,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找补了一番,大抵因为哥哥是与她相处最多的男子,她才会不自觉的想到他吧。
沈莓叹了口气,不想再想这个问题了。
也许等到哪一天,她可以问问真儿姐姐,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小姑娘这般想着,终于闭着眼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她好像梦到了严许,在落魄的沈府门前,是他来接她那日。
大雨倾盆之下,他撑着伞踏上府门前的台阶,她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
便见他也抬眸望过来,那双漆黑眼睛像寂静沉默的深海。
在梦里严许收了伞,朝她轻轻一笑,张开了双手。
沈莓眨了眨眼,突然小跑着扑进了他怀里。
年轻的公子接住她,抱了个满怀。
这个梦沈莓偷偷记在了心里,谁也没说。
她十四岁的这年好像一切都过得很快,连时光似乎都格外短暂,所遇之事也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沈莓在书院十分努力刻苦,次次第一,才名早已满城皆知。
又因擅琵琶,严夫人还特意寻了一位名师来继续教导她。
本就天赋卓绝的琴技加之自己的勤奋,待到后来,就连老师都说已教不了她什么,她日后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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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又偶有几次严夫人带着她去了些聚会的场合,五官已经渐渐长开的姑娘姿容更加出众,在人群里已经能让人挪不开眼了。
只是沈莓并不是张扬的性子,除了跟严夫人和陶真儿一起,她很少去京中贵女们凑在一起办的活动。
但出现的越少,反而越会叫人觉得透着层朦胧又神秘的面纱。
格外引人探寻。
如今京都城里的百姓皆知严府这位沈姑娘大变了模样。
才貌双绝不说,身上也早已瞧不出过去怯弱自卑,又毫无存在感的庶小姐的影子了佚䅿。
又说严府那位早负盛名的公子对这义妹当真在意的紧,这一年里有好几位夫人与严夫人关系处得好,府上都有适龄公子,但严公子好像都不怎么满意,沈姑娘似乎也不想及笄后就定亲。
还有人道沈莓那位王妃姐姐虽人在北境,但对她十分上心,这一年信都来了好几回,难怪诸多人现在都想与沈姑娘攀上关系了。
京都百姓很是议论了一阵,都在偷偷琢磨沈姑娘日后到底会中意哪家的公子。
这琢磨着琢磨着,便到了沈莓十五岁这年。
她的及笄礼严先生和严夫人很重视,这是成人的大事,耀王妃在北境刚刚产子不能归京,他们现在作为沈莓的义父义母自然要全权操办。
这日用的是高规格的礼程,从迎宾到揖谢,都庄重而盛大。
众多宾客间,甚至连太子妃都到场了。
大家将此事看在眼里,心中都明白,这场及笄礼有了太子妃,沈莓的身份便不只是严家的义女那么简单了。
尽管早前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她与耀王妃的关系其实亲近,但现在这就算是明面上的事了。
严许于人声鼎沸中看着在最前方端正行拜礼的小姑娘,眸光深深。
春日暖阳拂于她肩头,将她莹白如玉的脸描摹出一层浅浅的金边,细腻又柔软,眼睫微垂间,那双时常会望向他露出一些娇意的杏眸被遮住,只眼尾泛出些盈盈的光来。
过了今日,阿莓便是可作婚配的大姑娘了。
可严许却似乎总还能想起他将她从沈府接回来那日,她在如帘的雨幕之下,穿着不合身的丫鬟衣服,抱着一把伞缩在一旁的样子。
他近来越来越频繁想起那时候的沈莓。
怯怯地看着他,怯怯地叫他“哥哥”。
是只有他一个人发现的明珠。
已经越发挺拔如松的公子黑眸间似藏着翻涌不尽的思绪,落在唇边的,却依然是一抹浅笑。
如今的姑娘已经抛开那一身怯弱与自卑的枷锁,变得明艳又动人。
他看过她所有努力的样子,会为如今的她骄傲,与有荣焉。
他的阿莓已经这般出色,当要配最好的良人。
陆博恒说他对这个义妹太过在意,选个妹夫像在选样样全能的人才,要求也太高了。
严许敛眸,心里冷哼一声。
那些连他都比不过的人,怎么配得上阿莓。
第45章
沈莓及笄这日, 严先生为她取了小字:皎皎。
喻为像月光般皎洁。
她很喜欢她的小字,总会让他不自觉想起哥哥。
在沈莓的心里,严许便是像月光一样的人, 很淡,很温柔, 有些时候却也会让人觉得很遥远。
她总觉得哥哥是雪山峰顶那轮遥遥的月, 挂的很高,于是他身上的光华便能大片洒下,沐浴到她这颗山边小草的身上。
两年来,这月光无时无刻不照拂着她。
可是沈莓也知道, 如今她及笄了, 这月光照拂她的日子大抵也就到这儿了。
哥哥还未说亲, 她得知道避嫌,就像真儿姐姐待哥哥那样, 有一分熟稔的亲近, 但更多的是保持距离。
而这份距离, 在沈莓及笄的第二日严许便察觉出来了。
她已经不用再去书院, 于是开始自己去藏书阁找书来看,正巧遇着了也来到藏书阁的严许。
小姑娘看到他,先是高兴的笑起来,迎着他小跑了两步,而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 步子一顿,放缓下来。
她矜持守礼地走到他面前,唇边虽还带着笑意, 却在不远不近处停下,叫了他一声:“怀琛哥哥。”
严许看着那好像被刻意拿捏出的距离感, 眸光微动。
他什么都没说,只自己跨过两步,将两人的距离重新拉回往日,如常地与小姑娘问了早,又道:“走吧,哥哥与你一起进去。”
“唔。”沈莓含混应了一声,却在进了藏书阁后,主动道,“哥哥,今日我便不在藏书阁与你一同看书了,我回院中看便是。”
小姑娘的声音还是柔柔软软的,看着他的眼神也与从前并无二致,严许却只觉得心里倏然一窒。
他薄唇不自觉抿起,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下,却还是道了声“好”。
等目送着小姑娘的背影离开,直至消失在小路尽头,严许的脸上神色终于微微沉了下来。
他立于藏书阁中,许久都未有动作。
身后的秋实有些战战兢兢,阿莓小姐一走,公子周身的空气都凉了。
不过就连他一个小厮也明白,阿莓小姐这般做肯定是想着如今及笄后,便多少要避嫌了。
像过去与公子在一处屋子里一起看书的事,她想来是不会做了。
公子心中应当也是知晓的。
阿莓小姐没有做错,只是现下看起来,公子却有些不太好了。
在沈莓走后,严许也未再留在藏书阁,这一天他都待在院中书房里,没再出院子。
而沈莓捧着书回了屋,坐在小书房的桌案前时,突然轻轻叹口气。
其实,还是很想和哥哥一起看书的。
她心里莫名涌上一点失落,扁了扁嘴,把脸趴到了桌上好生缓了一会,待收拾好心情后,这才重新拿起书翻看起来。
等到这日晚饭,春华过来提醒沈莓该去严先生和夫人的院里一起用膳了,沈莓方放下书,起身往小书房外走。
却在这时又听春华小声道:“小姐,今日公子来等你的时间比平时早了些呢,却不让提前来叫你,说会扰了你看书,便就在院外的亭子里坐着。”
严府每天晚膳都是大家去主院一起用,严许回回都会顺道过来等小姑娘一起过去。
听了春华的话,沈莓赶紧提着裙,脚步快了几分。
等她出了院子,一偏头,便看见了在不远处亭子里坐着的年轻公子。
春日暖阳擦过树影,斑驳落在亭前浅浅几分地,却落不到他眼里。
沈莓突然觉得今日的哥哥似是有些不太开心。
但他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她来了,已经看到她。
严许从亭中起身,片刻间便将刚刚有些落寞的神色敛了去。
他走到小姑娘身边,温柔地笑笑:“阿莓来了,那便走吧。”
沈莓眨了眨眼,看着已经转身迈出步子的公子,终于也小步跟过去,走在了他身边。
刚刚哥哥没有摸她的头了。
以前他每每见到她时,总会习惯摸她头的。
沈莓想起及笄后自己便挽了发髻,不再像从前小姑娘时总扎着简单的双髻了。
好像也不能被哥哥摸头了。
她心下又一叹。
怎么在长大后的第一天便有如此多失落呢。
明明都是她想的很明白的事,却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有了些情绪。
与她从前想的太不同了。
她以为哪怕及笄了,有许多事要与哥哥保持距离,但哥哥还是待她很好的那个兄长,她也还是那个走在他身边便会觉得很安心的妹妹。
可现在却有了些与她所想中不一样的地方。
她根本不像自己想的那般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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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莓抿着唇角,偷偷地呼出一口气,忍不住抬手拍了拍脸。
这样不行呀。
严许走在她身旁,看见姑娘不经意的小动作,这一刻,才觉得从前那么放心依赖和亲近自己的人回到了身边。
他沉郁了一整日的心情终于放晴了些,眼里重新染上点笑意。
沈莓听见严许短促的笑声,捧着脸抬头。
她觉得自己这两年已经长高许多了,可哥哥好像也长高了,她还是需要微微仰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
“哥哥是不是在笑我?”
严许抿唇敛了点笑,像以前无数次一样低声道:“好了,哥哥不笑了。”
沈莓一双明眸在天边几缕初上的晚霞之下微微泛出点潋滟的光,她把手放下来,看了看严许,突然自己也笑了一下,喃喃道:“我今日好不习惯呀哥哥,不想离你那么远。”
这句话让严许的心倏然一跳,乱了序。
未等他说什么,走到半路的陶真儿与两人遇上,便结伴一块儿去了主院。
严许将说未说的那句“回到从前便是”终还是没来得及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