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入巷中,声音冷的像结了冰碴儿:“这些之后再说,守砚既然去追便应该会留下记号,你将春华先带回去,再去找临冬,我要知道裴青今日所有的行动。”
许是一种直觉,严许立刻便想到了裴青。
沈莓最近只与他接触的多了些。
守墨应下,马不停蹄去办了,严许带着秋实继续往前走,吩咐:“留意看看周围。”
“是,公子。”
秋实虽然平日里有些不着调的模样,但一到这种时候便十分认真,很快发现了守砚留下的记号。
他们是严许早些年一起从人牙子手上买来的,训练也是同一套法子,记号是他们约定好的特殊印记。
两人跟着一路往前,在绕出另一条巷口的时候看到了站在那儿的守砚。
守砚见来人是公子,赶紧上前,匆匆行礼后有些懊恼道:“公子,跟丢了。”
那几人速度极快,掳了人专挑窄巷里走,守砚勉强跟到这处便再找不到痕迹,刚准备在附近找找时便遇见了严许。
严许的神色从出府开始便没变过,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沉着冷厉的情绪,心里的焦躁已经快要将他吞没。
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出巷口,开始观察起这条街。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需得格外仔细才能不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根据刚刚沿着记号走过的巷子来回忆,这离掳人的地方至少已经隔了3条街开外,严许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在又走了两步之后,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这里是不是苑南街?”
苑南街离内城已经有些远,但也没有刚刚灵泉寺那么偏,这儿的宅子都较小一户,价格也不高,京都许多条件不算好的人家会选这条街来住。
严许并没有来过这边,秋实和守砚也没来过,听了严许的问话两人都面面相觑。
秋实当即便去旁边一家开着的铺子问了问,回来后肯定道:“公子,这儿就是苑南街。”
他刚说完这句话,也想起了什么,低问:“公子可是想起了那日临冬查到的事?”
前两日临冬才带回的消息,说裴夫人每月都会有那么几日来看望苑南街一户人家。
严许沉沉地应了一声:“你现在去替他的位置,让他过来,我要知道那户人家在哪里。”
他们之间有特殊的联系方式,就像刚刚严许让守墨去找临冬一样,秋实也点头,很快离开。
在这个时间里,严许带着守砚在周围询问过一番,却没有人看见那几人。
他沉默片刻,跃上了附近最高的一座小楼的楼顶,俯瞰这条街。
即便已是最高,也远不如内城的高楼,是以能看到的地方也十分有限。
严许一言不发,踩着砖瓦,在呼啸的冷风下像感觉不到温度,垂在身侧的手收紧了,将掌心掐住印痕。
他心里的焦急即便是在冬日寒风下也没办法冷却半分,甚至在等待时涌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贸然寻找反而会打草惊蛇,只能站在高处,远远看过目之所及的几个院子,一一排除过去。
严许不敢想沈莓要是没在这儿他要怎么办。
他的眼里涌上几分阴狠,若真是那样,他只能抓了裴青来拷问,顾不得许多了。
好在临冬来的速度还算快,没有多言便直接将他们带到了那户人家附近。
“就是这儿了公子。”临冬道。
严许眯了眯眼睛,跃上一棵树往院子里看了看,什么人都没有,寂静中透着几分不同寻常。
他从树上下来,站在这户人家后院墙边阴影处,沉着声问:“将裴青今日所有事无巨细告诉我。”
“他今日去灵泉寺见了莓小姐,因为灵泉寺不好藏身,我拍被发现,未跟进去,在莓小姐出来后没多久他便也离开寺里,步行回了裴府,之后再未离开。”
严许眉梢微蹙,又问了守砚那四人的功夫。
守砚:“看不出身法,总感觉不似中原寻常武功,但十分厉害,且力气十分之大。”
严许垂眸听完,点了点头,直接吩咐道:“我现在进去,若一刻钟没出来你们二人便自行在附近找地方暗中盯着这处,等我消息便是。”
交代完,严许没再啰嗦,跃上墙头消失了。
-
这处小院里静悄悄的,安静的好似无人居住般。
沈莓从一片黑暗中醒来时,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绑住,嘴上也塞了布团,被扔在一个昏暗的房间中。
她眯着眼睛,缓了一会才从后颈的疼痛中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事。
她领着小男孩按照他说的往他家方向走,路过一条窄巷时突然出现了四个身材高大的蒙面男人。
沈莓一见便心道不好,转身想走,却已经来不及。
守墨和守砚护着她,与对面的人缠斗在一起,春华很快反应过来当即拉着她便想跑,却还是被人抓住,打晕失去了意识。
现在再睁眼,便是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
屋子很黑,只点了一盏十分微弱的蜡烛,紧接着沈莓便发现这间屋子没有窗户。
甚至连门都不知道在哪里。
她缩在角落,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的过去,在这时一股脑的涌入。
年幼的自己被关在昏暗的屋子里,在雷雨夜,任她如何呼喊也无人应声。
黑暗中像是藏着猛兽,蛰伏着随时要将她一口吞入腹中。
沈莓的身子开始发颤,大大的眼睛里已经有泪落下。
她死死咬着布团,被绑在身后的手攥紧,用指尖掐入掌心的疼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能慌,也不能怕,沈莓告诉自己,她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
她不住地深深吸气,想要平静下来。
如今她被掳走,若是往好了想,哥哥也许很快会知道然后开始找她,但往坏了想,若直到今晚她没回府,邱姨察觉不对才找到严府去,那就太晚了。
所以她不能靠别人,得自己现在就开始想法子自救。
沈莓想着严许,想着在严府的那些日子,想着十五岁生辰那天盛大的及笄礼。
她确实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弱小又无助的小姑娘了,她身边已经有了很多人,所以她也要变的比从前更勇敢。
沈莓最后一次深吸口气,然后缓缓挪动了身子。
她需要先弄清楚这间屋子里都有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好像是个土房子,蜡烛照亮的地方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其余的地方便照不到了。
沈莓慢慢蹭到墙边,探了探后,贴着墙壁继续往前挪。
待把整个屋子的边角都挪过一遍,能得出一点结果,这个屋子其实很小,但也很空。
她没能找到可以割开用来割开绳索的东西。
沈莓将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那支蜡烛上。
蜡烛被放在一个圆形的铁制烛台上,她不知道这个烛台是不是有尖针插入蜡烛底部以作固定,但她得试试。
沈莓坐在地上,将自己缩成一团,用膝盖夹着弄掉了嘴里塞的布团,然后蹭着墙壁费力站了起来。
她尽量很轻的跳了两下,来到桌边。
昏暗烛光中的姑娘鬓发已经乱了,衣裳也染上脏污,她抿紧了唇角,在一次深深吸了口气。
只要她吹灭蜡烛吹,这个屋子里就会全部黑下来,一点都看不见了。
不过没关系,只是很短暂的一段时间而已,今日去寺里,为了方便点香她恰好带了个火折子。
只要能解开绳索,一切就会好办很多了。
沈莓不再犹豫,轻轻吹熄了蜡烛。
四周顿时陷入黑暗。
她的身子还是会止不住的微微颤抖,额头冒出冷汗,在原地僵硬的站着,许久都未敢动。
等觉得自己缓过来一些了,沈莓慢慢呼出一口气,低下头,用脸和肩横着将桌上这个蜡烛夹了下来。
有融化的蜡液还未完全降温,顺着她的领口滴了进去,烫的她哆嗦了一下。
但沈莓忍着,慢慢重新蹲下来,依靠一点记忆缩到了桌子底下。
她用膝盖夹着烛台,用嘴咬着蜡烛,来回几次,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蜡烛弄下来的。
四周实在是太黑了,就像闭着眼睛,看不到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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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莓也看不到烛台到底是什么样的,只能用膝盖将它放在地上,然后缓缓转过身,用绑在背后的手去摸索。
这一番动作下来,她已经浑身是汗。
好在老天保佑,烛台有锐利的尖针,于是漫长而又痛苦过程开始了。
她本就什么也看不见,圆圆的尖针时不时会扎到她的手腕,疼痛不言而喻,但沈莓咬着牙,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她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人,所以必须要保持安静。
黑暗中,连时间都好像模糊而失去了概念,只有心底拼命压抑的害怕和不安会愈演愈烈。
沈莓知道自己哭了,她的脸上都是湿湿的泪痕。
手也不知被刺了多少下,甚至能摸到一点粘稠的潮湿,应该是血。
说不慌是假的,可是眼下她除了这个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沈莓觉得自己的精神快要到了忍耐极限的时候,手腕突然一松。
那一瞬间的松懈甚至让她都怔了一下,然后像是一个绷紧了弦的弓终于被放松下来,人倏地靠到了身后的土墙上。
刚刚那股憋着的劲卸了,迟来的疲惫卷上,让沈莓就这样靠着墙缓了好一会。
但她不敢耽误太久,很快就重新直起身,将绑在自己脚上的绳子摸索着解了。
手已经痛得有些麻木,反而不觉得有多难忍耐了,沈莓拿出火折子,轻轻划开。
乍然的光亮让她闭了闭眼,刺激的刚刚才忍住的眼泪又一点点冒了出来。
但姑娘很快用袖子擦干,借着光亮将蜡烛重新插上烛台,点燃。
她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没敢去看自己的手,怕血肉模糊吓着自己,只开始沿着墙壁摸索。
一间屋子是不可能没有门的,不然她怎么被扔进来呢?
所以一定只是被藏起来了。
解开了束缚,又经过漫长的心理煎熬,现在沈莓的心反而平静了些。
她其实看过很多杂书,其中不乏一些讲能工巧匠的,机关便是其中一环。
沈莓一边回忆着那些书里的的内容,一边拿着蜡烛贴着墙壁仔细寻找。
只是还没等她找到那可能隐藏的机关,却突然的隔着一面墙听到了些声音。
似乎是脚步声。
沈莓的身子顿时僵住,有人来了!
她的脑子空白了一瞬,之后很快回过神来,立刻将蜡烛放回桌上,人也缩到了桌子底下。
还没等沈莓拿绳子装作绑上的模样,她右侧的那面墙突然有轻轻响动,露出了光亮来。
一双皂靴出现在她眼前。
第61章
沈莓看着那双走进屋里的鞋, 整个人的身子都绷紧了。
她在桌子底下蜷缩成一团,死死咬住唇。
从她的视线里看不到是谁进来了,来人也只能透过外面的光亮, 看到桌子底下露出的蜷缩在一起的半个身子。
但他一眼就能将人认出来。
在看到沈莓的这一刻,心里那块压着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接踵而来的是细密缠绕心脏的心疼。
“皎皎, 是我。”
严许轻轻走过去,在桌边蹲了下来。
他终于看到了小姑娘的脸,却像是被一盆冷兜头浇下,心骤然紧缩。
她的眼睛通红, 满脸泪水, 发髻也已经凌乱, 从来温软的杏眼里此时都是惊惶。
沈莓怔怔地看着严许,生怕这是自己崩溃之下产生的幻觉, 直到严许朝她缓缓伸出手, 她才呜咽一声, 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哥哥!我好害怕啊呜呜呜呜……”
能让她安心的人终于来了, 在他的怀里,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关系,她终于能放声大哭,一切都有哥哥在呢。
严许紧紧抱住她,听着小姑娘呜呜的哭声, 心里便像是被一只手揪着,绵延又窒息的疼痛,让他恨不得将人揉进怀里才踏实。
他一下一下抚摸着沈莓的背, 不住地安抚:“没事了,都没事了, 哥哥来了。”
沈莓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很快泪水就打湿了他的肩头,可两人都不在意,只紧紧相拥着,直到怀里人渐渐平静下来。
严许掏出帕子,微微将人松开一些,沈莓却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抽噎着没有说话。
公子捧起小姑娘的脸,一点点替她擦干净泪痕,又将她哭出来的鼻涕泡泡也毫不介意的一起抹了,待她脸上重新干干净净了,才将帕子一扔。
只是泪擦干了,通红的眼睛却一时半会没法消,瞧着让人心疼。
沈莓刚刚独自解开绳索已经很累很累,现在又大哭发泄了一番,早就没了精力不想动弹,任由严许替她擦眼泪鼻涕,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
等脸上干干净净,小姑娘疲惫地枕上严许的肩。
侧脸刚贴上去便觉一片冰凉,啊,是刚刚被自己哭湿了。
于是默默地转头,换了另一边来枕着。
严许看着她几番的小动作,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哭过便好了,他总怕她有难受却憋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