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莓抿了抿唇:“是裴青。”
“怎么会是他?!”
春华也好生惊讶,直叹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两人正说着话,院子里走进来一人,是守墨回来了。
“公子,裴青出府了,秋实在跟着,看方向是往南边去了。”
他当时被严许吩咐去找临冬,要知道裴青今日全部的消息,谁知刚找到人记下消息没多久秋实便来了。
将临冬换走后,他们两人便一起守在了裴府外头盯着。
一直到刚刚裴青出府,他们小心跟了一段路确定他的方向后,守墨便单独先离开去找严许禀告。
莓小姐已经找到的消息他是在去事发那条小巷的路上看到记号得知的,当即想也没想便打道回了沈府。
若小姐已经找到,那公子一定会陪着她。
严许听罢,回头看向沈莓,她会意,他们这便要走了。
于是从软榻上起身,姑娘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又问:“我能带着春华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严许点头:“嗯,让她跟着你吧。”
小姑娘身边有个忠心护主的跟着总能方便些。
一行四人离开沈府,没有坐马车,而是骑马避着人从人少的地方绕了点路去苑南街。
一来沈莓如今还是个未说亲的姑娘,与严许同乘一匹马叫人看见难免惹非议,二来也是掩人耳目,免得打草惊蛇。
等到了苑南街那处院子附近时,天已经缓缓暗了下来。
冬日的傍晚夕阳总是沉的很快,没多会便夜幕四起,这儿多为百姓居住之地,铺子不多,这种时候多数人都已经回到家中烤火歇着,街上的人很少。
严许将小姑娘从马上抱下来,两匹马都交给守墨在树下拴好,他看了看周围,选了个茶馆,带着几人进去要了壶茶。
这间茶馆斜对着那个院子,能将它周围看的清清楚楚。
严许坐下后便对守墨道:“你潜过去与守砚他们碰个面,交换一下消息再回来。”
他带走沈莓,留下守砚和临冬善后顺便藏在院里等着,既然那些人将沈莓绑到了这里,他们自然守株待兔便可。
而现在这个院子里还静悄悄的,那便说明裴青慢他们一步,还未到。
守墨领了吩咐很快离开,严许给沈莓倒了杯茶,低声问她:“会不会怕?”
沈莓眨了眨眼,轻轻摸着这杯茶暖手,摇摇头:“不怕,你在呀。”
有哥哥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何况,这也是她自己要来的。
严许闻言勾了下唇角,深邃的眼眸里落着丝缱绻。
只是等守墨再回来,这点温柔便散了,公子将眸中一点温情隐去,只余冰冷。
守墨:“公子,守砚和临冬说下午的时候你带着莓小姐离开没多久住这院子的那个女人就带着孩子和老妇回来了,那个小男孩就是晌午时莓小姐在灵泉寺外遇到的那个。”
“人都处理了?”严许沉声问。
沈莓听着一颗心都紧了些,处理了是……没、没了么?
守墨:“嗯,那个女人很敏锐,刚进门没多久就发现了些不对想跑,被临冬拦下,现在都下了迷药绑了扔在那间小密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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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弄晕了关起来啊……
沈莓莫名心又一松。
她是有点怕自己一会进去见着些血腥的场景会被吓住,会有点没出息,毕竟是自己要来。
严许察觉到小姑娘刚刚的神色有些微妙,缓了缓眼里几分凉意,目光看过去:“皎皎不用怕,不会闹出人命。”
他读圣贤书,知礼义廉耻,不会轻易做出伤人之事,何况安排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她他们,冤有头债有主,这几个人也不值得他手上沾血。
沈莓闻言轻轻点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看起来安静乖巧。
她知道他们在等裴青。
冬日的夜晚寒风凛冽,外头的风声时不时便会大起来,沈莓看着窗外已经空无一人的街,总觉得这样的黑夜有几分可怖。
这时苑南街的北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走在寂寥的街上格外显眼。
挂在街边的灯笼光晕模糊,待人影近了些视线才渐渐清晰。
裴青来了。
他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走在暗处时甚至让人有种要融入夜色中的错觉。
沈莓看到裴青出现,立刻扭头看向严许。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抿着唇没说话,好像怕在这儿发出了声音就会被发现似的。
严许在桌下轻轻握住她的手,捏了捏以示安抚。
“没关系,他看不到这儿。”
因为角度的关系,加之不用走到茶馆这儿便是院子的门口,裴青不会过来。
临冬和守砚在院子里藏着,秋实跟着裴青,只要他一进院中,即便发现不对也别想出来了。
沈莓看到裴青敲了敲院子门,然后门便开了。
她睁大了眼睛,惊奇地看向严许:“哥哥,那个门……”
那个门怎么还会自己打开啊!
严许笑了笑:“一些小技巧罢了。”
秋实手里有万蛛千丝,控制个门栓不过是小菜一碟。
裴青很快走了进去,门在他身后合上。
这时严许也拂了一下自己大氅,对沈莓道:“走吧,我们也去见见这位裴公子。”
沈莓轻轻点头,起身跟在他身旁,离开茶馆也朝那户小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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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霜,在浓稠暗夜中披露出一丝雪白。
他们并肩而行,缓缓踏过流淌的月光,神色有那么一瞬,竟如出一辙的沉静从容。
刚刚走到小院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打斗声,但没一会就停下来,只余一点挣扎声。
裴青不会武功,严许一眼就能看出来。
院子里三人只两招便能将他拿下。
严许带着沈莓推开门走进去,入眼的便是裴青被压跪在院中,秋实正在找绳子将他的手脚都绑上。
他面上早就没了之前温润如玉的伪装,在夜色下露出的几分阴狠神色。
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传来,裴青挣扎着猛地抬眼,在看到沈莓时瞳孔骤然一缩。
“你……!”
图玛的人中午不是来说已经将人掳走关进密室了,严许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而且……明明说派给自己的这四个都是高手,来报的人也道沈莓身边的护卫不足为惧,他们很轻松就对付了。
因此他才放心等到入夜才来小院。
裴青咬了咬牙,是他大意了!
他的眼眸神色阴翳,在看到严许和沈莓后反倒不再挣扎。
既然赌输了,现在再如何挣扎也是徒劳。
见裴青阴沉着脸安静下来,严许带着小姑娘缓缓从他身边走过,只扔下一句:“带进来。”
话落,他便牵着沈莓进了堂屋。
让守墨点了炭火,严许将沈莓安顿在屋里一张木椅上,低声道:“外头冷,有话我们在屋里说了。”
沈莓眨眼看他,觉得这样的哥哥很少见到,有点新奇。
他好像当这儿是自己家似的,又抽了张椅子放到她身边,坐下,还让春华去找茶来泡。
裴青被带了进来,依然是压跪在地上,黑着脸一言不发。
严许眼眸微垂,看着地上的人,慢条斯理靠在椅背上:“是不是奇怪我如何找到这儿的?”
裴青也不傻,听他这么说很快就明白了:“你早就派人盯着我了。”
他入京后为了怕露出什么破绽,从未来过这儿一次,但到底自己的骨肉在这儿,于是便让母亲每月挑一两天小心过来看看。
只要是偶尔的行为,不特意去深入探查应当不要紧。
他没想到严许会将他挖的这么深。
裴青的目光从坐在他身边的沈莓身上略过,隐隐有几分后悔。
早知如此,当初他不该听了图玛的,把主意打到沈莓的头上,那样虽然攀不上耀王,但以他如今在京都的风头,一个中规中矩的世家还是能搭上的。
只是那些比起来,哪会有成为耀王的妹夫,从此后平步青云来得爽。
裴青抿紧了唇,在那双干净不染尘埃,此刻已透出几分清冷神色的眼眸中移开了视线。
上午,她还在灵泉寺祝过他前程似锦。
那时他是有一瞬心软过的。
但那一瞬间的心软不足以抵过日后飞黄腾达走上权臣之路的诱惑。
“你为了利,不惜让那么小的孩子去骗取一个姑娘的同情,若是我将此事递信给御史,你这榜眼的仕途之路便也走到头了。”
严许淡淡道,眸光锐利盯着裴青:“有什么要说的吗。”
裴青扯了下唇角:“既然你都已经查到,还何须我多言。”
严许端了一杯刚刚倒过来的茶给沈莓,让她捧着,自己也拿了一杯。
普通人家喝茶饮水并不讲究,可这户人家却有瓷杯,严许一点一点用杯盖剥开的茶碗里舒卷的茶叶,面无表情:“你若是能说出些我不知道的,我或许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裴青眯了眯眼睛,不知该不该信。
沉默片刻,他突然问:“住在这里的那对母子呢?”
严许嗤笑一声:“我当你多关心你儿子,从我进门,到现在才问出口。”
沈莓原本一直静静听着,到这儿的时候,虽然心里多少有些猜到了什么,却还是忍不住看着裴青问了一句:“你已经有儿子了?”
上午她遇见的那个小男孩就是他儿子吧。
裴青神色微顿一时没有说话。
沈莓只当这是默认了。
她蹙起眉来,虽然对裴青这个人并没有什么感情,但不管是在她还是在众人眼中,这人一直都是儒雅有礼,温润谦和的君子。
甚至还有那么多人都想与他结亲,将自己女儿许配给他。
“裴青,你如此隐瞒,对那些想要嫁与你的姑娘便没有半点愧疚么?若这事一直没叫人发现,日后嫁与你的姑娘得知你有一个儿子,又该如何自处?”
沈莓的声音脆生生的,一直软糯的嗓音在这个冬夜里竟然叫寒风裹上一层冷意。
像檐角剔透的冰棱,干净,却也会尖锐的将人扎伤。
裴青的心里其实从没感觉过有什么愧疚的,可如今在面对沈莓的质问和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时,他竟说不出话来。
沈莓静静地盯着他看了几息,知他不会回答了。
她将手中的茶碗在桌边放下,碗底碰到桌面时发出轻轻的一声响,在此刻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明显。
姑娘终于敛眸,收回视线,平淡道:“我上午时还祝你前程似锦,看来是祝早了。”
“大家从前都将你与严许比较,你也一直在模仿他,可你的心是脏的,便永远比不上他。”
沈莓拢好披风,端坐在椅子上,最后一次开口:“我会给姐姐去信将这件事说明,你想要的,一样都得不到。”
第63章
一步错, 步步错。
人生这条路便像是在下棋,一着落错满盘皆输。
裴青想要的功名利禄,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看着坐在椅子上神色冷淡的姑娘, 她明明生的娇婉柔美,给人的感觉一直是弱柳扶风的美人, 可现在, 却露出了与身旁男人有几分相似的神色。
锐利冷漠。
这神色在她说完这些话后又缓缓退去,沈莓低头抚摸自己披风绒绒的毛边,像是不再关心他今日会有什么下场。
这一刻,不久前她还会冲他盈盈一笑, 叫他一声“裴公子”的画面好像成了幻觉。
一场镜中月, 水中花。
裴青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忍不住去想如果今日他没做下这件事,他们日后又会如何?
满屋的沉默之下, 只余窗外风声。
严许没让这沉默持续太久, 片刻后便又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想好有什么要说的了吗, 裴公子。”
裴青低着头, 缓缓道:“想好了,先让我看看我儿子。”
严许给临冬去了个眼神,临冬会意,出了屋子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裴青看着便也知道,严许应该是将人都关在密室了。
厨房墙后狭小的密室里塞了足足7个人, 都被按剂量喂了迷药,给那四个掳人的下药最重,死活不管, 其余三个普通人的药量稍轻,这会已经隐隐有些要醒的痕迹。
临冬索性将人全部弄醒, 却只将女人怀里的小孩子抱走了。
密室的们重新关上,也隔绝了里头女人哭着央求的声音,可即便如此,在刚刚关门的间隙,堂屋的人依然能听到一两句话。
沈莓原本已经不想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却在听见诸如“我只是个外室,我没嫁他”“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都是裴青让他做的”这些话时,她突然皱了皱眉。
“哥哥,将他们三人一块带出来吧,我带他们去厢房。”
她话音落下,严许的目光中透出几分诧异。
他知道沈莓想做什么,却意外她竟然这般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