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许突然想起两年前在玉山温泉别院的那天夜里,他带着小姑娘去找她的温泉池子, 在竹林里发现了盯梢的人。
或许那时候他们盯的不是自己,而是皎皎。
静默片刻, 他收回了思绪,牵着沈莓起身,看样子今晚似乎是结束了,准备回去了。
裴青跪了这么久,腿早就麻了,这时看见他们起身,严许却没有半分给自己解开绑绳的意思,他急道:“我把所有都说了,你……”
严许带着沈莓已经走到门边,听见他说话,停住脚步回身,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来:“裴公子,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你早就该做好这个准备。”
裴青的神色这一刻终于惊慌起来:“你、你刚刚不是说只要我都说了你便放我一马!”
严许清隽的脸在月光下更显冷寒,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说了么?我只说考虑考虑,现在我考虑好了,并不想放过你。”
说完他没再搭理裴青,牵着沈莓走入夜色里。
云思和裴照还有那位老妇被带到了堂屋与裴青一起,严许低声与秋实交代了一句。
秋实不动声色看裴青一眼,然后便和临冬代替两位主子,坐在了椅子上,就这样面对面守着他们。
至于密室里关着的那四人,严许给临冬去了个眼神,临冬便会意点头。
他们嘴里或许还能撬出点东西,可以送到陆世子那儿去借他的人手拷问拷问。
守砚和守墨跟着走了,明日一早再过来替两人。
外头更深露重,寒意逼人,马车里严许将沈莓揽在怀里,握着她微凉的手,微微蹙眉:“还是该早些回去的。”
今天他们出来的匆忙,没叫沈莓带上手炉。
沈莓怕他担心,忍不住小声道:“其实我不冷的,每到冬日便会手凉也是老毛病了。”
“日后叫大夫来看看,调养一番为好。”
严许认真打算着,心中甚至已经开始将京中名医都过一遍。
沈莓看着他郑重的模样,心里盈上一股暖意。
她没有再驳严许的好意,只是轻轻软软的应一声,像一只小小的猫儿般,叫人听着心便软了。
严许垂眸深深看了她一眼,终于还是没忍住微微俯身啄了一下她的唇。
这个吻浅尝辄止,舌尖只在唇逢稍稍流连,并未探得太深。
可沈莓还是心跳加速,手攥住他的衣襟,脸一下便红了起来。
片刻后,待严许将人放开,姑娘终于忍不住羞恼的蹬了他一眼,眸里像盈着一汪春水:“不、不是说了以后会问我的嘛?”
严许弯了下唇,态度很好的道歉:“对不起,是哥哥忘了。”
但改不改另说。
沈莓轻轻哼了一声,露出几分娇嗔的神色,兀自嘀嘀咕咕:“下次肯定也不会记得。”
然后扭头不看他了。
严许短促地笑了一声,眉眼间都是温柔的神色。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若是困了便眯会儿,很快就到了。”
沈莓确实有几分困倦了,应了一声后便靠着他的肩闭上了眼睛。
浓稠夜色下的街道空无一人,马车缓缓驶过,约莫半个时辰后到了沈府侧门外。
与下午时一样,邱姨给他们开了门,严许抱着睡着的姑娘进了院里,直到将她放到床上。
春华轻轻给她拆了发,脱了披风和外衫,即便如此姑娘也没醒,看来确实是很疲倦了。
严许轻轻抚了抚她被纱布缠绕的手腕,而后将沈莓的手仔细放进了被子,给她裹好了。
他又在床边坐了坐,看了会她的睡颜,最后俯身轻轻在她眉间落下一个吻,低低道了句:“好梦。”
离开前严许对在外间待着的春华道:“今夜好好守着小姐。”
他怕沈莓今日到底还是受了惊吓,晚上会睡不好,如不是还有些事情要办,严许甚至想自己守在这儿。
在与小姑娘有关的事上,他向来守不了几分礼数。
春华轻声应“是”,送了他离开后便赶紧回了屋里,轻手轻脚又进里屋看了沈莓一眼后,便回了屏风后的榻上继续候着。
经过今日这一遭,她心里也是忍不住一叹。
怎么就叫他们小姐碰上这个事啊,晦气!
小姐还是赶紧跟公子把亲事定下来成婚吧,也省得有人再打她的主意。
沈莓被掳这件事严许没打算瞒着严先生和夫人,正如春华所想,他希望能尽快跟沈莓定亲,早日将人带到身边,很多事情都会让他放心些。
除此之外,这事他没再与旁人说。
至于太子妃那儿是否要告知,严许想让沈莓自己做决定。
翌日一早用了饭后,严夫人听了严许说的心里一阵后怕:“那是该早日把亲定下来。”
可是想到京都之前传的留言,又忍不住忧虑:“现在流言未消,直接定亲会不会让阿莓名声有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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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许敛眸,淡声道:“很快就不会了。”
彼时严夫人还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何意思,等到过了两日,街头巷尾突然开始传出裴青这人在来京都前就养了个外室还生了个儿子,却欺瞒众人,还妄想讨一门好婚事。
当真是个伪君子!
他早前中了探花后风头便很大,现在突然翻了车,京都的百姓们更是议论纷纷。
有人说是秦御史接到了告发的匿名信,当即就给圣上去了折子痛批裴青此人。
圣上原本还对他的殿试表现颇为满意,这下得知此事气得不轻,只是为了不冤枉他,还让人去查了一番,结果样样属实!
那外室和裴青的儿子就住在苑南街,几乎就是与裴青他同时来京的,裴青的母亲还隔三差五要来苑南街看看,这还能有假?
更有甚者,苑南街有几户人家说这两日就看到了裴青从那户人家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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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如此,还有人不知从哪儿听来消息,说裴青的右手伤了,日后连笔都拿不了!
就这还怎么做官?真是活该!
不知是不是这些话在京都传的愈来愈盛,被撤了官职已经声名狼藉的裴青如今走在街上都快成了活靶子,有认识的看到了都要当面鄙视两句。
还有人说起之前传出来他要和沈姑娘定亲,愤愤唾弃一句:“我呸!主意都打到耀王妃妹妹的头上来了,还好我后来又听人说这完全是子虚乌有,沈姑娘根本没瞧上他!”
“还好如此,想想也是,沈姑娘从前的义兄严许是何等龙章凤姿之人,有他珠玉在前,沈姑娘又如何能看得上裴青?都是些谣言。”
而从前想与裴青说亲的人家都非富即贵,现在知道自己被骗了,更不会放过他。
连带着他养在苑南街的外室,都日日遭人非议,很快就待不下去。
沈莓得知这些时,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有些可惜那个孩子,有个这样的爹,小小年纪就被带歪了。
“那孩子确实是可怜,有这么个爹,我听说裴青要离开京都了,探花郎这名头都叫圣上撤了,只能灰溜溜地回苏州城,加之手也废了,日后是别想再做官了。”
慕百年像每次来时一样在她的屋子里嗑瓜子,与小姐妹们一起痛批裴青这个伪君子。
陶真儿喝着茶,也点点头:“幸亏阿莓没与他扯上什么关系,不然真是糟心,想来太子妃现在也后悔当初让你与他相看了。”
“嗯,太子妃昨日召我入宫了,特意与我说的这事,其实哪能怪太子妃娘娘,说起来也是裴青先前伪装的太好了。”
沈莓敛眸,在小碟子里拿了块桃酥吃。
她已经给三姐姐去了信,写了许多,也告诉了她自己被掳之事的前因后果,在昨日入宫时也将这事说给了太子妃。
沈莓尽量轻描淡写一些,不想叫她们担心,只是也不想瞒着,三姐姐若是知道了,太子妃肯定日后也会知道的。
太子妃心里只觉得对她很是过意不去,想给沈莓些补偿,道自己要在她出嫁时给她多添些妆。
沈莓受宠若惊,想说不用,却拗不过太子妃。
能得太子妃的添妆,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想起自己与严许的事,沈莓的脸微微一红,偷偷看了两个小姐妹一眼。
真儿姐姐其实应当已经知道了吧,严夫人都说她早就察觉到哥哥待自己的心意了。
如今只有阿年还被她蒙在鼓里。
其实也不是她故意瞒着不说,那时本是想等到裴青的事情处理好了,自己与严许定下了再说,结果谁想到出了这点意外,又耽误了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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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莓想到这儿,吃完桃酥,用帕子擦了擦手,抿着唇轻咳一声,准备与慕百年说这件事了。
谁知她还没开口,慕百年突然道:“对啦,我这两日还听外面传了更离谱的,说你和严许哥哥要定亲!你们明明兄妹情深,怎么还传出这种消息来了,可乐死我啦!”
沈莓:……
陶真儿:……
两人同时看向还在兀自傻乐的慕百年,表情都有些微妙。
慕百年自己笑了一会,突然发现身边怎么都没声儿呢?
她剥瓜子的手停住,奇怪地抬头朝两个小姐妹看去,然后就是一愣:“你、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陶真儿忍着笑:“你就一点也没觉得这可能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慕百年脱口而出。
然后她便看到了沈莓绯红的一张脸。
慕百年呆住了。
片刻后,终于惊叫出声:“所以这竟然是真的?!!”
不是,这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也没人知会她一声啊?
而且看真儿姐姐这模样,她怎么好像早就知道了啊?大家不是平日里都在一起的吗!
慕百年惊呆了,且很快又有点气哼哼起来。
“所以你和严许真的要定亲了,你却只告诉真儿姐姐不告诉我?我还是不是你的好姐妹了?”
沈莓赶紧拉住她的手解释道:“我没有啊,我没有告诉真儿姐姐,我还谁都没有告诉呢!”
陶真儿优雅点头:“嗯,确实没有告诉我。”
“那你怎么一点不惊讶的样子?”慕百年疑惑。
陶真儿:“因为我是自己看出来的呀。”
慕百年:合着是我眼瞎呗。
她无力扶额,嘀嘀咕咕:“我眼神这么不好啊……?”
但又很快高兴起来,用力抱了抱沈莓,咋咋唬唬:“那也挺好的!恭喜你呀阿莓!你和严许哥哥很配,他也待你极好,严夫人和严先生前两年更视你如亲生女儿,哎呀真是越想越不错呀!”
慕百年欢喜的表情溢于言表,而且发自真心,让原本有些不好意思的沈莓也笑起来。
“谢谢你呀阿年。”
陶真儿在一旁听着,也笑盈盈的。
她比她们两人大三岁,平日里都要稳重许多,这会摸了摸沈莓的小脸,轻声道:“我好早就给阿莓准备好添妆了,只等着阿莓出嫁那日啦。”
“对哦!我也要给阿莓准备添妆!”慕百年一拍手,有点激动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准备添妆呢,我们阿莓要风风光光的出嫁呀!”
沈莓听她们这么说,心里忽然有些感动。
这是她当初离开沈府,走向新的人生后,第一次交上的两个朋友啊。
她们从初见时就待她这般好,不管她是什么样的身份,这份真心相待的情谊也没变过。
她有些红了眼眶,又一次与慕百年和陶真儿说了“谢谢”。
真心实意的。
陶真儿见小姑娘这模样,打趣她:“这都还没到出嫁那天呢,你就哭鼻子啦。”
慕百年也笑,又兴致勃勃问:“你定了哪天日子出嫁呀阿莓?”
沈莓愣住:“我、我们还刚开始过六礼呢……”
慕百年小手一挥:“哎呀大家都知根知底了,这些不过是个流程,早些把迎亲的日子定下来嘛!”
第65章
也不知是慕百年这张小嘴开过光还是怎么的, 在那日她说让沈莓尽早把日子定下来之后,一切竟然好像真的都快了起来。
确切地说,是在沈莓收到三姐姐的回信后。
其实她从前在给沈梨的去信中就时常提到严许, 这次更是害羞地说了两人两情相悦的事。
沈梨在回信里也很高兴,更是因为沈莓在京都竟然遭到被人掳走的意外也催促着她如此便赶紧将亲事定下来。
虽然那次事情最终没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但还是无一不让知情的人心中后怕。
有了沈梨这个亲姐姐的准话, 严夫人自然是安排起来了。
而沈莓这边则是由太子妃亲自代劳。
于是这段时日严夫人往宫里去得便勤了些,也因此,早前还被一些人说不靠谱的关于严许和沈莓定亲的传言,现在也越发叫人信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