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些人拦着,他逃跑不算是难事。
可若是让他逃回去与大军汇合,迎接大夏的将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内战。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无忧决定在这拦截蜀王的那一刻,就没想过让他离开的可能。
放下千里镜,无忧屏息举起手中轻弩,瞄准蜀王。
扳机扣动一道箭矢飞射而出,自蜀王脸侧划过。
无忧轻叹一声,终究还是手艺不到家。
瞧着将蜀王团团围住的亲卫,无忧一牵缰绳,缓缓自山谷而出。
“来者是客,蜀王殿下怎的不等本宫这个主人同意就要走?”她声音清越,带着些笑意在这兵荒马乱的战场上响起。
蜀王瞳孔紧缩,惊疑不定的看着那骑在马上的女子:“李无忧?”
无忧笑吟吟看着他,马鞭在掌中轻敲:“是本宫。”
“知道蜀王殿下想要见本宫,本宫亲自来了,怎的蜀王殿下反倒是要走了?”无忧摇头叹息:“真是让人失望透顶。”
她一人一马,在这鲜血纷飞的战场上却显出闲适之感。
而在她的身后,有飞鸟惊起树影摇曳。
是伏兵。
蜀王望向无忧身后那宛如会吃人的山涧,心中逐渐弥漫恐慌,那里究竟还有多少人?
他看了看身后的乱象,又不甘的看向无忧,咬牙道:“你怎么在这?”
他自问行踪隐秘,沿途官员更是被他收服,此时不可能有消息送到京城!
无忧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扬起了唇。
待笑到蜀王脸色铁青的时候,她才幽幽开口:“蜀王殿下与其问本宫,不如问问你身后之人。”
“要知道,这天下不是谁都想做乱臣贼子的。”
话音落下,蜀王阵营马匹微微躁动,众人警惕的与身边人拉开了距离。
蜀王见状当即沉声开口:“莫要信这妖后挑拨离间,本王相信在场所有人都不会背叛本王。”
他手死死的抓着缰绳,愤恨的看着突兀出现的无忧,咬牙道:“诸位随本王冲,只要捉住这妖后,你我就还有一线生机!”
可他却不知在这一会儿的功夫,身后拼杀的两军将士险些就要疯了,一个个不要命的砍杀着蜀军,朝着他的方向冲来。
此次擒杀叛王本是大功一件,可若是皇后娘娘在这出了事,再大的功劳也不能让他们免于一死。
朝中将领兵士自上而下俱是肝胆欲裂,在恐惧和惊慌中爆发了十二万分的战力。
可蜀军却先受伏击后又被主将抛弃,正处于士气低落时期。
此消彼长之下,蜀军兵败如山倒,竟在短短时间被攻破了防线。
第83章 暴君万岁27
被团团围住之时,蜀王自知逃跑无望,颓然放弃了突围的打算,束手就擒。
而在尘埃落定之后,无忧才在大军的重重保护之下自远处山涧走出,同时也露出了她身后那小猫两三只。
蜀王见到这一幕,目眦欲裂:“李氏贱人,你敢骗我!”
无忧轻笑:“瞧您这话说的,这世上有什么是本宫不敢做的?”
两位惊魂未定的将主唇角抽搐:“……”
您确实没有什么不敢做的,只身对抗数百人,但凡出点事情就是个死。
可偏偏这养尊处优的皇后,就真的将自己放在了那么危险的地方。
无忧把玩着手中马鞭,如同哪个权贵家跑出的纨绔一般:“千军万马,不过是几条绳子加几个士兵而已,也只有你这蠢货会相信。”
“你这智商,从根本上杜绝了造反成功的可能性。”
蜀王疯狂的挣扎着朝无忧的方向扑,那模样恨不得生吞了他。
不怪他生气,离逃出生天只差一步之遥,数百人却被一个女子给堵住了……
设身处地,谁都要被气死。
更别提这女人还长了一张毒嘴,仍嫌不够似的冷嘲热讽。
被重重的押在原地,蜀王声嘶力竭:“李氏贱人,你不得好死!”
若非这贱人,他如今早已逃出生天!
无忧面色一冷,策马行至蜀王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这条丧家之犬:“可惜,你等不到那日了。”
话音落下,她抽出腰间长刀划破蜀王脖颈。
鲜血喷溅而出那刻,蜀王仍旧不可置信:“你……敢!”
他是殷氏宗亲!
长刀入鞘,无忧轻嗤:“死在本宫手中姓殷的,你不是第一个。”
话音落下,她环视四周:“割下蜀王头颅,派人送到叛军那去。”
“打扫战场,”她声音中终于带上了几分轻快:“我们回京!”
大患已除,按理来说无忧应飞速回到京城主持大局。
可她病了。
数日策马奔波,无忧不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已经紧绷到了极限。
如今除了蜀王,她精神乍一放松可不就是病了吗?
病情来势汹汹,一天清醒的时间都没几个时辰。
两位将主在一座城中征了马车,带着大夫和丫鬟慢悠悠的往京城赶。
来时不过几日的路程,回去却走了大半个月,直走得错过了新年,错过了京城中的第一场雪。
因着无忧长时间不露面,朝中已隐有骚乱。
即便路泰和内阁努力弹压,京中仍旧是流言四起人心浮动。
失态不受控制之前,两道消息接连被送进了京中。
北边陛下亲自斩首草原小王子火烧龙庭,将草原人驱逐出了数百里之外。
南边则是无忧枭首蜀王,将他头颅送到了叛军之中使得叛军内乱,如今依旧停驻不前。
两条石破天惊的消息震傻了朝臣们,也是在这时候他们才知道,原来称病不出的李皇后早已不在后宫之中。
这柔柔弱弱的女人竟悄悄出京,还杀了蜀王?
蜀地骁勇,蜀王亦不是好惹的,这女人是怎么做到的?
不论朝中人如何百思不得其解,可一个事实摆在了明面上。
南北大患已平,只凭交趾那巴掌大的地方,已经不足给大夏带来任何的危机。
前几日瞧着还摇摇欲坠的皇位,如今又稳稳的镇压在京城上方。
两个犹如定海神针一般的消息霎时间让京城安静下来,朝野上下再不需要压制便安安静静,个个老老实实的等着两尊煞神回京。
无忧到达京城那日,是个难得的雪后好天气。
马蹄在皑皑白雪中踩出泥泞,碌碌车轮声更是显出几分悠闲,好似这不是平叛而归的大军,而是郊游归来的车队。
在这悠闲的气氛中,远处骤然有马蹄声急促响起。
不待两军将士警惕,便见到了在北风中烈烈的龙旗。
将士匆匆下马迎接圣上,却只见到了马蹄的残影。
无忧刚察觉马车停下时,一道身影便顺着马车外的冷风闯了进来。
数月不见,男人瘦了许多也沧桑许多,手上还有皲裂的痕迹。
此刻他手持马鞭,双眼赤红的看着窝在被褥中的女人。
无忧亦有些愣怔的看着殷折,半晌后张开双臂:“陛下。”
声音响起,殷折才如同反应迟钝的老旧机器一般开始运转。
他扔下马鞭,将硌手的女人抱在怀中。
摸着她凸出的蝴蝶骨,殷折心中升起恨意来。
她怎么敢,将自己糟蹋成这个样子!
无忧抚着怀中人宽厚的肩膀,蓦然低低的呼了一声。
殷折咬住无忧的肩膀,重重的喘息着。
察觉到肩颈处的一抹温热,无忧手一顿。
片刻后,温暖的指尖爬上殷折头顶为他摘下兜鍪轻抚他的发丝。
沉默良久,殷折瓮声瓮气在无忧耳边开口:“瘦了。”
走时被他养得珠圆玉润的一个人,如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仿佛一用力就会散架。
无忧轻轻蹭着他冰凉的盔甲,依赖又温柔:“我等着陛下再将我养回来。”
殷折眸中闪过愠怒,忍了又忍才冷声道:“养得再好,也顶不住你折腾!”
天知道几日前他收到那日拦截蜀王的消息时有多害怕,这么娇弱的一小团是都用胆子做的吗?
单枪匹马就敢拦截数百人,她李无忧怎么不上天呢?
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
捏着女人肩膀的手不自觉用力,却被下巴上一个温柔的吻又搞得无力放松。
殷折重重吸了口气,恨声道:“你是想让朕将你关在宫中,再不能踏出半步吗?”
无忧抬眸,瘦得不到巴掌大的小脸弱不禁风的对着殷折:“陛下你舍得吗?”
那样有恃无恐,那样恃宠而骄!
殷折闭了闭眼,骤然冷喝:“进京!”
如今他和这女人没有什么好说的!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让殷折越发的恼羞成怒,对着前来接驾的百官依旧带着凛冽的煞气。
他掀开车帘,俯身望着长跪在京城之外的百官,声音冰冷且平静:“这些日子众位爱卿辛苦了,你们都很好。”
这一句夸奖不含任何赞赏,只带着山雨欲来的血腥。
第84章 暴君万岁(完)
再次回到熟悉的皇宫,无忧遭遇到了比面对蜀王还要大的危机——她被禁足了。
即便她能肆无忌惮召见宫里宫外的戏班子,房中堆满了各种奇珍异宝,跟着皇帝批折子吐槽百官们的酸言酸语,她依旧被禁足了。
被倒撸毛的皇帝炸着毛,拒绝她在身体完全好转以前踏出养心殿一步。
倚在软塌上,无忧幽幽看着那边批折子的皇帝:“你闻到了吗?”
禁足的第七日,殷折已经习惯了无忧的伤春悲秋,只施舍给她一只眼睛:“嗯?”
“腐臭味,一个年纪轻轻就被关到抑郁的腐臭味。”无忧哀怨至极。
殷折朱笔一顿,无奈看向无忧:“不过几天都忍不住吗?”
他又不是真不让人出去,只是想让她养好身子罢了。
况且从前她也不爱出门啊。
无忧蜷成一团:“你不懂。”
不爱出门是一种情况,不能出门又是另一种情况。
前者她是自由的,后者灵魂上则是挂满了链子,她剑灵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眼见着人都要阴郁的长蘑菇了,殷折只得推开折子蹲在她身前开导:“想出门就快养好身子啊!”
更何况,现在也不是什么出门的好机会。
无忧身在养心殿,不知朝堂上已经快被殷折给清空。
那些曾经在他离京后生出异心的,都被他拎起来一个个收拾了。
刀斧手这些天砍钝了刀,青砖被鲜血渗透成暗红。
往常急需官员的南北疆,如今已经被贬谪的官员塞满,险些造成人员冗余。
“若是得用回朝有望,若是依旧如同往常一样无能,那就在那一辈子吧。”
在陛下的威胁下,大臣们对治理属地散发了十二万分的热情。
瞧着陛下的任性妄为,朝臣们不由得怀念起无忧在的时候。
有她在,陛下若是如此任性,早就被劝住了。
如今野兽出笼,他们除了被蹂躏以外似乎没有任何的选择。
他们上奏恳请娘娘主持公道,可雪花一般的折子上去了却没有半点回响,仿佛从前那个能约束陛下的李皇后已经不在了一般。
想着她临朝那些日子百官们糟糕的表现,众人心中都升起不妙的感觉。
若是因被那些人伤了心,李皇后从今之后不再约束陛下,那种血腥的日子岂不是会重临?
经历了陛下温和的日子,他们怎么能再接受那种动辄丧命的过去?
对于朝臣们的小心思,殷折冷眼以待。
这些个老东西自他回来后便在他耳边叨叨什么牝鸡司晨中宫势大,甚至借此想让他纳妃平衡后宫。
若不是他的无忧,这些老东西如今早就成了蜀王的刀下亡魂。
如今他们得了无忧的恩惠还敢如此对她,死一万次都难以赎罪!
若非为了无忧的理想,他早将这些人送乱葬岗了。
如今让他们找不到求救之处,且急死他们去!
思及至此,殷折便更想让无忧多歇几日了。
他执起无忧细得仿佛一把能折断的手腕,轻轻吻她的指尖:“我保证,你养好身子我们就出去玩。”
“春狩、南巡还是去蜀地找你心心念念的食铁兽?”
听着他这话,无忧当时腰也不酸了,人也不抑郁了。
推开有旧态复萌之势的男人,她严肃冷漠:“不臭了不臭了,在屋子里就挺好的,收起你那危险的想法!”
好不容易把人给掰回来,若是因着作一次就作的他又开始奢靡,无忧哭都找不着调。
殷折闷笑一声,窸窸窣窣的钻到了无忧身边将一小团揽到怀中,不怀好意的蹭她:“真的不要?”
无忧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不要不要,我一点都不想出门。”
“养心殿好养心殿妙,养心殿人说好听得呱呱叫,我根本不想离开这。”
眼见将人逼得快炸毛,殷折才悠悠放开人,再次保证:“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就出去玩。”
这一等,就等到了春狩。
在百官们的殷殷期待下,无忧终于随殷折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个冬日过去,无忧身上的消瘦苍白已经被养的不见踪影,如今唇红齿白面若桃花,好看得叫人哭出来。
反正,泪眼朦胧的百官们觉得他们是被皇后娘娘姿容给震慑哭的。
“你怎么他们了?”与殷折同乘马车,无忧一脸惊奇。
随着京中稳定,殷折也不再如同前些天繁忙,如今难得悠闲看着无忧的话本子。
瞧着小寡妇和隔壁书生的二三事,他皱眉轻嗤:“朕能怎么他们?不过是如同他们所想做个明君罢了。”
一日三朝,催事如催命。
这一定是百官们期待见到的事情吧,瞧他们都感动哭了。
无忧:“……”
她觉得,百官们可能不是这么想的。
殷折才不管百官们怎么想,归根结底他还是曾经那个冷酷的帝王。
即便是改变也只因为想实现无忧的愿望,这其中有多少官员多了燃料,他向来是不在意的。
如今让他在意的,是这话本中写的东西!
将话本抖得哗啦啦的,他恼怒道:“李无忧,你一天天都在看什么玩意儿!”
怪不得昨日,昨日她……
无忧:“……”
抢过话本,她狡辩:“我看什么了?陛下心脏就觉得奴也和你一样?一看短袖子就想到白臂膊,一见话本就想到那些糟污的事情,这世上就因有了你这样的人,才变得如此不纯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