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
殷棠眉心紧缩,后腰处骤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
过于剧烈的疼痛让她不可避免地闷哼一声,手腕被克里兰德牵扯着往前冲的力道卸下,狠狠撞击在一旁的壁橱上,瞬间就淤青了一大块。
她倒吸着冷气站稳身形,下一秒,脑中警觉的本能瞬间绷紧,反应大于理智身体前扑着猛地卧倒在地!
巨大生长着漆黑毛发的野兽利爪拦腰斩在她之前站立的位置,橱柜被可怖未名的力量一分为二,斜切着轰然坠地。紧接着又是几道眼花缭乱的追击,将被迫卧倒的魔女逼得无法借力。
殷棠被迫在地上翻滚躲避裹挟着无边恶意的进攻,下意识想要摸自己的法杖,却在反应过来刚才为了掏刀给落在画像边上了之后暗骂一声。
一道颀长身影以快到看不清残影的速度近至眼前,有力手臂一把捞起她,握着手腕往内部的陈列室跑。
克里兰德背靠着一地试图撕咬上来的怨灵玩偶,单手持仗引导着往相反方向爆破了一个中小型能量球。
“到这里来!快!”
“你们之前到底遇到了什么?!”
殷棠反手握住以撒手指带着他冲刺,眉头紧皱着肃穆下神色。
白发少年同样面容肃杀,但若是细看,他脸上却没有多少惊慌恐惧。
夜半子时,
——逢魔时刻。
第18章 18.你殷棠也有今天
嘘。
克里兰德整个人身体紧绷着,半蹲在陈列室壁橱之后的一小片空间内。他双手引导着撑起一个保护屏障,食指竖立在唇前示意噤声。
——“它”好像看不见。
魔杖一挥,空气中便浮动出这么一行文字。
殷棠同样半跪在地,微微侧身探出了点身子。
——别动!
巴德瞬间倒竖起眉头,两个单词几乎是砸着魔女鼻子显现过去。后者面不改色地将扭动的字符抓握着甩回他身上,嘴唇开合着无声道。
——是魇魔。
两名大魔导师瞬间冷肃下面孔。
——疯了!你的家里怎么会有这种深渊物种?这可是地狱领主那个级别的最高危险等级魔物,真是疯了!家里有这种东西还想要申请魔法协会的通过证书,我就算给上礼拜那个巫妖通过都不会给你通过!
巴德震惊之后反应过来,气疯了似的魔杖甩着疯狂打字。
殷棠挥手将一枚枚单词拍落,一面做口型道“怎么不反省反省你们自己,把这种东西招来?”而另一面,心中却兀自沉思。
魇魔,传闻中拥有毁灭天地的可怖力量的大恶魔。与地狱领主跟其他来自地底的魔物一同,被定级为超一级危险魔法生物。
就算她是离经叛道的魔女,也根本没有能力去在家中豢养魇魔。更何况,魇魔这个物种的罕见程度堪称凤毛麟角,天底下除了未知深渊根本找不出来第二只。
所以,魔塔中怎么会出现魇魔?
殷棠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还好由于极为强悍的陷阱契约,这只突然出现的魇魔也同他们一起被关在了空间陷阱中,不然外头的碧海跟小巫只怕是凶多吉少。
以撒拉了拉她的袖口,偏头下巴朝着陈列室另一头虎视眈眈的怨灵玩偶们点了点。
前有狼后有虎,他们如今等同于被限制在了这一巴掌大点地方进退不得。巴德疯狂扣字骂她发泄完了之后,也终于冷静下来,问道:
——这个房间还有其他出口吗?
“哪怕现在出去也会掉进另一个循环重复的空间。”殷棠做口型,“不过倒是有个地方,只是……”
——别只是了!你难道还有其他法子?
殷棠似是无声叹了口气,耸耸肩后手腕撑着在保护屏障内站起了身。“那就跟我来吧。但你们别后悔,那个地方,可并不比这里好到哪里去。”
以撒站在她身边,自他们脚步踏出克里兰德的保护屏障那一刹那起,铺天盖地翕动着诡异眼球的怨灵玩偶齐齐转移视线。
殷棠单手将他护在身后,侧耳倾听了片刻门外那只魇魔的动静,突然重心压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出了陈列室!
“殷棠!”克里兰德下意识想要阻止她,这一声的叫喊却吸引了另一头巨大可怖怪物的注意力。
眼球的位置是两个空荡参差不齐血洞的魇魔裂开锯齿,涎水顺着牙尖滴落,兴奋地用舌头舔了舔利齿。
魔女提着睡裙,一个利落的就地翻滚拿到了自己遗落在画像面前的法杖。紧接着她下意识回身想要去帮小煤炭,却看见深小麦肤色的少年握着那把之前自己塞给他的小刀,以一种极端利落的姿态切割着怨灵玩偶。
他并没有趁着无边夜色的遮掩展露出天然的衍生体,只是招招狠辣地挑着玩偶最薄弱的弱点下手。似是注意到自己望过来的目光,少年在一地絮棉与散落的眼球中咧开犬齿,如同一只摇着尾巴等待夸奖的小狗,眼睛亮着朝她笑。
多争气呀,多好的崽。
殷棠顿时感到欣慰,连带着之前对以撒半夜偷跑害得自己也被关进陷阱中的脾气都消散了几分。
她一边感慨着一边手肘猛击画像边缘,墙壁上眼睛部位被恶作剧似的涂上一层红油漆的女人身体歪斜,同散落的画框一起倒在一边。
原本在与两名大魔导师纠缠着的魇魔抬起坠着两个血洞的面部,敏感到极致的听力一瞬间捕捉到了这边的动静。
超一级的怪物嘶鸣着朝之冲刺而来,殷棠咒骂一声单臂抬起法杖与之抬起的尖利兽爪碰撞在一起,空气中顿时发出一阵刺耳的铮响。
她感到手腕一酸,沉重九星法杖几乎要承受不住力道脱手。魔女神色阴冷几分,那个位置本是一个绝佳的闪避时机,而她却骤然转为一种更爆裂的硬碰硬式攻击,几乎贴近到快要感受到怪物喷出的鼻息。
“疯了?!”巴德目睹这一幕之后破口大骂,手中魔杖连忙从怨灵中掉准方向来支援此时的魔女。“哪有你这样打的,你养女还在边上呢,不想活了!?”
下一秒,他口中的“养女”却是凭着一股更疯的劲拉近距离,手中只有把不过几寸的小刀,却在转眼间逼近魇魔面门将刀尖狠狠穿刺进面中的眼窝凹陷!
巴德目瞪口呆,下意识就想再骂人。
而另一头的那两个怪胎下一秒竟是在魇魔受伤后疯狂的攻击中对视一瞬,彼此望进对方眼瞳中那灼烧起来相似的色彩。
——“你知道吗?那一天我看着你,就像是鼻梁抵在镜子上在看曾经的我自己。”
久经历练的大魔导师突然感到喉口发涩,梗住似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半晌,在同伴的视线中,他长叹一声,认命般抬手祭出了大型禁锢法阵的咒语。
……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打。”
殷棠偏头往地上吐了口淤血,又撕了条布料将深可见骨的伤口胡乱包上,脸色倒是并无什么异样。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逞强呢,再打?那只魇魔根本没认真,要是再打下去我们统统都得在这送命!”
此刻一行四人无不狼狈满身是伤地走在触发画像咒语之后,打开的折叠小空间的长廊内——这算是一个“套中套”,即本身他们跌落陷阱后处于第一层折叠空间,而此刻进入的,便是包含在第一层之里更内部的空间。
“这里是什么地方,安全吗?”
巴德倒吸着冷气灌下了一瓶生骨药水,他的伤要更重一些,至少现在这个角度看过去整条右臂都以一个不正常的扭曲弯折着。
“这个地方……”殷棠深呼吸了一口气,“是诅咒魔女的工作室。”
“是那位诅咒女王吗?”克里兰德猛地回头,神色间满是惊讶,“原来她也是在诺克密林这个户口上的,那位当初……可是传奇啊。”
“确实是传奇。”殷棠不置可否,也一副不想谈论过多的样子。“总之你们等会自己当心点,不该碰的地方别乱动,毕竟虽然年代久远了,但这里的每一个物件上都还可能留存着诅咒。”
克里兰德与巴德顿时心生警惕,把握着魔杖小心翼翼踏进了走廊尽头工作室的大门,动作姿态活像是要去偷地雷的。
殷棠忍着疼龇牙咧嘴地嘲笑他们,下一秒手腕被轻轻牵住。
她回身,以撒垂着眼睑认认真真地把她手臂上胡乱包扎用来止血的绑带拆下,重新避开伤口系了个堪称标准的救护结。
末了,他想了想,又在上面打了个粉色的会跳舞的蝴蝶结。
殷棠:“……”
小破孩像是终于扳回一城,有些幼稚地咧着犬牙得意朝她笑。殷棠反手给他头发揉乱,又偷摸着不知道从壁橱的哪个犄角旮旯掏出瓶复原药剂,递给小煤炭。
“擦擦。”她隔空点点以撒面庞上被兽爪划出来的伤口,“别到时候破相了。”
以撒乖乖拧开瓶盖,正想要抬手,另一头克里兰德与巴德的休息区域骤然传来一阵见了鬼的惊呼。
巴德骨折的右臂软趴趴地垂下,一边疼得倒吸冷气一边不忘左手牢牢拽着一枚用精美却陈旧羊皮纸叠起来的信封。
“殷棠?!”大魔导师不可思议地举起信封,“先说好不是我们故意翻动的啊,是靠在那边壁橱上它自己突然掉下来的,正好看见了而已。然后……你竟然也会写情书???”
以撒瞳孔紧缩,举着复原药剂的手顿在原地:
“……”
殷棠沉默片刻,“……放下它,不然把你们全给杀了。”
“是碧海之前说的那位,在学生时代的暗恋对象吗?”克里兰德思维发散着瞬间想起之前在餐桌上的谈话,“原来,咳,竟然是真的。”
巴德则一脸世界需要重塑的虚晃神情,也顾不上骨折的手臂了,来回踱步小声怀疑地念叨。
“不会吧难道真是我思想迂腐先入为主了其实魔女也只是一个普通活泼的会暗恋别人的正常人……”
殷棠眉骨边上的青筋一抽一抽地跳动,原地深呼吸一口气按捺住杀人灭口的强烈欲望,箭步上前夺过了纸张陈旧的信封。
她三两下将羊皮纸撕碎,扔进一旁药剂池里。
“忘掉这件事,”她面无表情地在众人神色各异的面孔上扫视一圈。“不然要是传出去,我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
魔女阴恻恻的威胁以撒已然听不太清,他眼睛死死盯视着那枚漂浮在水面上又逐渐沉底的信件。
刚才骤然一瞥足以让他看清,羊皮纸的封面上,赫然画着一枚宛如被根根花藤环绕锦簇着的倒十字。
第19章 19.恨不得脚趾抠出一座地下魔塔
那确实是段不太光彩的记忆。
但比起见了鬼的“暗恋”,殷棠更愿意将之归结为一种少不经事的慕强心理。就像是某种青少年叛逆时期自我意识过剩下所产生的在如今看来恨不得销毁一切证据的产物,用某个更久远后时代的话来说,中二病。
可惜她现在并未能给这种行为找到一个确切的形容词,于是就姑且称之为某段学生时期恨不得销毁的记忆。
殷棠望着那封转眼间就被药剂池腐蚀完毕的信。她站立于这间尘封多年的工作室,若不是因为这场特殊事故,大概一直到她走完漫长生命的尽头,都不会再打开这间密室一次,也不会再看到过这封学生时期所留存下来的记忆。
她低眉似是有些感触,却在下一秒听见了特殊加工的墙体外,一阵哪怕隔着长廊也震耳欲聋的嘶吼。
克里兰德瞬间收敛起脸上神色,握住魔杖警惕地起身,侧耳倾听半晌。
“正常来说,每个魔法家庭设计的折叠空间密道,没有主人的口令或者允许外人是进不来的。”
他惊疑地旁听着外头由远及近的沉重脚步声,神色肃穆。“魇魔虽然弑杀,但并不是一个执着有耐心的种族。一般见猎物逃脱之后,它们往往会选择放弃或者前往最近的猎物点。”
“脚步声变了,没发现吗?”
殷棠同样再次扛起法杖,另一手从结着层蛛网的工作桌上摸出一枚眼球状的监视器,从缝隙中探了出去。
另一只眼球显示屏上呈现出来的画面令所有人大惊失色。
只见身形略有踉跄似是还不怎么熟悉双腿的“东西”走在画像背后幽暗的长廊上。那东西有着人类一般的四肢与躯干,甚至面容都与一名普通成年男人无二,唯一特殊的是双眼处被腌臜泛黄的布条蒙上,遮蔽住了其下的眼珠轮廓。
“化形……”
巴德瞪大眼睛喃喃道,“竟然是一只有能力化形的魇魔,完了,一切都完了,传说中的暴君降临世间,毁灭万物。”
“怎么可能……”克里兰德也是满目肃杀,五指将魔杖抓握得愈发紧了。“你们之前进来的时候,是不是身上带了什么东西,将它吸引过来了?”
“赶快找找,香囊药剂之类的,快!”
另一头,殷棠下意识拍上以撒肩膀安慰他别太害怕。后者依然沉浸于之前看到信封的复杂思绪中,只是抬眸有些勉强地勾了勾嘴角。
魔女兀自垂眼沉思,在骤然逼近的踉跄脚步声中,她突然似有所感。
“不会是……”
殷棠怔愣片刻,蓦地起身顶着所有人疑惑望来的视线,快速躬身在陈旧壁橱中翻箱倒柜起来。
骤然而起的声响吸引了在走廊中试探的魇魔,人类身形的怪物蒙着层布条的脸颊微动,几乎堪称跌跌撞撞地往工作室的方向奔跑起来!
“干吗呢?别再弄出声音了!”巴德吹胡子瞪眼地朝她吼,殷棠置若罔闻,手下翻动的动作愈发快了。
“我之前在学校的禁书区看到过不靠谱的魔法书,上面说魇魔是站立于血腥王座边上最缄默的仆人。”
巴德没好气地骂她,“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没有被证实过的流言!这种书的编撰者都是为了博人眼球骗骗你们这种文盲的!”
殷棠懒得骂他,将手中被收敛起来的旧物一样样扔在地上,皮笑肉不笑地从其中拎出一件皱巴巴的布条。
那布条光看颜色已十分老旧了,被污渍染黄泛黑的甚至根本分不清原来的底色是什么。
巴德:“你到底在干什么!这是你家抹布吗?!”
“确实是抹布。”
殷棠将长满真菌的布条放置在其中一张桌面上,“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也是十几年前,我烧给魇魔的礼物。”
巴德/克里兰德/以撒:“……”
“不是,你?”
巴德嘴巴张了又闭,一时间竟然都不知道是该骂她脑子有病给魇魔这种邪恶生物烧礼物还是该骂她送人东西就给烧块抹布也不嫌寒碜了。
一连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平复下来,忍着在此刻痛打队友的欲望,道:“你最好赶紧解释清楚,不然等到外头那东西进来咱们就一起下地狱去听解释吧。”
殷棠沉默半晌。
“我上学的时候,无意中从禁书区翻到过一些超一级魔物,也读过部分异教徒所记录的献祭流程。书上说只要按部就班并且心诚,你的心愿就能抵达那些地狱魔王的耳朵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