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慧瞪着他正要说话，外面传来脚步声，七宝的小脑袋从门外探进来，诧异地打量着他俩说：“爸爸，妈妈，你们在吵架吗？吵什么呀？”
屋里的两人脸上同时浮上虚伪的笑容，佳慧说：“没什么，妈妈跟爸爸商量点事呢。”
“对，啥事也没有！”冯小河也说：“姑娘，你先去床上，一会儿爸去给你讲故事。”
七宝顿时喜笑颜开，说：“好啊好啊，我先去房间找本书！”
等她嗒嗒嗒地跑开了，两人才又怒目相对。佳慧小声道：“冯小河，没想到你还挺有经验啊！”
“我有什么经验？就谈过一次恋爱而已，”冯小河冷脸道：“我只是以常识来推测这种事。常识总该有吧？”
佳慧深吸了口气，平静片刻，道：“好，现在你告诉我，你对人家小姑娘没兴趣，也明确拒绝过她，这个我姑且信你……”
“不信你可以跟我去上班啊！”冯小河急赤白脸地道：“我一天天的忙得要死，你看我拿什么功夫跟人家勾搭！”
“行行行，我相信你的清白！”佳慧没好气地说：“那你告诉我，既然你已经很谨慎了，处理得很得体了，那为什么还是有人觉得你俩有问题？……你先别管是谁这么觉得，你就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除了你自己相信你是清白的，其实别人都觉得你俩有问题？”
这一次冯小河没有急着反驳，反而陷入了沉思。
佳慧冷哼了一声，说：“你打牌都知道走一步看三步，怎么在这件事上，就没那个聪明劲儿了？这种事情你不想传，它就真的不会往外传了？实习的年轻女孩喜欢上大厂长，不管是单纯的爱慕也好，还是有什么非份之想也好，眼神和行为是藏就住的。你或许委婉提醒过她，可你也说了，你说得很委婉。那女孩子或许会想，他是不是还在犹豫？是不是有些不得已的苦衷？我要不要再争取一下……”
“不是，她有病吧？”冯小河听了都惊呆了，“我真搞不清楚你们女人的脑回路。哪个男人有喜欢的人了不会去追，还非得藏着掖着？拒绝她就已经摆明我对她不感兴趣了，给双方都留点余地不好吗？非要当面弄得那么难堪？……”
佳慧往床头一靠，冷哼一声，“就算她不那么想，别人看到她喜欢你，你对他们又很关心体贴，又会怎么想？你俩总不可能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都没有吧……”
“还真没有！”冯小河斩钉截铁道：“要说嫌疑，姑爹可比我大多了，他才是跟他们朝夕相处的那个人。”
佳慧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说：“好，我姑且相信你……行行行，我相信你。我现在就提醒你，你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别人怎么想，我怎么想。别人觉得你明知道人家喜欢你，还放任她留在身边，是不是对年轻姑娘有点藏着掖着见不得人的兴趣，是不是还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段感情，所以暂时没有下手。而我作为你的老婆，看到和听到这一切，我也会很不爽！”
冯小河看样子非常无语，他叹了口气，说：“那现在我怎么办？总不能因为她给我发过几张图片，就让人提前结束实习吧？我怎么跟殷教授解释？……”
“我不管，”佳慧冷漠道：“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你自己处理好。提前结束实习也好，谁让她觊觎了不该觊觎的东西？明知道你结婚了还来这一套！……算了不说了，七宝还在等你，快滚吧。”
冯小河欲言又止，已经走到门口了，又扭头道：“喂，你不会还在生气了吧？”
佳慧又翻他个白眼，明明白白地把“我怎么可能不生气”摆在脸上。冯小河本来准备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看老婆这个表情又有点怂，长吁短叹地出去了。
佳慧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本想起身去写公主号，却静不下心来。刚刚吵了这一架，反而把多年的心结打开了。重活一世，冯小河还是有进步，至少他曾经明确地拒绝过别人。只是想到以后免不了还会碰到这些事情，她心情就有些莫名的烦燥。
她起身到窗前看了看，就见外面月色皎洁，索性下楼出了门，顺着路缓缓地散了一会步。
幽蓝天空中，挂着一轮明月，照得四野黑白分明。微微凉风中，萤火虫在草叶间闪烁不定，紫薇树摇摆着长长的花枝。溪边和树丛里，是各种昆虫在鸣叫，远远的公路上，有汽车经过，雪亮的灯光从林间一闪而逝。
佳慧没带手电筒，边走边想起上辈子的一些往事。过了这么久，很多事情都淡忘了，但在清朗月色下，她却忽然想起冯小河第一次和她约会的场景。——或许那都不能称之为约会，只是两个勤工俭学的年轻人从打工的地方出来后，共同走过的一段路程而已。
具体是怎么个经过她也都不记得了，只依稀想起跟现在有点相似。路有点黑、月亮很亮，在婆娑树影中冯小河鼓起勇气牵住了她的手。她当时也同样紧张，稀里糊涂地被他牵着走了很远的路。
不过上一世，他们终究没有牵着手走到尽头。从两个对生活充满憧憬的年轻人，到一对疲惫狼狈的中年夫妻，新婚的幸福那么短，怨怼和争吵的时间却那么长。在冯小河死后，他手机里的那些聊天记录，成了佳慧心底隐蔽而永久的伤疤。
想及此，她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走到了紫薇路的尽头，在路口站了一会儿，又转身往回走。刚回头，就猛然发现身后不远处竟矗立着一条黑影，在暗沉的月夜小路中，差点让佳慧吓得心律失常。
她厉声道：“谁？干啥的？”
“我！”黑影忙赶上来，连声说：“别怕，是我！”
原来是冯小河。佳慧抚着胸口，怒道：“你一声不吭跟在我后面干嘛？想吓死我吗？”
冯小河又气，又忍不住要笑，说：“谁让你一声不吭地跑出来的！我还不是怕你想不开！我干什么了你就气成这样？不都跟你解释半天了吗气性怎么这么大……”
佳慧本想解释自己并没有那么气，想想还是算了。周梅说应该经常敲打男人，她说得对，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辈子就该时时防患于未然。于是两个人往回走时，她说：“这次的事就算了，以后你要是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要离婚你可别耍赖。”
“没有那种可能。”冯小河看看她，说：“让你跟我从海市回茏山镇，就是我做过的最对不起你的事。”
男人的话当然靠不住。但是……，风这么清月这么明，既然他那么说了，佳慧就决定还是信一信。反正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与其平白忧虑，不如好好地度过当下吧。
第二天早上，冯小河到厂里后，挨个把周围人捋了一遍，推测出肯定是周梅在佳慧面前挑拨是非，于是便给周梅打了个电话。谁知一番打听后，他才发现事情并非平空起浪。原来竟然是两个来实习的女孩吵架时，被周梅听到了。周梅的出纳室在二楼走廊尽头，平时这边几乎没有人。偏偏那天她在里面关着门清理票据。两个姑娘在走廊尽头小声争吵时，被她听了个明明白白。
听那口气，其中一个女孩是这拨实习生中带队的，让她的伙伴注意影响。说什么喜欢一个人固然没有错，但他们是来厂里实习的，要真闹出了什么事，大家都会受到影响。偏偏另一个小姑娘十分嘴犟，非说她管不着自己，还说她和冯小河是真心喜欢彼此，他们没有资格拦着她。
周梅听了疑心大起，拿不准这姑娘说的是不是真的，便先跑去提点了佳慧两句。见冯小河也来问她，索性就把那天的事都告诉了他。冯小河听完大吃一惊，觉得这件事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当天下午就把两个女孩都叫到自己办公室，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们，因为她的不妥当的言行，让大家都陷入了尴尬当中。为了避免双方进一步被流言伤害，他希望那个小姑娘能找个借口，先行结束实习期，同时希望大家对这件事进行保密。
第二天上午，他就送那女孩去了火车站，同行的还有她的两个同学。名义上是怕女孩行李多拿不动，其实是冯小河担心她半道上出了事，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回去路上，他也反省了一下自己。因为是殷教授所托，这阵子他对几个孩子的衣食住行确实是太关心了。尤其他又还存了一份心，希望能通过这些人为香菇厂引进人才。万没想到人才没引进来，差点引来一只妖蛾子。思前想后，他暗自决定，以后研发中心的工作还是交给姑爹，他必须得谨言慎行。
转眼八月将近，吴蕊涵、文琳和王若麟先后离开茏山镇，各自返家返校。没多久学校也都开了学，电商中心的小广场沉寂下来，不再有孩子奔跑打闹的身影。九月一号，七宝和苗苗上学的第一天，学校举行了升旗仪式。新入学的一年级生和老生们排队站在学校操场上，听校长讲开学致辞，然后郑重其事地念了一封感谢信。
信件是镇妇联写过来的，对李苗圃、冯爱罗、方珂、何逸威等同学进行了表扬，对他们暑假所作的“茏山镇儿童生存现状”的社会调查给予了高度评价，并热烈赞扬了他们传递善心善意的捐助行为。
校长显然也非常激动，念完感谢信，又声如洪钟地讲了半天话，希望全校同学都向以上几位学生看齐，努力学习，积极参加各种社会实践活动，从中开阔眼界、锻炼才干、增强明辨是非的能力等等。被表扬的几位同学站在队列中备感自豪，连站在后边的班主任都与有荣蔫，看向孩子们的眼光格外和蔼。
放学后，七宝和苗苗回到电商中心，第一时间向佳慧描述了升旗仪式上的场景。没多久，玉莲接了个电话，也笑得合不拢嘴，告诉佳慧儿子刚刚在电话里说，镇妇联给他们学校也写去了感谢信，升旗仪式上也被校长表扬了。孩子自己长了脸不说，班主任说中考还能加分，玉莲听了这个消息，怎能不喜笑颜开？
第136章
进九月后, 林芬的预产期日渐临近，已经不再到镇上代理点上班了。因为肚子太过硕大, 她晚上经常睡不好觉，每天的睡眠也是断断续续的。当她挺着肚子出现在村里时，同村的婆婆们便会根据她肚子的形状推测胎儿性别。
这天佳慧网购的婴儿车到货了，便开车给林芬送去。就见婆媳俩正在村口的槐树下纳凉，林芬穿着一件宽松的睡裙，热得满头汗，姑姑坐她旁边，拿了把蒲扇帮她扇风。两人看见佳慧，忙都站起来打招呼。
林芬见她手里提着婴儿推车, 知道是送自己的，笑嘻嘻地道：“又让姐破费了！这推车一看质量就很好，肯定很贵吧？”
“我问了叶子君, 她说可乐小时候就用这个牌子的车, 质量确实不错。”佳慧让姑姑把车提回家，自己接过扇子, 妯娌俩坐在树下说了一会儿话。
“预产期就是这几天吧？”佳慧问：“家里东西都准备齐全了么？”
“都准备好了，”林芬苦笑道：“我现在巴不得早点生出来算了，真是被这个大肚子烦死！”
佳慧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到时家里新添了人口, 注意力就难免都在小宝身上了。那我得提前提醒你一句，平时两个孩子要一碗水端平, 别因为他小就偏疼他，让苗苗受了冷落……”
林芬自然感动，晓得她是真心疼苗苗, 便也开玩笑似的说：“姐，你这么喜欢苗苗, 干脆叫她给你当女儿好了。”
佳慧斜她一眼，道：“你要是舍得，我巴不得多个女儿。”
林芬也笑，有点惆怅地说：“说实话，我还真舍不得。说起来我和文佳回来快两年了，却一直忙东忙西的，苗苗始终都是你照顾她多一些。好不容易咱家把快递代理点理顺了，却又怀上了小的。我有时想想，还真有点对不住我家大姑娘……”
“胡说！”佳慧忙安慰她：“你和文佳为了苗苗才把外地好好的摊子转出去的，重新创业不累吗？苗苗又不傻，哪会不知道你们对她的好？”
林芬便撒娇般说：“可是苗苗明明就更亲近你这个大妈啊。”
“少来！”佳慧酸道：“人家隔两天不见你就想得慌，我哪有这个待遇哟！”
林芬哈哈大笑起来，说：“姐，我晓得了。你放心，不管生儿生女，我都最疼苗苗！”
佳慧没有告诉林芬，她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宝。她知道林芬和姑姑都不是那种只看重男孩的人，但上一世，这个男孩子的出生却确实伤害到了苗苗。因为他是在外地出生、然后跟随父母生活的，而苗苗却没有这样的幸运。
后来在苗苗读初三时，林芬终于下定决心，带着儿子回来照管女儿的学习和生活。可惜终究没能弥补长久分离带来的隔膜。苗苗始终都偏激地认为，父母喜欢的是弟弟，对她一点也不关心。就连疼爱她的爷爷奶奶都会一味帮他们说话。这个家里，没有人重视她。
幸好这一世，林芬提前好几年就回了茏山镇。苗苗也在众人的宠爱中慢慢长大，成为一个开朗自信的小女生。即使第二个孩子如期降生，很多事情也会有所不同吧。
傍晚佳慧去接了孩子们，一家人围坐着吃晚饭时，忽然接到了姑爹打来的电话，姑爹慌里慌张地说，林芬发作了，他们准备送她去城里医院。说了一半，电话被姑姑拿走了。姑姑的语气要镇定得多，说：“慧，芬芬好着呢，等生了我再给你打电话。让家里人不要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