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感受到了冷意,襁褓里的婴孩缓缓睁开了眼,她啊了两声,就在这时,大祭司陡然出手。
“锵――”
“帝玉清帝玉林!你们也要跟着这个叛徒反吗!”
混乱的战斗一触即发,眼前却突然一片黑暗,只有武器碰撞和人惨叫的声音不断响起。
突然,万籁俱寂,画面一转来到了一个山洞。
浑身是血的卡雅手中的剑刃悬在婴孩的头上,她的手剧烈颤抖,最后终于一声呜咽,卡雅手中的剑掉落在一旁,她抱住那个婴儿,崩溃哭出声。
“呜哇哇――”
早就被刚才的混乱吓哭的婴孩嗓子都哭哑了,她的小手伸出,不停碰着女人的脸。
卡雅满脸的血污,红着眼,最后在婴儿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
天殿的顶空,锋利的刃剑割破了女人的喉咙,温热的鲜血飞溅出去。
使徒死亡,维系天殿漂浮的空间之力消散,整座华丽的巨大宫殿不断往下坠落,大地开始剧烈震动,发出震耳的轰隆声。
感受到动静的各域人马见此形状纷纷奔赴天殿。
天殿内,巨大的阵法缓缓运转,大祭司等人嘶吼咆哮着想要逃离天殿,却被阵法困住,最后被掩埋在一片废墟中,随着时间的流逝,同天殿内的一切化成尘土。
……
-
奚远猛地睁眼,一股窒息感传来,强大的求生欲让她开始剧烈挣扎。
“哗啦――”
血色天空下的那汪泉水依旧清澈无比,清凉的水珠顺着奚远的长发不断滴落,她环顾周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掉进了湖里。
明明她刚刚还蹲在湖边装完水准备离开。
周遭空气安静得可怕,奚远脑袋浑浑噩噩,她艰难地支撑着身子爬上岸,而梦中那一切仿佛还历历在目,她只感觉到巨大的悲伤在胸口蔓延,几乎要将她吞噬,直到不知不觉间,有温热从她的眼眶中流出。
奚远伸手抹了把脸,可她全身都是湿的,就导致那温热好像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她抱着包袱从岸边迅速离开,也就没有看到在她离开后,那汪充沛的泉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
奚远拿着泉水从大门走出来的时候,躲在石头后面的松征率先探出个头来朝她不停招手。
等两边安全汇合后,他才猛地松口气。
“还好还好,还好你从里面出来不会引出那两个变态,你不知道他们有多非人类啊,你看那边地上一片死尸,他们愣是一个人都没放进去!剩下的全都跑了,估计是去搬救兵了。哎对了,拿到天泉水了吗,你……”松征突然静音。
他一顿,“奚远妹妹,你哭了?”
高百川微蹙着眉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盖上:“怎么浑身都打湿了?里面也有人?欺负你了?”
奚远摇头。
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往下滴落,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泪腺好像不受控制,心脏也抽紧着,窒息得令她难受。
“我不知道。”
她就是现在好难过,控制不住的难过。
“靠,还真有人敢欺负你!不要命了是吧,你等着,我进去揍他去!”
松征一撸袖子,一瘸一拐就要往大门那里去,然而走出去几步,他尴尬回头:“你们怎么都不拦我啊。”
你们这样我很没面子的啊。
高百川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小心地扶着奚远到边上坐着,然后从资源箱里找有没有能换的衣服给她。
“不是,里面真没人?你真没被欺负?还是说进去的时候被高导师那一脚踹疼了?那我等下帮你踹回来!”松征干笑着想都逗人开心,高百川的脸色都不怕了。
记忆里从没见奚远哭这么难受过,不对,她就没哭过,所以在天殿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百川心里也一抽一抽的,只是在等奚远情绪先冷静下来再问。
可是奚远这一哭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般,到最后直接整个人哽咽起来。
“高叔,我…我要回荆棘森林了…天泉水我已经…已经拿到了…我要走了。”
她有事情想问艾莎娜了。
天泉水已经拿到,她要去找谢念远了。
“我们和你一起可以吗?”高百川对她现在这个状态很不放心。
但奚远只是摇头,放弃了擦眼泪,拿出包袱里的材料开始画传送阵。
目的地坐标是荆棘森林的内城门口,是艾西给她的坐标。
“不是,导师,真让她这么一个人走啊,到底出什么事了,难不成是里面埋了很多人?吓到了?”
松征现在恨不得也钻进天殿去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百川拧着眉头摇头:“想让她一个人冷静一会儿吧,只要传送阵没问题,她能平安到达荆棘森林就好,去把联络的东西准备好两套,这些事情之后再说。”
没过多久,奚远画完了传送阵,高百川把收拾好的东西给交给她,拍了拍她的肩:“真的不用我们一起?”
奚远垂着眸,摇头。
“那你注意安全,到时候用通讯器联络我们。”
“高叔你们也是…我走了。”
看着她踏进传送阵,高百川嘴唇蠕动了一下,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一旁的松征死皱着眉头,想嚷嚷什么缓解一下这沉默的气氛,又怕待会儿把人引来。
传送阵周围散发出光芒,下一秒阵内的人便消失在了眼前。
而不远处,遍地尸体的天殿门外,在旁边无人注意的断壁角落阴影处,身上满是血污的帝玉清帝玉林手里抱着剑,静静看着少女消失在阵中,他们脸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
天泉水被公主的救命恩人带回来这件事很快就惊动了整个荆棘森林上下,城域各处都充斥着喜悦之气。
唯独宫殿内,艾莎娜担忧地拿来帕子递给奚远,在旁边陪着坐了好半天,才轻声问:“怎么了?”
奚远把帕子盖住眼睛,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那些画面。
“你问天殿以前的事啊,这个,这个其实我真的也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毕竟那个时候我还小……”艾莎娜揪着辫子。
奚远这会儿已经能稍微控制一下情绪了,她又问:“我想知道,天殿里面住着的都是什么人?”
“啊?这……这是能说的吗……”艾莎娜立马环顾四周,看起来局促极了,“你是在天殿里发现了什么吗?”
看到奚远点头,她才像是下定了决心,她迅速靠近奚远耳边,几乎用的气音,“是落安,落安族的人,还有各域被召集过去的天才。但是他们好像触怒了神明,伴随着天殿的崩塌,他们也都被封印了起来。”
“当然,封印什么的我也不懂,总之当时天殿上的巨大阵法所有人都看到了,落安本来被封为神族,结果后面再没了他们的音讯,大家都说是降下了天罚,是神要灭亡他们,总之传什么的都有。”
“落安是和天殿一起陨落的,天殿成为禁地后,也就没人再谈他们了。被灭族的族群,晦气。”
说完她又扭头:“所以……你真的看到什么了?”
奚远摇头,道:“我好像知道要怎么关门了。”
“真的吗?!”
艾莎娜看起来好像很激动,她摇头:“如果门能关上,那我们荆棘森林就还可以过和之前一样安宁的日子,我不想见到战争。”
奚远笑了,即便眼睛还是很肿:“我也不想,放心吧,那一天很快就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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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西的效率很快,也说到做到,奚远拿回天泉水的第二天,谢念远就醒了。
氤氲着烟气的泉水里,从沉睡中苏醒的谢念远如今已经初具人形,因为前面根基被伤得太重,要完全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还需要安心修养一段时间。
奚远趴在岸边,手伸出手揉谢念远的脑袋。
“好硬,硬邦邦的。”
谢念远动了动,没成功,他张开嘴,结果话也说不了。
“……”
他没动了,只是看着奚远,眼睛一眨不眨的。
奚远扑哧一声笑出来:“艾城主说现在这种情况是正常的,等再过两天你就会完全恢复了,到时候也不用泡在这水里,我都怕把你给泡发了。”
谢念远眨了一下眼睛,在附和她说的话。
奚远又摸摸他的脑袋;“再睡一会吧,你刚醒,需要多休息。”
谢念远又眨了下眼,看了奚远好半天,才重新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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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离开荆棘森林?去哪里,和你的…朋友说过吗?”
奚远摇头:“不用,我用传送阵很快就回来。”
艾西当然没有阻止的理由,不过还是提醒道:“外面最近很乱,大门的事,天殿的事,导致现在到处都处于战乱之中,你注意安全。”
艾莎娜在旁边也跟着附和,不过比起一无所知的艾西,她大概猜到奚远是要去哪里,毕竟消息还是从自己嘴巴里露出去的。
想到这儿,她捂住嘴,悄咪咪看了眼旁边的艾西。
…
“哟,许久不见,你那小情郎得救了?”
武樽月慵懒地依靠在座椅上,撑着下巴,看被侍女带进来的奚远。
“多谢殿下的指点和文书,他已经没事了,不过我这次来是有别的事想问殿下。”奚远自动忽略女人后面那句话里的三个字,坦言问道。
“什么事还要你亲自过来一趟问本宫,你说吧。”武樽月随便吹了吹指甲,缓缓坐起身。
“我想问,关于上一任使徒的事。”
整个宫殿空气一静,连武樽月的动作都停顿了。边上的侍女险些心梗,脸上的表情复杂无比。
之后的一整个晚上,宫殿里都灯火通明。
无关人员全都被屏退,连武樽月贴身的侍女都去到了殿外守门。
没有人知道两个人在殿内到底都说了些什么,是只提到了上任使徒的事,还是…当初的所有事情都翻出来说了。
殿外的侍女表情忐忑,望着天空的一片血色,内心焦灼无比。
自家公主曾经和那位使徒也算是有过一段接触,这是其余外人所不知道的。尤其是从天殿崩塌后,这件事就更事成了死都要带去地底下的秘密。
使徒的存在事关天殿,而涉及到天殿,那些疯子就会不顾一切。
当初的使徒除了神族外,从不会单独与任何城域的任何人有接触,而那段意外的邂逅,也只有她和公主,以及那位使徒知道。
可是奚远为什么特地来找公主问关于那位使徒的事,她是知道什么吗,会不会给公主带来危险?甚至更严重点,会给他们二十四城带来灭顶之灾?
殿外,侍女忐忑了一晚上,殿内,武樽月此刻心情无比复杂。
“我当初第一次见到你,猜测了很多,唯独没想过你会是她的孩子。”
二十四城以气息辨人,她当初在面对假扮暮日的萧无许和奚远时,能毫不犹豫排除萧无许,就是靠的他们身上的气息,再后来看到奚远可以直接一次性启动三个传送阵,对她的身份就又有了进一步猜测。
结果万万没想到。
“暮日算是落安的一个分支,里面的人都是曾经因为血脉不够精纯,而被排斥被当作奴隶,最后奋起反抗独立出去的一个部族。但他们依靠阵法的绘制依旧能进行空间的传送,所以有些时候会有人把这两个族群弄混。”
但血脉不纯就是血脉不纯,武樽月当时闻到奚远身上气息的第一刻,她就知道她是落安的人。
她和天殿,和神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矛盾,包括二十四城对于那时的神要统一大陆一事也是保持中立态度。
所以才会对传闻中,明明已经被全部封印的落安族人的出现没那么在意。
没看这破大陆看着也快不行的样子了吗,干脆再乱点好了。
“我没想到竟然是你,准确来说,我差不多也猜到等大门再出现的时候,她的女儿会接替她完成她当初没有完成的事情。但很显然,你的动作比我想象中的要快。”武樽月有些感叹。
当初和那位使徒大人一夜的相处,让她知道了不少不该知道的东西。现在倒是全都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的女儿。
“我在泉水里看到的记忆,只要使徒献祭自己,门就会永远关上,可现在……”
可现在所有的门又重新打开了,那是不是,原先的使徒也没有死……
“这个啊,理论上这么说是没错的,但是,那位大人,咳,就是你母亲,当时才生了你不久,想来应该是,有些力不从心吧。”武樽月靠在椅背上,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的声音一点点飘远。
她道:“你母亲是个很好的人,尽管当时所有人都说那位使徒大人冷面无情,但她确实人很好。当初库修斯那群人去另一个世界征战,她并不知情,可门也确实是她开的,后来她又把你送去那个世界,这么一系列操作下来,她自然也就再没那个能力彻底关上那些门了。”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落安的人太闹腾,为了镇压他们,才迫不得已提前开启献祭,不然……”
不然什么呢。
武樽月想,作为使徒,以那时的情况,总是要牺牲的,这是代价,也是天罚。
奚远放在腿上的手攥了攥,哑声问:“那之后呢?”
献祭结束后,她也和那些人一样都埋在了那片废墟中吗。
“之后啊,之后你不也已经猜到了。天殿崩塌后,没多久,地就开始震,天也开始塌,最后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竟然影响这么多吗。”奚远喃喃。
“不,这是天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对当初那批人主动发起战争,同时逼死使徒降下的惩罚。”
“可是当时那场战争,不是落安族发起的吗,其余各域的人岂不是很冤枉?”
武樽月摸了摸鼻子,竟然难得的从她脸上看到了不自在。
“你想的太简单了,当初天殿在整片大陆的地位有多高你根本不知道,那时的天殿集齐了各域的天才,那场大战,他们全都参与了,无论是自愿还是不自愿的,到了别人的世界,就都是侵略者了不是吗。”
“天罚……所以这世上真的有神吗?”
有吗?
武樽月也不知道。
神存在吗,k存在,k又不存在。
大陆的神依靠自己的力量强行撕裂两个世界的壁垒,大肆屠杀星际人类。
然而星际人类浴血冲锋,死战不退,他们坚定不移的信念也化作了他们自己的神明。
神,就是信仰的化身,当全星际的人团结一致,那便是打败外来者最有力的武器。
“与其相信什么神,不如相信自己,这就是你口中的科学吧?”
“……”
空气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奚远站了起来:“我知道了,多谢殿下肯告诉我这些,相信过不了多久,这片大陆就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