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号一出,所有还在认真进行仪式的臣子纷纷大惊失色,不顾高台上的国君低头议论纷纷。
血阎王,南月时便名动九州的战神。传言南月人轻易不让他出战,但若出征,必将血洗城池,杀的片甲不留。而这位令人闻风丧胆又有些让人怀疑的将军,从未有过败绩。
连季枝遥都知道血阎王的名号,便可见此次大战不可避免。或者说,他早就在准备。
国君这才有些从自己的世界中醒来,抓住摄政王的手不知所措:“爱卿,如今当如何!当如何才能让东栎的人撤离?”
摄政王面上的无语和嫌恶毫不遮掩,甩开他的手后,目光落在旁边光站着的人身上。
他冷笑了声,“破局的关键,就在我们眼前。”
短短的时间里,西澜士兵被迫穿上战甲,直接同东栎的军队硬碰硬地打了一仗。只是不知为何,东栎此番来势汹汹,西澜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尤其是血阎王,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杀了前头抵挡的几个主将,单枪匹马闯进季枝遥他们一行人所在的地方。
闵潇桀骜惯了,年少成名故而性子骄傲。
他翻身下马,将早被鲜血染红的披风摘下,甩了甩剑,便有人被他的动作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接一连二,前边倒了三排。
他仰头大笑,“就凭你们便想拦住我,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血阎王!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谁!”他们将季枝遥绑了起来,用刀抵着命脉往前推。
闵潇还当真认真看了看,之后收起面上的笑意。
摄政王自以为计谋得逞,还准备以此要挟。可还没开口,他们就见闵潇冷着脸往前走,“这时候用美人计,显得你们像一群没用的小人。”
摄政王:“不是,你不认识她?她可是你们陛下的相好,若是你敢让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裴煦岂会放过你!?”
“裴煦的相好?”闵潇在原地站住,再抬眼看过去。之后他干笑了好几声,面上的显而易见的无语,“还当是他终于舍得让我杀个痛快,原来是让我保护他女人来了!”
季枝遥:......
闵潇好似有些生气地往回走,作势要离开。这样脆弱的情谊,季枝遥都忍不住闭上眼别开头,有些替裴煦尴尬。
可就在下一瞬,他措手不及地回杀一剑,将前面的几人一刀斩首,血液飞溅,“他的人他会自己保护,而我,也只对你们的贱命感兴趣——"
眼见这招暂时压不住闵潇,他们不得已准备往后退入殿中。可刚一转身,脚下突然一阵凉风,嗖一声,移动的人全部驻足。
几人缓缓回头,看向箭的来处。
季枝遥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
裴煦一身战甲,手中把玩着一柄长弓。面上阴冷,姿态却懒散至极地坐在他们宫殿的屋顶上。
国君定睛一看,失声道:“裴煦!”
“你竟然亲自来了!?”他一手扶着自己的金冠,一边往后躲到摄政王背后。他莽撞地一顶,摄政王失手划破了季枝遥的脖子,血往外喷了一个弧度,染红她的衣衫。
裴煦的双眼已经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缓缓从身后抽了一根箭,拉满弓,对着摄政王。
“你别乱来,她还在我手上!说着,他还想将刀再挪近一些。
可下一瞬,裴煦的箭头一转,直接穿国君胸膛而过,紧接着再搭一箭,毫不费力地将摄政王的手射穿。
攻破一座皇城对他来说从来不是难事,季枝遥往下倒的时候,他从屋顶跳下,将人稳稳接住。
周围的声音也好像消停下来。她费力地睁眼,眼前除了裴煦的面容,还有那位“血阎王”的脸。
他非常好奇,因而凑得也很近。边看还边一直往外抛问题
“你什么时候娶妻了我都不知道!”
“还有!你竟然骗我,我还当是自己过瘾,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英雄救美这美名怎么就落不到我身上!”
“漂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祖上是做什么的?又是怎么被我哥看上的?你追的他?不是,应当不是,我哥不喜欢的人不可能能留在他身边——”
一旁已经有军医小步跑来要给他们处理伤口。
闵潇也是个顽皮的,非阻拦者那大夫,指了指自己脸上的轻微擦伤:“先帮我看!可疼了。”
季枝遥尽管疼得不行,还是没忍住笑了笑。
“血阎王?”她试探地叫了声。
闵潇眼睛立刻亮了,还十分自豪:“是我!怎么!?”
“陛下应当是打不过你,才没让人将你毒哑吧。”
此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季枝遥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躺在他怀里有些敷衍地道歉,“陛下,我错了,下次不说便是。”
裴煦弯了弯唇,没吱声。抬眼看了闵潇一眼,他才嘟着嘴百般不愿地解释。
“是我打不过他才在他手下当差的。”他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想让别人听清楚就刻意含含糊糊的。
不过季枝遥还是听见了,仰起头,鬼使神差地伸手抚了抚他的脸,“你真厉害。”
闵潇听到这话更不乐意了,极大声地“哼”了一声,随后转身背对他们,一个人坐在台阶上踹最近的的尸体出气。
裴煦从将她接住起便一直跪在地上,一旁的大夫手抖个不停,上药粉时,大半粉末都抖到了裴煦的衣袖之上。
裴煦皱眉啧了一声,那大夫便吓得往后退,跪在地上只知道哭喊着陛下恕罪。
季枝遥明显感觉到这人的怒意,偏身将药瓶子捡回来,随后放到他手心里,低声说:“陛下,他胆子小得很,被你们吓着了。”
听到“们”,闵潇的耳朵才往后边扭了扭,还想再听听有没有人夸他。
“你帮我上药好不好?”
裴煦很少听到她这样的语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季枝遥怕他动气杀人,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阿煦,你帮我。”
显然,他招架不住。很快便拔了药塞帮她处理伤口,方才指责太医手不稳,可他自己何尝不是也在微微抖动。
闵潇回头看了眼,盯着那双受伤断骨都不会颤一下的手许久,叹了口气,转头下巴支在膝盖上格外惆怅。
第42章
听闵潇后面和裴煦的对话, 季枝遥才得知他其实一早就有将西澜夷为平地的打算。
虽然不知道西澜国君中了什么邪,但裴煦知道他被一个江湖门派忽悠的团团转,妄图长生不老。
因而季枝遥上路前往西澜的同时, 裴煦便已经让军队走小路一并前去。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了十足的准备, 还是没想到那个崇恩心肠如此歹毒。
“孤起初便想在仪式上动手,只是没想到他突然改了主意, 想让你......”他说不出那两个字, 想到她受的委屈, 裴煦巴不得将崇恩剥一层皮。
“那他现在在何处?”
“崇恩?”裴煦语气微讶,不知道她为何这样关心他。
季枝遥点点头, 却往他那一边靠了靠,意思是让他不要多想。
这个方法对裴煦格外奏效, 他没有生气, 反倒是心情好了些, 语气轻松:“自然是抓起来了, 同他的蠢弟弟、父亲, 还有那个愚不可及的摄政王,都好生关着。”
“陛下要将他们带回东栎的地牢?“
裴煦点头,过了会儿, 他忽然开口:”从前你不会过问这些的, 为何这次这样上心?“
“因为以前我没有这样受过伤害,我想......我可以去看吗?”季枝遥声音越说越小, 甚至觉得有些荒唐。
裴煦伸手轻抚她的发, 想了许久, 便是心中有不愿。
季枝遥还在努力争取:“我已经比从前大胆了些, 不会害怕的。”
“孤是怕你做噩梦,夜里将孤踹下床榻。”
“我何时这样过了......”季枝遥低下头, 耳朵却慢慢变红,“陛下不要污蔑人。”
“你睡着了,自然不知。只有孤是最无辜的,还爬得回来给你盖被子。”
季枝遥红着脸别过头去,不想认下这个罪。裴煦靠过去,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低头见她腕上的淤痕未消,微微抬眸,忆起几日前的事。
季枝遥显然也同他想到了一处,否则不会突然浑身僵硬,还总是想将手收回去。
几次挣脱,裴煦还是将手松了,让她不受禁锢。弯下身寻她的眼,她确实有些生气,低垂着眉,不想理会他。
裴煦摸她的手,她便拍开。
他试了好几次,季枝遥都没有像往常一样软下来,便知这次她真的生气了。
闵潇在外头练了一上午剑,还没到点便叫嚷着饿了。招呼下人做好菜后,便准备推门进来。
季枝遥抬头看他的影子逐渐放大,才转头看向一旁的人:“回去再和你算账!”
裴煦不想这样,可也只能这样。
闵潇推门进来,兴高采烈的,便见到裴煦眼神不善,顿时笑意都敛回去三分。
“那个......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裴煦:“你——”知道就好。
话没说完,季枝遥接上,“怎么会呢?坐下吧,我也饿了。”
“好!”闵潇晃了晃脑袋,将佩剑往桌边 “咔”一声放下。
裴煦皱眉抬头看他一眼,他立刻眼疾手快地把剑悄悄放平,摆在地面。
看到季枝遥疑惑的眼神,闵潇主动解释,无意截胡了裴煦的话,惹得某人又黑了阵脸。
“害,这是南月的规矩,佩剑不能放在桌上。以前他就总说我,现在还是一样!”
季枝遥点了点头,显然对这个没什么兴趣。
可现在正事儿做完,闵潇倒是越发对季枝遥好奇。想着昨日问的问题她一个都还没回答,便趁现在多问问。
裴煦和他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他要做什么,裴煦看一眼就知道。
“嫂......唔——”闵潇皱眉,嘴巴被塞进的食物堵住。
裴煦:“食不言。”
季枝遥低哼了声,想到他以前吃饭也会说两句,用筷子戳了戳饭碗后,安慰一旁委屈的小阎王,“慢慢吃,吃完了再说也不迟。”
闵潇笑着用力点头,对这位嫂嫂的印象越发好了。
平时用膳时,见他不动筷,季枝遥偶尔会给他夹菜。可今日却没有,她只顾着和闵潇说笑,全然将自己晾在一边。
直到用完膳,裴煦以太吵为由想将闵潇赶走,季枝遥都假装没听懂他意思,跟闵潇一同离了房间,还他清静。
无人的房中,裴煦先是皱眉坐在原处,想不通又甩甩袖子,坐直身子张望她有没有回来的意思。等了会儿没有动静,他烦躁地捏起毛笔想批复信件,最后气不过想将砚台摔出去,又生生克制住,将砚台擦得干干净净。
“......”
季枝遥和那小鬼头聊完天,他大概是被季枝遥的身份震惊到,久久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最后又一个人蹲在门前台阶上不知在想什么。
回到房中,裴煦竟真的歇下。往日他没有午休的习惯,下意识往地上看了看,他这次也没有摔东西,看来心性果真磨炼不少。
她坐在梳妆台前,打开药罐子准备自己上药。伤处最深的地方在脖侧,一人上药有些艰难,但她没扰裴煦帮自己,只是这人自己醒了。
“过来我帮你涂。”
“不用了,我快上好了——”她扬着脖子,专注地用木片涂抹气味浓烈的药。脑袋稍微再往后倒了些,便碰到了柔软的衣物。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自己身后,见她动作停顿,顺势将药夺来,帮她把剩余的处理好。
“明日回去,今天好好休息,你也上来躺会儿吧。”
一旦只剩他们二人,季枝遥便回到原先冷漠的状态。饶是他耐着性子这般“邀请”,季枝遥仍然无动于衷,不太想搭理他。
裴煦终于沉默了。
他将手中的东西原封不动放回她梳妆的台子上,之后就这样站在她身后堵着。
季枝遥背对着他,心中有些忐忑。他们很少闹性子,因为她从前不敢,对他唯命是从。只是如今她胆子越发大了,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陛下,我心里确实不好受,您让我自己静一静。”
听到她说话,裴煦直接蹲下,将人转了个向面对自己,“沉默解决不了问题,我知道你在气什么。”
“那日我到最后才开口,让你那样挣扎许久,你怨我没有一早就向你坦白身份,也怨我对你太粗——”
季枝遥:“后面的不用说了......”
她低下头,眉间皱着。
裴煦顿了顿,继续道:“我向你道歉,不坦白确实是我有私心。”
“何人会有这样的私心,看着我挣扎让你很开心么......”
“不是,只是我......"他有些难以启齿,抬头看到季枝遥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的神色,他便委婉地说:”在个别特殊方面,我喜欢看到你哭。“
季枝遥反应了会儿,伸手便在他肩上打了一掌:“孟浪!”
说完,她便自己起身往床榻边走,很快褪了外面的衣衫,只剩里衣,卷走床上整张被子往里面躺。
等裴煦回来,他看着床上将自己快卷起来的人,无声笑了笑。
“我知错了,任枝枝处置,日后也不会再这样,我发誓。”
季枝遥从被褥里探出一双眼,答非所问:“陛下,注意言辞!”
“怎么?”他懒散地躺至床上,有段时日没这般安稳过,偏头看着旁边那张瘦了许多的小脸,”我说的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