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承忽然站起来道:“我走了。”
坐在他身边的云晚皱眉:“你走去哪?叔叔伯伯还没走,你走什么?”
沈亦承道:“有事,失陪。”
说着转身离开。
云晚踩着高跟追他,嘴里责备地喊:“亦承!站住!”
沈亦承在门口转角顿住脚步,回头道:“这戏演了一年又一年又一年,我只觉得疲惫,您乐得周旋,我不乐得。”
“什么周旋不周旋的,这是你家!”
沈亦承道:“哪有半分像我的家,我走不走也无人在意。”
“你去哪?你跟我说,那事儿是不是真的?”云晚皱眉,“平时你贪玩也就罢了,你怎么…”
沈亦承仍是转身离开,他走下楼梯,叫在外面吃饭的李琛过来提车,李琛看见他出来了,惊讶之余,但仍跟上他,“沈总,您是头一个出来的…”
沈亦承不语,快步走向车门,李琛都跑起来了,赶紧给他打开,沈亦承坐在后座,不说去哪里,李琛甚至都没叫司机,自己跟着他出来,便坐上驾驶位,还好没开始喝酒,能带着他。
沈亦承自己喝了一瓶白的,捂着额头,李琛发动车辆,将醒酒药与矿泉水递给他,开出停车场才道:“您要去哪?”
他不讲话,李琛凭着自己的直觉,开到了美院家属楼,沈亦承睁开眼,一片冷色,侧头看到外面的场景,皱眉:“上这来做什么?”
李琛额头冒汗,哪敢说话。
过了会儿,听到下车声才恢复呼吸。
人都有点口是心非,不管嘴里说着愿不愿意来这,心里还是想的,往常沈亦承心情不佳,就会回他那栋两层小别墅,闷在工作室里不出来,如今这工作室成了五十平的小爱巢,已经轮不到他想不想,而是他已然习惯。
习惯她的陪伴。
沈亦承随身带着钥匙,唯一一把,不管今日穿什么,都要撂在右手边的口袋。
拧开门,里面一片寂静,就是眼花。
家里彩旗飘飞,挂着一条横幅“祝沈叔叔生日快乐”,桌上放着生日蛋糕,打开冰箱,里面还有一瓶红酒,一锅炖好的牛腩。旁边都是吹好的气球,沈亦承换了鞋,走到卧室,上面还铺了一层玫瑰。
忍不住一笑。
他等了一阵,才给她发一条消息,问她的去处。
*
宁嘉看了看时间,不过十一点钟。
【你别说你在我家】
过了半晌,他回:【那我不在。】
宁嘉捂着头,赶紧找车往机场赶,正好有一趟在十二点,她立即换了,上了飞机才想起来和他说一声,奈何已经准备起飞,她用不了手机,只得等飞机落地,一路上她都在想他提前回来的原因,以及她窝藏在冰箱里的大鱼大肉。
等她风风火火地开车回家,他的车已经停在楼下,挤在一堆小自行车中间,没有停车的地方,宁嘉只能把车扔到学校,一路小跑到家,一开门,一股浓郁的番茄味儿便冲到鼻腔。
不用想也知道,他拿出了她的拿手好菜,这会儿已经热了。
宁嘉刚想发作,踩着一排彩带走到厨房,就看到李琛也在,他脱了外套,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正在盛饭。
李琛头皮发紧,因为他已经被沈亦承胁迫着吃了一碗饭了,味道太好,他又添了一碗。
宁嘉也好面子,立刻变脸,笑着说:“李助理也在啊,你们没吃饭吗?”
李琛看向沈亦承,这个人用她做的饭摆了一桌酒宴,理所应当地说:“中途饿了,怕糟蹋东西,让李琛帮忙弄了一下。”
李琛给宁嘉也盛了一碗,他说:“我新买的碗筷,吃完带走。”
宁嘉摇头:“没那么讲究,吃吧。”
她坐在沈亦承身边,李琛泡了一壶热茶,宁嘉喝了,舒服一些,才开始吃饭。
“好吃么?”
她问李琛。
对方真诚道:“宁小姐这手艺,比潇湘馆强。”
潇湘馆是北市数一数二的中餐馆了,宁嘉笑着说,“也就会这几样,你多吃些。”
李琛今年都三十二了,伺候沈亦承这个比他小的也就罢了,如今被十几岁的宁嘉这样关怀,说不出的怪异。
宁嘉还是没忍住,侧头问沈亦承:“你怎么没多叫几个朋友过来吃饭?”
“我哪有朋友。”
一句话让宁嘉不好再责备。
他俩的二人世界,宁嘉设计得好好的,都被他老早过来打破了,现在三个人在一排写着love和happy birthday的粉色气球下安静吃饭,说不出来的诡异。
李琛快速用完,将碗洗净,迅速逃离,仿佛他不曾来过。
门关上,宁嘉坐到他对面,沈亦承才说:“这桌菜都是李琛帮忙热的,他中午没吃,被我叫过来送我,不让人家吃一口不合适,借花献佛,向你道歉。”
宁嘉说:“我知道,不怪你。你怎么中午就过来,上次跟我说七八点钟,我都没个准备。”
沈亦承给她夹菜,“晚上下馆子,给你赔礼道歉。”
宁嘉轻轻说:“你过生日,总跟我道歉做什么?你是不是在家受委屈了?”
沈亦承安静吃着牛肉,他已经吃了半碗,宁嘉追问:“是不是叫你受委屈了?怎么过生日还不让你痛快?”
宁嘉护短,上次在电影院也是这样张牙舞爪的姿态,沈亦承笑笑:“没什么,跑你这里避难。”
宁嘉叹气:“你在家受委屈能怎么办呢,是我没有本事,我也不敢跟大奶奶呛呛。”
就算她敢,她算什么呢?
说着要哭了,沈亦承握着她的手说:“别说你,我也不敢,不是?”
他那哪里是不敢,是无奈,是个人都知道云晚拼了一条命把他生下来,沈亦承的一生都伴随着一句“你对得起你母亲吗”。
他若是混账,能站起来说:“有本事别把我生下来。”但偏生是个软心肠,尽心尽力地做个好儿子,不叫他母亲伤心。
吃完饭已经快四点钟,也不知道吃得算午饭还是晚饭,宁嘉做得菜多,沈亦承每个夹一口就是半饱,不过她看了看装番茄牛腩的炖锅,基本已经见底,看来他喜欢吃。
沈亦承是个生活白痴,只会将东西倒掉,将碗碟放在洗碗机里,宁嘉让他先回卧室,她把剩下的封起来,毕竟只吃了几口,扔了可惜。
他没走,和她一起在这里撕保鲜膜,头一个撕得七零八落,后面就好了不少。
宁嘉看着一屋子的布置,说不烦是假的,本来就是讨寿星开门一瞬间的欢心,结果祝寿的没来,天也没黑,没有亮起彩灯,想想就扫兴。
她不怪沈亦承,她怪他父亲,怪沈家那个封建大家庭,把他弄得这般难过。
她正想着要不要收起来,就想起蛋糕不见了,找来找去,在卧室的床头找到,他已经吃了四分之一。
如今他真像被下了迷药一样,胳膊搭在头顶,合眼浅眠,那般爱干净的一个人,却没有去洗澡就睡了,可见喝得太多,也太累了。
宁嘉解开他的衬衣,沈亦承真睡着的话,是没什么动作的,随意摆弄,宁嘉忽然想起第一次亵、渎他,果然是在装睡。
解到他的腰带,宁嘉在他的腹肌的线条上落下一吻,躺在他胸口,沈亦承两手搂着她,声音嘶哑:“睡会儿。”
宁嘉亲亲他的侧脸,用手扶着他的发,看他放缓呼吸,已经睡熟,才低头吻了一下他的唇。
沈亦承睡醒,正好八点。
宁嘉中途回了一次学校打印资料,在客厅画了一会儿画,听到浴室有了声响,便知道是他醒了。
沈亦承出来,心情不错,靠着门框问她:“做什么呢?”
“画画,素描作业。”宁嘉站起来,远远地看,“你说我这物体体积掌握得真有那么差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沈亦承弯腰,按着她的肩膀看了半晌,宁嘉憋着一口气等他说话,沈亦承张开口:“怎得忘了,我画国画的。”
宁嘉甩开他的手:“那你故作高深。”
“国画也画得不怎么样,只会画个草图。”
他那若是草图,她画架子上的就是厕纸。
“不画了,请你去吃饭,你说去哪?”
“吃中餐?”
“行。”宁嘉说,“我还有个礼物要给你。”
沈亦承看她从地上捞起一个箱子,他低头看,宁嘉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一个什么呢?
沈亦承看形状,说:“盛水的?”
宁嘉翻了个白眼,“烟灰缸啊!我特地借了一块,这个料子花了我八百!”
沈亦承拿起来看看,“你说这个十厘米长宽高的人造大理石花了你八百?”
“人造大理石?”宁嘉耷拉耳朵,“天呐…我还以为…这么好看…”
“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他拿起来,“我看做花盆合适,烟灰缸,未免要磕手。”
宁嘉说:“随你,反正我目前的雕刻能力只到这个程度。”
“嘉嘉,没有的东西,怎么能说到哪种程度。”
宁嘉躺在沙发上哼哼,“我不管…我第一次买石头,就被坑了,怎么会,明明那么好看…”
沈亦承笑着说:“下次进货带着你,也学学怎么分辨。这么硬的东西,也难为你从中间挖下去。”
“是吧,磨得我手痛。”宁嘉抬起小手,“给你做饭也烫到了,这世上最疼你的肯定是我…”
沈亦承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宁嘉看他轻舔她的指尖,浑身像过了电流,她不再和他贫嘴,而是黏糊糊地贴着他的侧脸,吻他的唇角。
*
临出门,沈亦承换了一身新西装,宁嘉给他系领带,抬头说:“其实我还有一份礼物要给你。”
她拿出一个小礼盒,里面是一副樱桃胸针,红宝石雕琢得圆润工整,每个棱面都恰到好处,明明是红水晶,却显得樱桃圆润可爱。绿色的部分也是用颜色几乎完全一样的绿晶石码成,她没有穿透他的西装面料,而是放在他胸口的口袋,然后指了指自己华而不实的白色贝雷帽上更大的樱桃别针,“一对儿。”
沈亦承拿出来端详,“做得不错。”
宁嘉说:“还是擅长干这个,再也不挖烟灰缸了。”
沈亦承也说:“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还是少尝试为妙,也容易受伤。”
石雕都要动用锤子钻头之类的,还比钻石之类的体积要大,没有几分力气可做不出东西。
他搂着宁嘉下楼,她靠在他胸口,仰头问他:“我的大寿星,今天要吃什么?”
沈亦承报了餐馆的名字,宁嘉掏出车钥匙,“不吃饱不让回家,而且我允许你在我车里抽烟,在卧室也行,对了,也允许你看电影到十二点半。”
“真好,谢谢嘉嘉。”他棒读。
宁嘉把他塞进车,跟着导航往那边走,位置不远,宁嘉把车放好,挽着他的手往里走,门口接待的服务生笑脸相迎:“沈总。”
宁嘉仰头看他,小声嘀咕:“你老顾客呀?”
“熟人的饭店。”
宁嘉“奥”了声,找了个二楼的雅间,让他点菜。
这里吃的是南方口味,江沪一带的,味道偏甜,上来一份捆着的五花肉,宁嘉吃了一口,回味无穷,肉质肥而不腻,赶紧推给他,“超好吃,要是知道配方就好了,下次自己做。”
沈亦承说:“一会儿带你去学。”
宁嘉只当他是开玩笑。
他今天喝白的喝得有些伤,只要了一盏茶,宁嘉也不敢喝酒,还要开车,自己吹了一瓶可乐。两人吃完,宁嘉正打算结账,沈亦承却带着她往后厨走,宁嘉急道:“沈叔叔,人家门口写着顾客止步。”
沈亦承并不在意,路上也没人拦着他,餐馆每天招待的人都是有数的,后厨不算忙碌,忙的时候也是忙而不乱。
沈亦承找到正在看火的主厨,叫了一声:“张师傅。”
张师傅转过身,一身肥厚硬实的肉,瞧见沈亦承,笑着和他握手:“沈二少爷。”
“宁嘉,你刚才说想学哪样?”
宁嘉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将自己想学的东西说了,师傅当下拿出手掌大的五花肉,和她讲哪个位置最好,如何将肉捆起来,防止松散,调料如何、火候如何、厨具如何,一一讲了,宁嘉学得认真,还拿着炒勺试了试,最后两个人在旁边等着肉出锅,张师傅叫人装好,给他俩拿着打包回去,宁嘉连连道谢。
这体验太奇妙了,宁嘉掏出手机,把备忘录又看了一遍,“回家我试试,做好了给你吃。”
“成。”
两个人一路安静,沈亦承打开窗缝,本想抽烟,一想到车内已经开了暖气,便将窗户和上,宁嘉说:“回家抽也成。”
他说:“回家不先内个?”
宁嘉最受不了他学她说话,闻言低低说:“行…这不冲突。”
沈亦承轻笑,等到了家,宁嘉把衣服脱了,沈亦承推着她往浴室去,竟然只是单纯地一起洗澡。宁嘉洗漱好,沈亦承先用梳子为她疏通头发,然后开热风吹她的发顶,显然是耳濡目染之后学会了一套流程。
宁嘉穿了一件浅粉色的宽松毛衣裙,高领,把半张脸缩进去,像只小白兔。
沈亦承给她吹干,宁嘉拿出水乳拍脸,看他走到客厅,从柜子里挑电影,心里都快把内个的事放下了,直到他拍拍大腿,宁嘉坐过去,他忽然拉她的裙子。
宁嘉回头看看电影,又是那种真枪实干的,虽说是文艺片,但是…宁嘉让他调低声音,她去拿作案工具,回来不知怎么,像以前一样坐在地毯上,头枕着他的大腿,现在已经有了地暖,沈亦承不怕她凉,便先将手伸过去,宁嘉亲亲他的手指,很快就去亲别的了。
她吃着吃着,爬到沙发上,躺在他腿处,一边看一边吃,沈亦承抚摸她的发,温柔地摸她的下巴和脖子,宁嘉累了,靠着他的腰,还好沈亦承比较有实力,不必让她太低头,躺在他的腰腹处也能继续工作。
毛衣裙穿着舒服,但沈亦承不方便摸摸,宁嘉只好脱了,盖着毯子,这样吃了一阵,宁嘉才按着他的肩膀坐下,且不碍着他看电影。
沈亦承让她背靠他,电影里也在做同样的事,宁嘉觉得害羞,合上眼睛,沈亦承催她睁眼看,宁嘉忍不住道:“好变态。”
“彼此彼此。”
看他心情不错,今晚他怎么变态,宁嘉都原谅他,只要睡前还能躺在他胸口吃她爱吃的就行。
两个人懒得回到卧室,盖着毛毯和棉被,紧紧依偎在沙发里,宁嘉看了看时间,快到十二点,问他:“这个生日开心吗?”
“嗯。”
“好高冷。”宁嘉埋在他胸口咂嘴,“我困了,你下午睡那么久,是不是都睡不着?你可以再放一部电影。”
沈亦承说:“闪来闪去,影响你睡觉,明天是不是还有课?”
“不是专业课,我要旷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