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草没有就没有了她也顾不上了,谁知道那个毒雾里的毒素是通过什么传播的,要是毒素进入血液直接见血封喉了,伊恩交代在这里,那她也没命可活。
没有包扎能用的布条,莫辞狠心把自己的棉质长裤裁成了五分裤。用骨刀把两条裤腿切成布条,打结连成一长条,包在伊恩胸前的伤口上。
小雌性不肯走,非要往自己身上缠东西,伊恩很是焦虑,甚至试图把莫辞扛在肩上强行带她走。
莫辞不肯,用力挣扎,拼命反抗,和结实强悍的兽人相比,她实在娇弱的过分,在伊恩看来简直就是小小软软的一团,稍微用点力气就会捏坏了,他不敢用力,反而让莫辞得逞。
一阵混乱之后,莫辞终于裹好了伊恩的伤口,还用剩下的零碎布头给两个人做了个简易的口罩并且强迫伊恩用它捂住口鼻。
伊恩最终妥协于小雌性的坚持,两人脸上系着不伦不类的布条继续出发,由于莫辞耽搁的时间,沼泽里的光线已经明显变得黯淡,莫辞仍然不太会判断准确的时间,只能大致估算是到了下午。
脚底淤泥的吸力越来越强,伊恩走得越来越小心,每一步踩下去,必然会踩出个极深的坑,莫辞踩着伊恩走过的地方,仍然能够感受到淤泥的吸力。
周围的雾气从白色变成浅灰,除了腐臭味,还有一股诡异的腥甜味道透过捂住鼻子的布条,莫辞心里大概猜到,这就是伊恩所说的那片有毒的雾气。
雾气笼罩下,能见度不超过十米,别说认路了,莫辞走得头重脚轻连呼吸都困难,要不是被伊恩抓着,几次都差点一头栽进淤泥里。
“莫辞,忍一忍,就快到了。”伊恩搂着小雌性的腰,压低声音说着鼓励的话。
迷雾里的泥沼比他们之前走过的路还要危险,伊恩不敢抱着莫辞,怕两人的体重叠加一起陷进淤泥里。他知道,在沼泽地里行走,决不能着急,更不能莽撞,迈步要稳,落脚要轻,莫辞踩着他的足印,已经被他的体重试验过的地方,足可以撑起小雌性那点重量。
两个人又走了一会,天光更暗,沼泽里暗得连脚下都看不清了,伊恩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莫辞更是连睫毛上都挂满了汗珠,每次眨眼就有水珠顺着眼皮坠下,像是一串串眼泪流下去。
坚持不住了……
这句话在莫辞舌尖一次次打转,又一次次被她咽了回去。
再坚持一下、再一下、再一下。
再后来,莫辞几乎全凭着身体的本能跟着伊恩,脑子里浑浑噩噩,除了呼吸、迈步,无暇思考任何事情。
天已经黑透,在淡蓝色月光的辉映中,沼泽里的雾气呈现出一种诡异至极的灰蓝,不过这些莫辞已经注意不到,她的世界仿佛变得极小,只剩下抓着自己的伊恩的手臂和地上的脚印,其他事物全都不复存在。
终于,一道声音冲破耳膜。
莫辞几乎是在同时倒了下去,意识沉入一片彻底的黑暗,直到再次醒来,感官复苏,才恍然明白伊恩说了什么。
他说的是:“莫辞,我们到了。”
莫辞是在一个山洞里醒来的,与他们在迷雾森林里住的小山洞不同,这个山洞又大又高又深,内里被切分成很多个小洞穴,每个小洞穴里都摆放着一些兽皮和骨刺。
山洞里很凉快,莫辞掀开身上盖着的兽皮坐起来,迷茫地醒了几分钟的盹。
她的东西都在身边,藤编包、木锅木碗、木板木钻、水瓶,还有个已经打开的乳果,放在她一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莫辞喝掉一颗乳果,糖分和水分同时得到补充,她揉了揉脸颊,觉得自己还是昏昏沉沉的。
大概是那片雾气的影响吧,莫辞的指尖有点发紫,她扶着石壁站起来,双腿实在酸得不行,迈出一步简直像踩进醋里。
莫辞咬着牙,扶着石壁颤颤巍巍地走向山洞洞口。
不过几十米的距离,莫辞走出一身薄汗,到了洞口处,被迎面照射的阳光晃得眼睛生疼,她眯起眼适应了一会儿,一片绿色的山坳撞进她的视线。
第17章
莫辞住的山洞在半山腰,顺着算是平缓的山体向下,是一道狭长的山坳,而在她的正对面,则是无数高耸的巍峨山峰,视力所极之处,只是无穷无尽的高山与浓绿。
在山坳间,高大的兽人正在劳动,有的在砍树,有的在处理兽皮,还有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炊烟袅袅中,几个活泼的小朋友玩笑着打闹,清脆的笑闹声遥遥传进耳朵,莫辞站在山洞口,一时觉得恍如隔世。
站在洞口发呆的莫辞很快被人注意到,一个高挑的银发兽人放下手里的兽皮,走上山谷,一直走到莫辞面前。
莫辞的视线在他头顶三角形的尖耳朵上一扫而过,迅速收回。
高大兽人俯身过来的同时也带来了一股压迫感,虽然他长着一张非常英俊的脸,还有漂亮的蓝眼睛。
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莫辞心中压力陡增,不由自主地往山洞里退了一小步,这一步刚好踩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她本来就是强撑,脚踝一歪,立刻失去了平衡。
“当心!”
胳膊被一只大手握住,蓝眼睛兽人抓住了她,扶着她站稳之后,那只炙热的大手却并没有放开,仍旧紧紧抓着她的手臂。
尴尬的气氛再一次在山洞里蔓延开。
“谢……谢谢。”莫辞红着脸道谢,一边试着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一边小心地打听,“请问,伊恩、伊恩在哪里?”
兽人轻而易举制止了她的挣扎,像蓝水晶一样剔透漂亮的眼睛仍然紧紧盯着莫辞:“伊恩不在,你……”
话说一半,蓝眼睛兽人的肩膀上搭上一只手掌,肩胛骨吃痛,兽人不由自主放开了对莫辞的钳制。兽人转头,对上一双暗金双瞳。
“伊恩!”莫辞眼睛一亮,赶紧走到伊恩身边。
伊恩放开蓝眼睛兽人,暗金瞳孔中含着森然的警告之意。蓝眼睛兽人耸了耸肩膀,笑嘻嘻地往后退了一步。
莫辞这才注意到伊恩肩上扛着头猎物,是他们在森林里常吃的细角羊。细角羊的脖子处有一道致命伤口,流出的血染红了伊恩半个肩头。
明明是之前一直惧怕的画面,现在看来好像也不再觉得可怕了,反而觉得带回猎物的伊恩帅气又可靠。
伊恩矮下身子,一只手臂在莫辞臀下一横,就将她抱了起来。
莫辞赶紧搂住伊恩的肩膀,避免自己被像扛麻袋一样扛着的命运。伊恩理解了她的意思,换了个姿势,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上,确定小雌性坐稳之后,他朝蓝眼睛兽人点了点头,抱着莫辞大步走进山洞。
“家长”回来了,莫辞的胆子大了起来,越过伊恩的肩膀注视蓝眼睛的兽人。
蓝眼睛兽人察觉她的视线,薄唇扬起,抬手对她做了个颇显得轻佻又有点有趣的动作:“我叫布鲁。”
除了细角羊,伊恩背在身后的藤编包里也是收获满满。把莫辞放到一块石头上坐好之后,伊恩卸下细角羊,先从藤编包里拿出一种长着锯齿形叶子的植物让莫辞吃。
莫辞对伊恩在饮食上的选择充分信任,接过来就塞进嘴里。
酸、涩、苦、腥、辣……极其刺激的味道在舌尖上一股脑炸开,莫辞白皙的小脸紧紧皱成一团,眼泪都快要流下来。
好难吃!
莫辞苦着脸看着伊恩,要不是舌头被刺得说不出话来,她真想问问伊恩是不是摘错东西回来了。
小雌性水润的眼珠里含着雾气,委委屈屈地看着自己,她曲着腿坐在石头上,就那么娇小瘦弱的一点点,跟着自己徒步穿过毒雾,竟然真的一声没吭,没哭没闹,没喊累没叫苦,伊恩已经觉得心疼的不行。
现在看着莫辞原本淡粉的嘴唇还透着些中毒后的紫色,神色也是病恹恹的没精神,自己还要逼她吃连兽人都不爱吃的锯齿草,伊恩的心里就像被骨刺扎穿了一样难受。
偏偏莫辞不懂伊恩的难过,她终于咽下了那一口堪比浓缩中药的草渣子,不顾形象吐了吐舌尖缓解仍然残留在口腔中的腥苦和辛辣,怀抱着最后一点点期盼,小声地说:“伊恩,这个好苦。摘错东西了吗?”
天地良心,莫辞绝对不是怀疑伊恩的能力,只是刚刚那一口草叶的味道,实在不像是食物能有的味道。
这么说吧,蛮骨兽的血又腥又臭,隔着老远闻到都想躲着走。如果能够通感,莫辞觉得,这个草叶的味道吃起来比蛮骨兽的血的臭味还要浓烈十倍。
伊恩脸上露出一点无措,一点窘迫,还有很多很多的心疼,兽人青年垂下眼,修长有力的手指将手中的锯齿草叶子扯得七零八落,闷声道:“没摘错。”
果然……
怀疑自己一百次,也不该怀疑伊恩一次。
莫辞拧开瓶子喝了口水,冲淡嘴巴里的腥苦,不想再吃下一口,于是东拉西扯地跟伊恩说话:“为什么要吃这个啊?”
她不觉得伊恩会故意给自己难吃的东西,就算兽人曾经捉弄过她一次,给她吃过酸果,但那果子的味道也并不惹人讨厌,细细品味时,有种别样的清爽,是她下意识认为所有果子都应该是甜的才被酸了一跳。
伊恩撕掉锯齿草锋利的边缘,撕开比较粗的经络,只留下相对而言最嫩的叶片部分,拿在手里,不想逼莫辞吃,又不能不让她吃,纠结反复,犹豫不决:“雾气里有毒,吃这个可以解毒。”
好吧。
莫辞认命,主动从伊恩手里拿过已经被撕成小碎块的锯齿草叶子,闭了闭眼,一股脑全塞进嘴巴里。
“呜……”真的哭出来了。
倒不是莫辞多娇气,实在是锯齿草那股子又腥又辣的味道太过刺激,她一口吞下,那股辛辣腥苦的味道直冲天灵,仿佛吃进一团掺了辣椒和中药的芥末,生理性的泪水立刻就流了出来。
莫辞捂住嘴巴和被冲得难受的鼻子,免得自己呕出来,她吸了吸鼻子,感觉自己在夏末初秋时吸进了一大口带着冷意的冰碴。
刺激!
小雌性圆圆眼眸里浮起一层水光,眼尾洇出淡淡的红色,长长的睫毛扑闪一下,便有两颗泪珠子沉沉地坠下来,狠狠砸在伊恩的心口。
相比于贡卡大陆的成年雌性,莫辞身量娇小,五官秀丽,肌肤白嫩,因此整个人也显得格外软糯精致,捂着嘴巴默默垂泪的模样,更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娇意。
伊恩实在没有忍住,伸手将人揽过,轻轻抚着莫辞披在身后的长发,哑着嗓子安抚小雌性的情绪:“莫辞,不哭。我去摘乳果给你。”
“呜呜呜……”莫辞本来要说我没哭,苦于舌头被刺激的味道冲得发麻,口齿不够利索,说出口的全都变成了些破碎的呜咽声。
她还不知道伊恩给自己脑补了什么离奇的娇气可人的人设,只听伊恩语气自责又沉郁,于是用力推开搂着自己的兽人青年,攥起拳头,在伊恩肩头用力敲打了一下。
伊恩接住莫辞的小拳头放在掌心摩挲,莫辞用力把手抽出来,拿过一旁的水瓶咕嘟嘟灌下一整瓶水之后,杏眼瞪着他:“你也中毒了,那你吃过这个草了吗?”
伊恩点头,他把刚刚撕下来的叶脉和边缘的锯齿塞进嘴里,随意咀嚼了两下就咽进了肚子,脸上神色不变,仿佛吃下的只是寻常野菜。
伊恩把神情呆滞的莫辞按倒,让她重新躺回兽皮上,从藤编包里拿出一些新鲜的果子放在她身边,然后把她刚刚吃完的乳果壳和空了的水瓶装进包里,重新把细角羊扛在肩上:“我去烤肉,莫辞再睡一会。”
莫辞没有推辞,她确实还很难受,昏昏沉沉的,身上也没力气,这里没有医生,没有特效药,除了相信伊恩给她的草药,她能靠的就只有自身的抵抗力了。
多喝水多睡觉总是没错的。
拉住要走的伊恩,莫辞看了看他胸前被蛮骨兽撕开的伤口,确定正在好好地愈合之后,放下了一桩心事,很快就进入梦乡。
第18章
莫辞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透,山洞里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周围节奏各异的呼吸声,还有些熟睡的鼾声。
在漆黑而半封闭的山洞里,仿佛她与无数野兽同穴而居,伴随着这支由呼吸与鼾声组成的诡异而危险的杀人夜曲。
正当莫辞觉得害怕的时候,一只手从身边伸过来,握住了她在身边乱摸的小手掌。
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方式,熟悉的体温,甚至那掌心每一道细碎的伤痕都是无比熟悉的。
莫辞有些惊异于自己对伊恩的了解和信任,她不知道兽人视力殊异于人类,在最黑的夜里也可以清楚看到近处的事物,而她初醒后略带迷茫的依恋神态被伊恩尽收眼底。
伊恩坐起身来,把小雌性也扶起来,轻声问:“怎么了?”
莫辞脸红了,她咬着嘴唇,有些为难地往伊恩的方向凑过去,贴在伊恩耳边,小声道:“我想出去……”
最后几个字轻若呢喃,几乎被周围的呼吸与鼾声盖过去。
伊恩以敏锐的耳力听到莫辞的耳语,年轻兽人在黑暗中将凑到自己耳边的小雌性拦腰抱起,越过在山洞里熟睡的族人们,稳稳当当地走向洞口。
莫辞又羞又窘,自暴自弃地把脸埋进伊恩颈窝,试图做一只不用面对现实的小鹌鹑。
伊恩给莫辞吃的锯齿草让她有些闹肚子,这一夜,莫辞醒了三四次,每一次刚睁开眼,伊恩就及时察觉,抱她到山洞外的草丛里解决生理问题,温柔体贴,毫无不耐。
莫辞感觉自己有些虚脱,她下意识地喝了很多水,还拆了一包穿越时带过来的膨化食品,以补充流失的盐分和糖分。快天亮时,肚子疼的症状明显缓解,莫辞半梦半醒之中,听到山洞里的人们逐渐醒来的动静。
折腾了一宿,她实在很困,身体也虚弱,即使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过来跟伊恩说话,她也没能睁开眼,就那么迷糊着睡了过去。
事实上,来找伊恩的人,大部分都是借着这个由头想看一眼被伊恩带回来的小雌性。
小雌性柔软而安静,纤细的四肢蜷缩着,乖乖睡在伊恩身旁,苍白的小脸因为侧卧被稍微挤出一点嫩嘟嘟的肉感,部落里所有的兽人都忍不住把目光频频投向伊恩身后。
伊恩不悦地皱起眉毛,用兽皮把莫辞全身上下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白皙的小脸。莫辞用脸颊蹭了蹭毛绒绒的兽皮,蹭掉鼻尖微微的痒意,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围观的人群中甚至发出了咽口水的声音,伊恩的耐心彻底告罄,他站起身来,以严厉的目光扫视围观的兽人们,压低了声音警告:“她是我的雌性。”
伊恩在豹族部落的地位特殊而敏感。
他的童年并非在豹族部落中度过。十几年前,伊恩的母亲索亚带着还是孩童的伊恩流浪到了这里。雌性珍贵,已经嫁过一次的雌性也不例外。索亚带着伊恩顺利二嫁,很快在豹族部落安下了家。
无论是力量、速度、敏捷、技巧……伊恩自少年时期起就是同龄兽人中的佼佼者,在别的兽人少年还在部落边缘的半安全地带练习捕捉绵绵兔、白腹鸡等性格温顺的小型猎物时,伊恩已经可以跟着成年兽人的队伍深入大山,围猎细角羊、五彩鸡、长毛鹿等中大型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