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他用这把匕首防身, 他却用它来杀她?不行,这太残忍了!
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惹得非鸟好奇地歪起了小脑袋。
【尊主, 你在干什么?】
【我要杀了她!】
正挂在窗棂上打盹的非鸟啪的一声掉了下来, 立刻惊慌失措地飞过来,挡在了韦妆的面前。
【尊后很好,就不能不杀吗?】
【不杀她, 我就拿不回紫金铃, 拿不回紫金铃就回不了家。你不想回家了?】
【动手吧, 尊主!快, 杀了她!】挡在韦妆面前的白蝙蝠骤然转身,与莫白同仇敌忾。
【没良心的东西!】
【不是尊主你自己想杀的吗?】
是啊!想杀她的人是他。莫白收起匕首长叹了一口气。
床上的少女依然在沉睡,丝毫没有察觉到就在刚才,她已经在生死间走了几遭。
莫白伸手抚上她柔软的鬓发,她安然沉睡一无所觉,反倒是他,一颗心七上八下,犹如在烈火中煎熬。
“对不起,明知你的底线是活着,依然不能让你活。我会把你的神魂放进蕴魂珠里好好温养。只要你以后乖乖的,不再惹我生气,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另外再替你找个壳子。你那个先天道体的妹妹就不错。”
“你不是不甘平凡吗?你不是渴望力量吗?有了韦姗的先天道体,凭你的心性毅力一定会有一番成就。”
【她到底曾经救过我,我不忍心看她死得太难看,传说青云城附近有毒蝎,能让人在睡梦中无知无觉地死去,你去抓一只回来。】
非鸟:……
【遵命!】胖墩墩的白蝙蝠一边飞,一边嘟嘟囔囔,【原来是下不了手。下不了手你早说啊,早说,我早去抓了,哪里需要磨蹭到现在。】
【你说什么?】
【属下早去早回!】
为了回家,非鸟果然尽心尽力,没过多久便带回了一只毒蝎。那毒蝎张牙舞爪,毒囊饱满,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
莫白将毒蝎丢到床上,安静地退到了一旁。
毒蝎在床上缓缓爬行,从褥子上爬到被子上,又从被子上爬到了少女的衣袖上,跳跃的烛火下,毒蝎一路爬行终于爬到了少女的脖颈处。
似是察觉到了脖颈处的异样,睡梦中的少女伸手试图抓挠,毒蝎高高举起了饱含毒液的蝎尾……
莫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决定他命运的时刻。
就在他以为少女必死无疑之时,
“滋――”
一道流光忽然击中了毒蝎,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焦香。
莫白定睛看去,才发现刚刚因为少女的抓挠被抖落到了床上的毒蝎竟然已经熟了。不仅熟了,火候还恰到好处,焦香四溢,引人垂涎。
非鸟没过多久就忍不住扑过去大口啃咬了起来,显然味道不错,吃得咯嘣有声。
毒蝎又不是火蝎,不可能自己把自己烤了,动手的只可能是紫金铃。
莫白杀气腾腾瞪向紫金铃。
【又是你?你到底为什么一意孤行护她?】
紫金铃闪过一道流光,炫耀地发出一阵铃铃声,仿佛在嘲笑他这个旧主的不自量力。
【算了,你赢了!看来这无色海不去不行了。我现在修为全失治不了你,难道连无殇都治不了你吗?】
见紫金铃这么嚣张,莫白故意炫耀式地爬上了床,又故意炫耀式地搂住了韦妆的肩膀。然后,一脸挑衅地望向紫金铃。
【看什么看?你主人自己让我上床睡的!】
知道他也就口嗨,不可能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紫金铃哧溜一声钻进了韦妆的衣袖,眼不见为净。
床上果然比地上舒服,这一躺下去,莫白就不想再起来了,索性闭上了眼睛。
回想起今天白天的种种,莫白依旧久久无法平静。
一个好好的姑娘,到底要经历过什么,才能扭曲成这样?
韦家该死!
不过在此之前……
【用密令联系青云城守将,给我夷了摘星台,一个不留!】
发布完这条命令,莫白终于心平气和,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啊啊啊!这是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他是被韦妆的一声尖叫惊醒的。
“我床上为什么会有蝎脚?”睁开眼睛的时候,韦妆正拎着昨夜非鸟吃剩的蝎脚大呼小叫,“这客栈不干净!我得去找掌柜!有没有搞错,青云城附近的毒蝎可是能咬死人的!”
眼看着她真的要捏着蝎脚去找掌柜的理论,莫白慌忙阻止:“不关客栈的事。是非鸟,昨晚它在床上吃饭了。”
倒挂在床架上的非鸟:……
【多谢尊主赐锅!尊主赐的这口锅它又大又圆,非鸟很是喜欢。】
莫白不要脸地反问:【毒蝎难道不是你抓的?你难道没在床上吃饭?这怎么能叫锅?】
非鸟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但嘴上依旧恭敬:【尊主说的是。】
韦妆余怒未消,不能朝非鸟发,只能面向非鸟的主人,怒吼:“管好你的宠物,怎么能在床上吃东西呢?太恶心了!”
“抱歉抱歉,我的错!我会管好它!你消消火,我们先下去吃早饭。”
莫白依旧是馒头就水,韦妆却为了安抚自己受伤的心灵点了一大堆的吃的。二人正埋头大嚼,忽然听到旁边一桌有人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昨晚,摘星台被屠了,满地的血啊,一个活口都没留。”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被屠了?”
“昨天不是还被灵兽袭击了吗?或许是惹上了不能招惹的大人物,谁知道呢?”
……
【干得漂亮!】莫白第一反应便是守将得令已经下了手。
没想到非鸟闻言,却一口否决:【不是我们的人!】
【什么?】
【有人在之前那个坏人的袖袋里放了天星果,天星果的气息引来了邪煞。昨夜屠了摘星台的是邪煞。】
【天星果?!】
莫白深深望一眼身旁正大口吃馄饨的少女,下意识地勾起了嘴角。底线是活着吗?果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挺好的。算计别人,总比出卖自己要强。
得知她昨天并非真的要出卖她自己,莫白只觉从昨天开始一直笼罩他的那种无法呼吸的感觉忽然一扫而空,呼吸前所未有的畅快。
“呼噜呼噜――”韦妆一口气喝完馄饨汤,一抹嘴巴,起身就走。
“你去哪儿?”
“摘星台”
“去干吗?”
“摸尸!”
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莫白只能放下啃了一半的馒头,疾步跟上。
摘星台依旧是昨天那个摘星台,却已经没了昨天的飘逸出尘。原本迎风招展的道字旗缺了一角,破破烂烂,连永远笼罩摘星台的守护阵法都已被破坏,原本永远干净如新的摘星台仿佛在一夜之间跨越了几十年的岁月,变得破烂不堪,老朽坍圮,远远望去,竟然摇摇欲坠。
也不知上面到底是怎样一番情景,滴滴答答的血肉甚至从摘星台上一路流到了下面的广场上,浓重的血腥味让百姓纷纷退避三舍。
“这就是邪煞肆虐的后果……”连韦妆这个始作俑者都被吓到了。
莫白原以为目睹此情此景,一定能打消她继续进去摸尸的念头,没想到她虽有犹豫,却不过短短一瞬,很快便重新调整好心情,从摘星台下为凡人仆役留下的小门钻了进去。
摘星台内部的情景比想象中更加恐怖。
跟之前沾上了天星果果汁的那两人不同,摘星台上依旧留着死者的遗体,只是每一具都血肉模糊,已经辨不清面目。摘星台内部仿佛被血肉冲刷过一般,墙上,窗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肉。
连莫白,也只在玄渊境的刑场上见到过如此可怖的情景。
他料想韦妆一个小姑娘一定会吓得脸色苍白,站立不稳,慌忙上前一步,做好了要给她做依靠的准备,没想到,看到眼前这地狱般的情景,少女竟面不改色,飞快地奔向了摘星台的藏书阁。
她显然经常进景山韦氏属地的摘星台,竟然对藏书阁的布局了如指掌,没费多少劲便从一堆卷轴中找到了想要的舆图。
“拿到了!”她笑容满面,满脸惊喜。
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她脸上,勾勒出少女圆润漂亮的脸部线条,此刻,她脸上的笑容灿烂得简直令人目眩神迷。如果她身后的背景不是满地血肉模糊的尸骸的话,这一幕甚至能够入画。
【仙姿玉色,蕙质兰心,乐善好施,怜贫惜弱的韦家大小姐?小菩萨?杀人如麻的小菩萨。】莫白望着眼前这绝美的一幕,竟怔怔地有些失了神。
非鸟安静地站在他的肩膀上,低垂着脑袋,根本不看周围的环境:【尊主,尊后她真的……很出人意表。】
小家伙虽是魔尊的宠物,却也极少有机会看到如此可怖的景象,此刻已被吓得瑟瑟发抖,缩在莫白肩膀上一动都不敢动,连声音都带着哭腔。
莫白叹口气,给它顺了顺毛,目光却依旧一瞬不瞬地落在眼前少女的脸上。
【万事随心,不惧因果。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救人,也可以毫不犹豫杀人。可惜没有灵根,不然倒是个修魔的好苗子。】
“干吗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直到此时,韦妆才终于察觉到莫白的视线,她心虚地眨了眨眼睛,狡辩道,“我给过他们机会,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修真者与普通人的差距犹如蚂蚁与大象,做事不能留一点隐患,不然,死的就是我们。”
莫白自然不会同情摘星台的这些渣滓,他只是在为眼前的少女后怕:“你这个疯子!你有没有想过,但凡这里有一人活下来,你就死定了。”
“不是没人活下来吗?”听出莫白是在担心自己,韦妆松了一口气,扬起下巴得意一笑,“所以,我们赢了!”
笑完,她又蓦地沉下了脸色,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竟难得的显露出了几分乖巧。
“你会不会觉得我残忍?他们只是视凡人为蝼蚁,但我却屠了整座摘星台。”
莫白摇了摇头,目光冰冷地环视周围的满地尸骸。
“青山村被毁了,用的是灭魂阵。死于邪煞的人同样魂魄无存,谁说这不是天道轮回呢?”他定定望着眼前的少女,眼神是他自己都难以想象的温柔,“这个世界太过残酷,太善良的人是活不下去的。你现在这样刚刚好。”
韦妆松了口气,抿嘴朝莫白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恰在这时,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厉喝:“大胆狂徒!竟敢屠戮修士,挑衅道盟!”
虽然早知道摘星台上已经没有活口,但为了谨慎起见,韦妆还是随手关了门,然而此刻,藏书阁的门却忽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紧接着,一道白影裹着剑光扑面而来。
劲风吹起地上的尘土,冰寒的剑光直袭韦妆的面门,就在莫白以为这一击她必定避无可避之时,敌人手中的长剑忽然铛的一声脱手,擦着她的脸颊钉在了对面的墙壁上。
少女被劲风吹起的发丝甚至还没来得及落下,那道白影已闪到她面前,狠狠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这一连串的变故发生得实在太快,莫白甚至来不及提醒。看到这个野男人二话不说就将自己的妻子搂在怀里,他霍然起身,顾不得实力的差距就要跟对方拼命。
正待动手,却见韦妆手中的卷轴啪的一声落地,忽然闭上眼睛,笑容满面地回抱住了那人。
“阿……糯……”她的声音颤抖,却饱含欣喜。
第35章 阿糯
◎那老变态连我的一片衣角都没摸到。◎
阿糯?
莫白僵立在了当场。
哪个阿糯?那个她曾不止一次用与有荣焉的口吻提到的阿糯?传说中的正道魁首首徒陆行舟?
摘星台上的血腥味依旧浓得令人窒息, 地上的一具具残尸也依旧令人望而生畏。
满地的狼藉中,英俊的少年与娇俏的少女深情相拥,单看二人此刻欣喜若狂的表情就能猜到他们昔日的感情能有多好。
莫白忽然感觉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
他于是顺从本心, 安静地走到了门外,望着外面那轮正冉冉升起的太阳怔怔地开始出神。
此刻, 韦妆正被巨大的惊喜冲击得头晕目眩, 根本没有注意到莫白的离开。
她将脸埋进少年的怀中深深吸了口气, 嗅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终于禁不住泪流满面。那熟悉又让人安心的感觉实在太令人着迷了, 她闭上眼睛,沉溺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松了手。
眼前果然是那张令她朝思暮想的脸, 太久没有见面, 这张脸已经褪去了她曾经熟悉的稚嫩可爱,多了几分成熟男子的韵味。
站起来才发现,这张曾经她可以平视的脸,如今竟然需要仰视才能看到。
“我们的阿糯长大了啊。”韦妆满脸欣慰地拍了拍眼前少年的肩膀。这蓬莱宗的白衣一穿, 再挂上首座大弟子的令牌,还真有那么点正道大师兄的味道了。
“我还以为, 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你了!”眼前的少年眼眶发红,但到底是大人了, 终究没有落下泪来, “得到消息,我就想第一时间赶去救你,可惜, 蓬莱宗内部的几座摘星台无一例外全都遭到了破坏。等我赶到的时候, 你已经被送去了魔界。”
说到这里, 他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魔尊那老贼不讲武德, 竟然选择了闭宫。现在外人根本进不了魔界。我现在正在想办法打破魔界的乌龟壳,原以为不知要过多久才能攻进去……”
韦妆笑着打断了他:“我自己逃出来了。”
陆行舟抓着她的肩膀上下打量,眼神中依旧是满溢的惊喜:“你没事?”
韦妆点头。
“真的没事?”陆行舟深吸一口气,欲言又止,“外面有传言说你跟魔尊……”
想起坊间的那些香艳流言,韦妆面色一红,急忙申辩:“那老变态连我的一片衣角都没摸到。就是见我跑了,觉得没面子,故意放些瞎话挽回颜面。”
门外的莫白面沉如水。
谁说魔尊没摸过她的衣角?不仅摸到了,甚至还亲过抱过呢!啊呸呸,谁是老变态?
他终于再也无法忍耐,转身重新走进了藏书阁。
“你们叙完旧了没?”他故意瞥一眼满地狼藉,声音冰冷,“这里可不是叙旧的好地方。”
陆行舟仿佛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冷冷打量他一眼,面露警惕:“他是谁?”
“这是莫白,逃亡路上遇到的朋友。”韦妆连忙为二人互相介绍,“小白,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阿糯,啊不,该用大名,他现在叫陆行舟。”
身形相仿的二人四目相对,韦妆敏锐地感受到了双方眼神中的敌意。
她看看莫白,又望望陆行舟。忽然指着莫白,坦言道:“他是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