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正主不动如山,倒是身为旁观者的莫白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说话那么难听,以你的脾气,竟然能忍住不揍她?”一找到机会,他又兴致勃勃跑去挑拨离间了。
韦姗的针对其实并不明显,但那种感觉就像是脚面上趴了只癞蛤蟆,不致命,但膈应人啊。
“她从小到大一直都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见韦妆一脸淡定,莫白继续撺掇:“不知道的,大概还以为你扒了她祖坟。”
韦妆闻言,终于勾唇露出一抹苦笑:“我也不明白,她一个拥有先天道体的顶级修真者,韦氏一族捧在手心的天骄,为什么偏偏跟我这个凡人过不去。”
莫白眼前一亮,连忙趁机给陆行舟上眼药:“是因为陆兄吗?”
韦妆闻言愣了片刻,随即竟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不至于,真不至于。比起因为阿糯,我更愿意相信她是恨我占了韦大小姐的位置。毕竟,走出去自称韦二小姐与韦大小姐的气势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但如果说是因为阿糯?别开玩笑了!”她连连摇头,竟完全将这当成了一个笑话,“先不说我一直拿阿糯当孩子看,哪怕我真对他有心思,也不可能有丝毫机会。仙凡之别,宛若云泥。她这是对自己太没信心,还是对我太有信心了?”
莫白震惊,眼前这个能坑人,能杀狼,还能调戏魔尊的少女对她自己的评价这么低吗?她如果是泥,那他算什么?
“你不必妄自菲薄,连韦姗都能看到你身上的光芒,偏偏你自己却看不到。”
韦妆闻言一愣,笑出了声来:“光芒?小白你可真会说话,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我不过实话实说。”莫白眼中的韦妆一直闪闪发光。那光芒美到令人目眩神迷,他看到了,陆行舟看到了,菖蒲也看到了,甚至连韦姗都看到了,偏她自己一无所觉。
此时太阳刚刚西沉,漫天霞光为少女镀上了一层璀璨的金边,不仅闪闪发光,甚至还耀眼得令人睁不开眼睛。
人类天生就是向往光明的,面对闪闪发光的耀眼存在,总会不由自主想要靠近。
莫白下意识地往韦妆身边挪了挪,继续柔声细语地挑拨离间:“陆兄也真是的,没事招惹那么多烂桃花干吗?害人害己!”
原以为韦妆多少会迁怒陆行舟,没想到她却主动为他说话:“也不能怪他,他一直跟二妹保持距离,无奈同在韦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后来又一起进了蓬莱宗。二妹年少慕艾,会喜欢上他也不奇怪。”
莫白再接再厉:“说到底还是怪他长得太过招蜂引蝶,他如果有自知之明,就该像我这样,出门戴面纱。”
韦妆定睛看他一眼,忽然点点头,勾唇微笑:“嗯,还是小白安分守己,让人放心。”
说完,她却忽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噗哈哈哈哈……”
直笑得前仰后合,半天缓不过来。
有必要笑成这样吗?莫白正皱眉想要抗议,却见她忽然伸手,在他脑袋上大力地揉了两下。
“小白你真可爱!”声音甜丝丝的,竟让他的心脏也跟着颤了颤。
“哪里可爱?”自认英武不凡,天下无双的魔界尊主忽然被人夸可爱,一时间竟惊得手足无措。
韦妆望着他的眼睛,哭笑不得:“这几天,你一直煽风点火挑逗韦姗,故意阴阳怪气挤兑阿糯,你玩得很开心对吧?”
“你发现了?”莫白呼吸一滞。
这几天他一直兢兢业业给陆行舟和韦姗添堵,自以为深得丽姬真传,没想到还是被韦妆看穿了。
“你既然发现了还站在我这边,任凭我挤兑陆行舟?”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渣女?
听到莫白的反问,韦妆长叹了一口气,一脸黯然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无奈道:“我身份尴尬,我不想连累阿糯和菖蒲。他们是仙门弟子,会有光明的未来,不该跟我这个被魔尊打上了印记的女人纠缠在一起。”
莫白委屈:“你不想连累阿糯和菖蒲,倒是忍心连累我?”
韦妆扬起下巴反驳:“忍心啊,你的命都是我救的,我连累你怎么了?”
那理直气壮的模样,让人根本说不出半个不字。莫白心怀鬼胎本就不想跟她分开,自然乐得有这个荣幸被她连累。
又到饭点,韦妆如往常一样从紫金铃中掏出食物分给众人。韦姗也如往常一样礼貌拒绝。
明明是她自己拒绝的,看到众人吃得津津有味,她却露出了委屈的神色,仿佛是韦妆故意孤立她不给她饭吃一般。
莫白觉得碍眼,拉着韦妆换了个位置继续吃饭。
以为终于能清净了,没想到没过多久身后便传来韦姗义愤填膺的声音:“我原本不想说的,但忍了这么久还是忍不住了。大姐,你怎么又让大师兄吃东西?大姐是凡人,一定不知道凡人的食物含有杂质,对修真者有害。”
韦妆闻言一愣,如遭雷击:“抱歉,我不知道。”
的确有影响,但对高阶修真者来说不过是吐息间就能解决的问题。陆行舟和菖蒲又不是傻子,如果真的严重到会影响修为,又怎么可能不开口?
“你不用道歉,你分大家食物不过是出于礼貌,吃不吃是他们自己的自由。”
安慰完韦妆,他的目光冷冷扫过陆行舟和韦姗:“陆兄一个高阶修真者,难不成吃几口凡人的饭就会死不成?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轮得着外人着急?”
听到那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韦姗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但只是一瞬,她便低下头,委委屈屈地红了眼眶:“我不知道莫大哥为什么这么生气,如果我说错了话,我道歉。”
这是真心道歉的态度吗?莫白深呼吸。
原本留下韦姗是为了恶心陆行舟,欣赏他想要爆发却碍于韦妆还在面前偏偏无法发作的憋屈表情,没想到每次被气到的都是他自己。
“小白,这就是你一直啃馒头的原因吗?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我之前还一直劝你吃东西。”
莫白回头,才发现之前面对韦姗再多的挑衅也能面无表情的韦妆,这一次却难得地涨红了脸,满脸歉疚。
他心脏一紧,赶忙解释:“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修为全失才选择啃馒头,全盛时期别说普通食物了,拿石头当饭吃都没问题。别信韦姗的鬼话,修真者生来与天争命,怎么可能那么娇弱?”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陆行舟忽然一口气喝干了馄饨汤,目光灼灼地望向韦妆:“小馄饨很好吃,我很喜欢,再来一碗。”
菖蒲赶紧跟上:“我也是,再来一碗!”
韦妆朝陆行舟和菖蒲感激一笑,却没给他们小馄饨,只是低下头,开始安静地吃自己碗中的食物。只是看她那艰难吞咽的模样就知道,此刻的她一定吃得食不知味。
虽然韦妆一直假装很满意凡人的身份,但莫白见过她酒后吐真言的模样,知道她其实很介意。如果可以,谁不想当一个能够叱咤风云,移山填海的修真者呢?
目光落到不远处嘴角微弯的韦姗脸上,莫白的眼神倏忽间冷得仿佛万年寒冰。
【非鸟,用密令通知附近守将,就说魔尊出门在外另有要务,让他们先把韦夫人送回无心宫,十万火急,不得延误!】
【遵命!】
第45章 真损
◎末将恭请韦夫人回宫!◎
一个人想要隐藏行踪很难, 想要泄露行迹却是再简单不过了。
魔将的到来比想象中更快。
起先,一行人只是觉得天空的颜色有些异样,满以为过段时间就能恢复正常, 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推移, 头顶那令人不安的幽蓝色非但没有消退, 反而变得越发深浓。
待到察觉到那并非自然现象, 而是人为时,众人的周围已经出现了一朵朵绽放的幽冥火。此时正是晌午, 阳光最烈的时候,不像夜晚, 老远就能看到幽冥火的光芒, 那朵朵幽冥火隐在阳光之下根本不易察觉,等到众人看清,魔尊的鸾仪卫已经近在眼前。
此次的任务是为了接魔尊的宠姬回宫,鸾仪卫特意将排场搞得极大, 例行的幽冥火开道只是前奏,八马拉的舆车前方, 甚至还有卤簿仪仗,有天花乱坠。
抬头望去, 但见天空中香花点点, 衣香鬓影。车架的后方才是队列井然的鸾仪卫众人。前方香车宝马,美女如云,后面刀剑森然, 铁骨铮铮。
香车宝马落地, 后方的鸾仪卫齐刷刷从各自的坐骑上下来, 在黑衣魔将的带领下一步步朝众人走来。
此时众人刚好行至一片旷野, 周围除了疯长的草木,别无他物,鸾仪卫的目标毫无疑问正是他们。
想明白这一点后,韦妆下意识地将莫白挡在身后,陆行舟菖蒲一左一右挡在韦妆身前,而韦姗则主动闪到了陆行舟的身后。
众人严阵以待,屏息望着眼前正一步步走近的鸾仪卫众人。
韦妆咬着嘴唇,菖蒲拧紧了拳,陆行舟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甚至连韦姗都已偷偷掐出了半个法诀,分明是准备一言不合就冲上前去干仗。
气氛剑拔弩张,所有人都以为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为首的魔将走到众人近前,竟扑通一声单膝跪地,恭恭敬敬朝一行人所在的方向行了一礼。
“末将恭请韦夫人回宫!”那魔将抬头,露出一张古铜色的憨厚糙脸。
莫白眼前一亮,来的竟然是铁憨憨寒川。
听到寒川的话,除了韦姗神色一松,暗暗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其他人的眉头反而皱得更紧。
“你们认错人了,这里没有什么韦夫人!”陆行舟站直了身体,将韦妆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
“请夫人不要为难卑职!”见陆行舟身后的女子迟迟没有动静,寒川非但没有恼羞成怒,身形反而伏得更低。
可惜,哪怕他将姿态放得再低,也注定不会有人回应他。
见对面迟迟没有动静,寒川的耐心终于告罄,叹息一声,缓缓起身:“尊主说他与夫人闹了些小矛盾,夫人恐怕不会配合。看来是真的。既然如此,末将就只好先礼后兵了。”
“来人,送韦夫人回宫!”随着他提高音量,舆车上走下来两名侍女,看那架势,分明是准备强行将人架到车上。
陆行舟见状,当即拔剑出鞘,摆出了战斗的架势。
两名侍女停下脚步,用求助的目光望向寒川。
“陆首座,这是我玄渊境的家务事,与你无关!”寒川沉下脸色,满脸警告。
然而,陆行舟又怎么可能被他吓到,横剑在前,神色凌然:“我说过,这里没有什么韦夫人!”
寒川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声音森然:“陆首座,你当真要与我玄渊境为敌?”
陆行舟对上他的目光,眼神决绝:“想把人带走,除非踏过我的尸体!”
“好,很好!”寒川上下打量着陆行舟,满脸卿本佳人,奈何做贼的无奈,“某早听说陆首座对韦家小姐情有独钟,既然陆首座执意要当这个不要脸的第三者,那某就只好为我家尊主扫清障碍了。”
他特意在不要脸三个字上加了重音,脸上的表情嘲讽意味十足,那满脸的嫌弃看得莫白差点笑出声来。谁说这家伙是个铁憨憨的,分明阴损得很。
“大师兄!”正在这时,他身后的韦姗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角,扯完,故意用委屈的目光望向韦妆,“大姐……”
她欲言又止,这番作态,分明是期待着韦妆能主动站出去,别让陆行舟为难。
韦妆正有此意,昂首挺胸正待出列,忽然被菖蒲一把扯到了身后。
菖蒲如母鸡护崽般将她挡在身后,而后,恶狠狠瞪了韦姗一眼,眼神中满是警告。
韦妆想上前,却被菖蒲稳稳挡住;想说话,莫白已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趁着这个机会,陆行舟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阵盘,扔在了众人脚下。
阵盘亮起,迅速在众人脚下画出一片圆形的金色区域,那金光太过璀璨,见状不仅周围的魔兵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连舆车上方撒花的众玄鸟都一阵瑟缩。
“菖蒲,看好她!”
“是,大师兄!”
菖蒲点点头,面色凝重地搂住了韦妆的一条胳膊。
“陆首座,你本有大好的前途,何必为了一个有夫之妇拼上性命?”寒川依旧上下打量着陆行舟,满脸调侃。他果然是知道该怎么损人的,这句话的重音在有夫之妇上。
“闭嘴!”被戳中了痛脚,陆行舟咬牙切齿。
“既然陆首座不识抬举,那某就只好借机讨教一番了。”寒川话音落下,已悍然出手。
寒川本是沧元山中一名平平无奇的樵夫,因家人死于邪修之手堕入魔道。本命武器正是他那把陪他砍过柴,也陪他饮过血的砍柴刀。
玄渊境众人大都会给自己的武器选择血煞,噬魂,夺命之类一看就很有气势的名字,寒川也一样,可惜,他绞尽脑汁,想到的最有气势的名字竟然是疯狗。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他不怕野猪,不悚虎豹,唯独怕发疯的狗,遇到野猪虎豹还有生还的可能,遇到疯狗,哪怕不被当场咬死,事后也难逃一死。
刀如其名,寒川使用这把柴刀的手法也如疯狗一样凌厉凶残,杂乱无章,不过眨眼间,那缭绕着血色雾气的柴刀已对着陆行舟所在的方向挥出了数十刀,刀光饱含杀气,仿佛一头发疯的恶狗,每一击都残忍嗜血,摧枯拉朽。
陆行舟举剑格挡,本命灵剑散发的清气与柴刀上的血气碰撞,发出一道道灼人眼目的金光,随着金光亮起,一股股劲风如潮水般席卷向四面八方,吹得旷野上的野草如海浪般此起彼伏。
唯一的例外只有守护阵法笼罩中的那一小块绿地。
“不错哦,面对我的攻击还能面不改色,不愧是正道魁首商玄的首徒!”寒川轻笑一声,握紧了手中的柴刀,“是时候认真起来了。”
随着他话语落下,血色柴刀上忽然燃烧起熊熊火焰,那火焰迅速包裹寒川全身将他变成了一个火人。
燃烧的柴刀再度挥出,霸道的血气伴着火焰划破长空,犹如一条嘶吼的火龙排山倒海而来,陆行舟凌然不惧,飞身迎敌,本命灵剑发出一声兴奋的嗡鸣,道韵流转间如一条腾空的银龙恶狠狠咬向火龙,银色清气与血色火焰碰撞,纠缠,快如闪电,迅捷如风。
远远望去,战斗的二人仿佛一个在旷野上四处乱窜的巨大火星。火星很快点燃了周围的草地,在地上留下一个个燃烧的火圈。
二人的缠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外人根本看不清二人的具体动作,只能看到不时有燃烧的火星从战斗中心飞溅出来,如火雨般纷纷扬扬从天而降。
守护阵法不停被波及的火星激发,一次又一次亮起,最后竟变成了常亮,整片旷野都火焰笼罩,没过多久,原本生机勃勃,草木葱茏的旷野已经只剩下一片焦土,只余阵盘笼罩下的那一小快绿地还保持着原本的郁郁葱葱。
当火焰燃尽,头顶那颗一直四处乱窜的巨大火星终于轰的一声落到了地上,漫天飘舞的灰烬中,寒川依旧盎然挺立,然而白衣染血的陆行舟却一阵摇晃,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踉跄着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