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被韦妆一个个找到的妖族在她眼前一个个复生, 最后被破坏的建筑最先拔地而起,一个个死去的人站了起来, 一栋栋损毁的建筑恢复如初。
不过转瞬之间, 原本还是一片废墟的天荒城已经恢复到了秋狩节开始之前的繁华模样, 所有死去的众人都已回到了之前出发前的广场。唯一不同的只是,广场上拿着号码牌的众人脸上的表情已经从之前的跃跃欲试换成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甚至有站在韦妆附近的妖族, 在看清她的脸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尖叫着手脚并用往后爬去。
很显然, 虽然一切重置,但之前死亡的记忆却并没有被抹除。
“时光倒流,逆转时空?”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于惊异,韦妆忍不住失声惊呼。
没想到妖主闻言, 却摇了头,否认道:“逆转时空那是天人一族的秘法, 我们可做不到,这不过只是一个简单的时空阵法的复制品, 你可以理解成一个大型幻阵。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只是阵法之下的一场大梦。”
靠在莫白怀中的韦妆早已从之前的那场大战之中回神,反而是妖主依旧一脸的心有余悸,连带着望向她的目光都带了一层旁人无法理解的忌惮。
“谁能想到呢, 魔尊竟然是个小姑娘。”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玩世不恭的微笑, 但目光却前所未有的郑重, “是个小姑娘也就罢了, 竟然还有觉醒为魔神的可怕实力。早知如此,我打死也不敢招惹你们。”
妖主说完,目光落到莫白身上,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
“你身上的气息很纯正,是哪家仙门的弟子?”他上下打量着莫白,满脸疑惑,“嗯,不对!当今修真界,根本养不出如此强大的修真者,哪怕正道魁首商玄,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
面对他的疑惑,莫白只是淡淡一笑,却没有半点想要解释的意思。
好在妖主也没想刨根究底,定定打量了二人半晌后,忽然笑起来,笑得一脸狡黠:“现任魔尊不仅是个小姑娘,还与修真界当世最强是一对,有意思!这可实在太有意思了!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比这更有意思的事情。”
他还没来得及收敛脸上的笑意,空气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主上,替我报仇!”
说话的正是之前被韦妆烤了,拿去祭了五脏庙的雪狼亲王。只见他猛地一个飞扑,一把抱住了妖主的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那个叫情真意切。
这厮明显没听清妖主刚刚的话,不然,他绝对没胆量对着连妖主都要客客气气的人说出这样的话。
妖主低头扫一眼,看清抱他大腿的人是谁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别忘了你签下的生死状,技不如人,还敢狺狺狂吠!”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狠狠一脚将人踹飞了出去,“退下,别丢人现眼!”
倒霉的雪狼亲王被一脚踹飞,落在地上重新变成了那头胖嘟嘟的雪狼。妖主的这一脚分明比之前韦妆那一脚踢得还重,雪狼落地之后,哇的吐出一口血,竟然躺在地上呜呜了半晌也没爬起来,最后,还是他的手下及时出现,将奄奄一息的狼给抬了下去。
“家门不幸!”目送着几个小妖抬走雪狼,妖主满脸讪讪,“我这位哥哥从小被家里的长辈宠坏了,冒犯了二位,还请二位海涵。”
他说罢,甚至拱手朝韦妆和莫白行了一礼。
参加了秋狩节的众人刚刚死而复生,根本没看到之前韦妆入魔的一幕,对二人可怕的战斗力一无所知,生怕他们如雪狼亲王那般做出些什么,一旁围观了全程的亲友们慌忙不停朝他们使眼色。
好在哪怕没亲眼见到最后那场恐怖的决战,众妖大部分也都经历过韦妆那惨无人道的追杀,倒是没人再敢如雪狼亲王那样不长眼地跑出来给二人添堵。
面对妖主那充满歉意的表情,韦妆连忙摇头,笑道:“无妨,有仇我们当场就报了。妖主也说了那只是场游戏,既然游戏已经结束,那就没必要再把游戏里的情绪带到外面来了。”
见她将一切轻轻揭过,众妖不约而同长舒了一口气,满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有陆行舟,望着妖主与众妖那一脸忌惮的表情满脸狐疑。
韦妆也懒得解释,只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了,还有,谢谢。”因为他之前那毫无意义的牺牲,连莫白望向他的眼神都友善了不少。虽然莫白能生还是因为自救,但这声谢谢还是得说的。
他这反应,反惹得陆行舟有些不好意思,一脸尴尬地不知道该将眼神往哪里放。
一切尘埃落定,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开始复盘自己之前的表现。韦妆又回忆起了之前那穿胸一剑,哪怕知道那只是游戏,她依然无法释怀。
似是看穿了她此刻的情绪,莫白摇了摇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淡淡道:“之前,我想杀你,没能杀掉你。刚刚,你想杀我,也没能杀掉我。我们扯平了。”
听到他的话,韦妆难以置信地抬头,恰对上了莫白那双温柔的眼眸,他对她淡淡一笑,继续道:“那时的我别无选择,正如刚刚的你,也别无选择。”
莫白此刻的淡定反惹得韦妆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你是不是早知道?早知道所谓的决斗不过是一场戏?”
莫白沉默半晌后,点了点头。他事先当然并不知道,但后来靠着各种蛛丝马迹推理出了个大概,所以,也算早知道吧。
韦妆闻言,果然嘴巴一扁,狠狠一拳砸在了他的胸口。
“可恶!坏蛋,你不早说?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
回想起之前那可怕的一幕,韦妆只觉鼻子一酸,眼泪又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来。
“好了,别哭了。已经没事了。”莫白只能再度伸手,将人揽进了怀里,哄了半晌,才重新将人安抚下来。
待到韦妆擦干眼泪,才震惊地发现此刻众人的目光竟无一例外都落在她跟莫白身上,想到刚刚那一幕就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不由满脸通红。
为了掩饰此刻的尴尬,她当即决定履行秋狩节优胜者的权利。
“我赢了。”她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妖主,目光灼灼。
“对,你赢了,想要什么直说。”妖主勾起嘴角,满脸兴味,“我很好奇,我手中到底有什么东西,竟能让你们这样的强者屈尊降贵来参加我妖族的秋狩节。”
韦妆不假思索说出早已准备好的答案:“我要解药!千机引的解药!”
没想到,听到她的话,妖主竟面露震惊:“千机引的解药?那东西还需要解药?”
虽然早知道妖族对待千机引的态度,但听到妖主这么说,韦妆心中依然一惊,忙问:“没有解药吗?”
“有是有,但只能解还未发作的千机引。以防下错药,跟错误的对象绑在一起。”妖主皱了皱眉,定睛望着韦妆,循循善诱,“好不容易赢下今年的秋狩,你难道就不想要点别的什么?功法秘籍,天材地宝……按照妖族惯例,只要你能想到的,只要我有,我都能给你。”
“我只要解药。”可惜,韦妆不为所动。她的紫金铃里有历代魔尊的珍藏,功法秘籍,天材地宝……她还真不缺。
“行吧。”见她态度坚决,妖主一脸遗憾地叹了口气,丢给她一个青玉小瓶。
韦妆接住,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一汪清澈的药液。粗略闻了闻,的确是与千机引药性相悖的解药。
“小白,给你!”她立刻将玉瓶递给了莫白。
莫白没有丝毫犹豫,一接过便扯掉瓶塞,一饮而尽。跟之前中千机引时那浑身燥热,仿佛万蚁噬心般的感觉不同,随着药液流入喉咙,他只觉一股冰冰凉凉的气息如水般淌遍全身,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仿佛忽然摆脱了某种桎梏。
“这就解了吗?”韦妆不安地眨了眨眼。
“这就解了!”莫白郑重点了点头,定定望着身旁的少女,眸光熠熠。
韦妆猛然想起了二人之前解了千机引就圆房的约定,面上一红,慌忙移开了目光,再也不敢跟莫白对视。
就在她低头的瞬间,一块面纱从她余光里飘过,她下意识地顺着面纱飞来的方向望了一眼,只一眼,便如遭雷击般愣在了当场。
“娘!”面纱下的那张脸赫然跟韦妆童年记忆中的娘亲一模一样。
扔出玉瓶之后,妖主早已重新回到了御辇之上,此刻,那名跟韦妆童年记忆中的娘亲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正软若无骨地坐在他的膝头,就在韦妆看清那张脸的刹那,女子浑身一颤,似是想回头,可惜却被妖主一把按住,狠狠吻了下去。
很显然,刚刚那面纱正是妖主为了方便予取予求亲手摘下的。
“娘?”亲眼见到记忆中的娘亲与一个陌生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忘情地拥吻,韦妆脸上的欣喜骤然定格,整个人犹如当头被人泼下一盆冰水。
她浑身颤抖,身体摇摇欲坠,所幸被身旁的莫白一把扶住,才没有瘫倒在地上。
真的是她娘,女子的手腕上甚至还戴着她小时候亲手串的手串。那乱七八糟的配色,全世界独此一串。
那个吻缠绵,悠长,漫长得令韦妆呼吸急促,浑身战栗。她爹娘早已和离了,眼前这一幕甚至算不上背叛,但她还是无法接受。不过转瞬间,便已泪流满面。
大约是听到她的声音,妖主怀中的女子奋力挣扎起来,那个吻由缠绵转为凶残,最后终止于妖主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妖主捂着隐私部位痛得龇牙咧嘴,女子却已站起来,缓缓走向了韦妆。
跟一眼就能认出她是谁的韦妆不同,女子的目光复杂无比,带着怀念,带着审视,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羞耻。她定定望着韦妆看了良久,似是要从她脸上找出曾经熟悉的痕迹。
韦妆慌忙挣脱莫白的怀抱,上前一步,仰起头,试图让对方看清。
“娘亲,是我,妆妆!难怪我一直找不到你,原来,你在天荒城。”她说完,眼泪再度夺眶而出。
她娘离开后,她有段时间曾一直缠着她爹问娘亲去哪儿了,她爹先是沉默,后来恼羞成怒,回答她说她娘被狐狸精勾走了。她做梦都没想到,她爹口中的狐狸精竟然是字面意思的狐狸精。
她终于知道,父亲为什么那样讨厌她。
面前的女子长了一张与她有七八分相似的脸,无论脸型,还是眉眼都比她记忆中更像已经长成的她。
她长得太像她母亲了,在父亲眼中大概就是他耻辱的象征。
然而,哪怕她顶了一张如此相似的脸,见她喊她娘亲,女子脸上的表情却依然一脸的难以置信。直到她掐动法诀,感受到二人之间那明显的血脉牵引,才终于愿意相信站在眼前的是自己的女儿。
“妆妆?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为什么会入魔?你的灵根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韦妆有点懵,她犹豫了良久,才决定从最容易回答的那个问题开始回答:“灵根?我从小就是个凡人,哪里来的灵根?”
“你说什么?”没想到,听到她的话,她娘亲竟满脸震惊,“你的确是凡人,但我为你求来了凝灵珠,你该脱胎换骨,你该天赋卓绝,不奢求有天人那般的鸿蒙仙体,最次也该有个先天道体。”
说到这里,她忽然一顿,眉头顿时皱得更紧:“我明明听说韦氏女有先天道体……”
韦妆连连摇头:“不是我,拥有先天道体的是我妹妹韦姗。”
女子的呼吸急促起来,连忙追问:“那我这些年让人送去的天材地宝呢?”
韦妆依旧一脸茫然,半晌,才终于眼前一亮,答道:“倒是的确年年有天材地宝往韦家送,还点名给我,但无一例外都抬去了韦姗的院子。我还以为父亲他故意拿我当韦姗的挡箭牌,原来真是给我的?”
听到这里,再傻的人也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女子此刻已被气得浑身颤抖,怒极反笑:“哈哈哈……好个韦哲,我为保韦氏一族舍弃了一切,他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见她气得浑身颤抖,站立不稳,韦妆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扶上一把,御辇上的妖主已缓过神来,抢先一步扶住了她。
扶住了女子不算,他甚至还笑容满面地望向了韦妆:“来,乖女儿,叫声爹爹。”
察觉到女子正怒目瞪着他,他一脸尴尬地挠了挠头,嘴上却依旧寸步不让:“后爹也是爹!”
韦妆同样一脸尴尬。这发展委实有些出人意表,刚刚还打生打死,下一秒就变成了爹。
她抬头,哭笑不得地发现妖主望向她的目光不知何时竟已带上了一丝慈爱:“我当时就提议让你娘把你给一起带上,可惜你娘硬是不肯。要是从小跟在我身边,你就是妖族的公主,哪会受那么多委屈。”
可惜,他怀中的女子根本没给他表演父慈女孝的机会,狠狠一脚踩在了他的脚背上,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挣脱他的怀抱,站到了韦妆那一边。
“你不过是一个强取豪夺,给我下千机引,还威胁说要灭了韦氏全族的神经病,我疯了才带上年幼的女儿!”
回想起幼时的遭遇,韦妆一脸委屈地扯了扯女子的衣角:“娘亲,你答应了,会回来接我的……”
女子闻言,长叹了一口气,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当初,她本来想着等离殊那神经病腻了,她就回去接女儿,韦家是待不了了,但天大地大,总有她们母女俩的容身之处。
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离殊那神经病却依旧没腻……不仅没腻,甚至还想立她为后,要不是族人强烈反对,她说不定真成了妖后。
她也曾想过逃跑,可惜,试过无数次,没一次成功。
后来听说女儿在韦家过得很好,她也就渐渐认命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呢?
得到魔尊要娶韦氏女的消息,她吓了一跳,韦家说那是韦姗,她依旧不放心硬闯了一次魔界,发现女儿不在,她还松了口气。谁能想到,母女重逢,女儿却已成了魔神。
此刻的她心中百感交集,只能将怀中的女儿搂得更紧。
她不清楚女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十有八九跟眼前那位漂亮得不像凡人的少年有关,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两眼。
察觉到女子审视的视线,莫白浑身一僵,慌忙恭恭敬敬行礼:“莫白见过岳母。”
“岳母?”听到他的称呼,女子望向他的眼神果然带上了敌意。
察觉到娘亲眼神中的敌意,韦妆急忙为莫白解围:“娘亲,此事说来话长,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离开这里。”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下移,落在脚踝上细细的金链之上。
那金链很细,打造得十分精致漂亮,不仔细看大概还以为那是一件做工精致的首饰,仔细打量才会发现那根本就是一件刑具。
一想到这些年,自己一直在家中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娘亲回来,娘亲却被一个莫名其妙的野男人用链子锁在了遥远的天荒城,韦妆顿时只觉一股无名怒火开始在胸中熊熊燃烧。
“娘亲,我带你走!”她抓紧了娘亲的手,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