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妖主已经从刚刚那一脚的疼痛之中缓了过来,慌忙上前,拦住了母女二人的去路。
“不好意思,你的秋狩节愿望已经用掉了。”他似乎努力想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游刃有余,但对上韦妆视线时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惊慌依然暴露了他此刻的真实心情。
韦妆冷冷一笑,缓缓拔出了噬仙剑:“那就,再打一场!”
第65章 打手
◎为什么我会有种卖母求荣的羞耻感?◎
妖主离殊接下来的表现充分展现了他身为一只狐狸精的油滑。
只见他迅速往后一退, 连连摇头:“我才不跟你打,兰兰会生气。”
兰兰是韦妆娘亲的名讳,她娘亲出身岐山夏氏, 单名一个兰字。
一眼看穿他的心思,韦妆冷笑, 满脸嘲讽:“如果你真担心我娘会生气, 那就把她脚上的链子解了。”
离殊下意识地扫一眼夏兰脚上的链子, 依旧理直气壮地摇头:“不行哦,兰兰不乖, 会跑的。”
韦妆刚想反驳,他已摆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对着周围的侍从命令道:“好不容易一家团聚。来人, 送公主去春华宫。”
回想起这么多年的骨肉分离,韦妆瞬间暴跳如雷:“滚开!谁跟你一家团聚,谁是公主?”
没想到离殊看到她的反应却笑起来,露出一脸怀念的表情:“不愧是兰兰的女儿, 这脾气简直跟兰兰一模一样。”
不愧是狐狸精,单论相貌, 离殊这厮真的很能打,一双眼波流转的丹凤眼, 螓首蛾眉, 顾盼生辉。此刻的他正目不转睛盯着夏兰,眼神中缠绵的情谊令人不由自主心神荡漾。
可惜,身为他视线中心的夏兰却面若寒霜, 冷冷淡淡, 没有半点要回应他满腔深情的意思。说好听点是天生的冰美人, 说难听点就是强扭的瓜不甜。
这就有点尴尬了, 两情相悦才值得人称道,剃头担子一头热,这叫强取豪夺。十多年过去了,要是能捂热,早捂热了,面对离殊那样的绝世美人,到如今依旧摆出一张冷脸,那只能证明,夏兰对他是真的没有一点兴趣。
身为夏兰的亲生女儿,与其怜惜一个绑架犯,韦妆自然更加在意自家娘亲的心情。
“娘亲,你想离开这里吗?”为保险起见,韦妆还是多问了一句,毕竟,这世间最难断的就是家务事,连她也不敢保证夏兰刚刚的反应到底是不是情侣间的情趣。
夏兰深深望一眼离殊,而后,面向韦妆,郑重点头:“我想,我做梦都想离开这里!”
她说完,眼泪忽然开始扑簌簌往下落。
虽然韦妆不止一次从妖族的口中听说过妖主怎样宠爱那个女人,在那些传言中,离殊分明把她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但既然当事人不喜欢,非但不喜欢,还觉得屈辱,那就什么都不算。
打定了主意,韦妆握紧了手中的噬仙剑,回头问莫白:“小白,我要带我娘亲离开这里,你帮不帮我?”
莫白点头微笑:“当然帮!”
等半天没等来韦妆的一个眼神,陆行舟果然又炸毛了:“怎么又不问我?”
韦妆望他一眼,笑道:“阿糯你站远点,一会儿别被误伤。”
陆行舟:……
虽然满脸委屈,但他最终还是乖乖听令,悄悄站远了点。谁让他技不如人呢。
退到一旁后,他恶狠狠瞪了莫白一眼。
作为他羡慕嫉妒恨的目标,此刻,莫白正站在韦妆身后,满脸鼓励:“你放心大胆地使用死气,有我在,不会有事。”
听到他的话,韦妆面色一松,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单凭实力,她的确不是妖主的对手,但只要能像之前那样使用死气,妖主在她面前就是一盘任人宰割的鱼肉。
眼看着韦妆的手臂上已如之前那般开始缓缓爬上魔纹,离殊顿时心中警铃大作,慌忙连连摆手:“别!别动手!万事好商量!”
他说完,甚至用求助的目光望向了已经被韦妆护在身后的夏兰,哀求道:“兰兰,你中了千机引,你离不开我!”
韦妆不等身后的娘亲开口,便已冷笑着挑了挑眉:“这个简单,把你打残,一起打包带走不就行了。”
没想到,听到这话,反应最激烈的竟是夏兰。
只见她一把抓住了韦妆的胳膊,满脸惊恐:“别带上他!我不想再见到他的脸。”
见韦妆面露惊异,她慌忙低下头,弱弱解释:“千机引,其实,也没那么难熬。”
“兰兰!”
离殊声音颤抖,脸上的表情不知是痛苦还是感激。
夏兰冷冷望着他,面无表情道:“你确定要打吗?当初我说我心有所属,你却说强者为尊,现在,我女儿比你强。”
听到心有所属,离殊眼中的光霎时黯淡下来。他沉默半晌,终于艰难开口:“兰兰,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夏兰依旧面无表情:“我只记得是你害我骨肉分离,无家可归。”
离殊闭了闭眼睛,声音颤抖:“我这里难道不是家吗?”
“家?”夏兰冷笑,“囚笼罢了!”
她说完,一把抓起了韦妆的手。
“妆妆,我们走。”
反而是韦妆,回想起千机引的恐怖功效,站在原地没动,一脸关切地问道:“真的没关系?”
夏兰冷冷瞥离殊一眼,长长叹了口气:“如果实在受不了,我可以回来。”
离殊闻言,那双原本已经暗下去的眼眸中霎时充满了希冀的光。他同样长长叹了口气,收回了那条多年来一直系在夏兰脚踝上的金链。
“我等你回来。”面容绝色的男子深情款款地说出那样的话,心软些的女子恐怕早已感动得热泪盈眶,溃不成军。
可惜,夏兰心硬如铁,甚至懒得给他一个眼神,握紧了韦妆的手,径直转身离去。
妖主陛下果然如之前雪狼亲王所说的那般恋爱脑,竟然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一行人离去,那微微佝偻下来的身影远远望去,竟像极了一只刚刚被主人抛弃的大狗。一阵风吹来,他身上那独属于妖主的斗篷随风飞舞,一静一动,怎一个凄凉了得。
直到走远,确定哪怕以离殊的耳力也不可能听到后,夏兰才终于停下脚步,对韦妆道:“你放心,我不会回去的,刚刚那样说,不过是害怕离殊狗急跳墙。”
“无论娘亲怎么选都是对的。”韦妆慌忙朝她安抚一笑。她其实已经释然了,连自家娘亲跟野男人当众拥吻那样的情景她都亲眼见过了,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她变色。
韦姗虽说是她妹妹,却跟她相差不到一岁,她那渣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她娘亲的背叛。离殊虽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胜在专一深情,真要在两渣之间做选择,她反而觉得娘亲不如选离殊更好些。
不过既然娘亲自己不喜欢,她自然不可能乱加置喙。
“娘亲,你接下来想去哪里?”
夏兰闻言一愣,面露惆怅:“我也不知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不回韦家?”韦妆暗暗打定了主意,如果娘亲依旧对渣爹余情未了,她哪怕把整个韦家掀了,也一定会让她如愿。
幸运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夏兰早已放下了一切。听韦妆提到韦家,立刻笑着摇了摇头:“回韦家干什么?那里从来都不是我的家。从今往后,你去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对于一个渴望母爱的孩子来说,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告白了。韦妆闻言,激动得浑身颤抖,整个人都仿佛飘在云端一般,幸福得找不到北。
晕晕乎乎地飘了片刻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如遭雷击般愣在了当场。
“怎么了?”见女儿表情不对,夏兰忙问。
韦妆低下头,沉默半晌,才终于鼓起勇气弱弱开口:“如果我说,我现在是魔尊,我要回魔界,你也会跟我一起走吗?”
岐山夏氏嫉恶如仇,多年来一直战斗在抗魔的第一线,夏兰想来也不遑多让。回想起之前娘亲发现她身负魔气时的表情,韦妆整个人都麻了。
“我当什么呢,就这?”夏兰闻言哭笑不得,“当初得知魔尊想娶韦氏女为妻时,我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别说你成了魔尊,哪怕你身染魔气,浑身流脓,你也依然是我的女儿。”
夏兰说话间目不转睛地盯着韦妆,眼神温柔至极,目光中的柔情让韦妆不由自主回想起了幼时的经历。
娘亲离开得太早,如果她是普通人的话,说不定根本不会留下多少记忆,偏偏她是个穿越者,还是个带着上辈子颠沛流离记忆的穿越者,上辈子,她做梦都想有个家。好不容易重新投胎,有了一个美丽温柔的娘亲,没过多久就被野男人拐走了。
当初的经历,哪怕现在回想起来,也依旧是疼的。这些年,她一直怀抱被娘亲抛弃的伤疤生活至今,骤然得知娘亲的离开是因为迫不得已,哪怕离开之后依旧变着法地想要为她铺路,心口缺失的那一块瞬间便被填满了。
如今,亲耳听到娘亲说出那样的话,她顿时感动得无法自持,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仿佛一个重回母亲怀抱的孩子般哭出了声来:“娘亲!呜呜呜呜……”
这一刻,什么身份地位,年龄场合,全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又成了当初那个窝在母亲怀里要抱抱的小女孩。
“小白,我又有娘了!”
“我又有家了!”
“我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
这种状态是没办法赶路的,韦妆干脆选了家距离最近的客栈,窝在娘亲怀中哭了个昏天黑地。后来哭累了,竟如小时候那般,靠在娘亲怀中沉沉睡去。
醒来,却震惊地发现娘亲依然保持着她之前睡着时的姿势,只是眼底青黑,显然就这么生生守了一夜。
见韦妆醒来,她满脸惆怅,眼中尽是怀念之色:“你都这么大了,我当初离开的时候,你才这么高。”
她比了个不到桌子高的高度,面露苦涩。
“这十几年的时间,仿佛一场大梦。”她长叹一口气,忽然恶狠狠咬了咬牙,“离殊,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韦妆刚想安慰,却见夏兰忽然浑身一僵,整个人如煮熟的虾米般蜷缩了起来,面露痛苦。
“怎么了?是千机引的药效发作了吗?”
夏兰此时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冷汗涔涔地点了点头。
韦妆手忙脚乱地开始翻紫金铃,期待着能从中找到些可以止痛的丹药,可惜,大部分都是魔丹,只对魔修有效。
就在她焦头烂额之际,房间内的空间忽然如水波般荡漾起来,涟漪过后,竟缓缓现出了一个人形。韦妆大吃一惊,定睛看去,才发现竟是离殊。
离殊同样满脸焦灼,小心翼翼地试图接近夏兰却又不敢,只能站在距离母女二人不远处,苦苦哀求:“让我抱一抱,只要让我抱一抱,她就会好受很多。”
韦妆正不知所措,夏兰已恶狠狠瞪了过去:“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声音颤抖,但却满脸嫌恶。
“兰兰你忘了,我会潜行。我猜到你一定会难受,你一走就急急地交接了一切跟了过来。你放心,荼蘼已经出关了,我把妖族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了她。从今往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离殊急忙解释,他说话间,竟然一脸的得意,那表情,仿佛一条正等着主人摸头的狗狗。
可惜,他的摇尾乞怜只换来了夏兰恶狠狠一句:“滚!”
见自家娘亲如此抗拒,韦妆也想让离殊滚,可惜,她怀中的人此刻已抖得越发厉害,浑身冷汗直冒,不过片刻间就已浸湿了她胸前的大片衣襟,哪怕不看她此刻脸上的表情,单凭她此刻僵硬颤抖的身体,就已能想象得到此刻的她到底痛苦到了何种地步。
见韦妆面色松动,离殊立刻试探着准备上前。
可惜,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夏兰的前一刻,一直闭眼强忍痛苦的夏兰忽然抬头,一声厉喝:“别碰我!”
在外人眼里永远优雅从容,游刃有余的妖主陛下瞬间如遭雷击,慌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后退了数步,生怕退晚了会引来什么无法预料的后果。
太过痛苦,也太过羞耻,夏兰扯过床上的被子,往身上一裹,缩到床角蜷成了一颗球。
只是那球依旧不停颤抖,时不时还漏出几声藏不住的痛苦□□。
韦妆心痛如绞,不忍再看,只能将目光落在房间里同样不知所措的离殊身上。她帮不了痛苦中的母亲,却能揍一顿始作俑者消消气。
就在她摩拳擦掌,准备动手之际,离殊倏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晶莹剔透的血玉。
“这是我出生时嘴里衔着的血玉。上面有我的气息,带上会好受一些。”
韦妆虽然明知夏兰厌恶离殊,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捏着鼻子接过了血玉,强行塞进了床角的那颗球中。
离殊没有说谎,就在血玉落入被子缝隙的那一瞬,痛苦的颤抖便戛然而止。
夏兰试图将血玉从被子里扔出来,却被韦妆按住了。比起眼睁睁看着她强忍痛苦,她宁愿践踏她的尊严。在她眼里,尊严这东西本就不值几个钱。
夏兰原本满脸抗拒,发觉按住她的是韦妆后,倏然停下了动作,深吸一口气,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原本正紧张地期待着夏兰的反应的离殊见状,果然大喜,声音甜得能够滴出蜜来:“兰兰,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你这又是何苦?”
缩在床角的被球缓缓转了过来,露出一张因为痛苦涨得通红的脸。
离殊顿时犹如经受检验的战士般蓦地站直了身体,那一瞬间,甚至如呼吸都下意识地放缓了,生怕一不小心就惹得床上的女子不快。
他那窝窝囊囊的模样非但没让韦妆觉得讨厌,反而让她放下了戒心,饶有兴味地欣赏了起来。要不是实在不合适,她甚至有冲动拿出留影石,记录下这有趣的瞬间。
谁能想到,眼前这位满脸紧张,如临大敌的男子,竟会是之前主持秋狩节,将他们一行玩得欲啊仙欲啊死的妖主呢?
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被子里的夏兰定定望着离殊看了良久,那眼神痛苦又疲惫。
在她冰冷的目光中,离殊站得越发僵硬,脸上讨好的笑容都开始阵阵抽搐。
眼前的场景尴尬至极,有那么一瞬间,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就在连韦妆这个旁观者都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想要打破这令人难耐的沉默之时,被子中的夏兰才终于幽幽开了口:“我可以允许你留在我身边,但我有条件。你必须用生命保护我的女儿,能答应就留下,不答应就滚!”
韦妆做梦都没想到事情最后竟会扯到她头上,正满脸震惊,离殊却已如蒙大赦般长舒了一口气,满口答应:“我答应!我当然答应!兰兰的女儿就是我离殊的女儿,做爹爹的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自己的女儿,那是天经地义!”
“你对天发誓!”夏兰显然心意已决,这就准备让离殊签字画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