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骗子说得没错，无论多么危险的境地永远不要放弃反抗，放弃反抗就等于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只要不放弃，一切皆有可能！”
韦妆正忙着平复自己过于狂乱的心跳，根本不知道这次袭击事件的幕后主使此刻有多么震惊。
眼前劫后余生的少女哪里知道，她杀的不是一匹普通饿狼，而是一匹实力已经无限接近于妖的妖狼。
谁能想到，区区凡人少女竟能做到如此程度。
“为什么拼死救我？”比起她如何侥幸逃生，他更加关心的是这个。莫白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享受过这种被人护在身后的感觉了。
第13章 伸手
◎你又要亲我？◎
听到莫白的问题，韦妆一愣。
为什么要救他？大概是因为同病相怜吧。
玄都陨落，天人堕凡后，一部分天人选择了拼死抵抗，同样有一部分天人选择了屈辱苟活。这些天人被各大宗门瓜分，或被蓄作血奴，或被充作娈宠。
小白虽瘦，却不是那种常年失血过多导致的不健康的瘦，十有八九真是某位宗门高层的小宠。
被她发现时之所以那样狼狈，大概也跟她一样，为了逃跑经历过好一番挣扎。那模样，逃跑的经历想来应该比她精彩得多。
她虽侥幸从魔尊手中苟全性命，却也体会过那种不得不委身于人的屈辱绝望。没遇上也就罢了，既然遇上了，自然不可能见死不救。
但是，她愿意救他，不代表他就有权利支使她。
他之前那理直气壮让她下悬崖采药的模样委实令她有些不爽。
既然他能如此理直气壮指使别人为他出生入死，她自然也能理直气壮地故意戳他痛处，调戏于他。
礼尚往来，才能念头通达。
天人真是种神奇的存在，初遇的时候他静静地躺在草丛之中，明明脏成那样，却依旧美得摄人心魄。
身在泥淖却依旧拼死往上爬的人，值得她的拯救。
韦妆斟酌着语句，定定望着莫白看了半晌，才终于微笑着开口：“我最绝望的时候，一直盼着有人能来救我，可惜，直到我自己想办法逃离，依旧没有一人来救我。我人虽然已经逃出来了，但那种孤立无援的绝望感却一直缠绕着我。救你就像在救当时绝望的自己。”
莫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最绝望的时候？是指在玄渊境的日子吗？
韦妆一边往即将熄灭的火堆里添着柴，一边继续道：“最重要的是，我已经上了魔尊的黑名单，随时都可能被抓回去。与其死在魔尊的灭魂池中，不如死在狼口之下。为了救人而死，至少死得有意义。”
比起死在魔尊手中，她更愿意为了守护美好的事物而死。
“我没事，不用谢我！”
听她说着不必感谢，莫白的眉头却皱得更紧：“我听说是魔尊亲口向韦家要的人，你为什么觉得你会被魔尊扔进灭魂池？”
韦妆抬头，答得理直气壮：“因为我是假的，我又不是他要的那个人。如果我是魔尊，知道韦家李代桃僵用个赝品糊弄我，我也会恼羞成怒把人扔进灭魂池。更何况我现在还跑了，他一定气死了。”
他会吗？莫白陷入反思。
韦妆小心翼翼地拨弄着火堆，防止最后的火种熄灭。借着明灭的火光，莫白终于看清了她此刻的模样。
经历过一场恶斗，之前一身男装，英姿飒爽的少女已经狼狈不堪，头发散了，脸颊脏了，那张如玉般白皙的小脸上此刻又是灰又是土，虽然没有伤到，上面却有几道受伤的手抹上去的血痕。
最惨的是她那双鲜血淋漓的手。烧伤，烫伤，咬伤，焦痕，水泡，淤青，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有那么一瞬间，莫白竟觉得胸口隐隐有些发堵。
他触电般移开目光，一脸郑重地问她：“既然你是韦家大小姐，而魔尊要的是韦氏女，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是赝品？有没有可能，魔尊想要的那个人本来就是你？”
“不可能！”韦妆哭笑不得。
“为什么？”
韦妆深深看他一眼，而后自嘲一笑：“因为我是凡人。”
莫白沉默。也对，区区凡人又怎么可能破得了他的死劫。
是他的错，如果他当时点名要韦姗，她或许就不必遭遇这场无妄之灾。
拨亮了火堆，韦妆这才想到要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她从储物袋中取了几件柔软的衣服当绷带，可惜，被饿狼咬伤的伤口皮肉翻卷，根本没有办法轻易止血。
“这血怎么止不住？哦，对了！千机引可以止血！”嘴上这么说着，她竟真的掏出了千机引的药瓶。
莫白顿时被她这出人意表的动作吓了一跳，慌忙喝止：“你够了！你是不是忘了那是什么药？”
原以为恢复了理智，面前的少女一定会迅速抛弃这个离谱的念头，没想到，听到他的话，韦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区区贞洁算个屁！不用药我会死于失血过多。况且，哪怕我真用了药，也未必会对你做些什么。我一个女人都不怕，你怕什么？”
眼睁睁看着她打开药瓶，莫白浑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别用千机引！只要你不用千机引，什么都好商量！”
韦妆抬眸看他，目不转睛：“不用我会死于失血过多！”
莫白认命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妥协道：“我来！我帮你止血，你过来！”
“你又要亲我？”
韦妆一脸戏谑，却还是乖乖走到了莫白近前。
“伸手！”莫白一脸烦躁，“闭上眼睛，不许看！”
【尊主，为什么帮她？】
【本座高兴！】
他也不想的，不帮她止血，这疯女人会拿千机引止血。
想也知道她一旦这么做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千机引的药效连他都无法忍受，更何况她区区一个凡人女子。
现在的他根本没有丝毫反抗能力，他可不想成为她发泄的工具！
疯子！不愧是连魔尊信物都敢偷的疯女人！
这么想着，莫白咬牙切齿地一口亲在了她的手背上，他其实根本不想亲她，反想咬她，可惜，牙齿没有嘴唇好渡灵力。
他虽修为全失，但身为天人的鸿蒙仙体依旧在发挥作用，青要山灵力充沛，不过才短短三天，他体内已聚集了不少灵力，用来帮她疗伤，刚刚好。
随着灵力注入伤口，原本皮肉翻卷的伤口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开始愈合，结痂，干涸的血痂脱落，露出的竟是完好无损的皮肤。
“好神奇！竟然连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没留下。难怪你们一族会被灭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哦，抱歉！”一吻结束，韦妆立刻兴奋地尖叫连连，甚至都顾不得讽刺莫白又趁机占她便宜。
“不会说话就闭嘴！”
“是！”
那样狰狞的伤口都能修复如初，韦妆此刻看莫白就仿佛在看一尊神明，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身上的伤口虽已复原，但流失的血液却不会回来，没过多久，韦妆便觉口渴难当。她掏出水囊，里面的水早已被喝完。
此刻的她精疲力尽，根本没有力气去取水。而且外面夜色正浓，也不是出去的好时机。
她原本想忍一忍，没想到越忍越渴。她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个酒坛。
她虽没有水，却有酒，上好的酒。这是她爹准备的用来灌醉魔尊的酒。
本只想着喝几口解解渴，没想到那酒的味道竟出乎意料的好，好酒入喉仿佛一股清泉淌过干涸的大地，又似炎炎夏日忽然喝下一口冰水，不仅干渴的感觉消失了，甚至还仿佛有一股生机涌遍全身，说不出的惬意舒畅，她喝了一口就停不下来了。
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少女一口接着一口喝酒，莫白心中忽然隐隐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随着少女的脸颊渐渐泛起酡红，他只能暗暗祈祷，对方的酒品足够好。不然，此刻依旧没能恢复行动能力的他就是待宰的羔羊，根本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
可惜，越是怕什么，就越是会来什么。没过多久，少女便抱着酒坛，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呜呜呜，小白，我好难过！”
果然……
莫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第14章 醉酒
◎你这是在找死！◎
韦妆一开始还只是独自抱着酒坛低声呜咽，随着她脸上的那抹酡红越发娇艳，她的表情动作便越发放肆了起来。
“为什么我是凡人？为什么我身在修真世家，却是个凡人……呜呜呜，还不如在凡间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
“不知道仙妖魔的存在，修仙对他们不过只是遥远的传说……”
“真羡慕凡间的那些凡人……他们，进，可进山寻仙……退，可享受人间烟火……不像我……”
“不像我……被无视，被嫌弃，被当成垃圾一样丢给魔尊……”
她越说越伤心，越说越难过，竟放下酒坛，抱着膝盖呜呜哭起来。
莫白：……
有被冒犯到，虽然知道她只是在自怨自艾，但他真的有被冒犯到，他可是堂堂魔界至尊，别说的好像他是个垃圾桶。
“你才不是垃圾！”眼前莫名浮现出之前她死战不退，护在他前方的模样。这世上哪有这样愚蠢的垃圾？
这些年他曾用魔尊的身份清理过不少垃圾，有恃强凌弱的，有仗势欺人的，有作奸犯科，有卖主求荣的，甚至还有恩将仇报的。
他们每一个都比她强大，每一张脸都让他感觉恶心欲呕，但没一个是她这样的，明明那样弱小，却奇迹般地让他觉得好看……
像那个丰山神女，外人都道她貌若洛神，国色天香，在他眼里却阴暗扭曲，仿佛蛇蝎，还不及眼前的凡人少女美貌。
面色酡红，眸光潋滟的少女缓缓抬起头来，恶狠狠瞪他一眼：“骗子，你也是个骗子，呜呜呜呜……”
莫白还想解释，对方却再度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之中。
“娘亲不要我……阿糯离开我……爹爹甚至当我不存在……”
韦妆抱着膝盖，泪如泉涌，觉得这世间再没有比她更惨的人了。哭到一半，却忽然愣住了。
人啊！果然是种贪心的东西。
前世她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时候，想着能吃饱穿暖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了。穿到修真界，有幸成为世家女，真正拥有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又不满足了，竟然开始肖想灵根，妄图修仙……
可是，真的好不甘心。
她似乎永远都在目送，目送母亲离开，目送阿糯离开，目送菖蒲离开。只有她，一直一次次像垃圾一样被丢弃，被留在原地。
身在修真世家，身边所有的人都能移山填海，而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理真的很难不失衡。
这些年，她一直在努力让自己接受自己的平庸，可惜，她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有多么不甘于平庸。
“蝼蚁，去尼玛的蝼蚁……”
在修真界，没有灵根的凡人只是蝼蚁，甚至连堕魔的资格都没有。在修真界身为凡人是种不幸。有幸出生在修真世家，只会将那种不幸无限放大。
那些所谓的家人常常用她前世看残废的眼神看她，或者怜悯，或者鄙夷，永远不会有人愿意跟她平视。
在所有人眼里，像她这样的天残地缺能找个门当户对的天残地缺配成一对那就烧了高香了，用那些人的话来说，万一有幸生下一个有灵根的孩子，那么也算不白白来这世上一遭。
她给自己选择的那位天残地缺是荆南刘氏的一位旁支公子，跟愤世嫉俗，满腔不甘的她不同，那位公子早早就放弃了挣扎，心宽体胖，唯爱美食。
唯一的缺点不过是胖了些，腰围能抵三个她梦想中的翩翩少年郎。
不是她慕丑，只是继母备选名单上的其他人太过糟糕。
沉迷酒色，姬妾成群，暴烈成性，以凌虐下人为乐……
韦妆甚至一度怀疑，她亲生母亲是不是曾经掘了继母祖坟。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呜呜呜……”
她以为自已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被送往魔界，成为妹妹韦姗的替嫁新娘属实是她从未设想过的未来。
魔尊有多残暴整个修真界众所周知，之前被灭的玉清宗只剩一片焦土。甚至连曾经的修真界第一美人丰山神女，他也说杀就杀了。
她既没有丰山神女的美貌，也没有玉清宗众人的实力，骤然被送入魔窟，可想而知她有多惊慌。
在难以名状的巨大恐惧之下，她做了这辈子最勇敢的一次选择，她向阿糯求了救。
“我真傻，真的，哈哈哈，竟然真的以为他会来……”
她竟然幻想着正道魁首首徒，修真界有史以来最有天赋的天骄舍弃一切，来魔界救她。
只要他能来，她可以舍弃掉所有的自尊与骄傲，从此跪在他脚下，为他当牛做马。
他当然没有来。
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来。
“骗子！都是骗子！娘亲让我在韦家等她，她说她会回来接我，结果我从三岁等到现在，她却一直没有来。阿糯也让我等他，他更离谱，他说他会回来娶我，他也没有回来……”
已经在娘亲那边上过一次当，她本也没把陆行舟的承诺当真，哪怕他是真心的，他的师门，甚至韦氏也不可能与允许他做这样的选择。仙凡有别，已经飞上青天的仙鹤不可能回头娶蝼蚁。
但她还是难过。
难过到在地上滚来滚去。
莫白已然看呆了。
身为魔尊，但凡能出现在他面前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姿容绝世，仪态端方，像这样一喝醉就抱着酒坛满地打滚的，他还是有生以来头一回遇到。
“呜呜呜，都是魔尊的错！垃圾魔尊，混账魔尊！我的未来，我的青春啊，毁了，全毁了……”
莫白本想安慰，她却忽然开始痛骂魔尊。
算了。
发酒疯也是一件颇为耗费体力的事情，又哭又闹，从山洞的这头滚到那头，又从那头滚到这头后，韦妆终于躺在原地不动了。
莫白暗暗松了口气，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不远处的少女竟一骨碌滚到了他的身旁，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
原本醉眼迷离的少女触到他冰凉的手臂，眼中忽然有了一丝清明，竟望着他，满脸关切：“小白，你怎么了？冷吗？”
“我不冷！”
他是天人，手脚冰凉是天生的。况且他身上还盖着斗篷，他的斗篷冬暖夏凉，虽只有薄薄一层，却可以保他寒暑不侵。
可惜，面前的少女却充耳不闻。
“不，你冷！你等一下！”
她将手伸进储物袋中掏掏掏，在莫白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掏出了一条猫尾，一根狐尾，一对猫爪，一对狐爪，一对兔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