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岚咧嘴笑着：“我们家狄狄本事可大的很，你不会忘了吧？”
是啊，本事很大。
连让她无故陷入“被包养”丑闻的事都做得出，这点舆论又算得了什么。
好像是大一那年，校庆刚过去还没多久。
网上倏然出现大量有关于温苧的帖子，道她被富豪包养，年纪轻轻身价就过百万，其如今经济来源皆出自于背后金主的打赏。
很离谱的传闻，甚至连一张清晰的照片做证据都没有，偏在学校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走在路上被毫不避讳的唾弃鄙夷，刻意放大分贝的谩骂声钻进耳边，好似故意说给她听，甚至是怕她错过任何一个字。
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目的形容词，从未想过有天会被用在自己身上。
很长一段时间，她过的浑浑噩噩，不再跟任何人接触。
也是那时，偶然间认识了宋子译。
不同于只听片面便站出来伸张正义的人，他似乎并不在意，甚至主动跟她交朋友，陪她熬过那段艰难痛苦的日子。
是除了孙雨涵，第二个愿意无条件信任她的人。
爱意的种子也是在那刻被悄然埋下，一待便是六年。
其实不难看出是谁做的，句句针对钱的事。
大抵是不满意最后得到的补偿，恰巧温狄又是电脑高手，关键字串联在一起，一切便显得清晰明了。
当初宋律师说不希望她再受伤，所指便是这件事。
网络的事极其复杂，细查起来更是难上加难，可若想毁掉一个人，却只是分分钟的事。
大多数人根本不在乎事情的真相，他们只想看到当事人过的有多痛苦。
帖子存在时间不算长，留下的后劲儿却延续了很久。
依旧会在路上被人指点，所到之处皆是话题中心。
社恐便是那时留下的阴影，惧怕在任何场合被发现，难以忍受陌生人的靠近。
一度想要退学一走了之，却被某位热心网友的善意激励到。
“阻止流言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实力击破它”便是出自他之口。
两人只做过短暂交流，便失去了联系，甚至没机会得知对方名字。
而后事实证明，这句话的确是对的。
缙桐大学如今的后辈，都只听说建筑系有位成绩优异的模范师姐，而非那个被富豪包养不知检点的温苧。
此刻依旧是老手段，换汤不换药，冯岚选择不再以身犯险无据造谣，而是状似无意间扯出话题交给网友发酵，顺便雇点水军在评论区起哄。
若是哪天深究起来，母子俩的责任也会被撇得一干二净。
冯岚的意思，这不过是个开始，给温苧一个小小的警示。若不按照她之后的要求来做，很快便会有美女设计师靠“睡”换资源的照片流露出来。
对于电脑高手温狄来说，合成出这种照片并不是什么难事。
亦如当年那几张模糊的亲密照片，虽然看不清主角的脸，但其实也没什么人在意真假。
帖子里指名温苧，那便是她无疑。
有那么一刻，她想把面前的热水泼在女人脸上，抬手捏住杯子，到底还是没做。
宋子译赶到时，两人正陷入一片僵局。
是想直接走的，可怕影响到迟宴。
不同于之前，这次牵扯到的是寰宇，受害者不再是她一人。
评论没来得及看，只听孙雨涵语气便清楚有多难听。
若是因此被连累，欠他的就多到数不过来了。
“阿苧。”
越是故作深情唤她，便越觉得难以忍受。
在一起时未曾得到过半分，这会儿竟意外觉得嫌弃。
不合时宜出现的感情只会令人反感。
也算是懂了，当初待在宋子译身边时，他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或许是厌烦的，只是开不了口，毕竟交往是他主动提起，爱面子之人从不做自打嘴巴的事。
到底是这个原因害了他，才勉强自己跟她在一起这么久。
冯岚见正主来了，自然不再为难温苧，对着宋子译阿谀奉承好一会儿，句句夸赞着温狄的好。
哪怕被前公司开除，也绝非是他的错，而是对方领导没眼光。
目空一切、狂妄自大，也是冯岚的性格之一二。
宋子译倒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温苧旁边位置。
沙发区，座位没有间隔，距离很近。
温苧被堵在里面，避无可避，往窗户旁靠去。
不经意朝窗外一瞥，是熟悉的商务车。
打着双闪停在路边，后座车窗只降三分之一，看不清里面的人。
却有预感在那后面的人会是谁。
停了多久？为什么不进来？
一大堆问题接踵而来。
须臾，车窗缓慢升起，车子发动，汇入马路中央的车流离开。
蓦地心慌，想冲出去。
怕他多想，怕他误会，更怕他觉得自己还没放下。
也是在那瞬间，心底窜出的异样情愫被精准捕捉到。
手机同一时间收到消息，低头点开。
迟先生：工作室等你。
再无其他。
一点看不出情绪。
指尖敲击屏幕，输入一大堆解释，犹豫片刻，尽数删除，只回了个好字。
文字解释不清，还是想当面告诉他。
有关于她的心意，想毫无保留讲与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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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注意到咖啡厅的，是陈舟。
十字路口等待红灯间隙，无意间看到宋子译的身影出现。
总归是和老板有点交集的人，便留心多注意两眼。
这一看，顺道就发现了温苧的身影。
和迟宴打招呼后，却只是靠路边停着。
“不进去吗？”
里面男人就快贴着温苧了，再等下去绝非迟宴性格，善意提醒一下，这哥却始终坐在位置上无动于衷。
反常得紧。
沉默片刻，得到的是开车的命令。
没多问，执行便是。
屏幕跳出“好”字，想再回点什么，终究还是熄灭了手机。
何尝不想冲进去拉她离开，念头起的一瞬间，还是克制住了。
有些事终归得他们坐下说清楚，他在，不合适。
车子开到一半，陈舟似是想起什么，轻拍方向盘道：“想起那女人是谁了，差点没认出来。”
停在路边时提过一嘴眼熟，直至离开也没忆起眼熟在哪。
恰好聊到最近针对温苧出现的恶评，蓦地想起许多年前，他曾帮着迟宴调查过类似事件。
那时约谈删帖的当事人，便是冯岚和她儿子。
到底是没什么文化的妇道人家，在听说造谣罪名一旦落实便会判刑后，哭着让旁边儿子立刻删帖，并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彼时询问过迟宴意见，只说不愿多管，保证日后不再靠近那位受害者便是。
铁树难得开花，对这女孩身份没兴趣是假。
那时分明有刻意记住名字，之后再遇到温苧硬是没想起来。
后座男人眯了眯眼，咬牙问他怎么不早说。
一定是很不想面对的人，刚才就应该带她走的。
后颈打来一丝凉意，陈舟下意识朝后视镜看两眼，讪笑着：“这不是时间太久了嘛，而且那时见这女的，她还没这么胖，短短几年时间，脸胖的都快要变形了。”
掉头回去的话堵在嘴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工作室等她。
小姑娘心思太细，若是不想被他撞见，贸然上去只会适得其反。
而后又发了条消息。
“不要急，不要怕，需要的话，我会随时出现。”
暂时，做她背后的男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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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短信时，身旁人已经从工作聊到了家长里短。
宋子译承诺冯岚会安排工作给温狄，职位一定是让他们一家都满意的程度。
倒是不知，两人何时变得如此熟络。
迟宴的话给了她无尽安全感，悬着的心忽地就定了下来，不再有后顾之忧，正打算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冯岚那令人腻烦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你和苧苧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温苧说的话，压根没被她听进去，也或许根本不在意温苧说了什么。
只要宋子译说没分，那就是没分。
一刻都不想呆下去了，起身，让身旁男人借过。
她被困在里面，除非踩在桌上，否则没办法出去。
宋子译试图拉她手：“阿苧，别着急走，跟我聊会儿。”
温苧后退两步，避开他的靠近，“宋先生，我是还有哪里说的不够清楚？”
聊聊聊，跟前任有什么好聊的。
怎么有些男人分手后，总是跟前任有聊不完的话题，在一起没见过这么多话。
一句“宋先生”，将两人距离隔了好远。
宋子译脸一沉，良久未曾开口。
冯岚看不下去，替他教育起温苧。
“你这孩子别不知好歹，能嫁到宋家那可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错过子译你上哪找那么好的老公去。”
“福气？”温苧嗤笑：“那婶婶，不如你跟他结婚好了，顺便带着温狄一起，这福气真是满到要溢出来了呢。”
冯岚还没离婚，一句话，成功恶心到两个人。
她心满意足，勾唇浅笑，而后一脚踩在沙发上，翻过桌子停至过道处。
好在没有穿高跟鞋的习惯，做起来倒是不怎么费劲。
趁着快要气死对方的劲头，温苧又提醒他们两句：“对了，有件事得说清楚，今天以后，你们之间再做任何形式的交易，都与我本人无关，不过是勉强算认识的陌生人，求求你们不要再来烦我。”
前男友，前婶婶，加在一起戏还挺多。
若不是被冯岚在电话里威胁，她怎么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不得不说，冯岚是懂她弱点的。
比起温苧本人的难堪，攻击她身边朋友或许更能起到实际作用。
那会儿被旧事影响情绪，竟忘了这次被牵连的朋友身份不一般。
也是走出咖啡厅后，才意识到冲动跑来的举动有多可笑。
那可是迟宴，怎么会在乎这些微不足道的琐事。
临走前，决定买些咖啡带回去。
附近来过很多趟，哪里的咖啡最好喝，她比宋子译更清楚。
冯岚约见的那家，恰好是整条街味道最差的，她只去过一次，便把它放在咖啡馆黑榜里。
询问了孙雨涵工作室人数，而后打包了四杯美式。
分明是相同的路程，回去却觉得消耗了大半时间。
咖啡温度消散很快，也怕那人等不及先离开。
有些事错过今天，似乎就没办法再坦率说出口。
难得躁动，怕过后再提不起勇气。
赶回工作室，只剩下孙雨涵一人。
是回来晚了吧，不死心想要确认，却看见茶水间走出来一道身影。
“你们工作室都没有好点的茶叶吗？”
温苧承认，那刻出现的陈舟的确很帅，甚至想冲上去抱他一下。
最后还是忍住了。
问过孙雨涵，确定人在二楼，便拎着咖啡小跑上去。
日落时分，夕阳泛着橘黄。
男人懒洋洋靠坐在秋千式摇椅上，前后晃动弧度极小，循着脚步声见到来人，便朝她招手。
“温温，过来。”
双人式摇椅，承载两人绰绰有余。
上前并肩而坐，将咖啡递给他。
迟宴接过道谢，而后轻抿一口。
“嗯，没有上次的好喝。”
温苧也喝了一口，“迟先生，或许要去检查下味觉。”
分明手里这杯好喝太多。
迟宴轻笑：“于我而言，味道的好坏在于出自谁之手，是你泡的，鸩毒也解渴。”
温苧：“……”
哪里看的土味情话，人设都要立不住了。
露台陈列家具被染上漂亮的橘黄色，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
小区整修，移植了许多桂花树，工作室门前便有一颗。
每天早上推开窗便能闻到。
“我今天见宋子译了。”她浅笑着，语气温软：“但和他没多说什么。”
怕他误会，想要解释。
“还有一个很讨厌的长辈，差点又被她给威胁了，还好我聪明。”
就是想多说些什么，越多越好，干脆全说出来好了，怕停下就想要说别的。
“你那时在店外吧，怎么不进来？”她偏头，对上他的视线。
嘴角弯起细微的弧度，不说话，反倒叫温苧脸热的滚烫。
天色愈发昏暗，露台装有智能排灯，定点亮起，昏黄的光线照在彼此身上，气氛变得柔和。
“想过进去的。”指尖摩挲着咖啡杯外壁，语气轻松：“怕控制不住，就忍下了。”
这话说的不清不楚，温苧问了什么意思。
他拉长尾音嗯了声，一字一句道：“他靠你太近，很想揍人。”
从窗外那个角度看去，比他们此刻的距离还要近，根本就是紧贴着手臂而坐。
趁着还算理智，让陈舟开车离开。
再待下去，可能真的会失控。
这就是迟宴，吃醋都表达的浅显易懂。
犹如那晚在别墅，他张嘴问陈舟要醋，旁观者可能没怎么听懂，身为当事人，她却是清楚得很。
“我离他还很远呢。”她调谑着：“中间至少还能再坐下个你。”
迟宴气笑了：“倒是会安慰人。”
他们三个要是坐在一起喝咖啡，场面何其滑稽。
杯子空了，迟宴示意她一同交出来。
起身丢进一旁垃圾桶，靠在栏杆旁看风景。
话锋一转，问了孙雨涵先前告知他的事。
“设计比赛，不打算参加吗？”
温苧脚下一用力，摇椅晃动起来，“没考虑好。”
秋千有些年头，晃动幅度大，便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回过身，站在灯光下看她。
“温温，还记得跟你讲过的，“花粉过敏”事件？”
她点头。
迟宴道那故事还有后续，问她想不想听。
温苧依旧在秋千上荡着，耐心听他说下去。
女孩后来作为新生代表上台演讲，手里未见半张稿子，脚下步子也稳重许多，不再是需要旁人多扶一把的冒失鬼。
本该是提前离开的，他却留下看完了全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