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了半天,底下的魔界勋贵也沉默了老半天。
无意逐鹿……
敢情亲手杀了自己亲哥亲爹的不是魔尊您老人家?
还还还把自己那几位亲哥的骨骸堆宝座下面天天压着,手里边还没事就咔吧咔吧捏着自己亲爹的头骨玩……
非议……
您屠城的时候咋就没想过非议呢……
似是看穿了他们的想法,长暝的目光转向祟神宫两侧低头不敢吭声的魔尊勋贵们,眼神不复方才的温和,似利刃般,冰冷阴狠,直看得诸位魔们一个哆嗦。
他目光瞥向跌落在地的谛诃。
谛诃只觉得一阵刺骨寒意,抬头去看,尊主哪还有方才同这丫头说话时那温和的样子!
他抖了抖,心领神会,立即爬起身恭敬道:“尊主慈悲心肠,魔域受尊主庇佑千百年,感恩涕零,不甚言表!”
长暝眼睛眯了眯,满意点点头,接着瞥向下一个倒霉魔,视线停留在了库罗身上。
库罗也是一抖,捂住自己血刺拉忽的嘴,一边最新拥有的嘴露着风,说话呼哧呼哧,一边又欲哭无泪拍马屁:“有主如此,魔族幸哉!吾等愿致死追随尊主!”
简萤感动极了。
看看,看看,这拥有了崭新的嘴的大哥都快激动哭了!
看看,看看,这得是多好的人,才会让魔域诸位心甘情愿誓死追随!
看看,看看,受了天大的委屈,却还忍辱负重,视那名声于粪土!
魔尊人还怪好嘞。
她向着长暝投去赞许眼神,察觉到她的目光,长暝回眸一笑,握住她的那只手又是紧了紧。
他扫视了一周,缓缓开口:“右护法呢?”
库罗立即站出,瞧着尊主今日有意在那丫头片子面前塑造个明君身份,心道这是个好机会。
他的远房表外甥弥刹昨日被人当街杀害,他大怒,虽与这表外甥并不熟识,但当街杀自己的远房亲戚,这不就是不把他库罗放在眼中?
打听了一夜,才找到那几个弥刹的跟班,严刑拷打了许久才知,竟是那右护法霜玉干的。
真真是在挑衅他!
他本想着,尊主阴晴不定的,此事若闹到尊主那里去,指不定就触怒了尊主,多半连他们两个人一同责罚。
而如今……
他看着尊主,那目光几乎都快长在那丫头片子身上了,也不管自己流血不止剧痛的嘴,跪下厉声道:“魔域出了此等大事,右护法大人不知去往,简直目无尊主!”
他换了副哀伤的语调:“尊主,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库罗把这辈子难过的事想了一遍,情绪都已经烘托到位了,马上就要落下两滴泪了,已经准备好卖惨了……
就听得那位尊贵的魔尊懒洋洋道:“别讲了。”
库罗:……?
长暝弯着眼睛,瞧着坐在他身边那好奇的小姑娘。
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别再吓着她。
闻此,简萤弱弱嘀咕:“其实我还挺想听的……”
库罗就傻了。
这是说还是不说啊?
他正在心中疯狂纠结,就感觉心口一阵剧痛,一口黑血吐了出来,惊恐抬头看着那位尊主,长暝正漫不经心把玩着简萤的手指,语调极为懒散:“没听见魔后说什么吗?”
库罗又傻了。
当然也不止他傻了,整个祟神宫除了长暝外还活着的都傻了。
魔……魔后……???
这才见面,就魔后了?!
简萤方才注意力全在长暝的手上,这厮抓着她的手还不老实,搓悠过来搓悠过去的,她还不敢抽手,一直就这么紧绷着,于是长暝方才说了啥她也仔细听,这下一看大殿倒吸一口气全噤了声,那逼逼叨个不停兴许是因为刚拥有了崭新的大嘴比较兴奋的大哥也杵在那不知如何是好,这才意识到似乎有些子不对。
她竖起耳朵打算吃回错过的大瓜,这才见乌压压满殿的魔都瞅着她。
简萤:?
这是……吃到自己的瓜了??
简萤一脸呆滞,当然库罗也没好到哪去。
所幸这几百岁的阅历也不是白混的,他压下震惊迅速回神,悲怆道:“右护法大人目无尊主,此为犯上;而昨日,右护法竟……当街杀害属下那可怜的表外甥……此为犯下!尊主,属下那表外甥生性单纯,不知他身份许是冒犯了他,可……怎能就这样要了他的命呢……”
长暝似乎压根就没听,眼睛一直黏在简萤身上,头转都没转。
见他没什么反应,简萤甩甩脑袋,忽略掉自己的瓜,皱眉道:“尊主明公正道,定会为您表外甥讨回公道!不知这位大人您那表外甥如何称呼,也好沉冤昭雪!”
库罗“哐哐”磕了个头:“回禀魔后,唤为弥刹。”
简萤:??
首先,魔后是什么东西?
其次,弥刹不是她和霜玉碰见的那欺凌弱小的魔吗??
最后,库罗说是右护法杀了弥刹,但她在场知道是霜玉杀的,所以,霜玉就是右护法吗?
她摸摸鼻子,不知如何开口。
长暝察觉到她的出神:“怎么了?”
简萤憋了半天,最后低声尴尬开口:“那什么,当时我在场,那个弥刹纯粹是欺凌弱小,后来还想杀我,我才让霜玉……额,右护法,教训他来着。”
她说完又急忙补充:“右护法是为了保护我才动的手,请尊主别怪他。”
霜玉这两天好歹也还算没惹她,她毒发那晚也算帮了她,而且掰正小变态之路才刚刚开始,不能中道崩阻让长暝把霜玉给砍了。
这魔尊是个体恤下属、赏罚分明的明君,想来也会理解的。
长暝没吭声,他那双漆黑的眼眸就这样盯着她,深邃到简萤都觉得自己快要掉入那一汪深泉中。
她晃了晃被他紧紧攥住的手,长暝这才有了反应,他点点头,似是答应了。
简萤这才舒了口气。
“管教无方。”长暝道,冷冷一瞥库罗:“领罚。”
库罗愣了愣,尊主不是还在这丫头片子面前往着明君那个样子塑造吗,怎么就……
刚刚这死丫头同尊主窃窃私语,难道是这她说了什么?
他恨恨不已,咬牙道了声:“是”,接着化为黑烟前去领罚。
长暝低头,看着一脸呆滞的小姑娘,许是在反应,领罚是指什么。
他嘴角勾了勾:“别怕,只是罚俸禄而已。”
手中紧紧牵着的小姑娘这才恢复正常。
大殿两侧业火摇曳,他能看到她长长睫毛垂下的阴影。
长暝只觉心中一片柔软,捏了捏她圆圆的脸颊肉,惹得她一阵惊呼,忍不住低声笑了笑。
在她惊异的目光中,他起身,依旧紧紧握住她的手:“走吧,跟我转一转。”
第63章 寻她
◎苍和妈妈找上门◎
简萤还没反应过来, 只觉得天旋地转,周身一团黑雾,待回神才发现早已不在方才的大殿内, 而是身处另一大殿。
这宫殿看起来要阳间很多, 虽然也是乌漆嘛黑周围那火摇曳生姿的, 但好歹没有诡异吧啦的骨头做成的宝座了,取而代之的是极为正常的物什,一张宽敞的楠木床,几个扭七八歪的凳子,还有个断了腿的凳子。
都破成这样了,居然还干干净净, 像是被人每日都精心擦拭过般,也不知道谁穷成这样,这些个破烂玩意都这么宝贝。
话说,这里似乎还在那祟神宫的范围内,也就是说……
额,是属于长暝的资产。
简萤望向长暝的眼神瞬间夹杂了几丝尊敬和同情。
堂堂魔尊,竟清贫至此!
当真是魔族的父母官!
魔尊人实在是太好了。
长暝略微一瞥, 看这笨蛋小莲花的反应便知, 她定是不知道想到哪去了,忍不住再次抬手掐了掐她脸颊的嫩肉:“在想什么?”
简萤一脸郑重欲拍拍他的肩鼓励一下这千年老伙子,又尴尬发现身高差太大踮起脚来才勉勉强强够得到,那抚慰的气势瞬间没了大半, 最后蔫蔫道:“你真是个名副其实的明君!”
长暝也没解释, 就这么看着她, 半晌没做声。
简萤挠头。
你们千年老毕登都这个样子吗?苍和也爱看着她发呆, 怎么长暝也有这坏文明?
他们瞅他们的, 可尴尬是简萤的。
她觉得这样下去估计还是难逃尴尬,正欲开口没话找话,听得长暝道:“……你知道我们曾经的关系么?”
她卡住了。
倒是……也算知道……
霜玉说他俩是道侣,但她傻了才会回答:“啊对我知道,咱俩是道侣来着。”
于是简萤抿抿唇,半天没想到该咋开这个口,最终打算假装不知道,只觉本就尴尬的气氛更尴尬了。
长暝轻笑,一手握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按在她的肩头,她背后还好巧不巧就是墙壁,这家伙,简萤寻思这场面出奇的熟悉,这可不就是霸总文中油腻霸总们最爱的姿势么……
她不好意思抬头看长暝,眼睛就盯着眼前的事物……长暝的胸口看,有一说一,虽说人衣服穿好好的,这一身红衣看着松松垮垮不守男德但其实捂还挺严实的,看着胸似乎还挺……嘿嘿嘿……
简萤盯着长暝的胸看了半天才意识到盯这里还怪不礼貌的,立即将视线转移开来,低头盯着脚底发呆,一边在脑子里寻思长暝可别注意到她方才盯人胸口这一举动,一边又忍不住嘀咕瞎几把乱想可别长暝脑子抽了给她上演一段丫头红眼掐腰给命文学。
正胡思乱想着,便看到一只手伸了过来,长暝松开了她的胳膊,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同她对视:“我们曾经是道侣。”
他的目光炽烈,毫无曾经那懒懒散散的样子,赤诚而又坚定。
简萤咬咬唇,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
也许是她躲闪的眼神,也许是她默不作声的态度,长暝皱了皱眉,语气也染上了层无措:“……你不信?”
简萤摇摇头:“不是,是我失去了曾经的记忆,虽然在慢慢回想起来,但我现在记不得你。”
长暝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无妨。”
他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你记起了什么?”
简萤看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在怕什么,随即被这个想法憨到。
太憨了,自己太憨了。
人魔尊啥人物,啥事能把他吓着?
定是看错了。
她想了想说:“我记起自己曾经是朵小莲花,后来从隽秀池出来历练,再后来认识了一名,叫做卿元的少年。”
简萤心中又是一动。
长暝认得千年前的她,但卿元同她认识更早,那么长暝认不认识卿元呢?
她认真问到:“你认不认识他?”
认识,自然认识。
笨蛋小莲花,我就是卿元啊。
长暝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道来。
“尊主!”
门外传来侍卫惊慌的禀报声,房内凝结的气氛流动起来。
长暝冷声:“何事?”
侍卫声音惊慌不已:“是,是苍和,无,无朝殿下快要被他……”
苍和?
简萤眼前一亮,听到苍和名字她瞬间不淡定了,自动忽略后半段。
苍和终于来捞她了吗?!
她要回家!她要躺她的狗窝睡她个三天三夜!她要好好对待煤球呜呜呜呜没有煤球的日子好难过啊!!
她骤然一亮的眸子刺痛了长暝的眼,他紧握住她的手,冷声:“苍和要杀了无朝,你听到了吗?”
啊这,还真没听到。
简萤挠挠头:“啊?不好吧?”
无朝这坏心眼子美女姐姐,虽说是个坏心眼子,但重点是美女姐姐。
不能杀,美女姐姐当然不能杀。
她咳了咳,目光落在长暝可以说是禁锢住她的手上,弱弱道:“要不我出去看看?”
.
苍和只觉得满腔怒火。
无朝居然就这样掳走了她,她会不会受伤,会不会被吓到,会不会受委屈,会不会想家……
他眸间一暗。
夤宵府笼罩着恐怖的威压,温度迅速降低,直至冰冷。
那刺骨的寒冷,是他滔天的怒气。
几名侍卫意识到不对,忙出来巡视,却还未看清是谁,便被凌厉的剑意切成无数碎片。
一袭红裙的美艳魔女自夤宵府那最为华丽尊贵的宫殿内走出,待认出来者何人后,无朝惯常挂着的无暇笑容僵了僵。
她心中暗道不好,不知哪个地方出现了岔子,怎让这位找上门来了。
随即镇定下来,接着再次扬起个妩媚多情的笑:“苍和仙君来无朝这夤宵府作甚?这要传出去,无朝可……”
“她在哪?”
苍和并未听完她的话,事实上,他并没有在听,从无朝出现,他的那双灰白的眸子便看着她,一贯无波的瞳孔此时却是染了汹涌的怒火。
无朝捂住嘴轻轻笑出声:“呵呵,她是谁?苍和仙君这是何意?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无朝偷了仙君什么重要宝贝呢……”
她嘴角勾起:“……难不成,无朝偷走的,是仙君的心?”
言毕,无朝却感到心口一阵剧痛,“哇”的一声,生生吐出一口浓血。
她惊恐看着那宛如谪仙的男子,此时面如冰霜,眼中竟是滔天的杀意,心中暗叫不好,苍和仙君这是动了怒了,如若再像这般糊弄下去,怕是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无朝捂住胸口,将又一波剧痛生生忍下,咬牙道:“……跟我来。”
方才苍和在她心口那一击,对她损耗极大。
无朝脚步趔趄,暗暗腹诽,她受伤如此惨重,这宛如神明的仙君眼睁睁看着,丝毫没有帮扶一把的意思,甚至她伤口疼得厉害走得慢了些,还会再受上一击。
她咬牙,拐了不知多少弯道,终于在夤宵府最内一间破败宫殿停下,指着门颤声道:“咳……她,她就在里面。”
苍和冷眼打量着周围,只觉心中阵阵刺痛。
如此破败,如此偏僻,他放在心尖的宝贝,这几日竟然呆在这里……
那是他的珍宝,那是他远超自己性命的挚爱,竟然……
无朝只觉周身空气冷意更甚,眼看着那仙姿佚貌的仙君一脸怒容推开门,刚舒了口气,却是感到一阵惊悚威压,直压得她直不起腰身,生生跪坐在了地上。
“你……”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能让苍和怒气更甚,却为了留住自身性命不得不咬牙道:“……仙君,饶命……”
苍和站在她面前,她只觉一阵战栗,抬头看着,那位清冷如出世神明般的仙君,居高临下站在她面前,一字一句:“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