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答应了,天天勤奋得不行,对待生意场上的事情看着比他还上心,还暗戳戳问他能不能分成。
他是不知道何为分成的,但只要是能将她留下的方法……何乐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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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猫崽子!你给我的吗?!”喵喵叫之中,简萤兴奋极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被花色各异的猫猫包围,觉得自己真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她身后,沈慈含笑,俯下身和她一起,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挠了挠在地上撒泼打滚的猫。
只是她在看猫,而他在看她。
“沈大哥的手真好看!”她赞叹道,被猫崽子吸引的注意力全然被转到了他的身上。
他笑着伸手,似是不经意地轻握住她的。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太对,掰着他的手大量老半天,啧啧称赞:“又长又白,还纤细,还骨骼分明,沈大哥你要是在我们那高低得是个手模。”
手模是什么,他不太在意,但他能听出,她的意思是在夸他的手好看,那么便足够他欢喜了。
她知道太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讯息了,总是给他一种,下一秒她便会消失的错觉。
沈慈深深吸了口气,又听得她稀奇问到:“沈大哥,为什么你总是能探查我心思啊,就好像……”
她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就好像你早就认识我一般。”
说罢又被手上沾染的猫毛惹得打了个喷嚏,眼泪涟涟。
他轻笑,大手轻轻拂去她眼角渗出的泪水:“……那便是天意。”
说着,他蹭了上去,蹭上那片,无数个夜晚占满他思绪的柔软。
她愣住,却是未曾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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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举行在她的生辰,简萤一边被前后拥成一团的仆从包围,苦着脸被迫换着繁琐婚服,一边挠头哀叹:“为什么成个婚这么麻烦啊!”
沈慈坐在厢房中央的凳子上,笑着看她,见他也在看她,简萤又气鼓鼓:“好麻烦,不想成婚了。”
“嗯?这可不行。”他起身,示意仆从离开,握住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
她的发丝间有股淡淡的莲花清香,他忍不住低头吻住,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肉。
“我也只是气话啦。”她说,接着非常恶狠狠地将繁复的绣鞋踹开,又打算甩开身上那挂了不止几层的婚服,大抵真是受够了。
“那这样便够了。”
沈慈轻轻说,正在专注和婚服斗智斗勇的简萤竖起耳朵:“什么?”
“我说,”他托住她的小下巴,抬起她的小脸,凝望着属于他的星辰:“婚礼不过是个形式,如若不愿,那么这样就算礼成了吧,礼既已成,你便是我的夫人,是沈家的主人了。”
看着她身着婚服,养着小脸亮晶晶看着他的模样,他忽然心中一痛,那段久远的、不堪的记忆挣扎着要从脑海中钻出。
那段记忆中,她依旧是身着婚服,倾国倾城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
如墨夜色中,她主动倾上他的,却在他欣喜至极之时,那样无情刺了他一剑,又是如此决然离开。
“怎么了?”
见他忽然沉默,眼中似是还有些痛楚,简萤挠头,寻思这也没惹他,下一瞬又被他大力揽入怀中。
他这次的力气极大,像是怕她消失般,紧紧禁锢其内。
“别离开我,小萤。”
他说着,虔诚地吻住她的发。
简萤点点头:“好啦,我不会离开你的。”
他却不信,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摇摇头,抱着她的力气不仅没小,反而又大了不少。
简萤叹气,她这笨蛋夫君就是这样,总是觉得她会消失,老是说一些奇啦八怪的胡话,她人就在这里,还能飞了不成?
他抱的太紧,于是她费老鼻子劲才转过身,勾住他的脖子,留下深深的一记来。
“今晚,我服侍夫人,可好?”
沈慈浅笑着,捉住了她的下摆,轻轻晃动不肯松开。
“你服侍的还少么……”
她不满吐吐舌头,下一秒被他俯身而上,抱怨的话语被撞碎,化为一声声无力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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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慈最爱在她还没睡醒之时,轻抚她的面颊。
眉毛,眼眸,鼻子,嘴唇,下巴。
怎么看都看不够。
简萤很是疑惑,每每醒来,发现他就这么看了她一夜,就觉得她的夫君定是疯了。
“为什么总是看我睡觉啊!”每次睁开眼睛对上他的黑眸,简萤都会如此嗷嚎。
而这时,沈慈都会轻笑一声,大手轻揉着她的发丝,用摒弃虚伪、此生最为真挚的语气告诉她,他只是太喜欢她了,怕这是一场美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什么梦,什么醒了,让我掐你一下看你疼不疼!”
她笑得狡黠,扑上来就要挠他。
他也不躲,就这么挨着,双眼盯在她身上,粘稠得像是黑夜。
她怕雷,许是前世消散的阴影还尚存在她的潜意识中,每次打雷都会缩在他怀中不肯出来。
“好啦,别怕,我一直都在的。”他说,轻轻拍着她因为畏惧而有些颤抖的后背。
“我不怕……啊!”她一边嘴硬着,龇牙咧嘴展现肱二头肌,一边又在下一道惊雷到来之际惊叫一声缩在他怀里,怎么拽都不出来。
自然,他也不舍得拽。
简萤撇着嘴,从他服饰繁琐的怀中钻了半天钻出一半脸来,露出明亮的眼眸看着他,小脑袋看起来就很是沮丧。
“你说说我,不怕邪祟不怕妖怪,怎么就这么怕打雷呢……”
她想了半天眼睛一闪,忽然拽住他的衣角:“不会是我上辈子被雷劈死了吧!”
沈慈心中忽地一紧,条件反射般看向她,又对上她得逞的表情:“哈哈哈哈,笨蛋沈大哥,怎么这你都信啊……”
他无奈笑了一下,紧绷的那根玄终于放下:“怎么,还学会欺负你沈大哥?”
简萤乐呵呵点头,正要对其进行字面意义上的上下其手,忽被他捉住蠢蠢欲动的小手,高过头顶来,听得他嗓音喑哑:“就算是欺负……也该是沈大哥欺负小萤……”
他俯身就要压上,又是一道巨雷闪起,她抖了抖,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开他的束缚,又忽然从怀中钻出,一动不动看着他。
飓风吹来,窗户被吹开,一下下的雨滴随着狂风洒在身上,冰凉黏腻。
雨是那样大,他意识到之时,已然浑身湿透。
沈慈感到了狂风的吹卷,暴雨在耳边砸下,刺目的雷电亮起,巨响回荡在身侧。
她的面容被照亮。
冷漠,无情。
她用看死物的眼神看他,全然没有平日的温柔。
沈慈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传上他的心头。
他错愕低头,看着胸口插着的那把神剑,撕裂的疼痛传来,粘稠得血液混合雨水将黑袍染得更甚,在地上汇聚成一条蜿蜒的深色小河。
他后知后觉,那不过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他听见她说,“再也不见了,沈大哥。”
电闪之际,映照在她的眼眸中,璀璨如星。
他颤抖着伸手去触碰,却被她嫌恶闪开,终是无法触及。
他的梦醒了。
原来那是他一生都无法企及的星辰。
第122章 【番外】她走之后
◎发疯老魔和孤寡老龙◎
那雨真大。
经历过那场浩劫的人都这么说。
滔天的暴雨, 像是要冲尽世间一切事物,雷电轰鸣,呼啸着, 竟是要将天空撕碎, 无尽的浓稠黑雾顺势而入, 世间多了许多怪花。
许多人说自己看到了可怕的事物,他们说做了个噩梦,有的再也无法醒来,有的睁开眼睛,诉说着诡异地经历。
“天边被撕开了一道巨口,来了那么多邪祟, 遮天蔽日降落……”
没牙的老太太摇着蒲扇,抱着孙子坐在门口,晒着早已稀薄的阳光。
想到那天,她浑浊的眼中又是一片畏惧。
“奶奶你记错啦!”小男孩从奶奶的怀中挣脱而出,有些骄傲地说着:“那天下来的不是邪祟,是魔族!因为当时的魔尊渊寂要杀一个人来着……”
打铁的张伯扛着铁锨路过,笑着打招呼:“王婶, 又在给小寿讲故事啊, 要我说,这种故事就少讲,仔细吓坏小孩子。”
王婶笑了笑,满是褶皱的脸上挤出个笑来, 不显和善, 反而带了三分可怖。
张伯被这个笑吓得愣了愣, 又勉强笑着岔开话题:“王婶最近生意如何?”
王婶家是开客栈的, 这里穷乡僻壤, 生意一向不太好。
王婶摇摇头,本就怨毒的长相更是显得刻薄,张伯又打了个哆嗦,出着主意:“……你家的特产忘忧茶平时也供上啊……”
“都听我说!”小寿不满,眼见着大人的话题又转到了柴米油盐上,那昂起的脑袋有些耷拉。
“好好好,”张伯问,思绪被拉回,回想起那天,依旧有些心有余悸。
那天的雷可真大,听说还劈死了个姑娘……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啊,怎么就这么大的一朵魔魇花,还这么就劈死了个姑娘呢……”
“我知道我知道!”小寿叫到,“这孩子,知道的还不少,那告诉张伯,你都知道什么?又从哪里知道的?”
张伯也不在意,就这么听他说。
“那天是前任魔尊要杀他那杂种儿子!劈死的那个姑娘是朵莲花仙子!是那姑娘用性命换了苍生一条生路的!”
小寿昂着头得意道,又歪着头有些窘迫:“至于怎么知道的……我,我是梦到的……”
“净胡说!”
张伯皱眉:“梦到的总归是假的,你这孩子,怎么还当真了?”
“就是真的!”小寿急了,指着街上玩闹的几个孩童:“他,还有她,都梦到了!”
张伯将信将疑,看向那几个孩童,正在玩泥巴玩得不亦乐乎的孩童忽然停下,直直盯着他,点点头。
“看!我没骗你吧!”
小寿得意了,摆着手指头:“给我托梦的是个大哥哥,戴着个面具,他让我帮一个,忙来着……”
许是梦境记不太清了,小寿想了好一会。
许久之后,他眼前一亮,指着张伯:“我想起来了!他让我问问你,还记不记得……”
“记不记得什么?”
张伯忽然不寒而栗,看着背后空洞的街道,脊背发寒。
“……记不记得,卿元。”
小寿说着,忽然不动了。
他指着张伯背后:“就是这个哥哥……啊!”
鲜血溅了他满脸,小寿胡乱抹掉脸上的鲜血,看着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的高大男子,他的面上戴着一副诡异的面具。
男子高高在上,睥睨他,他这才后知后觉,他的奶奶和张伯早已成为了地上的肉泥。
小寿捂住嘴就要尖叫,男子却勾唇,将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
他快哭了,也跟着做了一遍动作,“嘘”了一声。
“好了,走吧。”男子忽然出声,“别再回来。”
他不在看向小寿,小寿、愣了几秒后,拉住同样呆住的同伴,逃也似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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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风很是寂静,空中满是浓重的血腥气,随着阴冷夜风一阵阵吹拂而来。
“九千八百百十一,九千八百八十二……”
极为凝滞的空气中,只余一道声音在缓缓计数。
黑夜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座小山。
细看,那不是小山,竟是一座由千万具尸首堆积而成的尸山!
卿元站在极高的尸山旁,手中紧握着一本古籍,极其耐心地数着。
“……一万。”
他合上手中那本书,爬上了尸山,全然不顾凸出的尖锐骨节刺破胸腔,鲜血淋漓,洒了一路。
他划破自己的手掌,鲜血倾注,滴在那本古籍上,沾糊了那页隐隐露出的字迹——
“万魂血阵,或有起死回生之效。”
卿元叹了口气。
这书是他初登宝座之时,手下某一魔族勋贵一脸谄媚给他的,他本打算当即杀了那魔,再将这书烧为灰烬,却在动手前一刻听得那魔说,此书记载起死回生之术。
他不信,但这终归是一线希望。
他来到儿时的梦魇,来到万魂镇,将镇中居民尽数斩杀。
至于孩童,终究是无辜,他让他们离开,留了一条生路。
他将万魂镇万名居民的尸身堆积,积聚起无尽怨念,后将鲜血洒向古籍。
邪祟怨念,加上魔王血统的鲜血,再加上这本邪气至极的古籍,他依旧很是没底。
只愿她能回来。
等待的时间很久,卿元忍不住幻想,小莲花回来会是什么样的。
若是她能回来,多半会揪住他的耳朵,一脸认真批评他不该大开杀戒……哦,若是她,那怕不只是批评了。
那又如何?
只要她能回来……她杀了自己都………
他都心甘情愿。
只是卿元等了许久,那古籍却毫无反应。
“回来啊!”
他忽然有些情绪失控,将古籍朝着尸山下狠狠丢去,直至再也消失不见,眼泪不知何时早已盈满眼眶。
“为什么你不回来……笨蛋小莲花,笨蛋……”
“为什么就这么丢下我,为什么不要我……”
“还说愿我长明,没有你的未来,我哪来的光明……”
……
他待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当他再次抬头,漆黑的眼眸中已是一片冰凉。
光明早已散去,黑暗降临。
那我便叫长暝。
你走后,留给我无边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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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冲散了苍和的眼泪,他的呼声在风中被尽数吹碎。
他不断试图将屏障撞破,用尽全身力气,却也无法和即将迈入大乘的法术相抗衡。
他就要失去她了。
脑中一个声音不断叫嚷。
“住口!”他低声道,不顾身边同样焦急的卿元,双眸紧紧黏在高塔之上,那淡蓝的身影。
她一向爱穿蓝衣,他曾经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大约理解了。
她像天空,像大海,是最为广阔包容的存在。
只是他在被海水温柔围绕、被天空热情照拂之时,从未想过有一天,天会坍塌,海会枯竭。
许久之后,骤雨停住了,他再次欲凝气击碎屏障,却发现屏障已化为虚影。
苍和心中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