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意料之外地反驳了,“本王的确重感情,却不至于是非不分,失了头脑,若本王的妻子看不到百姓的苦难,只一味为自己贪腐成性的母家求情,那她一开始就不会成为本王的妻子。”
说罢,他抬手用力捏了捏她的小脸。
“杏杏,本王也不是什么人都会喜欢的。”
她这才反应过来,微红了脸:“……这也能表白。”
她将他捏着自己的手扒拉开。
“我觉得你说得对……大璟的金银大多聚于帝京,帝京金银又大多聚于高官之手,他们为了多喝几坛好酒,就可以装作看不到受灾的地方,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都挣扎着死去,若不是沈伯伯……现在也是父王,救了我,我也会和大家一样冻饿而死。”
她受过这样的苦,更能与普通百姓感同身受。
“所以我觉得殿下做的是很厉害的事,如果有一天需要从王府筹钱赈灾,我宁愿将所有的衣裙都卖掉,也要尽可能捐更多出去。”
“眼下并无什么灾情,你不必担心。”沈行钧微微一笑,“杏杏很善良,但保证你的吃穿用度,本王还是能做出这个承诺的。”
他的妻子,善良可爱,既懂他,又与他同心,他当年有多嫌弃这桩婚事,如今就有多想与她长长久久。
反观沈尧泽,既没什么头脑,又不会选媳妇,当真是废了。
“先聊到这里,不早了。”他又一次捏捏她的脸,“睡吧。”
她在他臂弯里略一挣扎:“那你心情好些了吗?”
“有杏杏陪着,怎会不好。”
沈行钧眼底柔和。
“放心,这些腌臜事情,本王会处理好的。”
……
昨夜聊得太久,以至于睡得有些晚了。青杏睁开眼时,窗外天色已蒙蒙亮,她稍稍动动身子,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啊?”她算算时辰,万分惊讶地跳了起来,慌忙去拽沈行钧,“殿下,你误早朝了!”
成亲这么久,他连第一次圆房后都能早起去上朝,自律程度不得不让人惊叹,可他现在……怎么还在睡啊!
“没有。”他睁开眼睛,“本王早就醒了,只是不想去。”
“为什么呀?”
这里离大殿没有多远的距离,岂不比从王府出发快多了。
“沈尧泽翅膀硬,就让他硬着。”沈行钧缓缓起了身,“本王不在,看他有没有本事应付那些难缠的老家伙。”
她噎了一下:“殿下您怎么还赌气呢……”
“没什么不好,过不了多久,他自己就会来找本王。”
他不急不慢地披上他那件玄色的蟒纹朝服,朝青杏一伸手:“玉带在你手边。”
“哦。”她小小地应了一声,“使唤杏杏越来越熟练了呀。”
她将玉带拿过去,却不肯给他,双臂环过他的腰间不停比划着:“你上次怎么系上的来着……我好像又忘了。”
“这样。”
他很快就扣好了,也没有再解开的迹象。
她跳了起来:“你让我试试!”
“本王每天只示范一次。”沈行钧饶有兴趣地伸手敲了敲她的小脑袋,“看杏杏这小脑瓜什么时候能记住。”
“又欺负我。”她嘟囔着去梳洗,“讨厌死你了。”
待她梳洗完毕,沈行钧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就如寻常人家夫妻一般,迎着初升的日光慢悠悠地散着步。
起初,她还问他:“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
后来她便不问了,这干净漂亮的宫道搭上那红墙与夺目的琉璃瓦,很快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第一次跟着他来宫里的时候,她还什么都不敢做,什么也不敢看,如今沈行钧毫无保留的爱给了她很大的底气,她倒是对什么都好奇,大大方方地四处看来看去。
经过一处小花园,她坐上那木制的秋千,就再也不肯走了,喊着要他将自己推得再高些。
“这么喜欢。”沈行钧唇角微弯,轻轻推着她的后背,“明日往府里也放一个。”
“早就该装了。”她飞得很高,笑得亦是开心,“我想玩很久了!”
“以往府里没有女眷,母妃也不爱玩这个,这么一想,确实缺了不少东西。”
他控制着力道,既让她能高高飞起,又不至于让她害怕。
他很喜欢这难得的温馨清晨。
可有人并不喜欢。
承乾殿内,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被朝臣的话堵得哑口无言时,沈尧泽终于忍无可忍,一拍桌子。
“摄政王为何无故不上朝?”
身旁的宦官统领哆哆嗦嗦地出来,扑通跪下了:“回、回禀陛下,摄政王殿下说他有些事情,今日便不来了。”
“他有何事?”沈尧泽实在是不想自己独自面对这难缠的局面,“他昨夜不是宿在宫里?”
“殿下他……他……”
那宦官支支吾吾的,听得丞相有些烦了:“到底什么事?”
宦官终于鼓起勇气:“殿下他……在西花园里,陪王妃打秋千……”
“……”
此言一出,乱哄哄的承乾殿顿时沉默了,朝臣们脸色各异,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沈尧泽额头微微渗了汗,“退朝。”
出了承乾殿,他头也不回地大步朝西花园走去,还没离近了,便能清晰地听到花园里的笑闹声。
“殿下,再高一点嘛!”
“再高,容易摔了。”
“不会的,有殿下在这里呢!”
沈尧泽气得径直闯了进去:“宣王兄称有事不上朝,就是在这里与王妃玩闹?”
“陪臣的王妃,是头等的大事。”沈行钧慢条斯理地看过去,“怎么,陛下很希望臣上朝吗?”
“朕……”
他没让任何人跟着,便也没避讳什么。
“朕自是希望宣王兄能与朕共理这朝政的。”
“碰壁了,知道唤兄长了。”沈行钧淡淡挪开视线,“不是昨日对臣连名带姓的时候了。”
“宣王兄,昭儿她……入宫这么久,只有这一件事所求,王兄何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莫要与朕置气了呢?”
沈行钧凉凉地笑了一下。
“你今日什么都不必做了,回御书房将那些圣书都翻出来读读,好好学学如何做这天下之主。”
“……”
沈尧泽摁下心中的不满与畏惧,出言询道。
“宣王兄将朕打发走,是要做什么?”
“你看不到吗?”
沈行钧轻轻推了一下他家小姑娘的后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臣要陪自家王妃打秋千,忙得很。”
沈尧泽咬牙切齿:“……”
第54章
◎“不够宠~”◎
他二人这般聊着, 青杏早就没有心思打秋千了,恨不得立马退下给他们腾地方。
然而沈行钧分毫没有放她走的意思,一边与皇帝较着劲, 一边又不停地推着她后背, 害得她一直在天上飞着,根本没有跑的机会。
沈尧泽咬牙切齿地离开那一刻, 看着他的背影,她终于松了口气。
“你干什么呀殿下。”她抱怨道,“一直不放我走, 这种事情我也可以听吗?”
“没什么是你不能听的。”沈行钧放缓了手上的力道, “为了他赶你走, 本王又不是头脑坏掉了。”
她坚持着自己的主意:“那也不好吧,陛下都站那了我还在玩,而且我连礼都没有行呢……”
这般无礼,岂不得落个对陛下大不敬的坏名声。
“好。”他让步的倒也快,“本王下次会听杏杏的意见的。”
她展颜一笑, 在淡淡的日光下甚是明媚:“嗯!”
沈行钧有些无奈:“今日这么好哄?”
“殿下好说话呀, 你都同意了,我还较什么劲呀。”
“本王的杏杏, 怎么一点也学不会恃宠而骄?”
她故意哼了一声,娇声道:“因为殿下不够宠呀。”
他实是没想到她会古灵精怪到这个地步,忍不住笑了笑:“好,杏杏这是点我呢。”
沈行钧手上用力,再一次将她高高推起,淡粉的长裙在空中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裙摆上织金的花褶在暖阳的倾洒下闪出夺目的光点, 恰如一朵初初盛放的桃花, 早早在这初春之际就等不及在这西花园中绽开。
银铃般的笑闹声很快便引来了早起的鸟雀,瞥见一只浅蓝尾羽的漂亮鸟儿绕在枝头,青杏松开一只手遥遥地去招呼它,眸中尽是惊喜与好奇。
沈行钧出言提醒:“握紧了。”
她乖乖地将手缩回去,可那漂亮鸟儿却已经看到了它,脆脆地鸣叫一声,拽着那尾羽在她面前不住盘桓。
“好可爱!”
她感叹着,下意识地伸手想让它停在自己掌心,却忘记了自己眼下坐在秋千上,这秋千正往高处荡,她双手一从藤绳上松开,竟直直被甩了出去!
“啊!”
她惊呼一声,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重重砸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
青杏惊魂未定,抬眼看到沈行钧沉了脸,那双眸中又是后怕又是愠怒,还不待她说什么,就将她放了下来。
“站好。”
他声音很沉,她本想拔腿跑路,闻言登时立住了脚,低下头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为什么松手?”他当真是气了,“知不知道很危险!”
这里到处都是宫中常铺的青石板,若不是他身手快,她从那么高的地方砸上去,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错了……”她软了声音,小手轻轻地去扒拉他的袖口,“我、我看那个小蓝鸟,很漂亮,想和它玩……”
她抬眼一看,却找不到那个小蓝鸟的身影了,莫说是小蓝鸟,沈行钧方才为了去接她,凌空一跃,几乎所有鸟都受惊逃走了。
“呃……它走了。”她低着头将一双脚老老实实地贴在一起,“但我没有胡说哦……”
他被她气得几乎说不出来话:“青杏。”
完了完了,成亲之后,他就没有连名带姓的叫过她了。
她紧紧咬住唇,大胆地上前一步抱住他,撒娇道:“你别生气了嘛……我以后不会再随便松手了。”
沈行钧重重皱着眉,一手环过她的腰将她掐紧了,另一手使了些力道,在她腰下几寸用力落下两掌。
她的小脸腾得就红了,隔着衣裙倒是不疼,只是这宫里的西花园到底是外面的地方,万一被人瞧见了,她的脸该往哪搁呀……
谁家姑娘都成亲了,还要被夫君当小孩子收拾的……
“错了错了,真的错了!”她连声求着饶,生怕他继续。
“没有下次。”沈行钧低声警告道,“这一个月,都不许再打秋千。”
“啊?”她委屈地噘起嘴,又不敢反抗,“好吧……”
他终于叹了口气。
“杏杏。”沈行钧用力搂住她,声音很轻,“你不要再吓我了。”
她稍稍有些懵,不知为何他突然转变这么快。
他嗓音渐渐有些哑:“你要怎样才能明白,本王有多在意你,你若出事……本王绝不独活。”
“没事的……”青杏笨拙地顺了顺他的背,“杏杏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以后真的不会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嗯。”
他固执地抱了她好一会,才堪堪松开,牵着她朝宫外走去。
她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看,高高的秋千架下,那小秋千还在因着惯性轻轻晃着,她真的很喜欢玩,可惜这一个月她应该都没有机会再玩了。
都怪她一时玩大了……现在根本占不上理。
“杏杏。”
她正胡乱想着,他忽然开了口。
“近些时日本王应当还要处理丞相背后的事,但无论多晚,都会尽量回府,你若是困了便先歇下,不可以再一个人跑到宫里找本王,听到了吗?”
“好……”
以为他还在生气,青杏怔怔地应了一声。
沈行钧侧目看向她,心底莫名涌起一股不安来。
“本王把少川留在你身边,若你想出府玩,必须叫他跟着,如果本王与他都不在,你就乖乖地待在府里,哪都不要去,好不好?”
她这才意识到他的不对劲,讷讷道:“怎么了吗殿下?”
“无事,只是觉得方才那鸟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沈行钧收回视线,“但愿是本王多想了。”
她感觉他的手抓她抓得更紧了,便默默点了点头。
她一向是相信他的,他的决策也一向有道理。
况且方才差点出事惹他生了气,还是不要再跟他对着干为好……
沈行钧没再说话了,似是在思索着什么。他们就这样一路沉默,快走到宫门口时,有个尖细的嗓音忽然气喘吁吁地唤住了他们。
“殿下、王妃!”来的是皇帝身边的王公公,看起来像是跑了一路,“陛下今日设了家宴,想与殿下共饮一番,奴紧赶慢赶来追您,好在是遇上了……”
“大白日的设什么家宴?”沈行钧皱了眉,“说本王有事。”
“这……”
王公公一脸为难的神色,凑近他压低了声音。
“陛下与殿下昨日闹了矛盾,陛下有心与您修复关系,您就给陛下个面子,去一下吧,再怎么说也是兄弟……”
王公公赔着笑脸。
“这家宴自是在晚上的,殿下您在政事堂处理处理事务,这不就到时辰了嘛……”
“这骨气,倒是一点都不见长啊。”沈行钧慢条斯理道,“他若真心请本王,将先祖留下的为君之道抄个十遍送过来,本王考虑考虑。”
说罢,他领着青杏转身朝政事堂走去,也不知是应了还是未应,只那王公公的脸色变了又变。
“殿下……”青杏弱弱出声唤道,“我感觉你有点……呃……狂了。”
“哪里狂了。”他默叹一声,“这般僵下去,无人处理政务也不是道理,只是杏杏要陪本王多待一会了。”
“没事的呀,我喜欢待在你身边。”
她嘴甜得很,心里却打算着一会溜去哪里玩。沈行钧却仿佛知道了她的想法,将她看得极紧,害得她几乎一日都坐在他桌案边研墨。
“你能不能别写了……”青杏无力地趴在桌上,小脑袋埋进了臂弯里,“我研得好累。”
“想乱跑?”沈行钧笑得温和,口中的话却是凶,“没那可能。”
“活阎王。”
被戳穿了心思,她登时从齿缝里憋出来一句。
“嗯,说得再大声一点。”
“你……!”她跳起来扑到他怀里想去挠他,却不成想刚动了手,那王公公便捧着一沓纸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