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宜一口气说完,并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顺慈长公主在永福宫外就领教了她的舌灿如莲,如今被她一顿数落,反客为主,她一时接不上话来。
“本宫自会禀告给皇上。”
秦书宜冷笑着看向她,“这宫内的人都知道皇上一直在修养,就是太子也是非紧急事不会轻易打扰,长公主不顾念皇上的身子,越过皇后,反而要因为这些事情去烦扰他,又是安的什么心?”
“还有,邵阳县主是车家唯一遗孤,长公主,你见过战场吗?你知道车家人死得有多惨烈吗?你只凭自己一张嘴,一腔私怨就私下处置车家唯一幸存的人,怕是老天都看不下去吧?”
她越说越气氛越说越激动,每一句话都如落下的冰雹,砸在她自己心中,生疼。
顺慈长公主被她这一通又一通的话抵得根本没有还口的机会,拂着胸脯,“你,你——”
秦书宜怒气冲冲地看着她,“不管邵阳县主究竟有没有做你说的那些事,都希望长公主今日都能把人交出来,所有事情应当禀报了皇后之后再做定夺,而不是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我大元朝是有法度的,若是不然,本宫是不会罢休的。”
顺慈长公主被气得不行,伸出胳膊来冲着梓佟道,“快,快扶我躺下。”
梓佟赶紧扶着起躺下来,“长公主要不要紧?要不要去传太医?”
她不住地摇着头,“本宫,本宫头疼。”
梓佟忙对着外面道,“来人啊,快去宫中请太医来。”说完又没什么好气地看了一眼秦书宜,“太子妃这下得逞了,气倒了长公主该满意了吧?”
秦书宜看着顺慈长公主,见她不停地哼哼,双眼微闭,脸色红润得很。
哪里像是生病的样子?
这一招她在上一世也不是没见过。
每每长公主找她麻烦之后,总是会倒打一耙去寻太医来,搞得皇上皇后都知晓。如此一来,满皇宫的人自然会说长公主受了委屈。
如此,受申斥的还是是她秦书宜。
这样的戏码再来一世依旧没变。
她这一路,来得急,心也急,一心只想将尽快找到车凝,将她带出去。
因此话语上言辞犀利,咄咄逼人。
乍一看,不知情的人恐怕真会认为是她顺慈长公主受了欺负。
而此时进宫宣太医,是要先得到皇后的允许,这势必就会惊动皇后,到时,自然又是满宫尽知了。
秦书宜真是恨不能直接将她提起来狠狠打一顿。
但她既然要来,自然也会想长公主会使哪些手段。
她望着装病的长公主,抬眸看向窗外,慢慢地道,“长公主此时让梓佟进宫宣太医是想惊动皇上,惊动皇后吧?既如此,那我们一起等好了。不过,本宫奉劝长公主一句,邵阳县主最好没什么闪失。”
顺慈长公主不懂秦书宜是何意,心里闪过一丝犹疑和心虚。
可想着今日之事她做得天衣无缝、并无错处,再加上,皇上对她一向宽仁,这才又安心下来。
她躺在软榻之上,继续哼哼,静等皇后皇上的到来。
第38章
雨水嘀嗒嘀嗒从青瓦房上顺着缝隙往下, 看着是小了一些。
可空气却好像却被封锁在密如蛛网的雨丝里,铺面而来依旧能感受到一股潮湿闷热的气息。
宜春宫的人来凤仪宫时,皇后已经歇着了。
白熹本不想去惊扰皇后的, 可来的人慌慌忙忙,口中所说含含糊糊, 还涉及到了太子妃, 她思量了一下, 还是进到了内室。
推门而入, 正要开口, 就见着纱帐里传出了声音, “扶本宫起来吧,已经都听到了。”
白熹赶紧叫人进来替她梳妆更衣, “皇后莫急,长公主一向如此, 想来不是什么大事。外面如今还下着雨, 皇后仔细别染了湿气。”
皇后当然知道长公主一向如此,今日宜春宫的事情她也多少听到了一些, 只是懒得去细问。
不过刚刚来人提到了太子妃,莫非这中间还有太子妃什么事儿?
她心中不安,才想过去看看的。
白熹拿过递进来的衣服伺候着,刚穿好,正准备着出门就见着徐公公往她这里来。
“奴才给皇后请安。”
徐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这个时候来,皇后已经猜出原因了。
她示意徐公公起身, “是因为长公主的事儿, 皇上让你来的?”
徐公公打起笑脸来,“皇后娘娘和皇上心有灵犀, 真是一猜就中,刚刚宜春宫的来人说长公主病了,这不,皇上让奴才来传个话,说是让皇后陪着皇上一起过去看看。”
长公主这手脚倒是快。
她冲徐公公点点头,“本宫也正打算过去,既如此,那就先去九清殿吧。”
“白熹,你把上次太子送来的那支人参带上。”
皇后从凤仪宫出来后,踩着湿漉漉的地面上了轿辇,这才往九清殿去。
到时,皇上已经更好了衣。
皇后瞧着还是让人多加了件衣裳披风,“如今下着雨,湿气重,还是多穿一件。”
皇上这两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医院也是束手无策,每每好一些,遇上天气一变化就又有反复。
皇上看了皇后一眼,握住她的手,“难为皇后了,这大雨的天儿还得跑一趟,你也知道,李茹她——”
皇后点点头,“臣妾明白的,长公主当年因为皇上才嫁到姜家,姜岩这些年虽说没明着往家里纳妾,但这外室也不少。皇上这是觉得亏欠了长公主。”
“嗯,你明白就好。”
两人说着话然后就才往外去。
从九清殿出来后,皇上皇后先后上了轿辇,没多久就到了宜春宫。
听见外面的人叫道,“皇上皇后驾到”,顺慈长公主躺在床上又是一个翻身,哼哼得更凶了。
秦书宜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来往外去。
眼见着人到了跟前,秦书宜福礼道,“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太子妃也在啊,起身吧。”
长公主往外睨了一眼,让梓佟扶着自己慢慢起身,“哎哟哟,给皇后皇上请安,这头,头疼得紧。”
皇后看了一眼长公主,示意梓佟将人扶下躺好,“长公主既然头疼就不用见礼了,好生躺着就是了,周太医,你快给长公主瞧瞧看。”
“是。”周太医从皇后身后绕过来,便替长公主搭起脉来。
周太医号了一会儿,没觉出哪里不妥,只得道,“长公主许是受了惊,脉象有些虚浮,多休息就是了。”
长公主柔柔弱弱地又躺下去,抬眸看向皇上,“这大雨的天儿还惊动皇上亲自跑一趟,是我的不是了。”
皇上在一旁坐下来,“你这是哪里的话,一家人,什么是不是的,顾惜自己的身子要紧。”
长公主这才点了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
皇上见她如此,还是问了起来,“好端端的,怎么又叹起气来了?”
见长公主不说话,皇上便将目光移向梓佟,梓佟看了太子妃一眼,这才颤着声音道,“长公主这是想起了太后临终留下来的那只手镯,今日被邵阳县主打碎了。”
皇上孤疑地看了一眼顺慈长公主,“邵阳县主?什么意思?”
他心里疑惑,邵阳县主为何会打碎了太后的东西?
秦书宜站起身来,朝着皇上皇后福了一礼,“邵阳县主绝不会无故如此,儿臣同她自幼相熟,最为了解,此事恐怕是长公主对姜大公子的事耿耿于怀故意先挑事的吧?”
皇上看了一眼秦书宜,“太子妃是说良州那件事?”
秦书宜点点头,“嗯。不过,眼下要紧的还是先请父皇命人将邵阳县主找出来。”
“找出来?何意?”
秦书宜道,“听闻长公主今日设宴特地请邵阳县主来赴宴,可直至现在,她人都未归,她身边的侍女,荷花因为担心来找到儿臣,这才托儿臣来宜春宫问问。”
“荷花?”皇后抬眼问道。
白熹对着皇后俯身过去,“就是先前皇后您夸过她机灵的,然后送去了邵阳县主身边服侍。”
“她啊,本宫记得,是个老实人。”
秦书宜点点头,“就是她,她来寻儿臣说是一直未见着人回,儿臣寻思着这人多半还在宫内。”
皇后眉头皱起来,看向皇上。
皇上又看向顺慈长公主,“可有此事?”
长公主点点头,“确有此事,邵阳县主打碎了母后的遗物,还在宜春宫放肆,我这才让人将她拿住的,后来宴席散后,训斥了她几句,入夜前就将人放回去了。本来还想着明儿个一早将这事禀告给皇上让皇上做主的,哪知道太子妃就直接来了宫里要人。”
梓佟也连忙附和,“就是,太子妃一来就凶神恶煞的,好不吓人。”
秦书宜眯了眯眼,“儿臣不过是着急寻人,若是有错处,也是后话,到时听凭母后父皇责罚,不过邵阳县主这么晚都并未回府,若是真出了事只怕会让车家英魂不安,让那些戍守的士兵寒凉。”
她顿了顿了,继续道,“既然长公主说将人放回去了,可有证明?”
长公主扶着胸口道,“人的确从宜春宫出去的,宫里的人都看见了,还要什么证明?”
秦书宜往宜春宫来时就一直留意着外面,一直到她到宜春宫都没见着烟火。
说明车凝的确是没有去学堂也没有回府。
而长公主说入夜前将人放走了,分明在说谎。
但长公主此时敢说人不在宫内,那说明人可能的确不在宜春宫。
她大脑飞速运转,那人会去哪里?
皇上见顺慈长公主这么说,也觉得人可能并未在宜春宫,转而望向秦书宜。
“太子妃可都仔细问过了?邵阳县主当真没有回去?”
秦书宜点点头,“回父皇的话,确实没有。”
皇上眼神忽而幽深起来,冲徐公公招了招手,“查。宫门处、外宫处,以及邵阳县主府,仔细查。”
徐公公得了令赶紧就寻人去了。
刚刚这雨还有渐小的意思,这会儿,忽而又大了起来。
约摸半个时辰后,徐公公戴着湿漉漉的蓑帽回了宜春宫。
“如何?”
徐公公冲皇上行了礼,道,“宫门处问过了,说是入夜后是有马车出去,可是不是邵阳县主并不确定。至于外宫处,侍卫已经查过,并没有踪迹。邵阳县主府那边,派去的铁骑回话说也是没有半点踪迹。”
皇上又抬眼看了一眼长公主,然后对着徐公公道,“再查。”
秦书宜听见这消息就坐不住了,这到处都没人,人会去哪里?
她抬眼去看顺慈长公主,只见她这会儿也不哼唧了,只靠着软榻,懒懒地半卧着,忽而露出一丝笑意来。
可等秦书宜再细看之时,长公主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那笑容甚为熟悉。
她忽然想起来上次在永福宫外遇见长公主的事儿。
电光火石之间,她心里升起一个念头,转向皇上道,“父皇,儿臣想到一个地方。”
“何处?”
“永福宫。”
-
李沐言这几日忙着各处军队整蕃之事,到今天才闲暇下来。
他转了转脖子靠在椅子上,对着冯全道,“太子妃最近在忙些什么?”
冯全忙道,“太子妃这几天都在忙着南边那几处铺子上的事情,对了,还去了远山学堂一回。”
李沐言点点头,“这东宫的事她懒得操持,自己的那点小生意倒上心得很。”
冯全笑起来,“听闻这南边那几处铺子是太子妃母亲留下来的,想来太子妃这才如此上心吧。”
李沐言倒也没有怪秦书宜的意思,只是想来觉得有些看不懂她。
“远山学堂的事,你同京兆衙门打过招呼了吧?”
冯全点头,“都按着太子你的吩咐招呼过了,京兆衙门那边会多照看着的。”
“嗯,毕竟是在城郊,又都是孩子,安全还是要多警醒些。”
“是。”
李沐言看了看外面,“还下着雨吗?”
冯全点点头,“还下着,似乎这会儿又大了。”
李沐言起身走到窗前往外看了一眼,转过身对着冯全道,“算了,不等了,回东宫。”
冯全本来想劝阻 ,可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吩咐着人准备轿辇。
李沐言冒雨而归,却没曾想秦书宜不在。
这大雨的天儿,人居然不在能?
一问之下才说去了宜春宫。
宜春宫?
李沐言奇怪起来,问了这来龙去脉,心里生出一丝不妙,转身就往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