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闻言失笑,轻笑着道:“行了,先拿着小笺去太子府,去了会有人招待你的。”
英布看着手中的小笺高兴坏了,这真的是通往太子府的小笺。
特制的竹制小笺,太子府的标致是一只小龙,那龙形契在小笺上,看着很是精致。
“去吧去吧,祝你仕途顺利,若有不公平之事,这小笺可以有一次寻我的机会,洗刷冤屈。”
苏檀笑吟吟道。
先前是纸张,没有这个功能,现在这竹制的小笺,可以保管很久,就有这个作用了。
英布拿着就往太子府去了,想想就觉得快活。
*
苏檀回章台宫后,满脸喜色地坐在嬴政身侧,他笑着道:“今日又得一员大将,希望他能突出重围。”
这也是一种筛选机制。
毕竟当年英布做三大名将的时候,已经是人到中年,经历了很多,但是现在,大家都还年轻,一切尚未可知。
还是要有个成长的过程比较好。
嬴政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间满是欢愉,不由得笑起来,温和道:“你整日里往太子府捡人,朕都犯懒了,总觉得那些人才,你很轻而易举地就能捧到朕跟前来,不用再操半分心。”
苏檀坐在太师椅上,长手长脚的摊开,漫不经心道:“你专心想决策就行了,术业有专攻,我也就这点子用处了。”
他政爹要维护自己的王霸之气,并且有种天生俊才入我怀的霸气。
苏檀则不然,他看中的就会努力扒拉到自己碗里来,他喜欢。
两人絮絮地说了几句,便罢了,太子府有明确的晋升制度,会有一系列的培训,比如文化课、武馆都有,想要出头可走文可走武。
苏檀看着桌上的裁纸刀,突然想起来,现在还没有剪刀。
这种小事,反而一叶障目了,他作为公子,后来又升为太子,生活中没有剪刀也不会带来不方便,根本没想到这一茬。
苏檀连忙画出图纸,拿去给铁匠打出来。
“这是何物?”嬴政又问。
他现在对于这些新兴事物,报以万分平等的心态。
“给你示范一下。”苏檀琢磨一下,便从怀里掏出两根小笺,又拿了一张纸,一根小笺放在纸上,另一根放在纸下,离近了些,稍微对切,那纸张便有整齐的切口。
“就是这个。”苏檀笑眯眯道:“等到时候做出来,你就知道有多好用了,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小玩意儿。”
嬴政好奇地又多看了两眼,他以为是跟显微镜一样的好玩意儿,没曾想,竟然是这个。
两人正说着,就听外面寺人来报,说是研发中心献上一物,请太子验看。
苏檀接过来一看,就笑了。
“父皇看看这个,一只眼睛眯起来,一只眼睛对准这圆心。”他把望远镜递过去。
嬴政毫无防备,就见面前的东西都在眼前无限放大。
他眨了眨眼。
苏檀见他皱起眉头,这才笑着道:“好吧,要立在高处,往远处看,才能知道其中妙处。”
两人各自手执一个望远镜,往城门去了,只有瞭望台才最高。
嬴政试着用方才的动作来观看。
一瞬间,冲击就涌上心头。
那么远却又那么近。
他挪开望远镜,再看看远方,然后再用望远镜看,觉得很有意思。
“这真的……”他惊住了。
苏檀立在他身侧,看着他惊讶的表情,顿时心满意足。
他政爹一脸老成持重,鲜少能有让他惊讶的事情,这样神情微动,已经满足了。
人要知足。
“是不是很好玩?”苏檀望着远方,脸颊两侧被寒风垂下来毛绒绒的碎发,但是他表情依旧热烈灿烂。
嬴政轻轻地嗯了一声。
“多做几支,送到前线去。”他说。
苏檀点头,笑眯眯道:“好,叫人多做些,南北都配备上。”
两人立在城楼上,看着不远处的大好河山,咸阳城中是如织行人,咸阳城外也是人群纷纷,看着就很让人心生愉悦。
他想要的盛世,总觉得近在咫尺了。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会心一笑。
嬴政被冷风一吹,心中的郁气也散了几分。
“朕想修建一座天下朝宫,如今咸阳城中人口密度过大,需要一座新的宫室,扶苏以为如何。”
男人低沉成熟的声音,在风中也淡了几分,看似有几分漫不经心。
但苏檀知道,他定然是谋划了许久,都想明白了,这才来问他。
“父皇喜欢,便修吧,只是这徭役从缓,万万不可强征。”苏檀心里有些不确定,修宫造殿这种苦活,要是没有强制性的徭役,那来的人够用吗?
他也不确定了。
在历史上,阿房宫、秦始皇陵、万里长城、直道都是嬴政煌煌战绩,但带来的后遗症也非常明显。
现在虽然经过十年的休养生息,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又去北击匈奴、南征百越,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不知凡几。
这样的情况下,再来修建阿房宫,他确实不好估算了。
“让李斯出一份计划表,看看。”苏檀道。
嬴政见他没有反对,就高兴了些,那股子执念也没有那么深刻了,他跟他商量:“朕也不是非修不可,你若是觉得不可,朕便不修了,将就着过。”
“父皇的事,不能将就。”苏檀大手一挥,既然他政爹想要,当然是要想法子满足了。
他想到了战俘。
从秦国到秦朝,将领和黔首的军功都是从人头上算的,若是主动投降的战俘,会给他们活命的机会,拿来做奴隶、种地、开荒等。
但是很明显,现在匈奴的战俘用在了攻打百越上,百越的战俘用在了攻打匈奴上。
反正人头可贵,一点给他利用的机会都没有。
人命最值钱的年代,这最不值钱的年代。
“要不先勘测,做计划,等过几年,战争都结束了,然后开始修建阿房宫。”
苏檀在心里想,后来自己摇头了。
那这样,和拒绝政爹画大饼有什么区别。
“还有胡人!去招工!”苏檀眼睛一亮,有吃有喝有钱拿,从来都不缺勇士。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胡地广阔无垠,人不够多,但是可以建交来寻求人力。
嬴政看着他晶亮的眼神,心里就是一突,这孩子看着温和,这法子想的属实厉害。
这样出一点钱,把自己的活计做了,还能消耗对方的青壮力,到时候攻打西域的时候,岂不是又轻省很多。
“彩!”他一口应下。
有西域诸人的涌入,能够很大程度上缓解秦朝用工荒的问题。
嬴政当即就发签令,让使团往羌人地界去,跟他们的首领交涉,茶叶、丝绸和瓷器。
这些在西域都是无价之宝。
“要是有很多很多金银也可以。”嬴政沉声道。
苏檀摸了摸下巴:“往东有个小岛,岛里倒是埋了不少金银。”
嬴政闻言,心中一动:“岛上可有黔首?”
苏檀闻言,面色冷厉,恨声道:“见之杀无赦,只要金银。”
看着他的表情,嬴政心里一突,温和地拍拍他的肩膀,缓声安抚:“怎的了?”
苏檀冷笑:“一群跗骨之蛆,死不足惜。”
嬴政闻言点头。
他自然是没意见的,能让扶苏开口杀的人,必然该死。
他那么温和的人。
出东海需要大船,秦朝是有的,于是不久后,一支杀意凛冽的船队,便向东出发了。
“此物妨主,必灭之。”
苏檀一再交代。
*
等车队走了,他抿着唇望着东方,眸中的恨意绵长。
嬴政立在他身侧,让寺人递上披风,和他并肩立在风中。
“此处就你我二人,说说吧,怎么回事。”他问。
苏檀想了想,知己知彼才能运筹帷幄,不能瞒着政爹,便认真将当年一艘载着三千童男童女的大船,出东海,怀揣着秦始皇那颗长生不老的心,徐福这个世界上第一诈骗犯跑路了。
他跑路也就算了,还将一个处于绳结的原始部落,直接给带到文明城邦,然后做出来一系列毁灭民族的恶事。
不忘国耻。
苏檀忘不掉他去金陵参观时内心的痛恨悲愤。
嬴政闻言,眉头紧皱:“弹丸之地,真如跗骨之蛆。”
“灭!”
他给苏檀吃了个定心丸,神情凝重。
他能管这片土地一时,却不能管这片土地永远。
一想到他所热爱的土地会满目疮痍,都觉得难过。
“朕,期盼长生不老。”
苏檀:?
不是,他好不容易防诈骗小知识轰炸那么久,怎么一个出东海又把政爹的长生不老心给炸出来了。
“哎,若是食我的肉,能叫你长生不来,便是把我炖了又何妨。”苏檀说着,又在心里想:“可惜我不是那李二凤家的唐僧,也不是镇元子院中的人参果。”
“若食你的肉能长生不老。”嬴政眉眼冷厉:“朕便放弃。”
他神色间满是压抑的寒气。
“不许胡说!”
苏檀:……
他真的就顺嘴一嘀咕,恨不能自己是唐僧。
他会自己走到他政爹嘴里,给他吃!
嬴政见他那执迷不悟的样子,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行了,朕不想长生不老了,就是那么一念。”
苏檀顿时松了口气,笑眯眯道::“父皇英明!父皇大气!父皇高见!”
他一击掌,张嘴就要再来点防诈骗小知识,就被嬴政照着屁股踢了一脚:“敢张口朕就打断你的腿。”
苏檀从善如流地闭上嘴巴。
知道嬴政现在不爱听了,也就不说了。
“好吧好吧,你现在长大了,道理都懂,我就不说了。”
他皮了一下。
然后就被嬴政踹飞了。
闪身出去三尺,他翻滚一下才站定,刚一抬眸,就对上苏璨那难以置信的眼睛。
“你受苦了。”小孩眼泪汪汪,没想到人前的亲密父子,人后竟然时常被家暴。
他平日里,擦破一点油皮,爸妈都心疼坏了。
何曾一脚踹这么远。
苏檀:……
“我不疼,就是闹着玩的。”他试图解释。
回应他的是小孩微红的眼眶。
第104章
苏檀望天, 回眸看向一旁的嬴政,弱弱解释:“真的是玩闹。”
苏璨眼眶红红,一脸我懂你的不易。
他吸了吸鼻子, 挡在苏檀跟前,颤着声, 却还是努力地挺起胸膛:“不要、不要打苏苏!”
他一直把他当兄弟的, 知道他在秦朝过得这么不容易, 他心里难过极了。
苏檀:……
嬴政:……
他看着小孩那红红的眼睛, 可怜地不得了。
“若有下次, 朕还揍你。”他冷着脸丢下一句, 扭头就走。
剩下两个小孩,面面相觑。
“这些年, 你受苦了。”苏璨心疼坏了。
苏檀摸摸他的小脑袋,温声道:“咳, 那璨璨要对我好一点了。”他索性顺着他的话说。
苏璨点头如捣蒜。
小孩就是好哄。苏檀感叹, 却不知一旁的小孩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一道回偏殿去了。
“在母后处,呆得可还习惯, 她不知你我二人之间的纠葛,若是对你……你多海涵些。”苏檀认真道。
对于楚姬来说,苏璨的存在,是一个会抢她儿子关注的人,却不知也是他的儿子。
这样一来,自己亲生母亲对自己心生戒备,说不定还冷言冷语, 那真的会让人心里很难过了。
苏璨闻言沉默了。
楚姬对他确实不怎么好, 给吃给喝给教育,却没有几分亲近, 当成任务来完成。
他不是小孩,这样的距离是很能理解的。
“无妨,我有最爱的爸爸妈妈,度过了最美好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此生已经无憾。”他温声道。
苏檀闻言,反而沉默了。
“哎,我也想。”他想想就觉得难以取舍。
谁能拒绝现代的一切,谁又能拒绝自己呆了十来年的地方。
恍然回首,原来在秦朝也已经十五有年了。
比他在现代的日子,还要长些了。
两人分别后,苏檀心里还有些失落,在看到厨人呈上来的牛肉包子时,瞬间忘却一切烦恼。
“真香。”还有一碗酸辣汤。
一碗微烫的酸辣汤下肚,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他舒服的不得了,心情也跟着舒缓起来。
*
收拾好心情,他便起身往咸阳城中去了。
天气冷了,得时常在宫外看看黔首可有什么不方便。他有时候都担心,自己在高位呆得久了,便不记得百姓的苦日子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他刚一出门,就见刮着很大的风,苏檀赶紧穿上披风,这才骑着马,往外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