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打着哈欠和众人告别,回去睡觉了。
等小孩一走,气氛才真正的酣热起来。
*
然后苏檀就做了一个很过分的梦,梦中他一会儿变成了大象,一会儿变成了小灰狼,一会儿又变成沙漠上的骆驼,然后还梦见自己把左肩抗着骆驼,右肩扛着大象,怀里抱着小灰狼,忙的不得了。
睡醒后,他还有些懵。
这梦做的,太过无厘头了些。
叫人无从琢磨。
过了生辰礼,好像对这个世界的认同感又强了些,想到众人的反应,他就忍不住翘起唇角笑了。
“苏苏,醒醒起床了。”身旁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苏檀拉下被子,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醒了。”
他早就醒了,只是还没动弹而已。
蒙恬见此就笑了,扶着他起身,又去找衣裳穿,一边笑着道:“你昨日那套衣裳好看,红色的上衣,柳黄的裤子,嫩嫩的像一只桃。”
苏檀:……
他鼓着脸颊哼:“下次请形容我是顶天立地威武雄壮的大英雄。”
蒙恬闷笑:“是,苏苏。”
面前的小娃就跟他腿一样高,脸上奶味还没推,肉嘟嘟的小脸蛋会因为鼓起来而微微颤动,说自己是顶天立地威武雄壮大英雄的时候,呲着小米牙,看着奶凶奶凶的。
两人一道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就看见范增和徐市在候着,苏檀有些意外,突然想起来点什么,他回头就跟身旁的侍女道:“你今天早晨先捡两斤干桂花出来,等下课后有用。”
他昨夜想到的,爸爸说孩子的生辰就是妈妈的受难日,所以也要给妈妈准备礼物。
今天就想着,做点桂花头油给阿母用。
“再跟寺人说,榨两斤脂麻油出来。”当器具是现成的,这榨油就显得简单很多。
他叮嘱过后,这才收回视线,刚好走到范增和徐市面前,他便笑着道:“徐市明日还回研发中心就是。”
接着又看向范增,软糯糯道:“先生再留些时日,扶苏还有好些关于大秦的好物要跟你分享呢。”
范增想说他要离开,却有些舍不得。
“谨遵公子之命。”他低声应下,只说完就愣在原地。
从头到尾,他都是以长辈的心态在此处,没想到,他今日下意识里,就以下属的态度对待公子扶苏了。
此人年岁这般小,竟让他心生臣服,实在匪夷所思。
那是一种骨子里带出来的臣服。
等公子扶苏走后,范增的神情明灭,在深深思考,关于在大秦入仕的可能性。
这些时日,他也发现了,大秦是一个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发展迅速,人心很齐,劲都往一处使。
而在此时,就见楚姬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满脸泪水道:“楚王薨了!”
她刚从秦王处得到的消息,说是先楚王之子悍继位为幽王,楚王薨了,她成孤家寡人了。
苏檀小手稳稳地拖住她,轻声道:“阿母冷静,楚王已逝,你还有我和父王。”
楚姬乃是楚地公主,楚王是她阿兄,对方没了,她肯定伤心难过无所依。
“你们先下去。”苏檀摆手。
等人都走了,楚姬这才惶惶然道:“悍不是阿兄的儿子,他是春申君的儿子!宫闱内部都知道,春申君当初娶赵女嫣,嫣有孕后献于阿兄,生子悍,他还有个弟弟,负刍是庶兄,最起码负刍做楚王才对。”
苏檀认真捋了捋,也就是说嫣生的两个儿子都是春申君的儿子,而负刍才是先楚王的儿子。
“那昌平君呢?”他记得当初楚姬跟她科普过,说昌平君熊启也是她阿兄的儿子。
“他也是。”楚姬泪眼朦胧。
王室旁落,她作为楚国公主,更是心中难过,却又无可奈何。
苏檀满脸若有所思:“悍若想坐稳王位,则春申君必死,楚国败矣。”
楚姬猛然抬眸,泪水涟涟,见不远处候着蒙恬,她又擦干眼泪,推着扶苏去读书,一边低声道:“我哭哭就好了,阿兄死了,无人再为我撑腰,是得想法子了。”
她哭的伤心,眼圈都红完了。
“要不我今日请假,在家陪着阿母,你这样,扶苏实在不放心。”苏檀抿着唇,心想她还是个女孩子呢,说到底,在现代也就比他大几岁而已。
“不用,哭哭心里顺了就好了,既然无人为阿母撑腰,那阿母要努力的想法子,给扶苏撑腰才是。”
她说着,转身就走了。
苏檀在要追着上去,她却摆摆手,不让跟。
见人都走远了,蒙恬这才走上前来,苏檀昂着头,心想楚王死了,父王怕是要兴奋了,政权交接的时候,就是一个楚国最单薄的时候。
而且现楚王来位不正,正好师出有名。
但众人都在猜,秦王政会率先攻击赵国,以雪儿时耻辱。
两人往蒙府去,果然蒙骜和蒙武在院中坐着喝茶,也是在聊楚王薨了的事,说起这个,两人倒是唏嘘不已。
见小辈来了,蒙骜打过招呼就上朝去了,留下蒙武授课。
苏檀掏出书的瞬间,心就静了下来。
等下课后,他回去,就见仕女正捧着桂花和香油在等着他,苏檀惆怅一叹,准备这个的时候,她还觉得阿母会很高兴,谁知道楚王死了,阿母失了依仗,顿时难过起来。
不过等这桂花头油做好,希望阿母能高兴起来。
他有些放心不下,特意提着点心往楚姬的住处去,到了以后,他就有些惊讶。
就见楚姬正在跟着一个女子练剑,一身男装,看着很是英姿飒爽。
“阿母?”他迟疑着唤。
楚姬见有人唤,立马就回头了,她见是苏檀,便露出明媚的笑容:“我决定练剑!先有保护自己的本事,说不定就能用上了,我要手刃楚王悍!”
苏檀将点心放在一旁的几案上,冲她竖起大拇指,见她精神还好,这才放心地往章台宫去了。
等到的时候,就见范增坐在殿中,正侃侃而谈。
“增以为,先除赵。”
苏檀听罢,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35章
从烈日下跑过来, 苏檀小脸被晒的通红,听见范增这样说,他哒哒哒的跑上前去, 依偎着嬴政坐下,这才笑吟吟道:“先生的意思是打了赵国, 就不能打楚国了哦。”
——你打了他, 就不能打我了哦。
好一个祸水东引。
范增被他揭穿心思, 但面色不变, 反而拱了拱手, 一派服气。他满脸大义凛然:“先平心中气, 气顺则国运顺,国运顺何愁大王霸业不成。”
秦国之强横, 远超他想象,他虽然见识过楚国的强盛, 但和秦国相比, 竟少了一份铁血霸气。
嬴政端坐在首位,笑的满脸谦虚:“楚国强横, 又是物华天宝的丰饶之地,不是苦寒的秦地能够攻克的难关,寡人所思所想,不过是想让老秦的黔首穿上暖衣,吃上一口热乎饭,什么打赵还是灭楚,寡人从未想过。”
扶苏在一旁垮着小脸, 目光幽幽:“打苏苏倒是得心应手。”
范增猛然抬眸, 看向两个笑的一脸纯良的人,不由得皱起眉头。
父子俩长的像, 这般虚与委蛇,笑的弧度都很像。
但是他知道,各国的心思都一样,想要争霸天下,但一直含蓄着没有表露出来,甚至还要表现出来跟你交好。
看秦王的样子,范增觉得有些棘手。
苏檀笑吟吟地跟他打招呼,软乎乎道:“其实父王没有称霸天下的心,他就想做一个能让黔首吃饱饭的君王,若是先生能够辅佐,那便太好了。”
范增想着昨日天上星辰,那些五颜六色的星星在天空中落下来,令人目眩神迷,而秦地能拿出太多别处没有的东西,偏偏别处还毫无所觉,他不由得有些气馁。
到底还想要范增做谋士,苏檀就笑吟吟的招手,示意徐市来将人带下去,一边笑着叮嘱:“好好款待先生。”
等人走了,嬴政这才摸着扶苏的脑袋,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皱着眉头道:“这么烈的日头,叫寺人给你打伞,晒着不嫌脸疼。”
小孩皮嫩,稍微一晒,瞧着就挺触目惊心。
苏檀把玩着嬴政的大掌,经过一个夏日,也染上麦色,他就笑眯眯道:“男子汉大丈夫,受点疼怕什么?”
他挺着自己的小胸脯,满脸骄傲自豪:“那是男人的象征!”
嬴政扶额,方才还觉得扶苏很是机灵,知道顺着他的话头说,没有将灭六国的大计到处囔囔,虽然说秦人高层都知道有一灭六国的决心,但面对各国使者时,还得把话给说谦虚了,什么两国愿交好,如秦晋般不分离。
转脸这小孩就露出一片纯稚之色。
“你无事便多叫奉常来给你诊脉,看看身体如何,别疏忽了。”嬴政面有忧虑。
苏檀翘着唇角,笑的软乎乎,亲热的贴着男人。他觉得自己没事,但是被人关心的感觉就很棒。
他坚信自己不会死。
“天生我材必有用,留取丹心照汗青!”
苏檀握着小拳头,一脸镇定道。
嬴政捏住他的小拳头,黑沉着脸道:“不许胡扯!”
两人对视一眼,苏檀感受到马上要给他上一盘竹笋炒肉了,他顿时安静如鸡,过了一会儿,觑着对方的神色还好,他又嘚瑟起来:“扶苏定要和王八比命长!”
嬴政忍无可忍,揪着他的后脖领要把他扔出去,看见外面的艳阳天,便冷哼一声,又拽回来,冷冷笑着道:“再闹,寡人叫你背秦律。”
好狠的惩罚。
“我会背哦。”苏檀笑眯眯道。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为了不露馅,已经把秦律背过一回了。
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可都写到律法里了,并且那些举的例子,也在一定程度上披露当今的风土人情,他看的津津有味来着。
还有好多八卦可以看,让他不停的哇哦哇哦。
嬴政:?
好像扶苏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慧些。
“你门口种的玉米怎样了?”那可都是用扶苏的寿命换的,他说要几颗种子的时候,他是真的舍不得。
“挺好的吧?”苏檀有些不确定的想。
刚开始他还珍惜的不得了,每天睡醒先给它浇水,那地上有一棵杂草毛毛他都要薅了。
最近看习惯了,觉得跟门口种的花木并没有不同,并且长势良好,他就没有管过了。
“农家也说那个长势特别好,忘记浇水也没事。”这么热的天,忘记浇水竟然没事,实在令人震撼。
“好像就是抗旱抗寒抗贫瘠,莫说是良田来种,普通的庄稼地,产量也很高。”
“这玩意儿一点都不金贵。”
苏檀昂着小脑袋道,他总觉得在他说不出玉米现状时,他政爹想要揍他一顿。
“不怕旱不怕寒不怕贫瘠?”嬴政怔住,原先关注的只有亩产千斤,现在告诉他,是又旱又贫瘠的地上亩产千斤。
这简直——
爽翻。
嬴政绷不住又笑了,他揉揉苏檀的脑袋,乐呵呵道:“父王一定会尽快推广,好给你赎命。”
苏檀甜滋滋的挨着他,软乎乎道:“我没注意到,也说明长势挺好的,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就跟人一样,当你能明确感知到某个部位的时候,那就是生病了,没有感觉就是最好的,说明你还好好的。”
苏檀双手掐腰,一脸认真道。
嬴政瞥了他一眼,冷笑:“你如今越发胆大了。”
先前还是软软乖乖的一只崽,现在已经学会这样无赖了。
瞧着就让人想揍他。
苏檀感觉到他的眼神,倏地起身就跑,到门口了,就趴在门框上,只露出圆溜溜的脑袋,笑眯眯道:“阿父,不能揍扶苏哦。”
嬴政起身,长腿一迈,慢条斯理地走到他跟前,笑吟吟道:“便是揍了又如何?”
苏檀歪着小脑袋,看着凑近的阿父,立在原地,满脸大义凛然:“阿父是扶苏最爱的阿父,打便变了,打是亲骂是爱,阿父打我是爱我,要不然阿父怎么不去打别人。”
他声音奶里奶气中搀着颤声,跟那小可怜一样。
嬴政的心都软的不像话,闻言摸摸他的小脑袋,一脸柔和:“行了,撒娇卖痴,竟然没有你不会的了。”
他说罢,便起身回大殿,接着批阅竹简。
“怎的不换成纸?”他好奇问。
嬴政沉吟:“纸张到底是新兴物件,咸阳城中倒是换的人多,但再远些的官员,信息没有那么流通,便只能用竹简,为了不显示特异性,便只能使用这竹简。”
苏檀点点头,他原本想回甘泉宫去,后来想想回去也无事,便呆在政爹身旁背书也挺好的。
时下语言对他来说有些晦涩难懂,现在处在这个环境中,会好很多,但相对比大白话来说,还是难了点。
还以为穿越到秦朝,这需要背的书会少一点,没想到更多了。
因为存世的书籍特别少,但这个时代,在文字载体特别少的情况下留下的文字,就显得格外珍贵,要好好的背诵。
苏檀嘴巴里说着好多好多,但背起来特别快。
他觉得累了,就停下来,看看他政爹处理政务的英姿,他觉得很神奇,以秦始皇那霸气性子,还有超前的意识,看他的时候,会不会觉得他特别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