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摊手:“扶苏、四岁,已是不易。”
荀子眸光顿时惊诧起来,这书竟然是公子扶苏写出来的。
“扶苏言说,尚有许多本,只没有、默写出来。”韩非满脸骄傲,这是他的学生,他的!
荀子:……
哦。他还是师祖呢。
等他养好病了,这才往学堂去,一到就见公子扶苏和一个小女孩正在门口聊天。
他慢吞吞地走上前去,木屐踩在雪上发出声音,让两人顿时回头。
“师祖~”
“师祖~”
两人甜甜地打招呼。
荀子背着手,轻声道:“那赤脚医生手册……你从何处得来。”
这些知识,显然不是三岁小儿能轻松得来的东西。
苏檀昂着头,奶里奶气道:“扶苏有玄女梦传,亦或者是生而知之,谁知道呢。”
他坚决不承认。
只要说的模棱两可,就没人拿他有办法。
毕竟现在各流派都很多,什么惊才绝艳的人都有,他在其中,并不算什么。
旁的不说,就他拿出来的东西,连面前的韩非都比不上,更别提荀子了。
“生而知之。”荀子眉眼柔和,摸了摸他的小脸,温声道:“我倒觉得,一个人生来就不同,有的人像是一汪水,有的人是一条小溪,有的人是一条河,有的人是江,有的人是海,你是一条河吗?”
苏檀想,他是一个人。
但是他不敢说。
“在师祖面前,不敢说什么河,顶多算是一条小溪,毕竟还流淌着些许的水流。”
苏檀笑眯眯道。
一旁的吕雉叉着小腰,满脸骄傲道:“扶苏哥哥是大海!最厉害的大海!”
苏檀顿时也跟着笑起来,吕雉崽崽真的好甜啊。
他何德何能,竟然得到她的肯定了。
荀子轻笑了笑:“没关系,你以后肯定是大海。”
他决定留下了,倒是要看看这公子扶苏的深浅,人老了,难免不服输,想要再拼一把。
苏檀闻言,倒头就跪:“弟子扶苏拜见老师!”
吕雉一看他跪了,也跟着跪:“弟子吕雉拜见老师。”
跟着磕头总没错吧。
荀子有些牙疼,这人怎么顺杆子就爬,但是看着对方那喜悦的小脸,他顿时说不出拒绝的话,点头道:“起来吧。”
于是——
等到中午,李斯和韩非就知道了,自家老师收了个关门弟子!
亲传!
比他俩还亲传!
特别是韩非,盯着扶苏看了半晌,早上出门两人还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现在就成内门师弟了。
“各论各的,你叫我师弟,我叫你老师。”
“那老师呢?”
韩非侧眸,见荀子来了,就慢吞吞地下绊子。
苏檀牵着吕雉的手,笑眯眯道:“我们叫师尊、师父,看师祖喜欢哪个称呼,都可以的。”
“何为师尊,何为师父?”荀子问。
“师者为尊是为师尊,亦师亦父为师父。”苏檀胸有成竹的回。
荀子便垂眸,捋着胡子满脸慈祥:“那就师父吧。”
想想秦王政那我儿最牛的态度,他就不高兴,现在也是他半个儿子了,希望秦王政看见了能开心。
嬴政不太开心。
他喜欢公子扶苏,见他唤别人师父,就想抽对方一顿,但这是荀子,他下不去手。
年轻气盛的秦王想,有朝一日,万国来贺之时,谁还记得公子扶苏的师父,总是父王要在前面的。
苏檀认了师父,高兴的不得了。
“嘻嘻嘻,那不得摆上三桌,好好庆祝一番。”他扳着手指道:“把烟花也放放,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实在是太喜欢了。”
荀子有些茫然:“这又是什么?”
在得到晚上就知道了的消息,他还是有些茫然。
他盼着天黑。
尚未天黑时,大家已经忙活着要开始篝火晚宴了,在广场中间燃着篝火,开始准备吃的东西。
边上的陶罐中炖着萝卜羊肉,现在已经咕嘟嘟的冒泡,炖的雪白的汤汁不停翻滚,散发出香味。
苏檀盖上盖子,让他接着炖。
这是更加趋向于传统秦国饮食的一餐,苏檀想着,整日里都在吃新鲜口味,他也想尝尝这秦地独有的口味。
“做些肠粉来吃,就是将米磨成浆,在蒸笼上弄出薄薄的一层浆,蒸一下,打个鸡蛋上去,撒点青菜,先尝尝什么味。”
苏檀有些馋了。
嬴政一听,顿时很感兴趣:“这是什么时候吃的?”
“早晚都能吃吧?”他不确定的说。
因为在现代,他那的肠粉铺子不多,原产地是在南方,他是中部的。
他立在篝火旁,看着那烤全羊,吸溜着口水。
“真香啊,等会儿烤的金黄时,将两面都刷上蜜。”苏檀笑着道:“等到时候喜欢辣的再撒上茱萸粉。”
想想就香。
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嬴政也跟着点头,在吃的上面,谁都比不得他那张嘴好使。
一旁的荀子敏锐的发现,大家对于公子扶苏的服从度很高。他吩咐下去的命令,总是被完成的又快又好。
整体来看,章台宫到秦国的运作,都是极有效率的。
荀子不由得若有所思。
他问扶苏,是怎么让众人信服的。
苏檀一脸无辜:“这不是天生的吗?”
他根本不需要做什么,他的身份,他能带来的一切,当你碾压别人的时候,众人就会产生服从性。
而政爹纯粹就是人格魅力,谁不为他举大旗!
荀子:……
他想从他俩身上吸纳一点经验,没想到,竟然滑铁卢了。
这样想着,他不由得笑起来。
“也罢,我长两只眼睛了。”
他自己会看。
“师父,此番烟花送于你。”苏檀说着,又将自己翻花绳那一套装神弄鬼的拿出来,最后以凤凰二字落笔,他双手结印推出:“火来!”
随着他话音落下。
就见星星点点的火光在不远处亮起,荀子有些莫名,这是做什么。他不信鬼神那一套的。
但是——
“咻~”
随着烟花升空的声音响起,五颜六色的花火在天空中炸开,照亮了半边天。
此刻荀子都要怀疑自己的学说了。
苏檀眉眼灼灼,他背后是漫天烟火,他轻笑着道:“盛世太平,海晏河清!”
随着他声音落下,那烟火闪了闪,也跟着消散。
荀子:?
他涩声问:“你当真身有神异?乃玄女弟子?”
苏檀含笑摇头,邀请荀子入席,这才淡淡道:“雕虫小技罢了,师父若是喜欢,来日送到老师跟前。”
他这样说着,和着大家一起落座。
荀子吃着肠粉,喝着甜甜的糯米酒,满脸都是怀疑人生。
方才那能够照亮半边天的东西,究竟是何等神威。
若此物用在战场上,焉能不叫人心神俱焚。
这样想着,他不由得看向高台上的嬴政,压低声音道:“秦王,这所谓星雨,大秦有多少?”
嬴政冲他抬了抬酒杯,笑吟吟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荀子面色大变,如此一来,秦人一统天下,倒成了不可阻止的趋势。
秦国的心,昭然若揭。
看向才四岁的公子扶苏,多智近妖,传说有玄女梦传,而高台上的秦王,身高一米九,高鼻长目,身形伟岸,亦是不凡。
再有他的学生李斯、韩非二人,还有他原本的将军王翦、蒙武二人,秦国已势不可挡。
如今,他也在战船上。
还有秦国说的没有拿出来的东西。
再有他们竟然能用铁做那个铁炉,代表着他们的冶铁已经达到使用条件了。
荀子倏然一惊。
若用在戈矛上,岂不是无往不利。
“秦地的铁器,已经用到戈矛上了吗?”他问。
嬴政坦然点头,扬声道:“不瞒你说,秦国的铁器,可使兵卒人手一把。”
“那碧月残金神谱,人人习得。”
只不过还没有开始教,一时也抽不出人手,打算等锐士退下来,就可以慢慢的教下去,现在也不好直接全民教,万一其中有奸细,实在防不胜防。
就像郑国这样,在秦国待上数十年,你根本筛选不出来。
但不妨碍他跟荀子说,人人都会学。
荀子哑然。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了。
“卿心中明了。”
苏檀甜滋滋地笑:“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夏商周合合分分,如今已经战乱这么多年,是该有人一统天下,给黔首休养生息的时间,只有百千年后的结局,怕是要让后世来发展了。”
有时候朝堂上的事,不能说是一个人的错,一个人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
所有人组成了一辆战车,这辆车,会散。
他虽然笑得甜,说话也软和,可内里的钢铁铿锵之意,丝毫不减。
荀子懂了。
看向老神在在的学生李斯、韩非,知道他们舍不得这滚滚洪流,顿时叹了口气,他也舍不得。
若秦国当真能一统天下,他实现学说的机会就来了。
苏檀昂着头,软声道:“尝尝秦国的美食。”
他一开口,众人便不再说关于争霸天下的话,开始说些很日常的聊天。
荀子眸色深了深,他和公子扶苏目前在互相征服的阶段,对方已经拿出自己的手段,现在该看他的了。
他想,他也该把自己那完整的学说,以适合秦国争霸天下的方式,拿出来了。
李斯:……
他现在只是个客卿,他还没坐上丞相之位。
他现在就想知道,还有机会吗?
但那是他老师,他根本不可能去争,要不然就是不够尊师重道。
李斯饮下一杯水酒,举头望月。
苏檀望着他,凑到他跟前小小声的给他配乐:“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啊!啊!”
李斯:……
看着他那促狭的模样,他举着酒杯连喝三倍赔罪,他怀疑公子扶苏在针对他,但是没有什么证据。
先前的谋算,是将公子扶苏给算计进去了,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李斯有些不确定的想。
他猛然间想起,大王跟前的赵高,他聪慧异常,生的又好看,才得宠了些时日,人人都巴结他,觉得他以后会飞黄腾达,结果转瞬,公子扶苏说看见他就呼吸不过来,转瞬就处死了。
他是否和赵高一样,犯了公子扶苏的忌讳。
但是他试探不出来。
这小子,虽然才四岁,寻常小孩还在穿袴的年纪,他已经能控制情绪自如了。
“公子啊,斯一片心,都扑在秦国的国政上,再无其他,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他连罚自己三杯酒。
连老师都能笼络来秦国,他是真的害怕了。
这人的手段心智,实在令人恐惧。
上有秦王政,下有公子扶苏,他李斯也得低头。
第62章
冬雪连绵, 章台宫中一片素白,今日天色晴好,各处都在忙着洗刷晾晒。
苏檀连抄了这些时日的书, 小脸发白,看见那纸笔就觉得心中不痛快, 只懒洋洋地趴在政爹腿上, 满脸痛苦道:“要不叫别人来抄书吧?”
这实在是一个非常痛苦的差事。
嬴政点头, 当即就抓李斯过来抄书。
李斯刚开始以为什么了不得的差事, 抄上一天后, 脸也绿了。
他看见公子扶苏都觉得害怕了, 觉得这是一项新的折磨人的动作。
苏檀却松了口气,虽然要磨嘴皮子, 但是没关系,他能歇歇他那使用过度的手了。
这就是这玩意儿太过要紧, 他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将它拿出来。
军中也要学, 那些外伤处理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