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安静不动, 也吸引着观众们的视线。
尚惊雁希望那只是自己的错觉，可惜并非如此, 她清晰地感觉到了从水母怪物身上扩散开来的精神力波动，就像一只蛰伏状态的凶兽，正在静静俯瞰着全场。
全场中也包括她。
仿佛被什么高维生物盯住了, 有那么一两秒, 尚惊雁几乎无法动弹。
犹如恐怖电影照进现实,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游戏，殊不知真正的杀手早已混入其中。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怎么办？它会伤害在场众人吗？节目会因为意外叫停吗？……
尚惊雁大脑疯狂运转, 在这种危急关头心里还超脱地闪过一句吐槽：自己当导演这么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靠啊, 这种场面是真没见过！
在此之前, 水母怪物只出现在精神空间里过，可现在, 它们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现实世界。
尚惊雁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神奇的生物, 能够在精神空间和现实之间穿梭，简直荒诞。
“雁雁你怎么了, 是不是太累了不舒服？”敖青雪担忧地帮她把杯子扶起来，连弹幕都注意到了尚惊雁的异样，出言关切。
“……没什么。”尚惊雁到底是心理素质好，已然冷静了下来, 对着镜头笑了笑，“我刚刚突然有一个新作灵感, 要去记一下。”
【这就是筑梦师吗哈哈哈，随时随地有灵感诞生。】
【好耶好耶，尚导快去吧，期待新作！】
弹幕一无所觉，高高兴兴欢送尚惊雁离开了。
一脱离镜头，尚惊雁的表情就沉了下去，步履匆匆，直接向着湖畔跑了过去。
沿途尚惊雁确认，除了她之外的工作人员和观众们，哪怕“看”到了水母怪物，也并没有觉察到那迫人的精神波动。
是精神力水平的差距吗？
等级不够，就比她迟钝，感知不到危险的存在。
一边走，尚惊雁一边思索着如何转移在场人员，脑子里不动声色开始修改原定剧本。
于是，节目中的虚拟场景开始移动，嘉宾们和镜头也自然跟着远去。这一下便凸显得那只水母怪物更加突兀了，它停留在原地，并未随着大部队动作。
X71竟比在场其余人更敏锐，惊疑不定地问：【雁雁，那是什么东西？它……它不是假的！！它是活的？！可是我刚刚搜了全联盟的生物图鉴，都没有符合的家伙！】
【我待会儿再和你细讲，现在你先辅助……】
尚惊雁话到一半，一股强烈的“视线”就朝她投了过来！
水母怪物没有眼睛，可尚惊雁就是知道它看向了她。
现在丘比特湖上空只剩下了它，它身披皎皎月色，伞帽如一只邪异的眼睛，冷冷与尚惊雁对视。
它“听”到了她和X71的对话！
尚惊雁和X71全凭精神力交流，根本不是用嘴沟通的，可水母怪物却能觉察。
此刻她已经站到了丘比特湖边的树林里，距离水母怪物不到百米距离。
那诡异生物悬浮了几秒，忽而开始上下飘动，伞帽下的触须都翻飞起来。
它的体腔内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圆球，宛如小小的黑洞，这黑洞随着它跳舞的动作如脉搏般开始向外发散波动。
好似一滴墨汁滴进了清水里，黑色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
在精神图景里见过那么多次黑雾，尚惊雁一下子就识别出了这就是导致人们空洞症的污染源。
她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优解，但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坐以待毙。
不能让它污染节目组！尚惊雁脑海里只剩下这个想法。
她来不及思考如何让精神力具象化，凭借本能将精神力覆盖蔓延了出去。精神图景中的精神体光团骤然光焰迸发，冲向水母怪物的黑雾。
神奇的是，水母怪物猛地颤抖起来，一条触须不堪重负般从伞帽上脱落。
它真的被攻击到了……
太不可思议，就像在照片上划了一笔，现实里的东西也跟着受伤了一样。
尚惊雁的精神力迅速织成了一张网，围堵向水母怪物。
……
青色雪直播间。
“……啊？”
敖青雪忽然回神，摇摇头，奇怪地说，“我居然走神了。”
【主播怎么了？刚刚突然发呆。】
【是啊是啊，我们弹幕喊你你都看不见。】
敖青雪看了一眼回放，发现自己居然呆滞了足足一分多钟，在屏幕里一脸恍惚。
她愕然，难道是昨晚没睡好吗？
刚刚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一阵心悸，脑子也晕乎乎的。
屏幕里，嘉宾们发现蜡烛火光没用后就且战且退，一直被怪物们逼到了湖边的景点木屋中。
她们干脆把蜡烛放到一起，吸引怪物的注意，自己则藏在黑暗里讨论该如何制服它们。
为了贴合恋综主题，蜡烛摆成了一圈心形，宛如求婚现场。
【……我以后都要对心形蜡烛告白有阴影了。】
【还好这种方式太老土现在没什么人会用了，但对着怪物比心还是很炸裂啊啊啊。】
敖青雪不再思索自己的失常，专心投入节目里，摸着下巴：“光对付不了水母，那什么才可以？”
……
《光年》节目组不远处的宾馆。
花非甜正吃着薯片看直播，忽然猛抬头看向窗外天空。这完全是个下意识的举动，她愣了愣，眼中浮现几分疑惑茫然。
刚刚她好像感觉到……上方有很奇怪的精神波动。
“什么东西？”花非甜皱眉，推开窗探头看了看，那精神力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就像是有污染性一样。
什么人的精神力会是这样？总不能是尚惊雁恐怖片里的怪物来到现实里了吧？
花非甜无厘头地生出一个荒谬想法。
夜色寂寂，和往日一样。而那股令人不安的精神波动在爆发了几秒后就消失了，花非甜自嘲地摇摇头，嘀咕：“肯定是我想多了。”
……
丘比特湖畔。
尚惊雁不断提高着自己输出的精神力，网逐渐变成了密不透风的一堵墙，及时将怪物囚困在其中。
光是这样还不够，能不能把它扼杀在这里？……
零下的天气里，尚惊雁额头见汗，已经几乎没有余力去思考。
在精神力织成的牢笼里，怪物中央黑雾的搏动频率加快了，犹如在挣扎尖叫。
尚惊雁仿佛也变成了笼中困兽，与之搏斗。一黑一白两种精神力波纹相互碰撞，此消彼长。
她心底里有个声音在叫嚣：吞噬它，吃掉它！
尚惊雁的精神体光团撕咬着黑雾，越发炫目膨胀，水母怪物则掉下越来越多的残肢，黑雾漩涡也小了一半。
“砰！”
她手腕上的光脑被两股精神力干扰，芯片竟然直接爆炸了，带来细微的刺痛和灼热感。
【雁雁加油啊！】
X71看不到尚惊雁的精神图景，但能够看到现实里水母怪物的惨状，越发卖力地加油打气。
尚惊雁分不出余力去应答，她的脸已经完全白了。从穿越之后，她还是第一次有这样“即将力竭”的体验，原本觉得如海洋般广厚无垠的精神力正在被榨干。
与此同时，她还有种“吃撑了”的感觉，多吸取来的精神力来不及转化，让她头脑隐隐作痛。
在黑雾漩涡缩小到一定程度时，水母怪物就已生出了逃离的趋势，只可惜还牢牢被困在尚惊雁的精神力笼子里。
从X71的外界视角看，丘比特湖上空的银白水母就像被关进了看不见的玻璃瓶中，不断翻滚碰撞着透明的壁沿。
发觉挣脱无用，它似乎也慌了，尚惊雁感受到了对面传来的情绪波动。
慌张、愤怒、懊悔、不服气……还有，死到临头的恐惧。
极其复杂，极具人性化――不，应该说，它确实是和人差不多的智慧物种，尚惊雁理解它的思维并无障碍。
她难以形容这种奇妙的感觉，就像精神交流。她甚至从对方那里窥探到了这场事故的来龙去脉――
它在族群里还没有成年，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从长辈们的触足中得知了“她”最近正在破坏它们的食物，一时冲动，瞒着长辈们来到了她身边，想要击败她证明自己。
尚惊雁读取着这些信息，感到了轻微的荒谬，以及后怕。
也就是说，这些怪物们早就发现她一次次的试探了！
水母怪物的黑雾漩涡被剥离得只剩下一个核心，宛如一块黑色水晶。
这场拔河角力到了最后时刻，双方都到了极限，它仿佛也知道尚惊雁能够“听到”它的哀求，传递来的情绪变成了祈求，还有恐惧的战栗。
人类对其余生命具有恻隐之心，越和自己相像，越能共情。
可尚惊雁并没有被打动，在这铺天盖地的情绪浪潮中，若有所思地向它传达过去一句话。
“你们剥夺了我们‘恐惧’的能力，可原来你们也是会害怕的吗？”
黑色核心晶体中倒映出燃烧的光团，湖水中倒映出尚惊雁冷静的翡翠色眼睛。
她击碎了水母怪物的核心。
丘比特湖之上，怪物静止了几秒，而后无声地爆炸了。
拿无数触须断肢下饺子一样掉下来，漂浮在水面上，
中间那根主须却还残余着一点怨念和生命力，用尽全力向岸边抽去，卷中了尚惊雁的脚踝！
尚惊雁猝不及防，像断线的风筝一样直直栽进了水里，冬日冰冷的湖水迅速灌满了她的厚衣，四肢瞬间如铁铅般沉重，抬不起来。
【雁雁？！】
X71的惊呼炸响在耳畔，尚惊雁呛了水，难受得想咳嗽，但只是吸入了更多的水，挤进肺部。
她使劲拽着脚腕上的断肢，但夜里的湖水根本看不清。
等终于摆脱，她却已经浮不上去，吸饱了水的衣服拽着她向湖底沉去，冰冷彻骨的水漫过头顶，体温极速流逝。
这一切只发生在十几秒之间。
【不要闭眼！雁雁，快求救！！快求救！】
节目组的人员都被她调离了，而在主人生理指征下降时会自动向联系人发出求救信号的光脑又在刚刚坏了，尚惊雁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之感，
不会这么倒霉吧？对付完小boss，不留神被反将一军，结果以这种方式迎接死亡。
新闻怎么写？
呃……著名导演片场独自偷偷遛弯，不幸脚一滑掉进了爱情湖淹死，永远怀念，R.I.P。
这也太好笑了。
尚惊雁不知道自己怎么死到临头脑子还这么活跃，有这么多废话，这大概是和水母怪物对决的后遗症。
她费力地把沉重的外衣脱去，可失温让她几乎没有力气再动。更糟的是，她感到了极度的疲惫，大脑几乎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X71连实体都没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在这时，它忽而灵光一现：【雁雁！给我权限！！我可以介入星网帮你求救！】
尚惊雁模模糊糊听到了系统的话，求生的本能让她说出一个字：【好。】
说完，她意识的弦就彻底绷断了。
*
另一边。
已至深夜，直播的时间结束了，遗憾的是嘉宾们今晚没能破解出战胜水母怪物的方法。在蜡烛烧完后，它们没能找到人，仍旧在夜色中徘徊，嘉宾们只得躲回木屋中。
弹幕因为剧本剧情临近高潮而分外兴奋，直播效果极佳。但后台处，几个工作人员却擦了擦汗。
“诶，今晚的流程怎么和台本上写的不一样。”
“尚导临时改主意了？没有提前沟通，还好没掉链子。”
“吓死了，我还以为要出节目事故了，好在有惊无险。”
副导演吁了一口气，用文件扇了扇风。原定的剧本里，今晚的场景应该一直在湖面上，可到一半时水母们却忽然逼得紧了，使得嘉宾们后退，整个拍摄组也都跟着后退。
而且，本该今晚由尚惊雁模拟的一个危机也没有出现。
《光年》播出这么久，尚惊雁一直是个很让人放心的导演，没有少年天才常见的那种大架子，在工作过程里也很好沟通，从不会眼高手低、想一出是一出。
今天这样临时起意改动原定大安排的，还是第一回发生。
“说起来，尚导呢？”
副导演四处张望，有人回答：“尚导好像有新灵感，回自己房间创作了。”
但工作人员话音刚落，所有人的光脑就同时响起，接收到了数条消息。
“哈？！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是尚导！！”
“什么？！”
副导演倒吸一口凉气，当即站起来，在大冬天的掉进水里可不是开玩笑的！
节目组的人员呼啦啦向外奔去，顿时叫嚷声、脚步声，乱成一锅粥。
第106章 苏醒
尚惊雁正处于一种很奇妙的状态里。
她的意识朦朦胧胧, 耳畔是潺潺的水声。眼前出现淡灰色的光晕，而后画面逐渐清晰。
自己掉进了湖里，然后昏迷了……那么现在难道是死前走马灯？还是说被救回来了, 现在正在做梦吗？
尚惊雁费力地爬起来，看到自己在一条河流下游的泥泞里, 似乎是被水一路冲得搁浅在岸上的。
回头看去，是无边的雾气；再往前看, 则是一大片没有叶子的黑色枯树林，林木同样也笼罩在浓郁的雾气之中。
天阴阴的，让整幅场景变得哥特又阴森。
不像梦, 因为尚惊雁知道自己很清醒, 这有点儿像处于精神图景里的状态。
枯树林的镜头在电影里经常象征着不祥, 迷雾也代表着角色的迷茫。
“这是哪……”
尚惊雁浑身都是湿漉漉的泥巴，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了淤泥河滩的范围, 进入树林边缘。
有鸟类被她惊动, 扑啦啦地飞进了浓雾里。
忽然, 她听到迷雾森林深处传出了动静。
是一声女人的叹息。
“哎……”
“梦”里还有别人？尚惊雁微微皱起眉头，抬步走进森林。
这树林不知道有多大, 一眼望去, 全是好像长得一模一样的枯树剪影。它们像被雷劈过，或是被火烧过, 呈现焦黑的色泽，宛如恐怖片。
“过……来……”
那女声轻微而幽然，重叠出一些回音，更像恐怖片的情节了。
尚惊雁跟着叹息声向前走, 她总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在仰头时心头一动, 想起来了。
――她的母亲，尚淞的日记里有类似的图画。
那时尚淞在研究上遇到了难题，心情不太好，说，“就像被困在迷雾森林里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