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都下意识寒了一下，咳了声：“最后第十八个问题……尚导有什么寄语要对粉丝们说的吗？”
这是个套路问题，每个采访最后都会有。
谁知在这个问题上，尚惊雁突然露出了很正经的表情，看向镜头：
“大家应该也能看出我现在在玫瑰之心，提前预告一下，玫瑰之心即将推出新的游玩项目，其中有我和我的作品参与，请大家有空务必要来玩。”
木秀：“？”
她哭笑不得，这小孩还借采访打广告来了！
【哈哈哈雁师你好可爱啊！】
【游乐园项目？难怪尚导现在在玫瑰之心，可恶，期待起来了啊……】
【我会的我会的！】
……
江师兄妹都没想到采访的效果会有这么好，尚惊雁身上全无新人常见的怯场、羞涩，反而全程游刃有余，还很会接梗造梗。
她反客为主，成了那个控场节奏的人。
看到最后尚惊雁和镜头挥手告别，江欲燃意犹未尽：“啊，怎么就没了……”
她和哥哥对视一眼，江逾白默契地说：“和咱妈说一下，等那个项目弄好，我们就去玫瑰之心！”
*
这一边，尚惊雁结束采访，对面的木秀伸出手对她笑说：“尚导，初次合作很愉快。”
在镜头面前木秀风趣可爱，但结束后却变为了理智冷静的气质，眼镜一下子和她更为相称起来。
尚惊雁也觉得这样一个合作对象很舒心，二人告别，就在关上门的那一刹，她腕上的光脑就发出一条提示：
“账户到账：一万星币。”
尚惊雁：“？”
来源是个匿名账户，X71说：【雁雁对不起！我没有追踪到这个账户，对面的加密手段很高超。】
【……不，我想我知道是谁。】尚惊雁脑海内话音刚落，手中光脑就收到了一条匿名信息。
【你传达的理念很好，干得很不错。】
这口吻，一看就是那个“真物团”。
尚惊雁虽然是被夸奖，还被打了钱，但却觉得有点嫌烦了。
她本身就是一个很不喜欢被约束、被由上而下评价的人，真物团虽然暂时还没干什么事儿，但这种若有若无环绕在她身边的感觉让她不爽。
……不知道等自己做大之后，反过来威胁它可行么？
尚惊雁认真寻思。
*
尚惊雁的采访爆点有许多，尤其是最后一条提问。在接下来的一周，配合薛氏文旅的宣传，热度迅速发酵，所有关心旅游的人都知道了“玫瑰之心的新项目”。
“晚上好。”
周五晚，尚惊雁来到未完成的邪神城堡观看进度时遇到了薛绛，后者穿着短袖，休闲服搭在手臂上，头上戴了一个粉色的施工帽。
她是老板，其实没必要来一个未完工项目的施工现场，此举只是表示重视。
城堡外覆盖了一层光学屏幕，无法窥见底下的模样。
“尚导的采访真是恰到好处。”薛绛把安全帽分给尚惊雁，闲谈似的笑说。
鬼屋即将建成，宣传都已经预备好了。尚惊雁访谈一结束，薛绛见情况大好就顺势抛出。
“鬼屋”的宣传片也已经预先制作好了，此刻正挂在星系热搜上。
作为流放星系的文旅业龙头，薛氏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就会被关注，它选择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筑梦师合作，引得四座惊诧。
【IP线下开发？薛绛这么大方，给一个新人这么高的待遇！】
【其他筑梦师几年才能达到的成绩，尚惊雁第一部短剧就有了……】
【我怎么没太看懂，意思是说要建尚惊雁作品的主题城吗？《邪神》那个哥特风城堡确实挺有意思的，如果建了我还蛮想去住一晚的。】
【说到哥特风这茬，我建筑系的老师也看到了新闻，特别好奇，说等开业要去看看呢。】
【她们主打的那个“鬼屋”概念才是重头戏，就是第一弹宣传片里还搞得很神秘，我看得心痒痒，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
【“沉浸式线下|体验”？是类似全息游戏吗？为什么重点放在线下呀。】
……
“是不是还有几天就开业了？”尚惊雁问。
薛绛点头，她看了看表，假装不经意说：“待会《胭脂梳》的收官集就要播出了吧，你要不要多拉点人一起看？正好城堡的包厢今晚没有场次。”
尚惊雁：“……？”
这会儿才九点，哪来的“待会”。她福至心灵，“薛总，该不会是你自己不敢一个人看吧？”
问她要不要多拉人，其实是自己想。
薛绛：“……”
她一本严肃，“怎么可能，这只是一种团建。”
尚惊雁点头：“明白了，大家一起害怕就不怕了。”
薛绛：“……”
在群里一问，还真有不少人呼应，大家全是想追更又不敢零点一个人看恐怖片的人。
等时间快到，尚惊雁坐在了包厢里，一时有些恍然。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回，在大屏幕上看自己的作品，仿佛回到了前世的电影院。
第四集的开头就是一段紧锣密鼓的打斗戏，高小云奔跑在荒野中，时不时回头，而顾郎在她后方，无数白骨从地面被他召唤而出，和追击而来的法器灵光相震。
接着，倒叙插入，上集中朝廷已被惊动，皇帝派来的能人可不是先前神婆和骗子那种水平，两人被迫离开了高府。
迷雾笼罩，追击声骤停，高小云抬头，只见眼前就是当初的尼姑庵。
她气喘吁吁走进庵中，沉默片刻，摊开手露出一直紧握的梳子，语气有些微妙地说，“它其实并不完全听你的话，对吗？……顾郎。”
尚惊雁身旁，薛绛轻轻“啊”了声。
顾郎和“绕指柔肠”是两个个体，这一点很好分辨。一个是骨头，一个是头发，光是外表都不一样。
薛绛看得出二者是合作关系，但却不知这种合作到底有哪种程度。现在看来，就和她猜的一样，顾郎用梳子去帮高小云并非全部出自好心。
高小云紧跟着追问：“它被你留下了……它是不是会杀很多人？”
高府的那些人她都不在乎，但她想确认头发挑选杀死的对象究竟是什么标准。
“那又如何呢？”
顾郎缓缓转过身，“我能给你很好的生活，它杀很多无辜之人，又有什么所谓？”
高小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然后又一愣，浑身有些紧绷。
她没能掩盖住她到底还是对这大妖起了戒备之心。
尚惊雁一边看，一边在刷新光脑的弹幕。
【有一说一，换作是我我也怕，主要是双方太不对等了，他的“举手之劳”，我没有办法分辨究竟是为我好还是别有所图。】
【呜呜，我的cp不会要be了吧，不要啊！】
【顾郎的人外感好重，和邪神一样，一点都不在乎人。】
【你们注意到没，刚刚顾郎和追兵相斗的时候其实很有余力啊，不过为什么他不亲自帮高小云干翻高家，而要用梳子呢？】
【是不是他不能杀人？】
【按照他的计划，让梳子妖杀完高府，自己和高小云私奔，很完美的结局。就是不知道女主会怎么选……】
顾郎一默，半晌却微微笑了起来，道：“阿云，你果然与我想的一样。”
他说，“那么，我会助你达成愿望。”
才能帮助高小云走出囚笼呢？
帮她嫁一个好人家吗？
那只是另一个囚笼。
杀死高家所有的人吗？
那高小云又该怎样养活自己，不被欺负。
所以应当让她拥有力量、拥有漫长等待的时间，等待可以自由选择的那一天，并且拥有选择的权利。
高小云看着他温和带笑的眼睛，茫然道：“什么？”
她不知顾郎的意思，却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显然，对于她来说刚刚的问题只是“商谈”，但顾郎却仿佛要做一个早就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夜雾旖旎，顾郎的衣衫竟如燃烧一样片片剥落成灰烬，他的青衣之下也有半数白骨，在左半边胸腔的肋骨之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心脏在跳动。
他在逐渐破碎、凋零，脸皮也在剥落了，那美人的皮囊损毁，露出裸露的眼球。
“顾郎？……你、你要做什么？顾郎！！”
高小云的语调慢慢变得惊恐，薛绛也睁大了眼睛――
顾郎竟然伸手取出了自己的心脏。
一个人血淋淋地捧着自己的心，这画面恐怖吗？
大概没有人会认为不可怕，弹幕一片尖叫声。
但是，假如他是要把自己的心送给你呢？
弹幕那些啊啊啊里有多少是惊、多少是怕、多少是震撼的失语，可就真不好说了。
第25章 骨妖
白骨是雪色, 心脏是血色，对比分明，高小云已然看得呆住了, 这场景太过极端、太过美丽，就像一朵花, 在濒死之际献上了一场最灿烂血腥的盛放。
那颗正在跳动的心也的确慢慢变成了一颗血红色的花骨朵，它快速地开放、结果, 最后凝聚成一枚黑色的丹丸。
薛绛说不出话了，她心头闪过一句话：这个演员，是真正要被尚惊雁捧红了。
尚惊雁注意到影院里时不时响起几声抽泣――看来星际人泪点确实很低。
“骨妖的寿数皆凝聚在心中, 阿云, 吃下它, 你就能得到长生。”
顾郎牵起高小云的手，将心脏放到她掌心, 高小云却像被灼烫了一样颤抖起来：“我不要！”
“我、我不再问你绕指柔肠的事了, 也不要你的心, 我们就像之前一样……”
她眼中已充盈泪水，结结巴巴地说着, 却被顾郎轻声打断。
“嘘, 阿云勿怕，听我说。”他道, “你收下我的心之后，我会去将绕指柔肠封印，届时你去捡回我的骨头和胭脂梳，将梳子放到干燥的高处、将我埋到地下。”
“别怕, 这不是真正的分别。你拥有了我的心之后，就能够长生了。待百年之后, 你再来到我墓前，用鲜血滴在我的骸骨中，再还给我一半的妖力，我就会醒来。”
顾郎的表情没有一点害怕，因为沉眠和长久的分离对于妖怪来说也并不意味着死亡。更何况，他为人的时候就早已死过一次。
高小云眼中的泪掉了下来，顾郎身上的火已燃到足踝，他整个人有崩塌的趋势。高小云连忙将他揽住，小心翼翼地半蹲下。
【啊啊啊还好，没有完全BE！】
【呜呜呜可我还是哭了，给尚导寄刀片啊。】
【尚导拍得太好了……又恐怖又浪漫，全世界只有她有这种风格！】
半晌，高小云接过了那颗丹丸，握住了顾郎的白骨手，说：“好。”
顾郎枕在她怀中，仅剩的一只完好眼睛微笑起来，他仿佛忽然有了谈天的兴致，散漫说：“你不是问我为何帮你吗？阿云，其实是你帮了我才对。”
“其实我并非书生，这书生的衣衫不过是一件戏服。”
他抬起衣袖，那青衣正在片片破碎成青蝶，“骨妖生前皆是拥有一副好皮相的美人，只是命途坎坷……我幼年就被卖到戏曲班子，扮过小生也扮过花旦，跟着走南闯北……只可惜容貌再盛，最后还是要化作白骨一堆。”
顾郎眼中浮现冷笑的神色，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愿多谈。
“而成妖之后，骨妖仍无法杀人，且还需渡过一道劫数后才能真正长生――必须要有人真心喜欢上骨妖的本相。”
“我从不抱此等希望。”他看向高小云，“……所以，阿云，这寿数本就是你给我的。”
高小云一愣。
【啊！我知道了，难怪这个角色尚导要女演员来反串……某种程度上来说，顾郎生前在那个时代和女性的地位是相似的，所以才会和高小云互相理解。】
【呜呜我看谁说这不是双向救赎双向奔赴！kswl！】
【其实，尚导拍的还真是一段爱情故事啊QAQ而且，比《邪神》里的更加曲折动人。】
“绕指柔肠，它帮过我，所以我也要帮它还一回。我和它一早其实就挑中了高家，这京城里曾经数一数二、但现在山河日下的勋贵，最是好下手。”
顾郎和高小云的最初相遇，其实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那只是一只妖怪在挑选猎物，碰巧撞到了猎物家中的女孩。
顾郎说了这么多，身形几乎已完全湮灭了，他用最后的声音说：“阿云，百年后再见了。”
高小云指节扣紧：“那假如……我没有去呢？”
正常人都会算这笔账，如果她不去唤醒顾郎，那么就会拥有全部的强盛妖力，以及完全的寿数，为何要分与他人？
顾郎悠然笑道：“那同样也是你的选择。”
他把全部的选择权都交给高小云。
语毕，他的外表彻底化作飞灰，只剩下一颗雪白的头骨在高小云怀中。虚空中升出一道半透明的身影，他朝高小云点了点头，便信步走出破庵。
顾郎设下的迷障消散了。
追兵闯入破庵，却不见大妖，只有高小云捧着一只骷髅坐在地上。
……
镜头转场，又是唢呐声起。
荒野破庵之中，高小云穿着鲜红色嫁衣，扶着一口棺材，看着它下葬。
她拥有了顾郎的妖力，那么先前的追兵也都不是问题了。高家、乃至当今整个朝廷的力量都不再能困住她。她自由了。
孩童的歌谣飘飘荡荡：“嫁给鸡，随鸡飞……嫁给狗，随狗走……嫁给白骨把碑守……”
【我靠，有点起鸡皮疙瘩了，突然意识到高小云这是真・嫁给白骨了啊。】
【……这么一说心情复杂了起来，不过，这是高小云自己做出的选择。】
【之前听到这个是觉得恐怖，现在听是觉得讽刺凄凉……】
画面再度暗下去，转入一段路人视角。
某座香火鼎盛的道观里，两个道人在闲谈天：
“你有没有看到？我昨晚守夜，好像见鬼了！”
“我也看到了！是个红衣的女鬼，悖好吓人！”
“最近真不太平，那高家满门死了，剩个女子和小儿，现在女子也失踪了……”
“可不是吗？哎……”
他们聊着聊着就放松下来，似乎觉得昨夜只是错觉。
可当视角移到高处，定格到了房梁上，却见那里静静躺着一把梳子――
随着道观里的吟诵声，它表面有金色锁链一样的虚影，一闪一烁，似被封印沉睡，又似在挣扎。
全剧终的字样浮现，弹幕和影院里却一下子炸开了。有观众原本还在掉眼泪，看到这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