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
“他……”她捂嘴干呕。“他从不和我们同桌吃饭。我见过婆婆偷偷给他端去血淋淋的生肉!太可怕了,人怎么会吃生肉!一定是怪!而且他没有小叔的记忆,婆婆说是创伤后遗症导致失忆,我才不信!”
“不是……人肉吧?”南栀也反胃。
“倒不是,我看出是生猪肉。”
南栀和许青庭松一口气。
叶婧干呕完,面如淡金。“如果你们不想来我家,我可以带你们去饭馆。小叔喜欢宅在家里,你们会遇到他。”
南栀硬着头皮:“来都来了,我们该去拜访。而且我们带来杨叔的礼物,得亲自送给你和你的家人。”
她心头一暖。“好,如果小叔出现不正常的行为,你们多担待。”
穿过后门就是宅院,方正的院子晾晒被单和衣物。炒菜的声音从一角的厨房传来,孩童嬉戏的笑声令人心旷神怡。
然而叶婧神色大变,顾不上失礼,飞快地跑进正堂。
“燕燕!快过来!”
束着双辫子的小女孩,扔下手里的玩具平底锅,朝叶婧跑去。“妈妈,你回来啦!”
她抓紧小女孩的胳膊,低沉的声音极为严厉。“你忘记答应妈妈什么了吗?不准和……玩!”
小女孩嘟嘴,瞥见三个陌生的漂亮哥哥姐姐,眉开眼笑。“哥哥姐姐好!”
南栀把许哥的轮椅调成斜坡状,顺利地滑过门框进正堂。
张零扫过宽敞的正堂,落在玩具堆里的青年脸上,猛然黑眸紧缩。
竟是昨晚坐在树上的青年。
“他是?”
叶婧不想多瞧青年,闷声介绍道:“他是我的小叔,叫霍骏明。”
“真巧。”张零冷笑,笑不达眼里。
青年从玩具堆中缓缓站起,轻轻拂衣角,眉眼噙笑。“你们好,又见面了。”
他五官清俊,身如玉树;外貌比不上许青庭和张零出众,但文质彬彬的气质使他鹤立鸡群。
“你们认识?”叶婧惊愕。
“昨晚在庙里见过一面。”南栀暗自打量霍骏明。
昨晚的游客有很多,他居然记得他们?
“我去厨房帮忙。”霍骏明点头致意,轻淡的目光掠过南栀,走出正堂。
张零紧盯他的背影。
“你们坐,我去倒茶。燕燕,要乖别捣乱。”
“哦~”
叶婧才没走多远,小女孩燕燕便拿着玩具平底锅来找他们。
她看张零长得凶,扁了扁嘴,立刻把平底锅移向南栀和许青庭。“哥哥姐姐,来做饭吗?”
“姐姐和你一起做饭。”南栀脱下背囊,陪她玩过家家。
只见燕燕直接把塑料猪肉放上盘子,南栀不禁提醒:“猪肉要先放进锅里煮熟,才能放进盘子。”
“可是叔叔吃的猪肉不用放锅里呀?”
南栀:……
石锤了,婧姐没看错。
燕燕把这块塑料猪肉放边上。“这是叔叔的,不能碰。”随即,她拿另一块塑料猪肉放上盘子。“这是给佛像伯伯的。”
南栀看着她端盘子到神龛上,放在不到一米高的佛像前面。
“燕燕,猪肉没熟,佛像伯伯喜欢吗?”
她回头,乌溜溜的双眼天真无邪。“喜欢呀,爸爸和奶奶也这么做的。”
南栀对这种风俗习惯困惑。“猪肉要放多久?天气热很容易变臭哦。”
“做饭的时候拿下来,爸爸会切开。”
“……”
突然没了胃口。
旁边的许青庭笑吟吟地插话:“燕燕,你们很喜欢吃猪肉吗?”
“呃……有吃鸡肉、鱼、猪肉和牛肉。”
“都要先献给佛像伯伯吗?”
“是啊。”
这时,叶婧端茶过来。“这是我家的习惯,吃饭前要先供奉食材,以示尊敬和感恩。”
“理解。”
正午,庙祝老太回家吃饭。除了霍骏明,其他人同坐一桌用餐。
叶婧给燕燕夹来鸡肉,后者抽纸巾擦拭鸡肉。
“燕燕,你做什么?”
“脏脏。”
叶婧皱眉,“鸡肉没有脏。”
“有,脏脏。叔叔说要擦干净。”
叶婧握紧筷子。
“燕燕!”叶婧的丈夫低声呵斥。
老太笑着摸她的小脑袋。“脏了就擦干净,不能挑食哦。”
“哦~”
南栀看着几盘肉菜,偷偷地看许哥和张零。
好家伙,既然他们敢吃,她也吃吧。
“小孩子的想象力天马行空,你们不要见怪。”老太抚摸孙女的头顶。
许青庭莞尔:“孩子的天真既短暂又宝贵,如果好好引导,燕燕的想象力对她的思维锻炼有帮助,提高以后的学习能力。”
闻言,三位家长喜笑颜开。
午饭后,叶婧送他们出寺庙。
“婧姐,我们会逗留几天,如果你想找人聊天,可以约我们。”
叶婧怅然握着南栀的手。“好。你们路上小心,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再来我家玩。”
回民宿的路上,南栀忍不住感叹:“兄弟俩的气质真是天渊之别。哥哥微胖,就一个普通人。弟弟基因变异似的,像个知青。”
许青庭深有同感:“真看不出是两兄弟。”
她无奈叹气:“我们快点回去吧,小蝶又想出来了。”
张零一僵:“又有?”
“嗐,十成十来自他们家。老鬼,他们家有怪或者魔吗?”
“没看见怪或者魔。擦咧,邪门了。”
晚上十点,寺庙准时关门不迎客。
叶婧刚哄燕燕睡下,出儿童房便遇到洗茶具的老太。
她飞快地道晚安,想赶紧离去。
“小婧。”
她咬紧牙,停下脚步。
老太如常劝道:“燕燕九月就上幼儿园,你能空出比较多的时间,该考虑第二胎。多生一个,陪燕燕。”
“妈,我打算九月以后出去找工作。”
老太蓦地拉下脸。“找什么工作?外面的工资够我们寺庙几天的香火钱吗?你不如好好调理备孕。”
叶婧压住火气,再次重申:“我有燕燕一个就够了。”
“这什么话?我们霍家、我们镇上谁不是多生几个小孩的?你进我的门就得听我的!”
“我和你儿子拿的是结婚证,不是卖身契!肚子是我的,我说生一个就一个!”
“你!”气炸的老太听见有人敲后门,被迫压下怒火。“客人到了,别出来丢人现眼。”
火冒三丈的叶婧用力地跺脚,走回卧室。
呵,女人生了孩子就是草。
含辛茹苦带娃还要继续生生生生……
她死死地攥紧拳头。
她的人生该由她掌控,她的生活不该只有孩子、丈夫和那个老太婆!
老太来到霍宅的后门,迎接几个老街坊。
他们提着水果篮、礼品袋来,手提包胀鼓鼓。
笑眯眯的老太带领他们到正堂谈事,然后引他们到一个房间前面。
“尽管说出你们的心愿,骏明会帮你们实现。你们出来以后,逐个到神龛前面跪拜就完成了。”
“谢谢!”
前面的老街坊陆续进入房间,最后一个老头子在门外排队。
他忐忑地问老太:“慧娟啊,我听说东区的老六得了一个小孙子,但是被车撞断一条腿,这和许愿有没有关系?”
老太笑了笑:“老六撞断腿是他前世的因果造成,跟许愿没关系。他得了小孙子,不很开心吗?还有西区的兰嫂,她的癌症好了,现在龙精虎猛,有出事吗?”
“也是……”
“别胡思乱想,到你了。”
老头子整理衣冠,郑重其事地敲门进内。
角落处,一只窥觑的黑色蝴蝶与阴影同色,毫不起眼。
第55章
深夜, 火光冲天,红焰猎猎。
消防车和救护车赶去古镇的西区救援。
滚滚黑烟被夜色吞噬,附带早餐店的独栋宅子冒出猛烈的火光, 附近的居民和游客围在外面。
消防员背着烧伤的人跑出宅子。
“兰嫂?”
老街坊认出严重烧伤的老太太,被辅警拦住。
老太太被置于担架上, 戴上氧气罩。
“全身70%的皮肤严重烧伤, 而且上了年纪, 没法植皮, 只能……”
医护人员的窃窃私语全部流入她的耳中,她使尽力气抓住一名护士的衣角。
“……许……愿……我……要……”
发生火灾的西区人声鼎沸, 东区则冷冷清清。
南栀他们趁这时,来到寺庙的附近。
一群蚊子飞来,遮挡监控的探头,成群结队的蚂蚁爬上铁栅栏开锁。
许青庭施展幻象遮挡他们的身影, 即便遇到庙里的和尚, 对方也看不见他们。
深夜的寺庙熄掉所有灯光,包括瓦顶的彩灯,只剩悬挂的大红灯笼散发阴森的红光。
红光下, 朱红的柱子仿佛流出血;黑夜仿佛安插鬼鬼祟祟的红眼监视他们。
南栀推动许青庭的轮椅,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时而看手机的信号,确保他们没有突然进入咒域。
这儿,只有夜色与阴森的红光, 没有显眼的阴气。
“老鬼,有发现吗?”她不敢大声。
“看不见,但那个大殿我瞧着不顺眼, 不舒服。”
张零顺着它小短手的指向,端视檐下悬挂红灯笼的主殿。“去看看。”
本来他们不进供奉佛像的所有大殿, 此刻不得不进主殿调查。
黑压压的檐廊沾染红光,血色红光落在三人的头顶。
黯淡的红光倾进殿内,高耸的佛像镀了一层幽暗的血痂。它微微颔首,面容被墨黑的暗影遮罩。
桌上的贡品早就被清空,香炉和熄灭的佛灯冷冰冰,也就一堆普通的金属制品。
“老鬼前辈,我感觉不出哪儿不对劲。”许青庭轻蹙。
“让我看看佛像。”
南栀把布偶熊从背囊上解下,抱在怀里,让它正面朝向鬼气森森的佛像。
张零拿过背囊,帮她背着。
它小小的豆子眼凝视佛像。
面容漆黑模糊的佛像似乎也在凝视他们。
旁边,突然射来淡淡的白光,映在佛首上。
那镀金的眼睛瞪圆。
南栀:“白天时,佛像的眼睛是这样的吗?”
“肯定不是,哪有佛像的面相这么凶!”
布偶熊此言一出,佛像瞪圆的眼睛迅速眯长,变回慈眉善目的模样。
“擦,当我们傻逼?”
若有若无的黑气溜出大殿。
“追!”
一出主殿,他们产生毛骨悚然的战栗。
四周依然是廊庑、院子和几座大殿,但他们感到微妙的异样。
后脑勺凉飕飕的,南栀战战兢兢地回头。
她刹那屏息。
主殿的飞檐和瓦顶被一条条东西包裹。往上望,一条条分支组成粗大的树干,支撑畸形的大树。
不止主殿,其他大殿的屋顶也被众多抱石树的树根吞噬。远处的七层宝塔,几乎变成参天巨树。
他们俨然变成小人国的小人,身处一片巨树的底下。
“对方施展了咒域。”张零发现手机丢失信号。
南栀担心叶婧和燕燕的安危。“我们到后门,看看咒域有没有包含宅子。”
结果,七层宝塔的旁边是高大的围墙,通往宅子的后门不知所踪。
许青庭了然:“对方只想困着我们,没想伤害燕燕他们。”
“倒是好办。”南栀扬起嘴角。
她利用瞿锦司教导的“洞悉”方法,找到咒域最薄弱和力量最强的两处。
他们夜闯敌营便没打算置身事外,选择力量最强之处前进——许愿架的位置。
出乎意料,许愿架变成一座枣红色的巨大神龛。厚重的重檐下,两扇暗沉的朱门紧闭着,像是另一座寺庙。
朱门没有上锁,轻易地被一群黑色蝴蝶冲开。
霎时,门后伸出密密麻麻的灰色胳膊,它们齐刷刷伸展,如同绽放的灰色巨花,抓住乱飞的黑色蝴蝶。
张零神色一凛,随即黑色蝴蝶冲破一个黑漆漆的缺口。“快进去!”
黑色蝴蝶的数量,肉眼可见地飞速减少。
那些手能吸□□神力。
南栀骇然,马上随张零,推许青庭一起进去。
进入朱门的一刹那,南栀感到身体乏力,头有些晕眩。
再睁眼时,漆黑的空间内站满影影绰绰的人。
很吵。
源源不断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回响。
【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
……
【快点封印他们】
【我想活下去】
……
这是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人影回荡过来,她熟悉得习以为常,无动于衷。
她站在原地,凝视四周密集的人影,凝视昏黑的空间。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她勉强看清周围站着的人,跟她长一模一样。她们呆滞木讷,一动不动。
躯壳里的什么被抽干,她的脑海一片空白,浑浑噩噩地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