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忌能在天子脚下给予他重振旗鼓之势力的背后之人占其一,无论真情假意,从前结识的人脉,观望他是否可以东山再起前来捧场者又占其一,而最为重要的,自是有名副其实的真本事。
而糅杂了后世精华,走高精尖专属定制,不阿谀不谄媚,甚而算得上清高挑剔的高姿态路线,瞬间便激起了此间富贵之人的逆反好胜之心,
按理一个已知刚从牢狱放出新开的店面,敢摆出这样的姿态,这些高贵矜傲的贵族是不屑于屈尊一顾的,但仅是前几点便勾足了众人心思,
甚而越是这样看似毫无根基,却横行无忌的姿态反而叫人不敢小觑,再加之程无纠有意无意表露出背后之人身份不俗的假象,仿若居高屈尊不卑不亢的姿态,既叫这些权贵投鼠忌器,又以独有的服务与完美的珍品令他们享受到物超所值的成果,
安-珠宝阁,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在京都站稳脚跟。
而程无纠这个实际经营者,反而被此店东家与众不同,且无比神秘的色彩所遮盖。
“短短时日令店铺名扬京都扎根于此,得银数万,程老板经商之能,名符其实,世所罕见。这些时日辛苦了。”
程无纠不敢居功,时日有限他虽有把握却也算孤注一掷,与从前相比可谓付出了十二分精力,且她要求只说要获得房银,并非连带铺债,他只需先将铺中盈利先行抽出,过后再盈债相抵,如此条件,已是极宽限。
几月下来虽人见消瘦,但精神饱满,眸中有神,更令他振奋的则是他的妻儿竟还安然在世,并已被他拜认的东家护送抵京与他团聚,后顾之忧已除,他自当全心全意报答大恩!
“东家过誉,我所做不过寻常,若无东家巧立店名,独树一帜,施予无价手段,无双图稿,我必不能如此之快完成东家所托,珠宝阁立足获利,全赖东家精妙手段!如今东家所托宅院,银两皆已完成,不知东家可还有其他吩咐?”
“我也只是拾人牙慧,若无程老板坐镇施行,也空是纸上谈兵罢了。且在京中购宅,银子,人脉,缺一不可,程老板当居头功。”
后世前有世界各国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古有数千年历朝历代简素雍容各有不一的精美首饰,有如此庞大的过目量,加上近来她有意研习书画,为不同样貌风格之人定制专属的配饰衣物,实在不是难事,
珠宝阁发展至今日,固然有后世手段引人入胜,但店铺经营,人员管理,材料,工匠,出品,施行,以及应对同行竞争的能力,才是最真实的基石。
若是平日安若或会与他探讨交流,但今日,她不知为何有些提不起精神。
约定有三,景致俱全优雅清净的宅院,有了,立足京都,有了,最后的存银千百两,也有了,忽然之间就全数做到,也或是得到的过于轻易,安若竟觉有种虚渺的不真实感。
她深吸口气,眼眸睁开时,明亮坚定,朝向他朗朗一笑:“我所要已尽数得到,多谢程老板,自今日此刻起,珠宝阁便交于你,与我再没有任何关系。日后程老板尽可以施展心中抱负,我便先祝你心愿得偿。”
此话充满了离别之意,难道她要离开元京了?这日进斗金的店铺竟就这般轻易舍下了?
程无纠来不及细思蓦地抬头,却只看到上座女子离开的背影,他站定了会,忽躬身朝已不见身影的方向深施一揖,
此拜她受得,无论是她在他茫然之际为他指路重塑信念,或是帮他找回妻儿给了他安身立命之所。
店铺他会继续经营,但还是她的,直到她回来或有需要的那天,重新物归原主,而他,会亲手拿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
自那日在御书房他力压众臣后,又忙了数日便恢复与她同进同出的日子,今日自也不例外,只是他通常会在她处理店铺事宜之时回避出去,
安若步入内院,一眼便看到立在已结冰的荷花池前的男子,她的脚步无声顿住,他虽人不在,但想来刚刚发生的一切他必然已经知晓,知晓她已提前完成约定,知晓接下来二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冬日气寒,莫站在风口,怎不过来?”
安若忽地回神,近来都是大晴天,冬阳高照,他今日穿着黑色玄衣,同色薄氅,高大俊伟的身躯立在光下,背着光看来,面容竟有些模糊,
她静静看着,想要看清,却被日光刺了眼,目中陡变黑暗,失重的晕眩时,醇冽的衣香携着大步而来的脚步声拂入鼻息,身体被一副宽阔可靠的怀抱拥着,
她扶着他手臂,仰起头看去,明明他的气息就在面前淡淡萦绕,他与她也仅仅咫尺之隔,可她竟还是看不清他的脸。
宗渊看着她脸上不自知的茫然,目光对上她暂无焦距的瞳眸,其内却映不见他的身影,揽着她的手臂逐渐收紧,
须臾,他抬起手轻覆在她的眼上,轻叹了声,满是怜爱,听在触觉与听觉放大数倍的女子耳中,充满了无奈。
“目不可久视强光,若儿这般,朕如何放得下心。”
安若指尖一颤,心尖似被狠狠攥了下,那一刹的酸钝叫她倒吸口气,眉尖猛地颦起,喉中哽窒,似是许久她方才得以喘息,
光明入目,也终于看清眼前人的脸,也从他毫不掩饰关怀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此刻仿佛陷入情彀,挣扎迷失的脸。
她蓦地眸光紧缩,直直望着,看着那个他眼中陌生的自己,忽然间,恍若大梦初醒。
乌瞳流转,神采凝聚,长睫扇动,复抬眸,目光扩落在眼前人的脸上,剑眉星眸,五官俊挺,相貌是古今男子标准乃至极出众的俊美,
然这般优于世间男子的出众外貌,却远不及他眉宇间沉淀着掌天下寰宇的自若睥睨,而被这样理应远在天边高不可及的男子俯首垂爱,怕是倾尽所有都唯恐不足。
安若眨了眨眼,握着地契的手扶在他的臂上,微微一笑,眸中清明:“圣上立在光中,耀眼夺目,我只顾看你,自被光芒刺目,无法自护。避开灼光,自一切无恙。”
宗渊似对她手上突兀的纸张浑然不觉,听她说完,缓缓道:“若儿站在远处自觉光亮刺目,譬如此刻,你与朕一同站在光下,自不会被光亮所刺。而人生在世,终要行在光中,离不得,避不得,当坦然面对才是。”
二人言中无离字,语中却又字字有所指,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安若心中已定,自奉快刀斩乱麻,既暗喻无果,那便明言,如他所说,逃避不如面对。
握着地契的手刚欲抬起,轻风拂过,手中霎时一空,她愕然抬眸,眼色顿变,“你要--”
“朕既应你,便不会食言。”
宗渊指尖夹着地契,眸却不曾转开,只是眼色幽深,沉沉隐忍:“朕知若儿已赢得约定,但若儿总要给朕时间接受,难道若儿即刻便要离开,在你我如胶似漆,百般恩爱,在朕满心欢喜之时,忽然抽身,戛然而止,如此决绝?”
迎着他隐含痛意的目光,安若心中一窒,指尖冰凉,喉中哽堵,却硬是压下心绪,轻吸口气,与他对视:“此你我早就有言在先之事,圣上无所不知,何来突然?又何来决绝?”
宗渊纵已有准备,心却仍不免因她的话刺痛一瞬,他猛地闭了闭眼,喉中滚动,将心中翻涌重重压下,唇边溢出一声轻笑,似有若无,“若儿,欲如何?”
安若未有迟疑:“天地广阔,皆可为家。”
“既如此,此处缘何不能为家?”
眼见红唇微张,宗渊忽地俯身将那必然令他心如刀割的言语先一步翻搅吞噬,更将馨香娇软的女子牢牢锢在怀中,挣扎如蛛网上的猎物,拼尽全力也唯是徒劳。
霸道的攻势如滔天巨浪将无助挣扎的女子席卷拖拽,迫她随波追逐,再无暇顾及其他,修长的手掌霸占着细腰紧紧相贴,夹着纸张的手指压扣着脖颈,浓黑眼眸落在秀眉紧颦双眸惊颤的女子脸上,是叫人心惊的强势掠夺。
---
安若从不知自己竟如此气短,她竟是被生生吻晕了过去!
思及当时情景,满目华贵都压不下她心中汹汹怒火,腾的自床榻坐起欲寻人兴师问罪,手指收紧时掌中异样的触感,及纸张窸窣声引她无意低头,摊在手心已然褶皱的,赫然正是那象征她得以自由的房契。
安若忽地脑中空白了瞬,以他白日那般所为,分明是欲有毁约之兆,可为何又将房契归还于她?
房契的意外回归让她无法猜到他到底欲要为何,也因此,勃然的怒火戛然而止,
“醒了。”
低醇优雅的嗓音在安静的殿内忽然响起,床帐未落,安若抬起头,一眼便看到窗边那道背对而立的挺拔身影。
安若鲜少看到他的背影,无论在宫里或宫外,晨曦或昼夜,他总会先将她安置,他说不想叫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免生乱想,便是她偶尔早起他还未早朝离开,也定是要她安卧在床榻闭眼复眠方转身离去。
此刻看着他的背影,安若忽然便明白他不叫她看的用意,概因这道背影,挺拔伟岸,仰之弥高,望而生畏。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安若现下便是被打乱了节奏的气衰之时,她凭着这股气欲将事理断分明,却被窗边背立的男子忽然回神大步迈来的举动而再次折戟,
宗渊以半蹲之姿将坐在床边的女子围罩身前,却便如此,他亦高她许多,安若被他突然的逼近惊的身子后仰,撑在身后仰头看他,心内却更惊于他竟以这般的姿态对她,
堂堂一国之君,从来从容优雅举足高贵,此刻竟如半跪之姿于她身前,这一刻,安若心中残余的怒火与气势彻底被惊愕打散,主动权顷刻被出其不意的男子轻松掌握,
宗渊再倾身,将她无措的双腿裹在身下,屈膝抵榻,双臂撑在她腰肢背后,身姿修长,背脊挺阔,将她整个人笼罩身下。
“朕说过,再不会对你食言,然,人非草木,你我有近一载亲密如夫妻之情,岂能说断便断?纵若儿乃为朕使了手段强留身边虚与委蛇,然朕却不信这二百多日朝夕相处的恩爱缠绵,若儿当真无动于衷。”
“朕虽为九五之尊,却也是血肉之躯,朕视若儿为心头之爱,珍之,重之,护之,早已融于骨血,动辄即要痛彻肺腑。然,若若儿果真定要而去,朕便忍刮骨之痛也不会再强违你愿,”
灼热的大手执起女子纤纤玉指紧扣胸前,宗渊再俯身,与她额头相抵,黑眸灼灼直直望入她的眼底,声似历经百转,暗哑艰涩:“但若儿,要割去血肉,便是朕,亦需时日。无需多日,只要再十日,这十日你我抛下一切外物,只做别前随心纵情,亦再过九日便是新岁,朕还想与若儿共度团圆佳节,一同守岁,”
“若儿,可能否?”
被掌控着紧贴胸膛的手心,被蓬勃跳动的心脏一下下撞.击着,安若亦似被重击下意识就要撤走,可抓握她的大手紧如铁箍半点不容逃开,她蜷缩指尖却反而触之更紧。
那一下下的跳动似化作万千搀着毒药的蛛丝,吸附她的手掌乃至身体,将她一点点麻痹,动弹不得,句句剖心之语尽诉深情,无半字指责,却叫她好似负了他般心有愧疚,
可他们本就非两情相许,乃是他强取之,何来辜负,而强来的虚情假意,便真就当真了?
安若看着咫尺执着等待的黑眸,理智提醒她不应再受他蛊惑优柔寡断,然情感却又在扪心自问,彼此正情浓时,便不去计较真假其他,突然断舍,她又真的无动于衷吗?
杏眸中潋晃的波动渐归平静,后扬起尽显脆弱的细颈,红唇轻启,宗渊见之眼帘低垂,忽又抬起,抬膝抵在榻上,另一手握住那单手可圈握的后颈,唇瓣相抵,先发制人厮磨喃语:“若儿果真恨我至此,这般微弱要求都不愿应我,若如此,那朕便只能待何时若儿原谅,何时再履约,”
安若登时眼眸大睁,气道:“堂堂天子竟行无赖之举,你若毁约,信不信我将你亲笔写下的圣旨公之于众,叫天下人看看你这一国之君是如何言而无信的!”
宗渊似破罐子破摔,对她的威胁怒斥充耳不闻,只看着她面颊涌上姝色从容笑道,“若儿要剜朕的心,朕无二话,可要叫若儿带着对朕的怨恨别去,朕绝不允许。”
“你--!强词夺理,无赖无耻!”
“若儿纵是骂朕,朕也认了。若儿若心中无怨恨,那便应了朕,朕自无话可说。”
安若气怒,用力挣扎,可恨这人气力极大,身体被他牢牢禁锢,情急之下她猛地狠咬他的唇,
她此番气头之上,当真没留余力,而唇内皮嫩,须臾唇齿间便尝到甜锈味,她无意识抿入咽下,腥甜充斥,理智也于此忽然回神,牙关猛地一松,
而那人自始至终除了被狠咬时吸了口气,便一动不动任她肆虐,而今她已松开且血气愈重,他不仅未退,反就着口中甜锈反扑过来,这甜味仿佛激发了他的野性,攻城略地间极尽扫荡无处不及,
直至感觉她身子颤栗大幅挣扎,宗渊才意犹未尽的退了开,却是欲离非离之距,呼吸亦重,哑声磨她:“若儿气也出了,骂也骂了,可应了朕?”
安若急喘着,呼吸间尽是血锈之气,听他如此说,稍能活动的双手狠狠锤在精健挺拔的后背,尤觉不解气,捏住结实的腰侧用力一掐,感觉指下肌理猛地绷紧,听到一声短嘶闷哼,方觉痛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