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打开大铁门,滚轮吱吱呀呀压过雪地,留下一段深痕。
门关上,发上停坠降雪。
江莺转身,站在李北跟前,手拽住他的衣服。
用力一扯,李北随着她的力道低下身体,目光浓暗地看着她。
她与他的视线纠缠,呼吸胶粘,谁都不退让半分。
浓郁的薄荷儿卷着清新肥皂味儿,攀入她。
江莺晦淡的眼眸微微亮,忍着脸颊上的燥热,轻轻地亲了一下他微薄凉的唇。
在李北幽冷视线里。
江莺松开他的衣服,往后退一步,软绵尾音微翘。
“小狗,刚才你说的。”
“亲了就真的不生气了。”
第50章 Chapter 50
“好, 我说话算数。”
水泥墙上往下垂光,李北眼神潲温和下来,语气似含笑, 牵住她的手往院子里走。
刚走了几步,没人会敲响的大铁门突然响起微弱的声音。
江莺蓦地停下, 愣住片刻, 看向侧身的李北, “有谁要来吗?”
李北的眸光冷下, 微摇头,心里猛沉, 狰狞的戾气燃起,如果是李志高。他情绪不漏地松开江莺的手,让她站远一点,转身去开门。
大铁门沿着刚才的轨迹又转了半圈。
门外站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粉红假卷发, 看上去哭过,眼底下晕染一圈不知名的黑。大冬天下雪天穿着条白色条毛茸茸的裙子,披着一件…红披风?这是在cos小红帽?
李北微蹙眉, 放下心,刚要开口问她找谁。
小姑娘抬起头,视线凌厉地上下打量他,脸色比他还臭, 还不耐烦。
“你谁?”
“我姐江莺呢?”
站在不远处的江莺听到小姑娘冷酷又冷冰的声音,诧异了几秒。
陈霏…?
她怎么突然跑来了。
江莺心里一紧,城县出什么事了吗, 小跑过来,从李北的身后探出一个头, 眸光惊诧地对上陈霏不算友好的眼神,顿了一下。
这看上去像是跟家里吵架了。
陈霏一见江莺嘴一撇,眼泪就开始往下掉。
江莺连戳了几下挡门不动的冷漠少年,提醒他让让路,才能伸手拉住陈霏,动作轻柔地擦擦她的眼泪,轻声说:“怎么了呀?别哭,先进来,手怎么这么冷,你怎么来的?衣服都湿了。”
陈霏听着耳畔关切的嗓音,哭得更大声,抽抽噎噎地说:“遇见个王八蛋司机,他非说殡仪馆不吉利,把我扔那个站台上,还黑心的收了我八百块钱。”
走进大厅,李北去开灯,按开暖气。
黑子见到陌生人叫个不停,气得陈霏哭得更厉害。
光彻下来,江莺呵斥好几声都没用,只能求助地看向李北。
立在两步之外的李北微垂的下巴冷劣,扫一眼趴在江莺怀里哭得好像马上要撅过去的陈霏,神色漠然地走向黑子。
黑子怵他,叫声渐没,趴在地上,只剩下一个哭人。
李北蹲下来,眼神恹恹地盯着黑子,时不时偏头去看身后一举一动都温柔的女孩儿在安慰一个小屁孩,舌尖顶住上颚,满燥漫出。
大厅的光线明亮,温度升上来,在江莺的安抚下,陈霏情绪逐缓冷静下来,眼睛红得不行,妆花了一发片,睫毛眼线晕在一块。
江莺给她擦了一下,说:“哭完了?”
陈霏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
江莺笑问:“那现在跟我上去洗洗,换个件衣服,好不好?”
安排好陈霏,江莺走出房间,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的雪夜。
不管她怎么问,陈霏都不说怎么了。
“人没事吧?”
李北简单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发丝微微湿,垂在额前。立在江莺的身侧,手揣在卫衣口袋里,与她一同望向远方林间的黑白交叠。
“没事了,”江莺语气不高不低,垂下的眼睫遮住复杂的眸光。
李北偏眸看她,问:“那你怎么不开心?”
江莺轻抬脸,琥珀色的眸子在走廊光下呈现一种透亮的视觉,几分不安深陷其中。
“我给我姑姑打电话,她没接,”她声音很低地说,“陈霏又闭口不谈为什么大晚上突然来我这,有一点担心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李北沉吟片刻,伸出手,指尖碰了一下她的嘴角,在江莺不解的目光里,喉结滚动几下,紧贴的白纱布随着鼓起落下,淡声溢出:“你好像很容易对我以外的每一个人露出我很少见到的温柔。”
江莺怔了一下,觉得嘴角那块在发烫,轻咳一声,躲开他的指尖,重新看向窗外,过几秒,强行无视钉在脸上的冷炙视线,小小声地说:“陈霏是来向我求安慰,我是向你求安慰,这能一样吗。”
李北凝在眸子深处的冰封裂开,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一下,手揣回兜里。
“我去给你们做点吃的,你去看看她吧。”
江莺轻嗯了一声,扭头看着下楼的黑色背影,修长带着倦恹,等彻底看不见,转身推开房间的门。
灯明屋温,热气熏陶,陈霏坐在床边,用干毛巾擦头发,身上穿着江莺的睡衣,洗干净的脸白净漂亮,眼睛偏长,眼尾上挑,流露出一种不好接近的距离感。
“姐,”她抬眸看江莺,“他住在这?”
江莺拿出吹风机插在床头的插座上,站在床边,才回答她:“嗯,他叫李北,我男朋友。”
陈霏还想说什么,毛巾被抽走搭在一旁,吹风机的强烈噪音让她所有的话都吞下去,只能安静的等着头发被吹干。
她感受着江莺的手指温柔地穿插在发间,眼底的红越聚越多,眼神悲伤又带着愤恨和不解地痛苦,手扣着指甲侧的翘起,直掉撕裂,细微的伤痕发红。
一直在观察她的江莺蹙眉,等吹完头发,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碘伏给陈霏手指消毒。
陈霏猛地缩回手,说:“没事儿,一会就好了。”
江莺没说什么,坐下,望着前方的窗户,说:“你给家里发条短信,报下平安,别让他们着急。”
陈霏看向她,眼神冰诧,压着声音问:“我消失,他们担心,你不应该开心吗?”
果然是知道了。
江莺想不出什么事会让陈霏大晚上来,更想不出什么事能让江婉瑜不接她电话,除了一件事,一件所有人都知道,唯独陈霏不知道的事情。
她偏眸,眼神平静,淡淡一笑:“不重要了,对于我来说。”
“为什么?”
江莺眸底的光微闪,小脸上的笑容浓郁了几分:“因为,我被一只奇怪小狗拯救了,所以,那些事都不重要了。”
陈霏愣了一下,神情疑惑又嫌弃地说:“奇怪小狗?那个男的?”
江莺笑弯了眼睛,点头:“他有名字,叫李北。”
“我管他叫什么,看上去就不是个好人,脸上还有伤,”陈霏突然顿了一下,看向江莺的左手,“你这手不会是因为他吧?”
江莺轻笑一声,扯开话题,“因为我的那件事,你跟家里闹别扭了吗?”
一楼厨房,白织灯明亮刺眼,李北站在水池旁,一动不动地看着玻璃碗里洗好的胡萝卜,拿着手机给贺垚打电话。
响了很长时间才接通,贺垚带着睡意问了一句:“小北,有什么事啊?”
李北发丝下的眉头拧紧,低声说:“抱歉,贺哥,打扰你休息了。陈兆南的事怎么样了?”
贺垚那头窸窸窣窣一阵声,传来水倒在杯子里的声音,喝了两口,说:“碍着你女朋友的面我没让他们把事往网上闹,现在估摸着正打离婚官司呢。虽然陈兆南做人不行,但公司跟厂都经营的不错,等我的人弄完,他就进去了。”
“不过,”贺垚没等李北说话,敛了睡嗓,“你跟李志高什么情况,怎么把他胳膊折了?”
李北沉默几秒,开口说了前两天的事儿。
贺垚那边安静了一分钟,说:“这两天估计有人会找你,他问什么,你说什么,别管他做什么的,后续的事情不用担心。”
白影下,李北没接腔,半垂的睫毛遮住眼眸,神色冷寂。
“小北啊,”贺垚明白他的意思,无奈笑出来,“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轴,我会跟他交涉一下,让你不两眼抹黑,行了吧。”
李北抬抬眼,嗯了一声说:“谢谢。”
挂了电话,烧上水,李北开始把胡萝卜切丝,打算做一个肉丝胡萝卜面。
厨房被香气弥漫渲染,驱散几分他身上的寒冽。
江莺听完陈霏的话,静默良久,说:“姑姑状态怎么样?”
陈霏一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年久水痕。
“挺好的。”
“那你呢?”
“我不知道,”陈霏一翻身,把脸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地传来:“这么多年,我爸对我没话说,他就是那种多少孩子都羡慕的好爸爸,为我提供最好的生活环境,从来不会强迫我,不会磨灭我一切在别人眼里不正常的爱好。我喜欢动漫,他就去了解,去日本还不忘记给我买周边,买别人不喜欢的夸张裙子,别人讨厌的衣服。我喜欢去漫展,他就推开所有事情陪我去,还特地为我学了摄影。我被质疑,被指责,他永远都会第一时间站在我身边。他明明是一个好爸爸,明明之前我们一家都还那么的和睦。就连现在,他也一直都在说不要我掺合任何事儿,与我无关,我只是一个孩子。”
她忍不住哭,手紧紧抓住被单。
“可是,他不仅家暴我妈,甚至还……”
陈霏说不下去了,那种一直以为的美好被撕碎填上污点,就好像是要把她的所有一切剥离开,重新再生长一次的彻骨痛苦。
江莺低下头,眼底发红,心中几年来的郁气在听到陈兆南面临坐牢,开始真真正正的散去,如释重负一样卸去全部抑压。
原来,真正的如释重负。
必须是曾经的那个伤害她的恶人付出真正代价的时候,才是彻底的放下。
她没有办法在这件事的基础上安慰陈霏。
甚至只感到了快慰和开心,以及雀跃不已的微妙感。
江莺鼻子堵得不行,猛地站起来,声线不太稳地说:“你先休息一会儿,饭做好叫你。”
她拉开房门,克制动作,轻轻地关上。
陈霏顿了一下,缓缓坐起来,看着紧闭的门,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下。
走廊的光在眼前渐渐地变得朦胧模糊。
江莺坐在楼梯口的第一个台阶上,伸手捂住嘴,无法遏制地哭出来,肩膀不断的抖动发颤。
拐角处,光隔开的阴影半角,李北没有打扰她,屈腿靠在墙上,眼神寂静望着前方,冷白色的脸上没什么神情,静静地听着她的动静,薄荷糖粗砺地滚过嗓子,连续几颗,直到空盒。
情绪渐缓过来,江莺深吸一口气,无声一笑。
她一抬眸,看见楼梯拐角处的影子,心里软软的蔓延着热气。
江莺擦干净眼角的痕迹,慢吞吞地走下去。
在最后一个台阶走完,她歪头,哭红的眼睛对上少年平静冷淡的视线。
“等很久了吧,”她说。
李北语调懒恹:“等你永远不会久。”
第51章 Chapter 51
楼梯拐角的光比较暗, 李北用指腹轻轻地揩掉她眼上的红,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温柔意味。
江莺静静看了李北一会儿,头忽然抵住他的胸膛。
可能是心情使然, 也可能是想要新生。
江莺听着耳畔隐隐传来的心跳声,背上若丝若无的轻拍, 呼吸间是他的清新气息。
第二次提及关于她与他的未来, 声调低低弱弱。
“李北, 我们一定要一起离开这里。”
江莺垂着眼睫, 望着楼梯上曲折跌交在一起的黑色影子,手紧促地抓住衣摆。
李北仰着头, 视线缓慢地停在墙角的蜘蛛网上。
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江莺的话,只是抬起手,掌心慰贴在她的后颈,轻轻地摩挲着指下的柔软皮肤。
他的沉默, 让江莺有点憋, 抬起头,入眼的是少年仰起的下颌,锋利线条绷紧, 喉结凸起,白纱布的角边微翘,露出凝结的痕迹。
“你不是说,我去哪, 你就去哪吗,李北。”她低声问他,“你为什么不说话。”
李北的手指安静下来, 轻轻一用力,把她按进怀里。
他的目光偏离蜘蛛光, 落在斑驳的墙壁上,嗓子滚动,语气不浓不淡地说:“我在思考,你将来要去的大学校附近有没有什么野鸡大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