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操,居然是你孙子!有什么事咱一个班不能私下解决,还他妈找外人,你他妈不嫌丢人啊!”小白火冲到头上,抬脚就往前,被寸头扯住后领子拽回来,不停使劲挣扎,“寸头,你他娘的放开我,这煞笔找人打北哥啊,我们不得打回去。”
寸头瞥一眼站在电动车旁,一如既往冷漠没反应的李北,一巴掌呼到小白后脑勺上,说:“你他妈,先安静一会儿,北哥会处理。”
小白低声咒骂几句,往旁边一怵,接过寸头递来的烟,闭嘴沉默下来。
城中村太静,几乎可以听见几人浅浅的呼吸声,淡淡的灰白烟雾升起,张牙舞爪地往周围扑去,闷气随冷意蔓延,暖色的感应灯在没声以后消失。
孙柏隐在暗处,咬了几下牙,没有再往前走,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盯着站在黑色电动车旁毫无波澜的黑衣少年。
他是学校里第一个主动跟在李北身后的人,比小六他们认识李北更早。
孙柏一直都想不通。
为什么李北做事畏畏缩缩,过分遵循后街没人在乎的所谓规则,却仍然让所有人提起他就害怕。
他们本来应该是一类人。
风钻不进房子里,独留呜呜声。
李北对于孙柏露出仿佛他背叛了他的眼神蹙眉,人就怕拎不清。
他淡漠地看着孙柏,不耐地嚼碎嘴里的薄荷糖,浓郁熏染的薄荷往呼吸里冲,修长指间的铁质盒子传来淡淡地碰撞声。
漫长的凝固后,孙柏最先移开眼,声音很低的问他:“你一点都不惊讶是我?”
李北声调没什么起伏:“是你主动找我。”
孙柏攥紧手,“我赢了,昨天下午。”
“随你。”
李北对此并不关心。
孙柏脸色一瞬变得异常难看,呼吸都变快许多,好一会儿,他说:“你们进来吧。”
一楼右边的701门半掩着,露出的光微弱浅淡。
孙柏轻轻地拉开门走进去,回头冷冰冰地说:“小点声,我奶奶在。”
微弱的光下,李北厌燥地捏着糖盒,脚步放轻地跟着他走进屋子。
后面的小白翻了一个白眼,低声骂了句臭傻逼b事多,被寸头毫不留情地狠踢了小腿肚一脚,疼得呲牙咧嘴,愣是没叫出声。
屋子里温度偏低,蔓延着浓郁的檀香。一尊佛像立在屋子的中心,地上有一个自制蒲团。
孙柏说:“你们俩在客厅待会儿。”
李北瞥一眼墙上挂钟的时间,眼底划过不耐,跟着孙柏走进最后一间房间。
没开灯,电脑散发着幽光,绿色代码在不断跳动。
孙柏坐在电脑前,系统正在下载一个文件包导进插在电脑上的U盘,等了七八分钟下载完毕,抽出U盘递给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李北面前。
“这是许霓陈年他们俩找我做中间人用十万块钱雇疤哥要你一条腿的所有证据。包含这段时间的银行交易信息,聊天记录,电话录音全都在里面。”
李北接过U盘,平淡地开口:“孙柏,你想清楚,把证据给了我,就代表你会跟他们一样为此事承担责任,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你别他妈装好人了,”孙柏倏尔抬起眼,眼底红了一大片,带着不甘绝望与微弱恨意,字字都像是扣出嗓子一样地说:“李北,我以前一直觉得我们是一类人,我们会做一辈子的人好兄弟,但是我发现我大错特错,你根本不配!”
李北发丝下的眉皱紧,懒得再说什么,欲转身走。
“我喜欢许霓,从见她第一眼。”
“几个女生之间本来就不大的事情,在后街更是比比皆是。你明知道忍忍就会过去,偏要去插一脚,现在她越陷越深。”
“我不能再继续看她无法抽身。”
“而你为了一个女的,什么都不顾,”孙柏死死盯着李北,愤怒渲染,眼底猩红满布,“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你逼我的,你才是最有罪的那个人。”
李北蹙眉,眼神凝成冰,把U盘放好,掀起眼皮,无波动地看着面目狰狞的孙柏几秒,声线不轻不淡地在屋里子响起:“孙柏,我以为你重新长了脑子,没想到是开发了另类小脑。你真喜欢许霓?如果你喜欢她,你应该告诉她对错,而不是替她犯法,反而助长她的罪恶。你现在到底在装什么痴情人设?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伟大?在为爱冲锋陷阵?劝你清醒一点。你现在口口声声是为了她,为了兄弟情,其实只不过是你在害怕无法预料的结局,以及承担更多的责任,别再为你的懦弱找借口。”
“你懂个屁!”
“你从来都不懂!”
孙柏吼完,浑身都在抖,脸上涨红,怒视着语气云淡风轻的李北,上前一步拽住他的衣领。
“我是不懂,”电脑外溢出的光线晦亮,黑衣少年半张脸藏匿在暗处,垂眸俯视着孙柏,目光像是在看什么臭虫子,轻嗤笑一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懂你的人怕是要遗臭千年。”
“李北!”
李北的耐心完全用尽,抬手掐住孙柏的手,巧劲逼他松开手,猛地一下甩开,碰到房间的桌子,东西哗哗啦啦掉了一地。
小白寸头连忙跑过来,没到门口,遇见被惊醒的孙奶奶,只能刹闸说:“奶奶,我们是孙柏同学,来找他说说学习的事。”
地上满地狼藉,李北遮住电脑的光,俯下身拽住孙柏的头发扯起来,眼神沉劣幽暗,冷调问:“陈年,李志高,你知道多少。”
孙柏头皮生疼,还想说什么,听见小白哄他奶奶的声音,一着急顾不上那么多,只能语速极快地说:“只知道…他们有联系。”
李北松开他,转身离开。
他走后,孙柏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用手捂住脸,抹了几下眼睛,站起来挤开小白,扶住他奶奶,语气僵硬:“你们该走了。”
关门声在黑夜中异常显眼,孙柏牙关收紧,先把他奶奶送回房间,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不断吸烟。
一直到骑上电动车离开城中村,寒风转进四肢,围绕着脸颊耳朵。
小白才懵的问:“就这?完了?那b不揍一顿?”
寸头接腔:“行了,天道好轮回,谁都逃不掉。”
凉意从耳过,车灯是唯一的光。李北沉默不语,骑到十字路口刹闸。
红绿灯一个字数一个字数的变换。
过了路口,街道上没什么人,稀稀疏疏的车辆从车侧擦过。
李北靠边停车,立在路边,说:“先回吧,过两天请你俩吃饭。”
小白想问他要做什么去,被寸头制止。
“那我们走了啊,”小白骑上自己的小黑车,摆了几下手,“学校见。”
寸头拧动车把,呲了两下地:“学校见。”
李北点头。
两个人骑上电动车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凌晨的夜里。
李北站在路边,拿出之前打听到的陈年家的地址,扯起外套下卫衣的帽子扣上,戴上口罩,手揣在外衣口袋坐上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上放着邓丽君的歌,玻璃阻拦冷空气的袭击。
李北仰靠在后座,垂下眼皮,鸦睫落影,静静地等着车停在他要去的地方。
半小时后,凌晨五点。
车停在陈年家小区的侧门口,李北付完钱下车,找了一个低角翻墙进去。停在A幢A02的门口,他懒散地依靠树角檐下,掏出薄荷糖,平复内心躁郁一样连嚼碎几个薄荷糖。
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一打开门,他从他们身边走过。
复式A012门,陈年单肩背包,推开家门出来,走到电梯口,点开许霓发来的语音,手机没连上耳机,蓦然乍响:起这么早真是□□了,你猜今天江婊子给我道不道歉,你没看见,昨天她脸色多难看,哈哈哈哈瞬间好心情!
陈年勾唇笑了下,回了一句:到学校就知道了。
他的身后传来沉痼的脚步声音,没来得及回头,后领子被一道重力攥住,把他拽到楼梯间。发灰的弱光映进视线,伴随着一双阴冷,疯狂意味闪动的眸子。凌厉的拳风没有半分停歇地落在脸上,脸骨发麻,身体无法控制的撞到墙上。
逆光而站的修长身影只露出宽大帽檐,蔓延出凶恶的怒劣,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硬拉起来。
陈年本能用手去扒拉,窒息感愈发的重,声音艰难发出。
“疯…疯子,松,松开…”
就算是看不清楚人,他也知道是谁。
潜意识中的恐惧如同跗骨之蛆一般攀沿而起,呼吸更加困难,脸上红通满布,额头上青筋蹦起,视线不太清晰起来,濒临死亡的求生欲望异常强烈。
光线掩盖着一切,灰黑的逃生安全楼梯,李北的手背被指甲划出血痕,眸子又黑又暗,颈侧的衔尾蛇的竖瞳在忽明忽暗的微动下,寒意肆意,溢出嗓子的声调阴哑割裂。
“我说过,你再找她一次事,我杀你全家,就这么长不住记性吗。”
他的五指持续收紧,一丝求生机会都不留。
陈年的挣扎渐渐失去力量,双眼边缘充血,彻底什么都看不清,独留下的绝望如同层叠的暗潮,让他泪腺崩掉,呜咽着不清的字眼。
死寂疯长,李北外套兜里的手机嗡嗡作响,一遍又一遍地不断重复。
他单手摸出来看,备注“JY”。
浑浊塌陷的神经猛地一跳,李北按下接听,声筒里传来女孩儿低低绵绵带着朦胧睡意的声音:“李北,你去哪里了呀?”
听到江莺的声音,扯住他深陷的黑雾慢慢褪去,李北迟缓地抖动眼皮,手上倏地泄力。
陈年满脸细汗,得到呼吸的那一秒,身体脱力顺着墙壁滑到地上,咳嗽无法遏制地漫出来,蜷在一起缓不过来。
求生欲望让他下意识想跑。
李北余光瞥见,手机潲拿远些许,抬腿狠踢过去,脚踩在陈年的身上,逼仄廊空,一声短促的痛呼声扬起又沉寂。
他垂眸,食指竖起抵在唇上。
被恐惧占领的陈年眼神惊惧,抬起双手捂住嘴,脖子上火辣辣地一片疼意。
死里逃生的后怕不断芒生。
李北缓解发涩的声音,对着电话那头低声说:“乖乖,我在外面办点事。”
“李北,”江莺的声音明显比刚才清醒很多,缓肃地说:“不管你在哪,现在就回来。”
李北仰起脖凝着天花板,右耳的Y字母银色耳钉微发亮,缓重的呼吸平稳下来。
他用气音嗯了一声,又低声应:“好。”
江莺问:“多久?”
李北低下头:“一个小时。”
挂断电话,李北移开脚,俯下身,伸手拍了拍陈年的脸。
“今天长记性了吗。”
怕他继续发疯,陈年连连点头,嗓子生疼:“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跟江莺有一丝牵扯。”
李北没接话,在他口袋里摸出手机,用他的人脸解锁,打开微信,找到许霓,录下他们的聊天记录,以及陈年现在这幅惨样。
将手机重新塞回去,李北直起来,脚踩住陈年的右腿,高高在上的目光冷如实质,腔调沉又缓:“陈年,十万块钱买我一条腿,这条腿给你记下了。另外,李志高赌博吸毒,你跟他保持联系,是觉得家底够厚能烧得起是吗。”
太多光线进不了楼梯安全逃生道,昏昏暗暗,冷意伸出枝丫盘踞四处。
陈年蓦地睁大眼,喉咙失声,浑身发僵,寒意爬满脊背,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第53章 Chapter 53
黎明渐起, 城市在黑暗中苏醒过来。
附近沉静之中的车辆潲起的鸣音不息,细微的人声渐渐涌起,挤破灰暗。
李北没再看摊在地上的陈年一眼, 抬腿离开。
他站在路边,空气里拥挤着细碎的冷感, 拿出手机给江莺发微信。
LB:乖乖, 早餐想吃什么。
刚发过去, 江莺那边就直接打过来一个语音通话。
李北按下接听, 她的声音越过声筒的漫长落到他的耳朵里。
“小狗。”
只是两个字,低低地从她的嗓子里发出。
清晨的冷风卷过, 李北心跳慢了半拍,垂下眼睫,遮住深沉的眸子,轻轻地回了句:“汪。”
江莺没有再说话, 呼吸平稳地降落。
李北在口袋里摸出耳机带上, 懒慢地跨着步子顺着路往前走。
走了十多分钟,他停在一家早餐馆门口,走进去, 打包了三份虾仁罐汤包、香辣粉丝碎肉薄包、三杯现做的五谷豆浆。
李北提着走出早餐馆,坐上回江北的网约车。
赶上早高峰时段,车堵在高架桥上,桥下水面大片的固在一层, 偏暗蓝的雾调跃进车窗,渡在少年微冷锋利的侧脸上。
车流往前缓慢地交替行驶,耳机里传来细碎洗脸的声音, 牙膏开盖按下的微响。
李北偏眸去看窗外的桥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