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丽姑娘指着青年的鼻子大骂。
“你这个负心汉,说好跟我在一起的,怎么又变心了!”
“喜欢人家的时候就甜言蜜语,不喜欢我的时候就弃如草芥!”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天杀的陈世美!”
青年闷不吭声,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我妈不喜欢你,我也没办法。”
“混蛋,你跟你妈过去吧!”
秀丽姑娘把一个包甩在青年身上,哭哭啼啼跑进了火车站候车室。
那个青年也不追,捡了包转身离去。
秀丽姑娘一进门,进来一阵湿冷的雨雾,离她最近的一个大妈见到这姑娘,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这姑娘身材是真好,那胸鼓鼓囊囊的,盘靓条顺,这年头吃得不好,好些姑娘发育不好,跟豆芽菜一样,瘦巴巴的。
秀丽姑娘捂着眼睛哭着跑进来,坐在长椅上呜呜哭,那模样可怜得紧。
边上那个大妈唏嘘道,“这姑娘也是命不好。”
“不是,这姑娘声音咋这粗?”
“粗啥啊,大姑娘说话都这样。”
边上那个大妈刚想凑过去跟姑娘说几句话,候车室里就来了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老太太拄着个拐杖,挽着个小包袱,颤颤巍巍往候车室走。
老太太裤脚上湿漉漉的,半边身子都湿透了,看样子没少淋雨,大家伙儿热心肠纷纷围上去。
“大娘,你这是咋啦?”
“俺找闺女,俺闺女在三水胡同,这里不是三水胡同?”
“哎哟,大娘,找人得去公安局,这是火车站,可不是什么三水胡同,你找闺女来火车站没用。”
“公安局在哪儿?俺不认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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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不知道啊,我们都是外地的,来云水县探亲的,这就走了。”
众人也为老太太着急,老太太驼着背,眼里包着泪,哆嗦嗦从包袱里摸出两毛钱,哀求大家把她送到闺女家去。
“俺闺女在三水胡同,给个钱当路费,把俺送去行不行?”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为难。
他们也不是本地人,人生地不熟的,再说还要等火车回家,误了时间就只能住一块钱一晚上的招待所,花钱不说,又得等明天的火车。
这年头出门在外需要开介绍信,介绍信日子就那么几天,日子过了可就麻烦了。
大家伙儿为难之际,一道细柔中略带粗嘎的声音响起起来。
“我舅家就在三水胡同附近,老奶奶我送你去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众人回头一看,开口说话的不是那个捂脸哭的秀丽姑娘嘛。
“小姑娘你可真是个热心肠!”
“就是,小姑娘好人有好报,你以后一定能嫁个如意郎君!”
”小姑娘路上冷,这糖拿着吃吧。”
一众旅客对秀丽姑娘交口称赞,又是夸奖,又是送糖的。
秀丽姑娘似乎有些害羞,轻声道了谢,脸上飞起两片云霞,外头下着雨,青石板路滑,老太太急得探出脖子要出门。
秀丽姑娘怕她摔倒,请了候车室的一位小伙子把老太太背出车站。
这年头的老百姓还是很淳朴,且乐于助人的,那个年轻同志拍着胸脯直接答应了,把老太太背着背上,秀丽姑娘还贴心的提醒他,注意台阶,这给还没找到老婆的年轻同志感动的,在心里大骂那个负心汉不长眼!
妈的,有这么好的姑娘都不珍惜!
让他们这些打光棍的情何以堪!
“.......”
众人撑伞的撑伞,拿包袱的拿包袱,忙着把老太太送出车站,谁也没注意到伏在年轻人背上的老太,原本浑浊无神的眼眸里闪说一丝精光。
*
东方红生产队。
外头雨风嗖嗖刮,李爱凤心情舒畅的从屋里出来,从生锈的点心铁罐子里挖出一块手指大小的红糖块,用豁茬子碗冲了碗红糖水,瞧着二郎腿一口一口喝的可美。
昨天,林大国一家刚敲定了跟老王家的亲事。
李爱凤出了二十块钱丢在王山炮跟前,又拿了五块钱给王山炮婆娘,两口子见到钱就跟几年没开过荤腥的狼一样,厮打着扑过去抢钱。
为了二十五块钱,王山炮毫不犹豫给了自家婆娘一巴掌。
王山炮婆娘舔舔嘴角的血丝,还是跟饿狼一样,下死眼盯着钱看。
这要钱不要命的架势,给李爱凤看了,都觉得心惊胆战。
要不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呢。
甭管啥年代,穷就是原罪。
没钱谁瞧得起你啊!
李爱凤赶紧甩出一张断亲书,让王山炮两口子按手印,这两口子都是睁眼瞎,大字不识一个,反正闺女在他们眼里也是赔钱货,卖了二十五块钱,手印一按,以后王红花是死是活,就跟老王家没关系了。
别看王山炮两口子不怎样样,这个王红花还真不错。
小小一姑娘能干着哩,上山砍柴打猪草,下地掰棒子背猪粪,反正男人能干的,女人能干的她也能干。
用王山炮婆娘的话说,家里洗洗涮涮都不用她动手。
最重要这姑娘性子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种儿媳妇上哪儿找去!
李爱凤当即拍板,给了二十五块钱把王红花领回了家,就等着明天林红武回来,跟王红花洞房给老林家延续香火了。
晚上八点多,大杂院院中黑漆漆一片下着雨,张翠兰洗了碗筷过来看顾兜兜。
顾兜兜下午睡了一觉,晚上又吃了一吨奶,一碗土豆泥,这会儿正扶着小凳子,穿着妈妈做的卡通背带开裆裤在屋里学走路。
张翠兰进屋的时候,小家伙儿正跟妈妈耍赖,要去院子里看小兔子。
林瑶冷酷无情。
“不行,外头下雨了,小兔子也睡了,明天再去吧。”
小胖子据理力争。
“下雨打伞呀。”
“打伞也不行。”
顾兜兜小嘴巴就撅起来了,左右看了下,老父亲不在家,爷爷奶奶也不在。
小胖子鬼的很,知道妈妈不能惹,撅着嘴巴自己学走路。
林瑶也不管他,自顾自的织毛衣。
张翠兰一进屋,顾兜兜见最疼他的奶奶来了,跟个小鸭子似的摇摇摆摆扑过去。
“奶,外头去,外头去。”
张翠兰知道小孙子在家待不住,可下雨点儿的,再宠孩子也不能带出去,就装着没听见,抱着顾兜兜在窗前看雨打芭蕉。
顾兜兜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不过来的似的,一会儿指着外头的雨点哇哇叫,一会儿又跃跃欲试往地上出溜,想迈着小脚丫去院子里踩水。
顾时东从自个儿屋里窜出来,拿着个竹编的蝈蝈笼子给小胖子玩儿。
小胖子两只胖爪子抱着蝈蝈笼子玩了大半个小时,困意上头歪在奶奶肩膀上睡着了。
“这孩子这么快就睡了。”
张翠兰爱恋地拍拍小孙子的屁股。
林瑶笑了笑,抬头望了望窗外竹帘一样的雨雾,心道今天晚上应该能抓到人贩子了吧。
第93章
三水胡同在云水县最南边儿,老话说的好,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这话原是老北京城传下来的,是四九城的老格局,云水县这样的小城也只这样跟着建起来的。
三水胡同这一片,全都是低矮的转头房,屋顶上长着茅草和青苔,住户龙蛇混杂,有县里小厂子家属住的大杂院,像是什么糖厂、火柴厂之类的,也有收废品、拉架子车,走家串户的货郎和在天桥卖艺的手艺人,来来往往,什么人都有,徐向前打着伞,搀扶着老太太在偏僻的巷子里,越走越偏。
这胡同七拐八弄的,就连大头哥这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给走迷糊了,徐向前不由得庆幸,幸亏他听了老顾的话,在路上悄悄撒了豆子,没撒石灰粉做标记,不然前脚刚走,后脚石灰粉给雨水冲刷干净了。
那个老太太满头白发,一路紧紧攥着大头哥的手,一脸慈祥不住的问。
“姑娘你家是云水县哪儿的?有兄弟姐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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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妈干啥的?不回家家里不找啊?”
“许了人家没有?”
“姑娘,你别害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家,我老婆子手里就有好几个孙子,个个都是好孩子,老婆子给你介绍介绍?”
这老太太在火车站的时候,哭天抹泪的装可怜,到了三水胡同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说话连珠炮似的,一双枯瘦如老鹰的手牢牢抓着大头哥,不让他把手抽回去。
大头哥心下起疑,老太太年纪看着也年逾古稀了,前头在火车站拄着拐走路都不利索,下台阶颤巍,需要人背着。
现在手上一把子力气,可不像个人到暮年的老太太能使出来的,按照他多年跟匪贼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这老太太不是乔装打扮的,就是个有多年功夫在身的练家子。
他正思索着,眼角余光扫过一旁的老太太,老太太嘴角一扯,露出一抹诡异,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来,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朝这边洒过来。
徐向前心中警铃大作,立时闭住呼吸,可还是为之晚矣,一股异香钻入鼻孔之中,心里大骂这老太婆也忒不讲武德,大头哥手脚登时跟软脚虾一样,软绵绵倒了下来。
老婆子讥笑两声,往巷子里吹了声口哨,漆黑雨暗的巷子里走出两个男人,一个身材魁梧刀疤脸,一个身材干瘦,貌不惊人。
刀疤脸伸出咸猪手,在大头哥屁股上捏了两把,很是满意,“三姑婆,今天这个货色不错,腚大腰圆,一看就好下崽儿!”
“下头买家就喜欢这样的货,草,手感真不错!”
干瘦男人也忍不住蹲下身子,在大头哥“胸”上来回揉了两把。
大头哥:“……”
人贩子,老子去你大爷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三姑婆看他一脸回味,枯树皮一样的老脸皮皱起来,呵道,“快点把货拖回地窖去,耽误老娘赚钱,剥了你的皮!”
干瘦男人悻悻松了手,朝边上的魁梧男人使了个颜色,两人抬猪一样把大头哥拖回地窖,捆了手脚,嘴里塞了破布,随意墙角一丢,把地窖门落了锁,用柴禾盖住,吹着口哨喝酒吃猪头肉去了。
半夜时分,三姑婆和两个人贩子喝了两坛子酒,醉的东倒西歪,院子里呼噜声此起彼伏。
突然墙外响起了几声布谷鸟叫,“布谷布谷”两声鸣叫后,院子里静悄悄的,呼噜上一点儿没停下。
黑暗中,几道敏捷的身影攀上墙头,脚步轻巧地落在院子里,警惕地巡视了遍前院,又搜了遍后院,发现通往地窖的入口有两串湿淋淋的脚印。
顾时安冲身后打了个手势,两个小伙子手握□□,一个翻滚停在了地窖门口。
其中一个小伙子不小心碰到了脚下歪倒的酒坛子,酒坛子呼噜呼噜打转,打着呼噜的三姑婆老眼一睁,突然一跃而起,整个人跟倒吊的老蝙蝠一样悬挂在房梁上,弓着身子张开枯瘦的双手,带着满身煞气朝众人杀去。
距离她最近一个小公安刚上班没几天,哪见过这阵仗啊,看着三姑婆朝他袭来,全身的血液跟凝固了似的,一动也动不了。
“疤哥,条子来了!”
“快跑!”
醉酒的刀疤脸和干瘦小个子惊醒过来,趁着混乱想跑路,被周围的公安同志抓了个正着。
其他同志正好开枪救援。
“小子,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三姑婆桀笑两声,手腕一翻,指尖便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刀锋,眼看着那把锋利的刀就要划开小公安的脖颈。
三姑婆闭上眼,正要享受似的感受热血喷溅的快感,就被一道凌厉的脚风踢中腹部,她踉跄飞出去几米,抽搐几下,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来,支撑不住晕过去前只听到一道冷冽的嗓音,“看好他,别叫人死了。”
“……”
漆黑雨夜,头顶的地窖门被打开。
躺在地窖里的徐向前有了些许意识,听到上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他还以为是那两个咸猪手过来揩油,气的呲牙咧嘴,打算等两个王八蛋进来,一张口咬死两个王八蛋。
哪成想一抬头,对上的是一张熟悉的俊脸。
“呜呜!”
老顾啊,你可算来了!
大头哥一激动,跟条鱼一样在那扭动,胸前的一个大馒头就掉到了裤腰,被手铐铐住指认犯罪现场的干瘦男人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