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婉的声音轻柔如风:“活了这些年好像也没有活明白,如今从头来过好似也没什么不好。”
她的献祭方起,旁人便不得靠近。
邱婉转过身,脖颈上仍是刺眼的红痕,轻轻浅浅的目光落下被弯月束缚在地的毕开霁,面上的笑一点点消失。
如今再无办法逃脱,毕开霁此前面上的高傲,势在必得终于被慌乱所替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果妖丹没有带回,那么那个人……
想到这他心底油然而起无法言语的恐惧。
他极力在面上扯开邱婉最熟悉从前最喜欢最温和的笑:“婉儿,为师知道你不会。”
再次听到这类言语,邱婉心如止水,失望是一点点攒起来的,当爆发的那一刻,无论说什么都失望然。
你永远唤不回一个不会回头的人。
邱婉走到毕开霁跟前,拿出匕首将要划开毕开霁的腹部的那一刻手微微停顿,她静静地凝视着毕开霁。
毕开霁以为邱婉犹豫,心下欣喜:“婉儿——”
下一秒原本要诉说的温情被腹部的疼痛生生止住,他瞳孔微缩,不可置信的将视线往下移。
邱婉细白的手生生刺进了毕开霁的腹部,鲜血顺着手腕往下流,将原本洁净的衣摆尽数染红,原本的匕首被扔在一旁。
邱婉的手始终微微颤抖着,她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心跳越来越快。
毕开霁不敢相信:“婉儿,你竟如此狠心?师尊对你还不好吗?”
这话入耳,邱婉原本因为鲜血而有些退缩的眼眸再次坚定,她猛地将手抽出,沾染血液的手上是一枚金色的妖丹,便是沾染鲜血,也依旧圣洁。
她说:“毕开霁,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师尊,从今往后,你在我邱婉这里,什么也不是。”
妖丹被拿出,毕开霁目眦欲裂的神情霎时间消散,分身迅速萎缩,变成一具灰色的鸟雀,而他附着在上面的神魂一同尽泯灭。
她做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邱婉面上一松,无尽的疲惫袭来,上空的弯月一点点消散,散成了晶莹月华落在各处,荧光久久不散。
吕意急急上前,将将要甩在地上的邱婉接住,邱婉不满疲惫的面上是极力不肯让自己昏睡过去的执着。
她将一直握在手心的兽牙递出:“吕姨,褚卫……咳咳咳,咳咳……”
吕意面上闪过狠厉:“你且放心,我们会救下他。”
邱婉才放心让意识进入那一片混沌里。
她手中妖丹将要自觉融入体内的那一瞬邬阳面色一变,立时上前用金乌火将妖丹包裹。
吕意音量顿时提高:“不知这位小友要做些什么!”
邬阳沉沉的眼眸压下来:“这妖丹是假的。”
吕意诧异,将邱婉交于身边的人后,立时上前查看,仔细端详后,面色一变:“怎么会这样……方才拿出来的时候明明是真的,难不成一开始就是假的?”
那假妖丹在金乌火的不断灼烧下散成一团灰,灰烬散落在邬阳脚下:“刚拿出那一刻是真的,妖丹上布了置换的术法,术法高深,便是我也不曾察觉。”
吕意眼眸微凝:“可方才这妖丹还主动融入婉儿的身体——”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面色一白,邬阳点点头:“若是邱婉的妖丹不会被我的火烧毁,这一点足以证明,上面被加了不少术法于邱婉有损,我是法修,敏锐了些。”
从第二次见到毕开霁时就隐隐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有那么一双手在背后推动着,用妖丹再次缔结的替身,突然上升到元婴的修为,和不计后果也要将妖丹带回的疯狂,哪一处都不对劲。
在此刻被替换的妖丹仿佛是一个印证,邬阳的心不断下沉,她有预感,这个人,才是她拼尽全力也无法动摇的人。
后怕不断在吕意心中升起:“方才是我冒昧,不知这位小友姓甚名谁?与我们婉儿是何关系?”
邬阳看了一眼昏迷的邱婉,随后将视线落在那巨大石碗上:“我们不熟。”
只是普通的交易关系,邱婉传信妖族,她帮邱婉救褚卫,这是一早就谈好的。
星图被斩断,石碗与星图的联结也一同消失,华琚上前:“那石碗上的禁制我可以解决,只是那都是生魂,若是没有肉/体也只是死路一条,不知肉/体被放在了哪里。”
邬阳了然:“我知晓在哪里,禁制便交给你。”
她又看向吕意:“妖族前辈,麒麟一族的小公子的生魂便在那石碗内,接下来我要救出他的生魂,天乩阁这几位长老,可否请妖族前辈挡一挡?”
吕意在人妖两族周旋多年,心性不比寻常,她敏锐地发现这人与天乩阁之间的恩怨:“死生不论?”
邬阳扫了天乩阁众人一眼,那清一色的弟子服格外惹眼,他们是邬氏灭门那一天,板上钉钉的仇人。
“前辈不必下狠手,只需挡了此时即可。”
剩下的,我来。这些人的命,是她的。
华琚闪身到了石碗跟前,手中鬼气成印,对着石碗上的禁制缓缓腐蚀着,天乩阁长老变了神色,纷纷上前,妖族大能们立时与之缠斗,就连于菡也加入其中。
邬阳身边没有一个人。
她缓缓转身,向星图的背后而去,无数灵力在身后激烈的碰撞,嘈杂的打斗声在身后叫嚣,她全都看不见,听不见。
其实她想要的从来都很简单,做这一切的目的也异常的单纯。
她要毁了天乩阁,毁了七星盘,更要,毁了这里,这个让邬遇白如此痛苦的地方。
她的悲伤压了许久,是因为筹谋需要冷静,但她早就冷静不了了,所以此刻,有些事情,是一定要做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做。
邬阳手中缓缓结印,是熟悉的,曾在秦家使用过的,血红的印。
血红的印落成那一刻,身后天乩阁的弟子,长老,妖族众人,除了邬阳之外的所有人都在那一刻面色大变。
华琚心口一跳,猛地回过头:“阿阳!你到底有几条命?上次雷劫你险些死了你忘了吗?你怎么还敢用这邪术!”
她还有什么不敢的?她早就疯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无数人的灵力被这血印抽取,尽数充斥在邬阳体内,金乌火将邬阳五脏六腑都烧的炙热,却也将斑驳灵力一点点炼化,回补进气旋。
身体上各处无不传来剧痛,随之而来的是邬阳正不断攀升的气息,金丹初期,金丹中期,金丹后期,金丹大圆满,直到——
元婴。
闷雷响在上空,下一刻,无比粗壮的雷劫轰然而下,将上空的建筑夷为平地,而邬阳全然不避,只撑起身体,缓缓运起最简单的轻身术,将自己固定在那道透明屏障上。
如果金乌火少不掉,鬼气攻不下,无数法器都对它没有作用,那么,天雷呢?
第46章 46天乩内乱(十二)
华琚面色一变, 立时便要离开此处,手方一摆动,禁制立即反扑, 将他整个人都拖住。
天雷一道又一道砸在邬阳身上,她没有一点阻挡, 元婴本就有四十九道天雷, 如今又用了邪术吸收了这么人的灵力,阿阳怎么抵挡得住?
他的声音几乎破碎:“阿阳……”
天雷砸在她身上,继而落在这道屏障上, 是一声声闷响, 彻骨的疼痛, 与疼痛后的酥麻让她格外清醒。
她的位置很高, 看向场下众人的时候, 便觉得他们格外远, 身侧分外的寂静。
她极力转头, 看向那一片血池, 邬遇白的鲜血依旧鲜红, 她的脑海因为雷劫不断打击在身上而一片空白。
只剩下那一句:“阿阳,别看。”
怎么能不看?她非要全部看进眼里, 深深记在脑海里,这样让那些人付出代价的时候才不会手软。
屏障被雷劫打出了一道口子。
有些事,从一早她就该做了。
邬阳眸色一凝, 手在雷劫的打击下勉力抬起, 她的指尖颤抖着结印,繁复而古老, 印结下的那一瞬,她的眼眸变成了暗红色, 发丝在身后不断飞扬,便是衣袂也轻轻扬起。
下一刻,那血池霎时间沸腾起来,逐渐牵引成一条涓涓细流逐渐向上通过这道口子与邬阳的手相碰,碰到的那一瞬,血流顷刻燃烧,火势由这道涓流逐渐向下,将一整个血池沸腾。
血池变成了火海。
邬氏族人的血,便是不要,也不为人所用。
若是有邬氏族人在此,便会明白邬阳在干什么,这是独属于邬氏族人的祭奠,邬氏族人血脉特殊,为了避免死后为人所用,在去世时全族人会一同结印,以自己一部分血脉为火引引燃逝去的人的血液以安亡魂。
如今邬氏只剩下她邬阳和被牵制着的邬遇白。
便是只剩两人,有些仪式,也是要有的。
第四十九道雷劫落下,屏障顷刻碎裂,邬阳落在了火海里,火焰没有沾染她分毫,只将她的暗红的眼眸渲染得戾气逼人。
属于邪术的雷劫成三道而下,邬阳依旧没有抵挡,她看着场下的天乩阁众人,点了点赤绫,赤绫少见的安静,翻飞在邬阳身侧。
今日,便用她的血液,邬遇白的血液,用整个天乩阁,祭奠我邬氏一百三十二位亡魂——
下一刻,在所有人的眼眸中,有一人协着滔天的火焰而来,她带着诡异的赤色红绸,身后是三道粗壮的天雷,天雷她不躲不避,任由打在身上,更加粗壮的天雷紧随她身后。
她依然在向前,距离进一步拉进后,众人才发觉那双眼眸是暗红色,带着惊人的杀气。
所有人的心头只剩下一个念头:她是疯了吗?
不抵挡天雷,不要命了吗?
甚至有弟子脱手了武器,缓缓闭上眼,此情此景,是一点反抗的心思都难以生出,只留敬畏,是的是敬畏。
天乩阁大长老面上血色尽失,他支起灵力:“天雷在后,她为什么还能动?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当年诛杀邬氏,不是确认过一个活口也没放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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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旁的长老支起灵力,嘴中喃喃:“这火我见过,我们诛杀邬氏那天,我见过。”
天乩阁大长老还要再说些什么,下一刻他眼眸微缩,剧烈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周身的温度极高,浑身都传来火灼的疼痛,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脚正一点点消失。
他缓缓低头,是一只细白骨节分明的手生生插|入了胸口。
怎么可能?数名化神期缔结的灵力墙,怎么可能?
他缓缓抬头,生机的不断消失让他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但他依然看清了,那是一双暗红的眼眸。
意识消散的那一瞬,他听见:“如此我仍觉得不够。”
天乩阁大长老没了呼吸,邬阳继而将他的元婴生生剖出,里面有他的灵魂,她随手放在一旁身侧的火焰里,元婴立时发出凄厉的惨叫。
妖族众人退在一旁躲避着滔天的火焰,吕意眸色渐深:“连魂体也不放过。”
是怎样的仇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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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侧有人过于震惊:“吕姨,您见识广,可否解释一二,这女子为何一瞬间如此厉害?”
吕意像是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见过的一群人,她缓缓叹气。
“你可知晓邬氏吗?身为神族后人,邬氏族人的血液是他们最大的武器,也是令所有人垂涎的珍宝,若我所料不错,那一整个血池都是邬氏族人的血,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燃烧了那一整个血池,这火海如今正吊着她的命。
“如今她又选在此时渡劫,她此前吸收灵力用了邪术,雷劫只会更多更强,她以自身为引,先破了那诡异屏障,如今又将雷劫的力量化为己用,此时便是三合宗的毕开霁亲自前来,也动不了她分毫。”
那人震惊:“她,她不要命了吗?等这火焰燃烧殆尽,她哪里还有命在?”
吕意再次叹气,再也没有回话。
五脏六腑好像都碎了,一抹鲜血从嘴角滑落,邬阳咳了咳,将身体无时无刻不传来的剧痛压下,伸手将血迹擦拭干净,随后将手沐浴在火海里,血液重新化为了火焰。
她的声音仍旧没有感情:“天乩阁这六年入门的弟子可以离开了。”
她看向于菡,于菡顿时了然,看着邬阳的神色更加复杂,她朗声:“这六年入天乩阁的弟子我我皆知晓,浑水摸鱼者后果自负。”
场下顿时有稀稀松松的声音响起,逐渐有弟子颤着腿离开。
将要离开此处时,邬阳想起了什么:“立下心魔誓,今日所言所闻不可透露一字。”
于是各种颜色灵力的心魔誓依次亮起。
半数弟子离开后,邬阳缓缓转身,看向剩下的人,死一般的寂静再次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