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三余的方向。
白偌曾经听过一个说法，说十三长老善卦，每一个徒弟都是算过卦亲自去接来，才有了十三余。
十三长老所图，无人能知。
如今看来却不是，秦双便是十三长老偶然带回，在带回之前也不曾知晓秦双的父亲是魔尊。
这是师徒缘分，不能以卦术来衡量。
画面消散，秦双眼中的血红褪去了一瞬，滔天的魔气也稍稍停滞。
“师尊……”
她的眼低终于浮现了一点脆弱，声音也跟着发颤。
看到如此模样的秦双，十三长老的眼周隐隐发红。
他的徒儿，在十三余无法无天，就是大弟子都得让她一筹，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被天下人胁迫亲手弑父，又被亲父以命算计，逼她入魔。
两方交战，秦双何其无辜。
“徒儿，你可还曾记得你说过什么？我的徒儿从不是会顾及别人眼光的人。你会用你的剑让所有人为你折服。
“如今我再次问你，你想成魔还是成人？”
秦双踉跄了下，她神色迷茫，不知如何决断。
“可是师尊，如今成魔还是成人又有什么意思？”
十三长老上前一步，扶住险些倒地的秦双。
“ 所以我们都不做，你是半魔又何必纠结成人还是成魔？你是魔也是人。”
秦双终于力竭，晕倒在十三长老怀里。魔气停滞一瞬最终汇聚于秦双体内。
走火入魔，不是简单的事，如今魔气在二师姐体内，不论是否入魔，都有可能爆体而亡。
但将近大乘期的魔气又要如何控制？
十三长老将秦双横抱起，往十三余的方向飞身而去。
这一幕与白偌而言何其熟悉，上一次看到还是师尊带着三师姐而去。
叁悟下意识上前。
十三长老衣袖一挥，一道灵力横亘在叁悟脚下。
“佛子留步吧，佛子心中有苍生，如今人魔大战大势已去，想必是用不到我的徒儿了。”
不等叁悟回复，十三长老已扬长而去。
叁悟站在原处，看着地上秦双的血迹久久不语。
他又拿出那枚佛珠看了许久，最终收回掌心。
叁悟没有回营帐住持大局。
他去了十三余。
白偌与钦聿一同跟着前往。
此时的十三余还没有那么多草屋，只十三长老大师兄二师姐三座。
看着有些空荡。
十三长老正动用灵力试图压制二师姐无法控制的魔气。
而叁悟站在禁制之外。
魔气的动荡极痛极痛，秦双被迫唤醒意识，眉头紧皱着振睁开双眼。
“师尊，我这是怎么了？”
“静心，控制魔气。”
秦双勉力抬起双手结印，极力运转体内的魔气顺着魔骨游走。
只之前秦双灵魔双修靠的是灵气与魔气互相抗衡，灵力增一点，魔气便要紧随着赠一点。
而她亲手弑父，道心有损，修为正一阶一阶地下降。
后来又险些入魔，魔气大涨，灵力早就压不住魔气了。
十三长老气血上涌，控制不住闷哼一声。
他旧伤未愈，强行运转灵力，让他的内伤进一步加重。
叁悟像是料到了里面的动静，以一枚佛珠打入禁制。
感受到熟悉的灵力，秦双微微睁开眼，认出了眼前的佛珠。
十三长老隐约猜到了两人之间或许有些纠葛：“是佛子来访。”
秦双重新闭上眼，额头细密的汗汇聚，划过清晰的下颌线，落在衣襟上。
“我如今如何与他早没了干系，恩惠也好，愧疚也罢，还请师尊将他回绝。
“师尊也莫要浪费灵力了，便是身死徒儿也不会后悔。”
如今任何人的灵力于秦双而言都是杯水车薪。
十三长老深知这一点，他想伸出手拍一拍秦双的肩，这是他常做的事，可最终这手还是没有落下。
他收回灵力，从草屋闪身来到了十三余禁制前。
“佛子如今前来是为何事？我徒儿说了，如今生死都是她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叁悟微微低头，那一圈佛珠不知去了何处，只紧紧握着手心的佛珠，极其用力。
“尊者，我有办法救她。”
“我徒儿也说不想受你的恩惠。”
十三长老背过身，不再理会叁悟，将要迈开步伐。
叁悟上前一步：“尊者留步！不必让她知晓！我有十八重金身，能将她体内的魔气尽数压下。”
十三长老收回迈出的脚，倏地转身：“你可知你说了什么？你可知你如果救了我徒，你有什么后果？”
叁悟双手合十：“贫僧知晓。”
“佛宗能容你胡来？”
叁悟低着头，看着自己合十的手，却不是看手，而是看里面的那一枚佛珠。
“此事无关佛子，无关佛宗，是叁悟一人的决定。”
在远处的白偌很是疑惑：“师兄，他们说的这十八重金身是什么？”
钦聿站在白偌的身后，白偌习惯性靠上来。
钦聿才神色满意：“佛宗有一门佛法要求极为严苛，需得一生禁情禁欲，练成之后刀剑不入，名唤十八重金身。
“但这门佛法还有另一致命之处，若是与人双修破了戒律，这人便会是最好的炉鼎，与之双修之人能增加数层修为。
“但被采撷之人十八重金身毁于一旦，那人增加了多少修为，便会丧失多少修为。”
白偌的手下意识揪着自己的衣袖。
“那佛子如今这是？”
“他要救二师姐，练成了十八重金身的由古至今也只佛子一人，如今也只有他能救二师姐。”
白偌揪着自己袖子的手又轻轻松开。
当初只有佛子能劝得动二师姐，如今也只有佛子能救她。
这算不算他们佛家说的，因果轮回？
十三长老最终还是让叁悟进了十三余。
于他而言，佛宗只是失了一名没有了十八重金身的佛子，他失去的可是一个活生生的徒弟。
十三长老轻轻推开秦双的门。
秦双已经力竭躺倒在床上，已然神志不清。
看到秦双如此模样的叁悟终于不在自持，他疾步走上前将秦双扶起靠在自己身上。
十三长老为两人关上门，再设下几重术法。才站在一侧，为二人护法。
叁悟用一截素帕蒙住了秦双的双眼。
直到此刻，他才敢光明正大地将一整个秦双看进眼里。
他的眼里是如何也说不清的温柔，带着他从未宣之于口的绵绵情意。
“秦双，之前从未与你说过，我的俗家名字唤南风，是师尊也不曾知晓的名字。
“如今除了我，便只有你知晓。”
他微微低头极轻地吻在了秦双的嘴角。
再多的，他已然不敢了。
却不曾看见秦双的手微微颤动，而一滴热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
白偌与钦聿站在一旁，周围的场景竟逐渐透明。
钦聿的声音传来：“佛子的妄念要结束了。”
话音刚落，周围的场景便已经完全消散，两人正站在佛塔中，上空是无数点光点。
光点正是无数人的妄念。
白偌还没反应过来，便有一道极强的威压压下来。
足有化神期修为。
钦聿手执十一剑站在白偌身前，压力缓解了些许。
白偌警觉：“什么情况？是佛子的妄念出了差错？”
她等不到钦聿的回答便被带着飞身离开。
而两人原本站着的地方正有一颗圆润的佛珠深深陷入地里。
佛珠没有打到人，像是受了什么指引从地里出来，回到一人的手中。
白偌顺着这双手看去，竟是佛子。
却也不是佛子。
第63章 [VIP]
若是佛子, 该是和光同尘，微微一笑，便让人如沐春风, 宛若神佛降临。
而此人却不是, 此人虽生得佛子模样, 却与佛子截然不同。
便是笑了，也没有佛性。
钦聿又挡下此人迎面而来的佛珠。
佛珠上环绕着圈圈魔气，此人所用虽是佛法却由魔气驱使。
“你是何人？”
那人穿着一身袈裟, 面带笑容，眼底却没有笑意，邪气横生。
“我自然就是佛子叁悟, 如若不是他，我还能是谁，我即是他，他即是我。”
白偌与钦聿对视，两人均有了判断。
这是魔，不是所谓的佛子。
若是魔，又怎么会在佛塔之中, 又怎么会生得佛子样貌？
又怎么会在佛子的妄念里？
除非，这原本便是佛子。
白偌拿出木剑御剑而起, 虽然打不过，但是她很会躲。
钦聿手执十一剑, 迎上“叁悟”。
此“叁悟”是化神修为, 钦聿只元婴，两人身处佛塔, 若是用了煞气或许会被塔灵察觉，无异于昭告天下。
白偌一边躲闪, 一边甩下术法，辅助钦聿。
一边思索这“佛子”的来处。
他们是见过佛子的，跟妄念里的截然不同，就像是装进了套子里，连基本的情感都好似没有了一般。
只知苍生，便只是佛子，不是他自己。
他还曾说自己是第一次下山。
虽佛子说的话半真半假，但确实好像从前的记忆都没了。
若只是割舍了一段妄念，也不至于前尘所有，全部忘却。
除非是，割裂了神魂。
将记忆都装进另一个神魂里，剩下的，便只是佛子。
而这里的“佛子”，便也说得通了。
“师兄，这或许是佛子的神魂。”
正好钦聿的视线看过来：“我亦是如此猜测。”
一瞬之间，两人已过了百十招，直倒钦聿被击倒在地，气血翻涌，鲜血顺着嘴角下滑，染红了月白色衣襟。
“叁悟”将佛珠收回自己手心里，佛珠不断旋转。
“还不算太愚笨。
“贫僧本也不想杀施主，只施主看了贫僧的妄念，贫僧不高兴，便不好再留施主的性命。”
成魔的“佛子”不同于佛子，没有慈悲为怀，没有戒律，全凭喜好。
白偌倏地发觉，“佛子”一直在用一枚佛珠。
她有了一个猜测。
“佛子，这枚佛珠，曾是我二师姐曾拿走的那一枚吧。”
“叁悟”眼神倏地凌厉，佛珠倏地向前，直冲白偌而去。
白偌御剑躲避，但这一击她依然被锁定，是躲不掉。
“叁悟”动了怒，这一击带着“叁悟”全身的魔气，是“叁悟”最强的一击。
金丹和化神的差距还是太大了。
钦聿手执十一剑，在佛珠即将击向白偌面门的那一刹挡在白偌跟前。
两人被佛珠抵在墙上，只钦聿的剑苦苦支撑。
若支撑不住，这佛珠便会将两人洞穿。
钦聿双手执剑，所有的灵力都集中在这一枚佛珠中，尤不能将佛珠击退。
他的手上是一阵阵的剧痛，骨头已然寸寸龟裂。
“此‘佛子’将要炼虚了。”
化神初期和化神后期有天堑一样的距离。
白偌咬咬牙：“你可知如今过了多久，将近两百年，你执念于我二师姐成魔，殊不知外面的你，冷漠无情，忘记了全部，只做佛子。
“我二师姐，是全然知晓的，你们已经两百年未曾联系了。两百年前我二师姐便已然放下。
“如今两百年过去，外面又有什么都不记得的佛子，想来二师姐也以为你已然放下了。”
“叁悟”面上闪过慌乱，佛珠的力道松了松。
“不可能，不会的。我，我当初从十三余被师尊强行带回后我本想还俗，但我生了心魔，如何也不能割舍。
“是，是师尊说，我存着心魔安生地待着这里守着佛塔，剩余的神魂在外会还俗，得偿所愿。
“怎么会，没有记忆。”
白偌轻轻握住钦聿执剑的手，输入灵力将其中龟裂的骨头极缓慢地愈合。
想来塔灵不曾阻止“佛子”，也是因为此。
更何况若是这里的神魂受了伤，福祸相依，外面的佛子便会察觉端倪。
塔灵只会保“佛子”安全。
“佛子”是因为执念二师姐成魔，那如今，或许也只有二师姐能牵动“佛子”的心绪。
白偌向钦聿点点头。
钦聿了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