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剧组很快都知道了年过四十的影后依旧沉迷峡谷。
这一段被记录在剧组拍摄的花絮里面。
前面几段没有徐惟安的戏份, 但是他每日都会按时坐在导演旁边的小板凳上看着其他人拍摄, 同时还不忘翻阅着自己手里的剧本。
有工作人员不解,跑过来问他:“徐老师, 您这是在看什么?这两天应该没有您的戏。”
徐惟安闻言,淡淡道:“我在学习。”
学习别人是怎么演戏。
“……”
这个男一号的情况实在是让人担忧。
已经盯着徐惟安在旁边坐了许久的庄导也唉声叹气两天了, 要说徐惟安虽然是被资本家安排着进组,但是进组之前,也是给庄导发了试镜视频的。
怎么说呢,徐惟安这演技确实青涩,但胜就胜在这张脸、这身形,加上出演的角色设定上是个清冷的人设,表情上的要求可以放低些。
徐惟安嘛,虽然是新手,但也算是块璞玉,就看怎么雕琢了。
庄导一咬牙,觉得这事倒也不是不能商量,于是就将男主角这尊大佛请了回来。
谁知道这人进组之后,还没他的戏份呢就坐在一边上拿着笔记本学习,有时候自己也拿个手机在一边拍摄,或者偶尔拉着编剧老师请教问题,看得出来很认真,但正是因为他的认真,才让剧组里面的众人觉得这剧没救了。
谁懂,他们才刚开拍。
剧组工作人员的绝望被徐惟安屏蔽在外,他沉浸在提升演技的世界里,在脑海中无数次将自己扮演的场景做了构建,觉得不行之后又推翻,最后再埋头看剧本。
他的用功大家都能看得到,但是他先别用功。
庄导在纠结好几次之后终于开口:“惟安,这两天没有你的戏份,你可以在酒店好好休息,调整一下。”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你的戏份就乖乖呆在酒店,要用功关上门偷偷用功,别让大家都知道咱男主角不专业好不好?
庄导都想跪下来求他了。
徐惟安面对庄导的委婉,露出了略微迷茫的神情,他说:“没事,我在这里学习。”
祖宗啊!
这祖宗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他扰乱民心了知不知道!
庄导入行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这种丝毫不在意被别人看见自己不够专业的演员。
剧组人来人往,万一哪个犯浑的拍了什么东西往网上一传,他不得被骂成筛子?
庄导脸上的笑容僵了:“惟安,外面风大,要不你先休息会儿?”
徐惟安蹙眉,他转头看庄导:“庄导,你安心拍摄,不用管我。”
“……”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才发现徐惟安这个人,虽然人气高,但是耍大牌那些毛病是半点没有,待人接物虽然称不上有多滴水不漏,起码为人也算谦逊。
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也太谦逊了。
庄导甚至想着他能不能象征性地耍耍大牌,别让他难做。
但是左右暗示不成,庄导决定在徐惟安的助理身上使劲儿,但是没用,人家那个牛高马大的助理听完导演的诉求之后,嘴上说着会劝自家艺人,结果几个来回下来全然也是白搭。
徐惟安就喜欢看人家演戏。
陆瑾书也不理解徐惟安这操作,鉴于接下来他们之间的对手戏比较多,她有时候也会主动和徐惟安打招呼,随便聊几句什么的。
徐惟安对她的态度也不错,也许是因为之前就认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是搭档。
这部剧的男女主角之间,最需要注意的就是拉扯感。
庄导看着他们俩,除了俊男靓女,左右看不出太多的cp感,于是让他们两个好好培养“感情”。
“……”
好端端的让俩年轻人培养感情听起来也怪怪的。
不过陆瑾书前期的戏份也差不多拍完了,这天她刚演完戏,影后杀青了,陆瑾书身上穿着大红的衣裳,头上尽是珠钗,眉间是花钿,极为喜庆的装扮,演的却是国破家亡的戏份。
世间再无帝姬虞烟。
庄导喊“咔”的时候,陆瑾书脸上尽是泪痕,嘴角带着血迹,浑浑噩噩的模样。
帝姬刚被她的父皇母后拼死送出,这一线生机之下,身后尽是荒芜。
百姓蒙难,国将不国。
陆瑾书还沉浸在情绪里没有出来,身边的人一时间没有去打扰她,她还保持着方才的最后一个动作,因为演员情绪爆发之时确实需要时间去平复。
直到眼前突然多了一张纸巾。
陆瑾书下意识抬眸看向来人,徐惟安没有戏,但是他的造型师今天拉着他去试了新造型,因此陆瑾书面前出现了一个一身白衣的古装男子。
徐惟安其实愣了一下,陆瑾书抬头那一眼蕴含的情绪其实不难懂,心死如灰的绝望,那种破碎感和华贵装扮的结合,也侧面反应影视作品里面的“红衣衬哀景”文化。
这和印象中的陆瑾书截然不同。
陆瑾书接过徐惟安递来的纸巾,她听见对方说:“我问了你助理,她说你下午没有戏,方便和我对对戏吗?”
演员之间时常有对戏的需要,尤其是对手戏多的,徐惟安的语气也算有礼貌,但陆瑾书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人凑过来的那一瞬间,身上的气息有些说不出的熟悉。
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点什么毛病。
就算徐惟安四舍五入是她邻居,她家猫猫可能偶尔还喜欢去人家家,但她也不能这般武断地觉得这人像她那可爱的奶牛猫猫吧?
尤其是那双湛蓝色的眼睛。
说起来这一点,徐惟安的眼睛也是庄导可以忽略他演技的原因之一。
原著小说里面的男主角,因为血脉特殊,眼睛本来就是蓝的。
庄导本来想着要不就改了这个设定,或者给演员买蓝色的美瞳,结果这送来一个现成的蓝眼睛美男。
只要演技在及格线上,他们这个剧还是有点希望的。
陆瑾书答应了和徐惟安对戏。
于是连中午饭,他们都是一起吃的,当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庄导和编剧以及原著作者也跟他们在一张桌上。
原著作者在剧组捞了个路人甲的角色,同时也算是编剧,但陆瑾书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用一种“嗑到了”的目光兴奋地盯着自己和徐惟安。
嗑cp不能这么荒谬。
陆瑾书想。
剧组的餐基本都是统一定的,当然自己也可以让助理出去买,但是陆瑾书还挺喜欢剧组买回来的……草。
有种要瘦死的错觉。
陆瑾书那一份沙拉是紫甘蓝做的底,她看了眼,神色不变,正打算吃。
结果就是这时候,旁边的人突然开口道:“陆瑾书,方便和我换一份吗?”
陆瑾书:“?”
她看到徐惟安的那份没有紫甘蓝,于是也没有问原因,欣然接受了徐惟安提出的交换。
好人一生平安。
徐惟安想起陆瑾书有一次点外卖,特意备注了不要紫甘蓝,结果商家看岔了,看成“要紫甘蓝”,然后给她送来了一大碗的紫甘蓝,陆瑾书差点气到升天。
人有自己不喜欢的食物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徐惟安理解。
但是他刚刚下意识开口和陆瑾书交换的举动,他有些不理解。
当人和当猫的时候,应当分开。
这样才不会混淆。
看到两位主演交换了午餐的原著作者不知为何又露出了有些兴奋加变态的神色。
陆瑾书:“……”
饭桌上庄导和编剧还在侃侃而谈,顺便还夸了几句陆瑾书的发挥,但是提到徐惟安明天的戏份时,话术一下子也跟着改变了。
庄导说:“惟安看着就是注定吃这一碗饭的人,我看好你。”
徐惟安宠辱不惊,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庄导放心,我会努力的。”
下午,陆瑾书和徐惟安对戏。
果不其然,顶流的演技相当糟糕。
如果不是这张脸在支撑着,陆瑾书可能也会对这部剧感到绝望。
幸好,美貌真是一大利器。
第43章
陆瑾书对徐惟安的绝望在于, 这人他自己演的时候还好,但是如果对手的戏比他好太多,就容易卡顿。
显然顶流的职业素养是过关的, 就算是垮掉的戏份,他也能硬接。
徐惟安的优势很明显, 好看, 而且作为一个舞台人,他清楚知道自己怎么样表现好看,正好他的人设也是一个清冷的, 也就是说, 只要不和人对戏, 或者是和与角色有情感冲突的人对戏, 徐惟安的表现乃至台词都挑不出毛病来。
偏偏他是男主角, 陆瑾书是女主角。
第一场相见, 男主角彼时已经是人人敬仰的长老, 看待众人皆冷淡, 女主也不例外。
所以那一场戏拍得特别好, 庄导一直在夸:“对对对,就是这个眼神, 就是这个看垃圾的眼神。”
此时打扮衣衫褴褛要拜入师门的女主角本人:“……”
行。
徐惟安这人,大概舞台天赋在那,动作姿态什么的没半点问题, 就是表情。
庄导恨他是个木头人。
拍戏本来就是为了方便, 时不时会打乱一下戏份的顺序,可能先拍后面的, 再拍前面的,刚好场景合适, 庄导打断让他俩拍情窦初开那一段,妆造什么都做好了,陆瑾书小女生的神态也酝酿好了,男主角还是一张冰山脸。
庄导:“……”
如果他有罪……
在折腾一天之后,庄导被折服了,他恨铁不成钢地对着徐惟安指着陆瑾书的脸道:“你看看你身边这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你就没半点动心?你修无情道的啊!”
徐惟安还真听话转头看了眼陆瑾书,脑海里想到的是有个人不顾猫猫意愿强行将脸蛋埋到猫猫肚子的画面,介于某人是靠脸吃饭的女明星,猫猫忍住了将爪子挥上去的冲动,但显然此时此刻脸更臭了。
陆瑾书:“?”
他什么意思他什么意思他什么意思?
他在不满什么?
陆瑾书不得不收回自己之前的那点荒谬的小错觉,这种连欣赏同事的能力都不曾拥有的社交九漏鱼怎么配和她的小猫咪相提并论?
陆姓女明星是一个拥有美貌和道德(不多)的新时代独立女性,她进入到工作状态时可以很投入,大概是因为科班出身,她的演技里可太多技巧性的东西了,那些虐得观众嗷嗷哭或者甜得观众嗷嗷叫的剧情,她那股劲儿过了也就出来了。
但是徐惟安不是科班出身,甚至没上过几节演技课,他可能更需要人引导,也就是需要身临其境般进入角色。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演员需要代入角色,想角色所想,喜角色所喜,痛角色所痛。
这才有一些演员入戏之后久久走不出来的事。
在陆瑾书上学的时候,她的老师——某著名艺术家就曾经说过,就怕那么多个自称是体验派演戏的里面蹦出来一个真的。
陆瑾书不太建议这样去演戏。
但是这哥们看起来再沉浸式也没多少感情的模样。
庄导虽然年轻,但也算是拍过不少东西,他要求徐惟安切实地进入那个角色。
这也就意味着,他需要徐惟安“喜欢”上陆瑾书,起码得有好感,不然拍不出他想要的那个味儿。
他要男女主的眼神里有那种百转千回的纠缠感,要浓烈,但也要隐而不发。
看不出来庄导还是个纯爱战士。
陆瑾书听着庄导对眼神戏的要求,细细品味了一下,发现这压根不仅仅在为难徐惟安,更为难她啊!
这是一部女强剧。
但是显然国产小说老毛病,女强男更强,她饰演的坚韧小黑莲是个满脑子为国为亲人报仇雪恨的人设,她对男主的感情复杂到有敬仰、有痛恨、有嫉妒、有同情、有不忿以及有爱慕。
在剧情安排里面,女主角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男主动心时险些走火入魔。
这些眼神戏演不好,她也得砸自己饭碗。
庄导觉得再这样下去得寄,于是感情戏都被他往后排了,其他时候将徐惟安推在陆瑾书身边,让她带着。
对戏也好,闲聊也好,他俩得呆在一起。
轮到陆瑾书发疯了。
她指着庄导的鼻子质问道:“大清都亡国了,现在还搞什么包办婚姻,包办婚姻不会有幸福的!”
全剧组的工作人员笑得想死。
庄导冷酷无情:“吃我的(剧组包饭)穿我的(妆造),这会儿该到了你报答的时候了,这个男人条件也不差,我亏待你了吗?”
庄导常说,他就是被长相拖累了。
要不是长得一般般,他也就去演戏或者唱跳了,他可懂观众想看什么了,哪里沦落到靠才华谋生的地步。
陆瑾书看着庄导,居然诡异地觉得他还真挺真情实感在感慨自己的。
作为这场“包办婚姻”里面唯一没有发言权的人,徐惟安安静看着陆瑾书和庄导两个戏精飙戏,他不像是男主角,他像是父母闹离婚被推来推去的拖油瓶。
这种待遇和在陆瑾书家时截然不同。
果然,她喜欢的只有皮囊,还是那种没什么用,光看着就蠢的皮囊。
顶流冷着脸走开了。
陆瑾书也不和庄导闹了,他俩面面相觑,徐惟安这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