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叔。”李道忽然开口。
“嗯？”
“三号桌的客人快走了。四号桌的甜点还没上，女性说意大利语——”
“？？？”
李道将外套往座椅上一抛，头也不回往后厨的门走：“你自己弄吧。”
“Putain!”李昆痛骂，“李道你个小兔崽子！”
与此同时。
林初已和常达美兴奋地来到了那间夜店。
检查证件，缴纳入场费，他们在躁动的音乐声中往里移动。
舞台上有浓妆艳抹的女DJ在炒气氛，人群像彩带般舞动。他们都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什么都觉得新鲜，一起来到吧台边。下垂眼的男酒保在用漂亮的动作调酒。
新的音乐起来，常达美欢呼一声，体内的人来疯已经蠢蠢欲动，他们俩也进了舞池。
彩色的灯光中，常达美的脸显得越发白皙，她虽然娇小，但却没有婴儿肥，身材纤细得柔弱，十足令人萌生保护欲。
长腿大胸的成熟靓女里，卖火柴的小女孩格外显眼。
有人特意靠近来想结交一下，却不小心被周围跳舞的动作推了一下，轻轻蹭到常达美身前。
“抱歉。”对方说。
这就是火花吗？
常达美有点小激动。
暂时忘却面子和压力，她脑海里莫名其妙响起一句骚话——“抱什么歉，抱我。”
然而，根本来不及作出回应。
常达美只觉得腰间被缠住，身体一轻，双脚就离开了地面。
她被抱起来，然后旋了半圈，往旁边一放。
等、等一下……
是谁？
她虽然个子不高，但就这么单手把人抱起来——
脸一路红到耳廓，灯火酒绿中不会被看穿。熟悉的声音离她很近很近，常达美下意识捉住腰间那只手。李道抱着她，毫不留情对来搭讪的陌生人警告：“别碰她。”
第11章 Chapter 11 李道的补偿
人的眼睛是什么形状的？
假如让常达美回答，现在，在这里，她一定会义不容辞、斩钉截铁地大声呼喊：“桃心形状的！”
此时此刻，她感觉有九九八十一个花泽香菜在她耳边唱《恋爱循环》，电影《怦然心动》里的梧桐树在她肚子里长了七七四十九棵，枝繁叶茂形成一片森林，心明明越陷越深，却又飘啊飘地飞起来。
然而，几乎不到一秒钟，她就意识到了更重要的事。
口罩呢？
来这种地方，李道竟然没戴口罩。
他还在与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对峙，相当冷酷，拽得一批，突然间，一双小手就“啪”的一声按住他脸颊。
常达美挣脱臂弯，用手捂住李道的脸，边朝旁边人赔着笑边扬长而去。
一直退到楼梯下没其他人的地方，常达美才松开。李道总算能顺畅地呼吸，他刚想说“你他妈干嘛”，就被常达美更快更狠地堵了回去：“你脑子烧坏了吗？！”
“……”
常达美叉着腰，跟小管家婆似的念念叨叨：“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怎么能来，不，怎么可以一点准备都不做就来？好歹把脸挡住吧……”
“……那种灯下边，看不出来的。”李道试着反驳。
“万一被拍到了呢？回去认真看了呢？”常达美真的痛心疾首，“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李道被她说得有点不快，没好气地问了一句：“我在做什么？”
没想到常达美理直气壮、抑扬顿挫：“你在散发魅力！”
“……”
怎么说，明明以前好歹也是他粉丝。
为什么就这么难沟通呢？
即便如此，李道还是就事论事：“那你呢，跑到这种地方来干嘛？”
提到这个，常达美更精神了。
“来玩呀。”她说着，左顾右盼一番，掏出化妆镜来给自己补妆。
平日里总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往脸上抹着正红色，嘴唇开合两下，非常之满意地对着镜子微笑。
“我还没来蹦过迪呢！”常达美莫名其妙地做出指控，“都是因为你！”
李道索性抱起手臂：“我？”
“高中同学办成年礼的时候，其实大家一起去了夜店。就是因为你，那天你们有周年见面会，我只能打了个卡就去狗行程！”常达美气鼓鼓地说道。
他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毕竟偶像活动是不会在意个别粉丝的。李道若有所思地问：“那之后呢？也没机会吗？”
“然后猫人不就开始拼命活动了吗？”她突然激动。
大学期间，常达美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班上同学基本只能在期末成绩排行榜前列以及各类获奖通知找到她。
娱乐活动是根本不可能参加的。
大家聚餐的时候，常达美在狗行程。
大家参加社团活动的时候，常达美在狗行程。
大家和自己的男朋友亲亲我我的时候，常达美还在狗行程。
而且还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当然，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追星就是最大的娱乐了。
追星能让她有动力继续努力，还能让她精神上得到消遣，简直是再万能不过的活动。有时候她也觉得累，可是转念一想，一个人背负自己的人生就够累了，她还非要去分担别人的，怎么可能轻松呢？
其中的弊端，她也不是不清楚。
听完常达美的叙述，李道沉默了一阵。
末了，他忽然甩手，开口说：“那好。”
音乐太过嘈杂了，根本听不清。常达美大声问他：“什么？！”李道大声回答：“我说可以！”常达美靠近，李道迫不得已俯下身，准备开口，她又踉跄了一下，他扶住她的肩，贴到她耳边说：“我说可以补偿你。”
声音透过噪音传到耳朵里时已经过筛了一层。
再怎么响，也是轻轻的。
常达美只觉得颅骨里一阵嗡鸣，一句“肉偿吗”几欲脱口而出，还好守住底线，理智告诉她，她顶多是个嘴巴上的老色批，实际被撩起来根本谁都打不过。
果不其然，李道的补偿跟她想象中的补偿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推着她往楼上走，临时订卡座，连小包都没有了，只能两个人去中包厢独处。
进到包厢里，外面的音乐稍微被隔绝开来。常达美还没回过神来，呆呆地坐下，又被塞了一杯果汁。
“这是要干嘛？”她问。
“不是没体验过蹦迪吗？”李道抬手，“请吧。”
常达美差点气笑了，吸了口果汁，又晃着腿道：“……哪有人在空包厢里蹦迪的。我还是下去玩吧。”
李道目光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不答应，也没否决。
末了，她都快等不下去了，他才说：“我陪你去。”
“你又不遮住脸！”常达美在沙发上无意识地蹦哒了两下，“万一有人拍了发到网上呢？以后你就别想在Dinosaures工作了。她们会黑掉预约系统，甚至把事情捅到那间法企去。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她们什么都会做，你知不知道？”
常达美的声音越来越软，到最后，连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这些以爱之名，丑恶又自私的事，他会不知道吗？
曾经每天都面对这种事的人是他。
从李道还是练习生时期起，常达美就是他的粉丝了。她从来不擅自给他买单，因为知道他家境比她更好；她也不会说那些把他当孩子的话，因为她清楚，他也是人，也是像她一样努力生活的普通人。
李道说：“我知道啊。不过也都这么久了，也没必要一直藏着掖着。”
良久，常达美叹了一口气：“今天还是算了吧。”
她朝他微笑，他也神情闲散。外面换了新的歌曲，常达美跳起来，趴到外面的看台上去。
已经清过场，二楼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她俯瞰着舞池，小幅度地跳着，渐渐也嗨起来。又回过头，李道正不情不愿走到门口。
常达美噔噔噔跑过去，拉住李道的手臂，唰唰唰把他带到围栏边。
高挑的男生被与自己形成完美身高差的女生拉着移动，分明只要使一点力气就能挣脱，可他却只是跟着走。
“你也来嘛！一起玩！”常达美跟随着节奏轻轻摇摆，脸上是澄澈而爽朗的笑容，她伸出手牵他衣角，继续催促说，“高兴点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只要跟对方在一起，心情就会变得很好。
李道伸出手，把摇晃围栏的小姑娘抓回来。躁动的音乐中，他凑到她耳边叮嘱：“站里面点！”
而她也回过身来，看样子是想让他不要急着抬头，手却不偏不倚压在他锁骨上。谁能说夜店不是个培养气氛的好地方？
常达美回答他：“知道啦！”
他们两个人玩得还算开心。
然而，这时候，常达美才徐徐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林初已哪去了？！
“哎呀！”她惊呼一声，回过头去，恰好对上李道“干嘛”的眼神。她问，“你来的时候看到初已哥哥了吗？”
不问不要紧。一问，李道顿时皱眉，尾音上扬，十足的质疑：“初已哥哥？！”
怎么就“哥哥”了？
哥还能理解，打个出租车、到菜市场买个猪肉嘴甜也能叫声“哥”。
“哥哥”是怎么回事？
常达美会意，摆摆手解释：“嗐！就是跟着馨慧叫的啦！你看到他没啊？”
“你还说他……”
李道原本是想数落林初已的，可话蔓延到喉咙口，忽然之间，又觉得有点微妙。
“听说他也没蹦过迪，我才特意叫他一块儿来玩的呢。”常达美自顾自地说道。
事情好像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李道叫来店员，稍微拜托了几句，没过一会儿，对方就将已经被灌得满脸通红的林初已搀扶着送了上来。
顺便还送了几瓶酒。
他这种脾气老好人的草食系男子压根不知道拒绝人。刚刚被请了几杯酒。外加酒量一般般，就跟被扔进狼窝的羊似的。
“太没出息了吧——”常达美发出哀嚎，还是试着想把林初已叫醒。
李道倒是漠不关心，坐在一旁盯着手机发呆。常达美悄无声息地瞥了一眼，恰好看到不反光的屏幕。
李道的手机屏幕上什么都没打开，只是盯着壁纸发呆。
而他的壁纸不是美女，也不是萌宠，甚至不是什么篮球明星。
上次溪钓时常达美给他拍的那张照片赫然出现在眼前时，常达美安静了。
她对李道的了解还是太少。
原来这哥们儿这么自恋的吗？
刚心虚地想挪开眼，却对上李道波澜不惊的表情。
都不是擅长蹦迪的人，这时候也该觉得有点腻了。心血来潮似的，李道并不感到害羞，甚至还放松地打了个呵欠，坦白说：“你拍的照，我存了挺多的。”他调出手机相册，无所顾忌地拿给她。
一点都不夸张，接过去的时候，常达美抖得差点把手机给摔地上。
李道相册里一张自拍都没有。
只有做的菜的照片、菜谱的笔记和显而易见出自专业设备的照片。
并且，其中百分之七十都是老虎变成黄油的作品。
常达美垂着头，难以言喻，只是漫长地盯着那些照片。
李道对她的动摇浑然不知，拧开瓶盖，试着倒了一点，不以为意地问道：“怎么能拍得这么好的？”
是设备略胜一筹，还是审美别具一格？
然而，他却被猛地撞了一下。
常达美过于激动，疾速靠近，以至于撞到李道肩膀。
她两眼放光，无比郑重地回答说：“是爱啊！”
李道只觉得嘴里的香精味刺激得令人神经衰弱。
就像被毛绒玩偶熊抱一般，他被她滚烫的目光扑倒在地，动弹不得。
“这还用问，”常达美眼睛亮晶晶的，认认真真回答说，“因为爱你呀！”
第12章 Chapter 12 两个人的副本
“因为爱你呀！”
因为！爱你！呀！
李道好像被冻住了一般，无法发出声音，也没办法进行其他动作，只是僵硬地看着常达美。
理智上，他很清楚，此“爱”非彼“爱”。签售会和直播时应粉丝要求说过的甜言蜜语三天三夜都数不过来，更别提“爱你”了，简直能媲美口头禅。他也几乎被表白到麻木。
可是感情上，谁被面对面猝不及防这么来一句，都跟对着脑门来一榔头的威力差不多。
而且，常达美的表情还那么有欺骗性。
她坦诚而真挚地说下去：“母亲对儿子的爱，妹妹对哥哥的爱，粉丝对爱豆的爱。这是人世间的大爱啊！”
简简单单一句话，一瞬间浇熄不安的火焰。
“……”李道说，“母亲对儿子？”
“对、对啊。在本人面前说是有点不好意思，不过真的不是不尊重你，”常达美刮了刮自己的鼻尖，“有的时候，你在我眼里也是宝宝啊。”
她的解释一点用都没有。
李道越发困惑了：“什么？”
李道的人生里，就连他妈都没这么叫过他。
备注，这个“妈”说的是亲妈。
“哎呀，”常达美见势头不对，当即转移话题，“别说这个了。我世面也见过了，你钱也花了，初已哥哥也醉得不成样子了，咱们撤退吧？”
尽管内心还有很多疑问有待解决，但女士说要走，李道也没抓着她不让。
他勉为其难扶住没见过几次面的林初已，常达美则走在前边。下台阶时，DJ刚好把音乐调到高潮。
只听一声巨响。
迸溅的旋律与节奏中，灯光闪烁，满场纷纷扬扬洒落彩色的纸片。
常达美吓了一跳，随即仰起头。纸片时明时暗，好像黑夜中的星星，她伸手去接，不知不觉微笑起来，好不容易抓住一片，立即回过头去寻找想要分享的人。
周遭乌压压的都是人，她转了一圈。
以前，常达美找过很多次李道。她抱着相机，周围都是与她一样追随偶像的站姐，热情比起夸父逐日有过之而无不及。世界拥挤不堪，可总有人装上爱的雷达和美的显微镜。或许有时候，她们的爱是自私的，甚至与虚荣心相互交缠。
对偶像的爱也算爱吗——在太阳的光辉下，很少有人去想这件事。
常达美找到李道。
他正望过来，目光无言，头顶是坠落的星空，喧嚣中一片静谧，而她加深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