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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霈云心中砰砰直跳,问道:“你从哪里弄来的孩子?”
欧太傅忽然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却满含苍茫苦涩,听得人心头一酸,他笑罢,忽又抱住自己的头,呜呜地大哭着,他状似疯癫,萧霈云头一次看到这样的他!
欧太傅哭罢,才抬起头道:“是我自己的儿子!”
“什么?”萧霈云失声惊道。
“是我的小儿子,欧伯卿,他是我与妾室柳氏所生,柳氏体弱,伯卿又是早产,所以身子一直不好,常年卧病在床,刘侍郎跟我说了以后,我便动了这个心思,我瞒着柳氏将虚弱的伯卿送入狱中,将凌昭换了出来,用的便是这偷天换日的法子。”
“……”萧霈云只觉从他口中吐出的话都太过惊人,她已经消化不了了,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难道不怕朝廷发现么?霍凌昭可是重犯。”
“伯卿送入时,便已是奄奄一息了,当晚就不行了,刑部大牢那地方您没去过,自然不知道,一晚上死一个人,太容易了。”他长叹一声,眼泪又涌了出来。
“那你的妾室呢,她不知道么?”
欧太傅垂着头,许久没说话,萧霈云心中猜到几分,她嫁给霍凌昭的时候,欧太傅已是孤身一人,萧霈云只知他的正室和妾都早亡,她只以为是病故,如今看来却没那么简单。
“她自然知道,她……”欧太傅泣不成声,半晌才道:“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被送入刑部大牢,还要被斩首示众,她接受不了……孩子死那天,她也吊死在了自己的房中!”
救了妹妹的孩子,赔上自己的孩子,这么做对么?欧太傅不知道,萧霈云也不知道,她觉得心口压的厉害,快喘不过气了。
“你觉得她会原谅你么!”她张口道。
欧太傅抱住自己的头,闷声道:“这么多年,我总会梦见她,她要我把儿子还给她!我还不了,她不肯放过我,头好疼……”
所以他的头疾也是这么来的吧!
欧太傅蓦然抬起头,猩红的双看向萧霈云,萧霈云心中一惊,不觉往后退了一步,他满面狰狞,道:“萧家欠我良多,你们都该死,既然凌昭下不去手,便由老臣亲自送你上路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84章 他赶来了
萧霈云自腰间抽出武器,挥剑挡在身前。
欧太傅脚步一滞, 冷笑一声, 说道:“殿下, 你父皇难道没教过你么,这世间杀人的方法何止万千,诛心为上, 诛人为下, 你难道就不想听听他当年的所作所为么!”
他不等萧霈云回答, 面上冷笑顿敛,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戾气与恨意:“我妹婿霍渊忠勇一生, 却被污蔑通敌卖国,腰斩于大漠之上, 我大侄凌霄为保母亲家人战死,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我妹妹……”
他闭起眼, 两行浊泪滚滚而下, 想到妹妹,面上满是沉痛与不忍, 再睁开眼时, 目光中迸发出骇人的杀意:“我妹妹宁死不肯承认霍渊有罪, 最终被人凌.辱致死,赤身吊于城墙之上。”他越说越急,不顾萧霈云手中还拿着剑,步步向前紧逼:“不仅如此, 他还将污蔑的伪证昭告天下,霍家一世清名尽毁,好一个杀人诛心,这全都拜你父皇所赐。”
萧霈云只觉脑中“嗡”地一声,似是炸开了,她从来不知道霍家人是这样死的,她不敢置信,她摇头大叫道:“不,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欧太傅一把扯住她的衣袖,怨毒的声音自她耳边传入:“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可知道为何过了这么多年,你的公主府还留着么?那是因为你的公主府里还有座阴宅,你兴许不知道,你与凌昭成婚那些年,其实一直与他亡故的父母兄长住在一起。”
“你说……什么?”
欧太傅实在喜欢她震惊的表情,她越惊讶越害怕,他便越舒畅越快活,不等萧霈云面上的震惊散去,他又道:“萧赫老贼心胸狭隘,暴虐不仁,他残杀忠良之后,做了很久的噩梦,霍家人怎么死的,都被他详尽地写在了手札里,只可惜当年他自焚于承安宫,不能让他亲自跪在霍家灵前忏悔,所以凌昭便把这本手札放在了他父母的灵前,只可惜你现在就要死了,要不然我还真想让你看看,你父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欧太傅捉着萧霈云手臂,见她双唇颤着,却半晌说不出话来,趁她惊惧间,上来抢夺她的剑,萧霈云回过神,挥手运剑朝他刺去,欧太傅忙松了手,却慢了片刻,剑尖刺入他的手背,鲜血顺着伤口流出。
他握掌成拳,冷哼一声,说道:“有道是父债子偿,霍家一百多条性命,你萧家不过才还了二三十,其余的便该报在你身上,你为何还不束手就擒?”
萧霈云将剑横在身前,戒备道:“你想要我的命,有本事自己来取。”
“呵,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你来这殿中许久,难道未曾发觉自己有什么不对么?”
萧霈云闻言,心下暗惊,方才她提剑时,已觉小臂乏力,她起身欲走,却被欧太傅抢先一步拦住去路,萧霈云挥剑相向,欧太傅弯腰躲开,他知萧霈云腿脚不利,顺手拿过案上的香炉朝她受伤的脚砸去,萧霈云撤剑回防,才堪堪避过,不过人又被逼回了殿中。
“唔!”此时大殿的柱子后传来异响,欧太傅和萧霈云同时看去。
“是谁?”欧太傅沉了脸,道:“出来!”
那柱子后缓缓踱出一个男人,一身月白长衫,雪肤星目,琼鼻朱唇,模样十分秀美,美中不足的是,他身材略略发福,腰身有些粗壮,减了几分清朗英姿。他捂着胸口走来,目光灼灼地看向萧霈云,低声唤道:“霈云妹妹。”
萧霈云仔细打量他,这才认出眼前的男人,竟是镇北王世子――萧睿,原来他也来了西山么。
欧太傅显然也认出了他,随即发出两声怪笑,说道:“世子殿下不在前面享清福,为何来此坏我好事?”
萧睿看萧霈云一眼,关切道:“别怕。”随即沉了脸,转头怒斥欧太傅道:“无耻小人,你想干什么?”
欧太傅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似在思索两人关系,唇角牵起一抹玩味的笑,他淡淡道:“也不干什么,不过是了却一些前尘往事罢了。”
“放霈云妹妹离开。”萧睿厉声道。
“恕难从命!”欧太傅冷笑一声,不等萧睿开口,又道:“不过世子来的正是时候,说不定还能玉成您的美事!”
“美事?”萧睿不解问道,豁然又觉得自己被他带着走,面上有些尴尬,他清咳一声,上前道:“我说了,放我们离开,否则……”
“否则如何?杀了我?恐怕你的人还没来,你便已经丧命于此了。”欧太傅看他身形摇摆不定,冷笑一声,说道:“你中的药性,比连云公主还要深,自保尚且勉强,还耍什么威风,不如按我说的做,我考虑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萧睿闻言大怒,道:“我堂堂镇北王世子,岂能听你唆摆,今日你若敢伤我二人,皇上定不会放过你!”
欧太傅闻言不见畏惧,大笑起来,他上前在萧睿肩上轻轻一推,萧睿身子如纸片一般,摇摆两下便已软倒在地,欧太傅冷睨他一眼,道:“死到临头,还想逞英雄,这偏殿四周的人,都已被支走,你今天死在这里,是没有人会知道的,你父亲是镇北王又如何,他远在边关,鞭长莫及,等他查到老夫身上,都不知何年何月了。”
“这是怎么回事?”萧睿倒在地上,四肢软绵无力,仿佛浑身的骨头都被人抽尽了。
“别挣扎了,这药烈性,就算是豺狼猛虎,也得安安分分躺下,何况是人呢!”欧太傅冷笑一声,回复道。
“你――”萧睿又试了试,双腿不听使唤一般,站也站不起来,这才觉得害怕。
欧太傅浑浊的目光闪烁着,橘皮也似的肌肤上,散布的斑点似乎也狰狞起来,他不等不等萧睿开口,率先问道:“若以男人的眼光来看,世子觉得公主殿下如何?”
“你什么意思?”萧睿闻声一顿,问道。
萧霈云心中一紧,随即朝他看去,瞧欧太傅这神情,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世子觉得我是什么意思?”欧太傅唇角含笑,话虽说得不甚直白,意思却很明白,萧睿看了眼萧霈云,低头道不肯说话。
欧太傅见他明白了,不由笑出声,又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不想害你性命,若你按我说的去做,我定放你一条生路。”
“不,不行!”
“不行?”欧太傅见他拒绝,转头看向萧霈云,又道:“她始终都是别人的女人,你难道真的愿意为了她,赔上自己的性命么!”
“我……”欧太傅这一句戳中了萧睿,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一时间已有所动摇。
欧太傅见状,趁机继续下猛药,说道:“何况我所言之事,于你有益无害,你若做了,咱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不伤你,你也当做没见过她,如何?”
欧太傅凑近萧睿,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萧睿闻言,先是一惊,继而转头看向萧霈云,目光中似有一团火,烧疼了萧霈云,她不由地往后一退,警惕地看着二人。
欧太傅说罢,看着他,见他犹豫不决,又催促道:“如何?”
“不!”萧睿目光黯淡下来,欧太傅的条件的确很诱惑,可他尚存一丝理智,当下便拒绝道:“我若做了,就算今天你放过了我,霍凌昭也不会放过我的!”
“这你大可放心,等她死了,我会把尸体处理干净,他不会知道的!”欧太傅说着,摊开手掌,手心中赫然躺着一颗药丸,他幽幽道:“这香名叫落花醉,闻者四肢瘫软,这是解药,你先服下。”
萧睿盯着他手心的药,忍不住伸手去触碰,欧太傅继续道:“这就对啦,你明明很心动,不要克制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声音仿佛淬了毒,带了几分蛊惑,萧睿听罢,眸中又燃起了欲望。
萧霈云大惊,她知道这落花醉的药性,上次在沈家地牢便吃过亏,她急道:“萧睿――”
萧睿被她一惊,清醒几分,缩回了手,欧太傅一把箍住他的肩,说道:“错过今晚你可再没机会了,是要抱憾终身,还是肆意放纵一次,你心里可想清楚了。”
萧睿为难地看着地上的萧霈云,欧太傅见他依旧犹豫,在他耳边大声说道:“若不做,我即刻送你们共赴黄泉。”
萧睿经他一激,一把夺过他手中药丸掷于口中,欧太傅先前与萧霈云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此时他神态疯癫,任何事都做的出来。萧睿中了落花醉,四肢酥软,此刻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他不由地怕了,萧睿低声道:“对不起,霈云妹妹!”
欧太傅见他吃下,这才松了手,拍拍萧睿的肩,冲萧霈云笑道:“殿下,您很像我妹妹,我希望您的死法也能和她一样,我也想体会一下,这样杀人是不是会让人觉得舒心畅意。世子好好享受,老夫在外面等你。”
“你无耻!”萧霈云又急又怒。
欧太傅站起身子,眯起眼:“的确无耻,这还是跟你那父皇学的,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公主殿下,这怪不得老夫。”
他大笑着出门去,萧霈云急了,朝萧睿低声哀求道:“如今你已吃了解药,再不必怕他,你放过我。”
萧睿白净的脸上染上一抹不自然的红晕,步步朝萧霈云逼来,他抽了腰带,长袍顿时散开,露出细腻雪白的肌肤,他呢喃道:“霈云妹妹,真的好热!”
萧霈云大怒,举剑朝他刺去,奈何那落花醉药性霸道,萧霈云身上绵软无力,那一剑毫无威慑力,轻易便被萧睿夺下,他将软剑扔至角落,又将萧霈推倒,便要栖身过来。
萧霈云浑身绵软,又惊又怒,大哭道:“不要!”
“霈云妹妹,一会儿就好了。”他伸手去解萧霈云的衣带,带着燥.热和急不可耐,萧霈云拂开他的手,勉力抬起身子,可浑身使不上力,又轰然倒下去,萧睿伸手抱她,柔声道:“疼么?”
萧霈云恶狠狠地看着他,说道:“你今天敢碰我,我就是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萧睿被她眼神刺痛,说道:“霈云妹妹,我自小便喜欢你,可你眼里只有霍凌昭,求你,给我一次好不好。”
“不,不要!”萧霈云要破舌尖,努力保持清醒,挣扎抗拒着他的靠近。
萧睿越说越急,伸出一只手,按住挣扎的萧霈云,另一只手去解她的衣服,他心中慌乱,但更多的是迫不及待,手上动作便也快了起来,可萧霈云的衣带仿佛与他作对一般,反而缠得越紧,萧睿大怒,大喝一声,将那衣带尽数扯断,萧霈云外衫散开,他喉头一动,栖身上来……
“砰――”一声巨响,大殿的门被踹开,萧霈云还未及看清来人,身上的萧睿便已被扯离,继而温暖的大氅将她裹起,随之落入一个怀抱,是霍凌昭。
萧霈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那样需要他,她紧紧扯着他的衣襟,放声大哭起来。
“不怕,我来了!”他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
欧太傅追着走近,他面色阴沉,怒瞪着二人,咬牙叫道:“霍!凌!昭!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霍凌昭扶着萧霈云起身,为她抹去眼泪,掰开她的下颌,喂入一颗药丸,低声道:“等等我!”
霍凌昭站起身,朝萧睿走去。
“你……你干什么?”萧睿乍见霍凌昭,已然吓破了胆,如今见霍凌昭满面杀气朝他走来,大惊道:“我父亲乃是镇北王,你……唔……”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便被霍凌昭一把掐住脖子,萧睿挣扎起来,可霍凌昭的手越收越紧,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欧太傅大惊,上前怒斥道:“快松手!”
霍凌昭充耳不闻,眼见萧睿渐渐翻了白眼,欧太傅急了,大叫道:“难道你要与整个镇北王府为敌么?”
见他不理会,便要上手来抢人,霍凌昭眼尾扫过,他手腕一旋,只听“咔嚓”一声,萧睿颈骨已折,欧太傅抱住他的滑落的身体,颤抖着手往他鼻尖探去。
萧睿全无呼吸,已经来不及了。
欧太傅又气又怒,指着霍凌昭大骂道:“你!你疯了!”
霍凌昭沉静地垂下头,双膝缓缓弯下,跪倒在他面前。
欧太傅颤抖着身子,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萧霈云,大声喝道:“你难道要为了她,跟我决裂么?”
“儿子不敢。”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欧太傅长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说道:“当年,你信誓旦旦说,你把萧家所有女眷都交给了我,那她呢?你竟敢瞒着我,将她放走!七年了,我才知道,原来还有一条漏网之鱼,你是要我死了都不能合眼吗?”
霍凌昭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的沉默,引得欧太傅大怒,他指着供桌上的牌位,大声道:“你看看,你爹娘,兄弟都在这里,他们都看着你呐,你非要寒了所有人的心么?”
萧霈云坐在地上远远看着,她见过他冷厉果决的样子,也见过他温柔细腻的样子,唯独没有见过他现在的模样,双膝跪在地上,低着头默不作声,像个犯错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