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见明月——垂拱元年【完结】
时间:2023-11-06 23:06:29

  陆鹭和陆徽都已去看他了,今晚必定能带回消息,到时候问问便罢。
  想到这里,陆鸢才勉强静下心,稍稍有了精神,继续想算生意上的事。
  ···
  康延植收到贺震消息便来了福满楼,心中不免奇怪,褚昉借的五百两银子已经还了,找他还能有何事?
  两人互相见礼后,康延植便直接问:“不知将军约见康某所为何事?”
  他作为商队高层决策者之一,这段日子也很忙。
  褚昉也不拐弯抹角,直入主题问:“你们少主最近可是遇到了难事?”
  顿了一息,怕康延植想歪,补充:“生意上可需帮忙?”
  康延植想了下,看着褚昉问:“将军知道我们少主是谁?”
  褚昉这次没再别扭,颔首承认。
  康延植却笑了:“既如此,将军何必舍近求远,何不直接问少主?”
  褚昉摸了摸鼻子,一时无言以对。他哪里是没有问过?问不出来罢了。
  褚昉避而不谈舍近求远的事,对康延植道:“若果真有难处,用得到我,只管说来。”
  康延植有所顾虑,一来商队生意毕竟是机密,不便与外人道,二来,陆鸢作为少主,又是安国公夫人,凭着两层身份都不曾说与褚昉的事,他怎好透露太多?
  褚昉察觉康延植的犹豫,想到自己之前给陆鸢定下诸多规矩,告诫她不准借褚家权势谋生意,才致她凡事独担,生意之事更是处处避讳他,想必康延植也有此顾虑,才不肯与他开诚布公。
  “夫人最近有些烦心,我不欲她伤神,想替她排解一二。”
  见康延植仍有疑惑,褚昉只好接着说:“你该了解她为人,她不喜麻烦别人。”所以才没有跟他说。
  话至此处,康延植会意地笑了笑。
  安国公怕是做了什么错事,想借此示好。
  若说生意上的难处,自然是有的,损失和债务自不必提,现下便有一桩生意,若能得安国公助力,大约就能平稳拿下,不必如之前筹谋的再等一年。
  茶、酒生意向来利润丰厚,朝廷看重这点,不仅新设税茶法,还欲将一部分生意收归官营,与盐铁同。茶酒商也都想借此机会一跃成为官商,从此既富且贵,故而竞争十分激烈。
  康氏商队名下的茶酒庄自然也想争取这次机会,在前期准备上下了很大功夫,若单论实力自是遥遥领先,但若论及官场人情,则弱了些。
  主管此事的度支侍郎意欲扶植表亲做这第一代官商,康氏商队势不如人,只能等势,已经决定此次陪练,在度支侍郎面前混个脸熟,争取来年入选官商。
  褚昉平常虽不关注这些,但对那度支侍郎有所耳闻,“就是那个畜养了上百美妾的黄侍郎?”
  度支侍郎与户部侍郎平阶,虽只是个四品官,但度支部常与各色商贾打交道,自然要比很多清水衙门富裕得多。
  康延植点头,褚昉又问:“他那表亲可够资格做这官商?”
  康延植无奈地笑了下,“比他有资格的,不计其数。”
  褚昉没有多问,心知度支侍郎徇私无疑,而商贾们敢怒不敢言,约有两层考量。
  一来怕徒劳无功,不仅动不了黄侍郎,还惹他记恨,以后恐更加难做;
  二来,就算能如愿扳倒黄侍郎,出头的商贾也会落得一个以民告官的名声,水至清则无鱼,在度支部那个位置上,凭谁也难两袖清风,新任侍郎就算再清正,对那出头的商贾总归要生些忌惮。如此,那出头之人不仅绝了自己的前程,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而忍过这一时,待那黄侍郎私心得逞,再投其所好,或许还能谋求更为长远的利益。
  但这事若借力朝官,就会容易很多。
  黄侍郎立身不正,又占着一个肥差,朝中盯着他的人不在少数,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
  这种人料理起来不难。
  “你们好好准备官商事宜,黄侍郎交给我来办。”褚昉说道。
  康延植并不怀疑褚昉在朝堂上的能耐,欣然应下,道:“若那黄侍郎落马,必能警醒新任侍郎,只要他秉公办事,这桩生意我们志在必得。”
  “这是你们该得的。”褚昉忽想到一事,又问:“你们难道没想过请岳丈帮忙?”
  康延植又是无奈一笑,“陆伯父那性子……”
  陆鸢若果真因这事求到父亲面前,他要么让她去求褚昉,要么让她忍一时放眼量,他毕竟刚刚升官,那顶乌纱帽宝贝着呢。
  褚昉会意,没再追问,交待康延植不要跟陆鸢提今晚的事,本来他也就是为朝廷除去一个蛀虫而已,并没给予实质性的帮助。
  褚昉没再拖延,待那黄侍郎敲定官商人选,果为他那表亲后,便暗中命御史弹劾此事,一经调查,罪证确凿,还牵出许多桩前罪来,黄侍郎被免官入狱,官商之事只能再议,康氏商队自然成为首选。
  这个消息着实让陆鸢心头清明几许。
  但她实在欢喜不起来。
  周玘已经昏迷四日了,虽然陆鹭带回消息,说一切只是周玘摆脱姻缘的苦肉计,可陆鸢仍免不了担心。
  长公主是何等人物,还派了御医在周家守着,就算是苦肉计,若不凶险一些,如何能瞒过长公主?
  再过一日,就是吏部选试,周玘必须在选试之前顺理成章地醒来,才能既不让长公主生疑,又不致荒废前程。
  明天他能醒来吗?
  夜色已深,帐中一片漆黑。陆鸢无丝毫睡意,望着帐顶,心中只此一念,一时疑周玘到底能否醒来,一时又坚信他定能醒来,翻来覆去终抛不开一个他。
  褚昉就躺在她身旁,也望着黑魆魆的帐顶。
  连续四个夜晚了,他的妻没有合过眼。
  连昨日康氏商队成为官商的消息都没让她有片刻欢喜。
  他知道周玘生病,知道她为周玘担心,可他却抱着一丝幻想,或许他抓紧料理了黄侍郎,早日帮康氏商队成为官商,这份欢喜当能驱散几分她对周玘的忧虑吧?
  她可以心中无他,但只要渐渐放下周玘,于他而言,便是希冀之光,灿灿之途。
  可他此刻明白,在陆鸢心中,周玘比她的生意重要。
  褚昉忽地握紧了拳头,掀去被衾,覆身过去。
  陆鸢猛不丁身上一沉,下意识推着褚昉胸膛,“你做什么!”
  约是这几日褚昉没有迫她的缘故,又或者觉得这是在陆家,自己的地盘,陆鸢声音不禁带出些理直气壮的拒绝来。
  褚昉愣了下,不知为何心中的怨气竟因她这急怒的嗔怪散了些许。
  这感觉,莫名舒畅?
  然下一刻,陆鸢的语气又像从前那般温温吞吞,没有一丝情绪。
  “国公爷,我这几日不舒服。”
  褚昉皱眉,停顿片刻,去解她寝衣衣带。
  陆鸢攥住他手,“国公爷,我不想。”
  褚昉又停顿了许久,没有继续下去,却仍是拥着她,说了句:“那便睡吧。”
  两人安静躺了片刻,见褚昉果真歇了那心思,陆鸢才松口气,却在此时听他说:“明日,我去探病,你可要一起?”
  探病?探谁的病?
第41章 他听她的 ◇
  ◎既然不和离,那就好好过日子◎
  褚昉兀自纠结许久, 终于做下这个决定。
  与其让陆鸢夜不能寐、忧心至此,不如让她亲自去一趟周家,眼见为实, 从此安定心神。
  这桩旧情, 越堵越重,或许疏·解才是正途。
  而且方才,她很强硬地拒绝了他,或许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他想留住这一丝来之不易、微不足道的变化。
  他想让她,在他面前做回自己。
  陆鸢听闻此议却是心中一震, 不自觉颦了眉, 褚昉为何要去探望元诺?想要试探她?还是有别的考虑?
  周家要应对长公主,已经很忙了,不能再让褚昉去施压捣乱。
  “明日昭文启程去书院,国公爷不是说好了去送他么?”陆鸢平静地提醒了句。
  褚昉惑道:“昭文不等周……周三公子醒来再走吗?”
  “周家说已无大碍,且嵩岳书院规矩严苛, 昭文已经推迟了几日, 不好再推。”
  褚昉默然,陆鹭和陆徽确实早就带回消息说周玘无碍,可即便如此,陆鸢仍是忧心不减。
  “你,不去看看么?”褚昉没再找借口, 直接问。
  陆鸢默了会儿,淡然无波地说:“国公爷,我知道自己是褚家妇。”无须如此试探。
  停顿片刻, 没等到褚昉的反应, 陆鸢又道:“国公爷既不肯和离, 难道要一辈子记恨我与周三公子?”
  褚昉仍是不发一言, 陆鸢却转过头来看着他,眸中似碎星闪烁,分不清是光亮还是虚影,“国公爷,既然不和离,那就好好过日子,好么?我会忘了周三公子,你也不要再介意这桩事,我们,重新开始,好么?”
  褚昉心头忽拂过一缕清风,驱散了阴云,一时朗月入怀。
  他伸手揽过妻子,轻轻抚触着她的头发,温和的语气中带着丝柳暗花明的快·慰,应了句:“听你的。”
  陆鸢轻嗯了声,道句“睡吧”,翻离褚昉怀抱,像往常一样面朝里侧。
  褚昉眉心微蹙,却并没强迫妻子,她既已决定忘了周玘,他总该给她些时间。
  许是心神安宁的缘故,褚昉很快入了睡梦。
  听到他熟睡的酣声,陆鸢稍稍吁了一口气,他方才,对她的话信了几分?真的不会再记恨周玘吗?
  ···
  从长安至嵩岳仅有三日马程,适逢春日,陆家两个小郎子闹着要去送小叔叔,陆鸢也有意让两个侄儿去书院见识一番,遂没拒绝。
  临出发,陆鸢又朝妹妹看了眼,虽什么话都没说,但陆鹭知道姐姐在担心什么,会意地点点头。
  她会在家等着元诺哥哥的消息,等他一醒来,就给姐姐递信。
  送走陆鸢一行,陆鹭直奔周家。
  周玘下半晌醒来,看见陆鹭守在旁边,下意识四下环顾,见除了韩、尹两位大夫,还有两个面生的御医,心知约是长公主派来的,冲那二人略略颔首施礼,道句辛劳。
  几位大夫又一番切脉后,嘱咐多加休息便散了去,两位御医临走还颇有深意地看了看陆鹭。
  周玘察觉他二人目光,也朝陆鹭看了眼,认真解释说:“她自小跟着我玩耍,如我亲妹一般。”
  其中一位御医忙笑着回应:“难怪难怪,这位姑娘这几日总来探望,其心可悯。”
  待送走御医,房内没了多余的人,陆鹭搬个杌子坐在周玘跟前,先是询问了一番,确定他已无碍才问道:“你跟那两个老头说那么多做什么?就让他们以为我要嫁你,好叫那什么华阳县主死心!”
  周玘轻笑一声,“你是大姑娘了,又有婚约,怎能随便担这样的名声?不过,他们想必也不会信,只当我此地无银三百两,怕是还要牵连你,你提前与那贺小将说一声,莫叫他误会你。”
  陆鹭偏头哼一声,“我才不怕呢。”
  周玘微微笑了下,默了少顷,又问:“你姐姐这几日,过得如何?”
  “姐姐特别担心你,都怪安国公那个讨厌鬼,要不然姐姐一定会来看你!”陆鹭提起褚昉就一肚子气。
  周玘摇头:“我是问,安国公有没有为难你姐姐?”
  “什么意思?他好端端地为何为难我姐姐,他敢为难我姐姐,我就去告御状!”
  周玘看陆鹭反应,猜想陆鸢应该没事,心下一松,这才说:“你以后在安国公面前,别再维护与我,有些事情,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至少,从他说出陆鸢视他如兄长的时候,已经知晓他和陆鸢前缘匪浅。
  陆鹭愣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周玘话中所指,一时慌神,“他知道我姐姐喜欢的是你?那他……”
  后半截话将出口,想起姐姐交待,陆鹭又咽了回去,只骂了句:“真是个王八蛋!”
  周玘却没说话,微垂着眼皮似有所忖。
  “元诺哥哥,那现在怎么办?他会不会虐待我姐姐,然后再找你麻烦?”陆鹭担忧地问。
  周玘摇头,褚昉若真想找他的麻烦,不会放弃吏部选试这个好时机,只要以探病为名请一位御医过来帮忙,让他醒来或许有些难度,让他至此昏过去却是轻而易举。且依褚昉行事来看,他约是别有用心。
  “阿鹭,你且回去歇歇,我要准备一下明日的选试。”
  一般而言,吏部选试不会再出意外,但他这一病,恐怕整个朝堂都以为他弱不禁风,他得再用力一些,让圣上不舍得因他的病而放弃他。
  陆鹭交待他别太劳累后离了周家,才出巷口,见贺震抱臂而立,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贺震一句话不说,一双眼睛如寒潭盯着陆鹭。
  “你干什么这样看我!”陆鹭迎着他的目光质问。
  “你跟这状元郎什么关系?”贺震冷声问。
  贺震在陆鹭面前从没发过脾气,向来都是笑呵呵的,今日这般冷着脸,着实惹了陆鹭厌烦,激起了她的逆反心。
  “你管的着吗?终究我还没嫁你呢,你有什么资格管我!”陆鹭气哼哼推开挡路的贺震。
  “今日不说清楚,别想走!”
  贺震扯着陆鹭手臂,也不管她如何挣扎,直接把人带到巷尾角落里,长腿一伸抵在墙上,把人圈在了方寸之地。
  “连着四五日了,你天天往这跑,你眼里还有我吗?”
  贺震凶巴巴地责问,陆鹭怎会示弱,仰头与他对峙:“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去望月楼喝花酒,我说你什么了吗?”
  贺震拧眉,“你调查我?”
  “我查你怎么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心虚什么?”陆鹭气得小脸通红。
  贺震有一瞬心慌,立即辩解:“我是去喝酒了,但我从没留宿,你到底查清楚了没有,别血口喷人!”
  陆鹭在气头上,才不管贺震如何辩解,说道:“你爱留不留,爱宿不宿,爱跟谁好跟谁好,我不管你,你也别来管我!”
  贺震没料想陆鹭竟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一时气急,重重抬脚又重重落下,直踹掉了一层墙皮,“你说什么浑话!”
  陆鹭只觉耳边轰隆响,差点以为墙被他踹塌了,吓得愣在原地,呆呆望贺震片刻,一把拧在贺震高高支起来的腿上,怒道:“你凶什么凶!”
  陆鹭掐着一星点儿肉转圈拧,似要把那块儿肉生生揪下来,贺震痛得嘶声吸口冷气,忙收腿闪避,陆鹭却趁机推开他溜掉了。
  “你!”
  “没见过你这么刁蛮的!”贺震实是气狠了。
  陆鹭驻足,回头看贺震,眉心已揪做一团,忽摘下头上戴着的绢花朝贺震砸去,“我就是这么刁蛮,你有种就去退婚!当我稀罕你么!”
  “退婚就退婚!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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