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多宝看着驻足巫妖战场遗址的小白,没有说话。
门下弟子越来越多,昔日妖族都想到不计较出身的截教门下,即便多宝有心筛选,但数量众多,依旧成了口口相传的万仙来朝盛景。
那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危机究竟是什么。
直到封神榜的降临。
他比师父要早早的预知到了危险。
成为圣人舍弃的究竟是什么。
他不清楚,但他知晓,从很多年前开始,他那个记忆里会一边嫌弃一遍夸赞的二师伯早就没有了。
而广成子他积攒的愤怒和压抑的傲气,在封神战场上展现的淋漓尽致,那个在他面前喊着师兄能否教我和乖巧等他指点的师弟没有了。
分崩离析。
他来碧游宫为打死了他的徒弟认错,可眼中翻涌的得意却没有任何的遮掩。
万仙大阵,诛仙剑阵。
是他不好,所以才惹得师父怒上心头之时没有拉住师父。
他再也不是截教首徒了。
到西方之后,他又成了多宝道人。
......
成为圣人舍弃的究竟是什么。
他不知道。
但他知晓这世间万物,总有一线生机。
那个他窥见的天光之中告诉他,二师伯即便绝情到这种地步,依旧有挂心的生灵。
那他们就有了一线生机。
成为圣人舍弃的究竟是什么。
他不明白。
但他知晓了立地成佛的代价。
十万遍往生经念给了他死在封神之战之中的龟灵师妹和数万生灵。
那个在昆仑山享受万般赞叹的少年已经死去;
这个在灵山无牵无挂立地成佛的道人随之醒来。
往后,再也没有人称呼他一句那个他嫌弃了许久的名字,世人称他为:世尊如来佛。
“师父为何袖中藏着一鼠?”
还有些稚气的金蝉子问。
“因为,万物无形,照明镜。”
“她总有一日,会苏醒的。”
往前若是所有时间线早就注定,那么往后才是他们的时代到来。
袖中金鼻白毛老鼠苏醒之时,就意味着那位高高在上的圣人为她铸造的充满爱意的话语,已经如同空中楼阁摇摇欲坠。
后来在诸多时间线上,世尊如来满怀欣慰的看着地面上的故人。
跟随他已久,如今被称为观音尊者的昔日师妹对着她说道:“我们终于等到你了。”
“迦罗菩萨。”
那个一直被轻视、无视的存在,开始用她纤细的藤蔓捕杀猎物了。
第143章 封神
在娲皇宫的元始眉头缓缓皱起,再阖上眼眸的时候将神识附着在玉虚宫之中。
分开的太久。
他有些不放心。
冥冥之中总有一种感觉,她会被夺走一般。
神识笼罩在玉虚宫之中,不需要吹灰之力就能够看的道容白歪头在茂密林中小憩。
已然睡得很沉。
若是仔细看来眼角还有些许湿润。
她也在思念着自己。
也是这么的舍不得自己。
这般想着,元始忽略了心里的一丝波澜,嘴角升起一抹弧度。
本就对元始十分关注的接引准提看到了元始脸上这一抹没有任何冷意的笑,惊的打了一个寒颤。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
看来,通天最后留下的那些法宝,元始自己不要,也绝不会让他们得到了。
真是遗憾啊。
......
“你为什么会这么叫我。”
小白。
她分明是叫容白的。
容白看着眼前的“师父”,手中的玉如意攥的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微微颤抖。
分明一模一样,可处处都不是她的师父。
可明明是一个骗局,明明处处破绽,为何自己对眼前的这个人却生不出任何的猜忌和杀机。
甚至,这样十分冒犯的亲近,她也有一种犹似故人归的感觉。
她那些失去的记忆究竟是什么。
眼前这个用着“师父”皮囊的人究竟是谁。
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在看着她的时候充满了自责呢?
通天没有理会玉如意,这个同样是圣人的伴生灵宝,他看着眼前憔悴、孱弱、泪眼朦胧如同一朵被养在花房之中的矜贵名花。
她什么都有,却见不到太阳。
元始说要收她为徒,他其实并未有多么的不满,至少在截教倾覆之下保住小白。
可他没有想到镇元子会传讯给他。
小白修为被废。
被洗去了记忆。
有了身孕。
这三项,处处都戳在了通天心窝上。
通天本想不信,因为他和镇元子有交情,但交情并没有他被关在紫霄宫中,还来传讯报情的过命交情。
为了现在的他得罪了元始,没必要。
偏偏镇元子还说:若非有了身孕,恐怕依照着玉清道友的性情,恐怕已经为那位小友换了身躯。
是镇元子为了人参果树才来他这里报讯。
因为元始想要的,从来不会顾虑任何外物,不会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他所要,他所得。
镇元子被逼急了来找他也未尝不可。
通天不能不信,他赌不起关于以上四个任何一个可能性发生在小白身上。
而他在紫霄宫之中,除了没有自由之外什么都有,老师让他听话,可小白在外头要如何听话。
老师是偏心的,或者说连元始都没有料到他们的老师也会偏心。
偏心最弱的弟子。
谁现在有他上清通天弱?
而且他也没有违抗老师的旨意下界,也没有让老师知晓。
他就是在女娲到紫霄宫的时候说了一句若要论道可别忘了知会他一声,毕竟他即使被关在紫霄宫里,也是寥寥天道圣人之中的一位。
而后,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就下来了。
他用着元始的形态入了小白的梦里面。
入梦的是“元始”与他通天有什么关系呢?
谁能说从紫霄宫走出来的一定是他呢?
他准备的一切都好,只是没有料想到镇元子所说的都是真的。
稳扎稳打能够和圣人对招的大罗金仙修为烟消云散,她现在的修为仿若空中楼阁,表面巍峨实际上摇摇欲坠。
记忆被抹得一干二净,看着他的目光充满着陌生。
还有孩子。
什么孩子。
元始口中说会待她好,却因为心里的偏见和高傲,连了解一下兔族的习性都不愿意。
兔族,善隐忍,若长时间抚摸脊背,会造成假孕症状。
在此期间,兔子会真情实感的以为自己有孕,直到将孩子“生”下来。
这并非是隐秘骇闻,但凡他稍稍了解一些,便不会错了这么几百年。
通天想着,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意,或许他和小白都要感谢元始并不清楚兔族习性,在担心小白身体的情形之下这才终止了为小白换一个躯体的主意。
容白怔愣的看着他。
巴掌大的脸,五官精致的无法用画笔描绘出来,看着人的时候那一双含情的眼睛究竟有多么的惊艳难以书写。
可通天觉得眼前这个她不是那个她。
她被养的极好,眼中的无忧无虑使得一直被捧在掌心之中,未曾见过片刻黑暗。
可这样,还不够。
他教她剑术、教她阵法,让她在截教无忧无虑的长大,任何事都不能牵连到她的身上。
但通天也确信,即便没有了自己,没有了截教,她依旧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她眉眼之中的骄肆,值得万物在她面前俯首称臣。
她可以在知晓所有事之后有能力之后在无忧无虑的当她的小孩子,但她不能被人用精元来虚度一个修为。
这些,在他的眼中,是天壤之别。
但在元始眼中并未有任何的区别。
通天性子急,但知道自己不能说太多,他无法以真身离开紫霄宫,眼下局势只有小白自己可以解决。
他也相信,小白并不需要他将她保护的严严实实与世隔绝。
“你喜欢玉虚宫吗?”
他按捺不住,迂回在迂回最终也只说出来这一句话。
容白嗓音喑哑,直视着他:“玉虚宫乃我师门。”
可她回答完之后只是嘴唇嗡动。
那一些委屈与不快,一时间全部翻江倒海一般淹没在喉咙之中。
她想说,她这样成了大罗金仙并不开心,她学习的道法她也不开心,除了师父之外并没有其他生灵与她说话她也不开心......
她不喜欢玉虚宫。
却也只能喜欢玉虚宫。
通天叹了一口气,托起她的脸颊,微微低头吻上了她的额间。
容白眼中早就已经尽数成了雾气,眼尾泛着绯红。
她微微仰着头,身体难过的有些发软,手也并不听使唤。
不论怎么说,她都没有讨厌这个“师父”。
触感很轻很轻,好似珍视的以他的温度碰触着她的温度来检验是否还活着,没有任何狎昵。
“小白,许多事会被天道蒙蔽。”
“所以,你不要听,不要看。”
用着元始样貌的通天以成熟淡漠的姿态却显着桀骜的意气。
他说。
“听到的,或许是谎话。”
“看到的,只是骗子需要你看到的。”
“你只需要感受,你的心。”
通天并不是一个喜欢讲大道理,无时无刻不讲究排场的一个圣人。
但他的道,自始至终从来没有转移。
心。
问心。
就足够了。
好似早就在看不见的土壤深处酝酿生长的绿芽,在一场春雨的灌溉之下,猛地跃上地面。
通天说:“你的心告诉你如何才好,那便要如何就好。”
眼前这个“师父”和她的师父没有一处相同。
说出的话更是南辕北辙。
容白深吸一口气,紧闭上了双眼。
那些她怀疑的,欺骗自己的,终究都不能瞒自己一辈子。
压抑已久的哭声逐渐放大。
嚎啕本是一个孩子任性的标志。
带着青莲香气的怀抱将她彻彻底底的包裹在了其中,和周围弥漫的雾气交织在一起,好似渗入到她肌肤之中的每一寸,渗透每一个毛孔。
她大张着嘴,泪珠肆意的流着。
依旧如同孩童一般。
她不知哭了多久,那声音再也未曾响起,只留下一声叹息,还有带着余温的怀抱。
容白从石桌之上直起身,急切的左右环视。
周围雾气消弭,同她睡着之前一模一样。
手心缓缓的张开,掌心之中的半月形痕迹带着流动鲜血。
是一场梦。
但她知道,不仅仅是一场梦。
.....
西方。
灵山。
接引准提是两个肯放权的圣人。
或许与早年他们事事亲力亲为,全部都要由他们两个来操心之后留下来的后患。
他们也知晓自己在成为圣人之后,在对世事亲力亲为之后的不应该。
但是....西方贫瘠,无人啊。
他们能够怎么办?
女娲是唯一能够功德成圣的圣人,天道对于人族的看重已经到了所有圣人都围着人族气运诞生的地步。
老子立人教,兜率宫有玄都掌管。
元始立阐教,尊天道而行,有广成子掌管。
通天立截教,截取天道一线升级,上上下下万仙来朝,被多宝管的是妥妥贴贴。
他们也想要挖掘有才能之士。
但是....西方贫瘠,无财啊。
那封神量劫一出,他们就嗅闻到了最好的时机。
一个足够让西方教彻底壮大的时机。
那多宝道人也很上道,直接同他们来了西方,见西方贫瘠也没有任何的怨言和嫌弃。
一遍矜矜业业的修炼,一边矜矜业业的为他们打理上下。
还从阐教挖了几个元始的亲传弟子过来!
好爽。
他们就等着,等着多宝彻底入道,彻底为他们西方弄出一个辉煌前程。
成为圣人已经成为了“过去”。
多宝的“现在”如何不重要。
他们要的是“未来”。
所以他们,乐于现在为多宝放权,乐见多宝每一个对西方的改、革。
因为他们就等着坐享其成了。
.....
灵山脚下草木一簇一簇,渡河上许多生灵无忧无虑的打滚玩闹。
一位白发鹤颜,手持拂尘的道人信步走了上去,路上遇到的生灵无数,却都擦肩而过,未曾引起任何注意。
直到那道人来到山崖之上,见峭壁边缘盘膝而坐的和尚,这才停下脚步。
那和尚睁开眼睛,阳光有些刺眼让他看不真切眼前的道人究竟生的什么样子。
只露出一个笑容,说:“你来了。”
和尚看向东方,耀眼的光落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平和。
他转过头对着眼前道人说道:“娲皇补天之时留下一个顽石,小白从前顽劣,路经那里之时在那颗石头上没有站稳,日日念念叨叨,还踹了几脚。”
“为了方便骂它,还给那顽石起了一个名字,也为那个石心留了一线生机可修炼出灵识。”
“本应是死物,但是那石心握住了对他来说的一线生机.....”
“现如今,已经是那东海傲来国花果山的山大王了。”
道人不言。
但两目相对,多年的默契早就成竹在胸。
“下一量劫,必定要兴盛西方。”
和尚笑着,流露出少年时候才有的肆意霸道。
“我们从哪里被算计,就要从哪里找回来。”
“截天道一线生机。”
和尚笑说:“未到穷处,绝不相输。”
金蝉子远远的在树叶上看着有人同他的师父正在讲话,因为离得远他瞧得不真切。
只看打扮,更似东方打扮。
应该是师父的旧友。
他们说了很多,许久之后师父朝着他招招手,金蝉子这才变换成人形过去。
朝着师父行了一礼之后,又朝着那道人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