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错。
他竟然还想这么多。
他真该死。
怎么就改不了这么多疑?
他心底明白什么事责任,什么事孝悌,什么是忠义,自然也明白什么是承诺。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反省的这么彻底。
最后这只手,只轻轻落在了容白发髻间带着的那一只步摇上,那双手执长枪指点江山的手掌只替她将有些歪了的发簪微微扶正。
容白忍住笑意,知道摩昂已经被她说的知道错了。
现在她该趁着这个机会赶紧离开,免得摩昂反思了过来再来跟她追问。
——真有那么喜欢敖烈吗?
——她要怎么回答,难不成要说:不知道哎,可是你的漂亮弟弟真的疯狂迷恋我。
曾经有一段珠联璧合强强联手的婚约摆在你面前,现在你后悔也没有办法。
虽然说灵山和天庭这个动作谁也没有预料到,但她还是愿意好好补偿敖烈,让他没有任何遗憾的离开。
等着敖烈离开她就以三太子妃的名义正是成为西海嫡系,至于摩昂,现如今还不能闹翻。
已经转移了注意力,将责任推了出去,容白想了想又一语双关的说道——
“既然你从前不愿意娶我,那又何必问我是不是真心?”
“毕竟.....我的夫君究竟是谁.....即便是发生了这样事,也没有办法改变了。”
最后,空旷的海底水晶龙宫,只留下最尊贵的摩昂太子一人沉思的身影。
如同海底里一座经年不朽的雕塑。
......
敖烈心情很好。
这些时日就连大哥也不在日日督促他练功,也不干涉他和小白促进感情。
小白对他也越来越好,他们之间也越来越亲密。
今日小白还专门传讯跟他说,今日有惊喜要给他,让他早早回到寝殿,不要耽搁。
究竟是什么惊喜呢?
是有新裙子给他看吗?
还是让他给她画眉?
不对不对.....那是什么呢,会不会是小白也想要过问一下大婚究竟准备的怎么样了?
四海嫡系少有婚事,他们这一次的婚事一定会十分的盛大。
敖烈脚步轻快,头上的发冠珠子随着晃动,忍不住欣喜。
但他还是忍耐着,按照容白叮嘱的时间一点不差的朝着寝宫而去。
“三太子,请留步。”
这是一个有些奇怪的女声,敖烈确定能够接近自己的人中没有这么声音的,皱起眉头叱咄道:“退下。”
虽然他没有经历过,但是他也知晓。
寻常不接近,此时来接近他定然是又惦记他的财产又惦记他的妻子,借着接近他来接近他的妻子。
这种事情,自从小白来到了西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龙族无底线,荤素不忌,其他的生灵也差不多。
男女一起簇拥而来。
那一道生涩的声音却没有丝毫惧怕,“她”笑了笑,反倒是充满着自信,只张口说了一句话,敖烈的脸色瞬间大变。
冷漠的眼神出现在这位龙族太子脸上,这种气势的出现定然没有受过任何的挫折,拥有着少年意气风发之时独有的自信。
“你、说、什、么?”
一字一句,十分分明。
那人听了他的怒气,心底的笑容越发明显,“她”说。
.....
寝殿里。
见着敖烈走了进来,一排侍女恭敬的行礼,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容说道:“驸马来了。”
“公主正在里面等您呢,请您快些进去吧。”
说完,便鱼贯而出。
敖烈倒显得有一些失魂落魄,但他还记着容白的约定,脚步有一些虚浮的一点点走进寝殿,掀开了水晶做的珠帘。
映入眼帘的场景让他有些恍惚。
寝殿内处处都是明珠装点着,他心心念念的公主在美丽的光照之下如同人族的新娘一般穿了一身红色的嫁衣,端坐在他的床榻上。
这个床榻,他枕了上千年。
处处沾染了他的气息。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床上究竟做了些什么,究竟对她想了些什么,有多希望将她弄脏呢?
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坐在这个床榻上。
而他的未来妻子,此刻她戴着鲜艳的红盖头,美丽的光芒和红艳艳喜字照耀的一切都不那么真实。
他的心中至宝,将自己如同一个猎物一样,一无所知的送上门来。
或许是他的动作停留了太久,盖头下微微有些摇曳,穿着朱红色嫁衣的容白从宽大的衣袖之中身伸出手来,漂亮的手指拽了拽敖烈的衣摆。
她有一些困惑:“夫君,你还在等什么?”
一瞬间,敖烈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被操控。
人间有牵丝戏,前面的布偶十分灵动,但一举一动都由后头的牵着丝线的人掌控。
他就是那个木偶。
小白说动,他才敢动。
容白本就身形娇小,又是坐在床榻上被站着的敖烈笼罩,显得她格外的弱小。
她就在那里,在自己一触就能够触碰到的地方,只在自己面前。
这种美好,这种美丽,是只给他一个人的吗?
他怎么的平庸,无非就是仰仗着先祖的恩泽,这样的话,她也是喜欢他的吗?
“我掀了。”
他说完,依旧没有动作。
手指紧紧攥成拳,一颗心紧紧的提着。
心里的那颗大石头久垂不下。
明黄的光芒像是凡间的喜烛一般,他只微微伸手,那带着许多意味的红盖头就轻轻揭开了。
他期盼了已久的公主,就这样的落在了他的眼中。
敖烈不知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但他的脸一定很红。
落在容白眼里也只觉得呆愣呆愣的,不敢眨眼。
这是他看到的最美的一幅画卷。
心跳已经到了嗓子眼,他告诉自己安静一些,安静一些,他有话要对小白说。
可张了张口,却只剩下了呜咽。
敖烈捂住自己嘴巴,不肯泄露,这个脆弱。
盘古创造的鬼斧神工,天宫上的美丽仙女,人间的绝色,妖族的绮丽,都不如眼前他看到的美景。
“公主.....”
敖烈呢喃一声。
伸手小心翼翼的触碰容白的睫羽。
是选了我吗?
以后也会选我吗?
回忆起刚才那海底女妖一字一字说着——妾身只是替三太子不值而已,那万圣公主和九头虫情深义重,倒显得太子是拆散良缘的第三人。
敖烈不信。
他从未见过九头虫。
可她又说:“若是三太子不信,可以去查一查,您正在审查的大婚筹办之中的夜明珠是从碧波潭送来的,可碧波潭之中究竟是谁从四海五湖之中捞了那么多。”
“三太子只需要去查一查,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九头虫奉了公主的命令去做的。”
“整个碧波潭都知道,只要是公主想要的,九头虫没有做不到的。”
敖烈问她究竟是谁。
那人笑了笑,又说:“妾身只是一个在公主宫殿伺候的侍女罢了,见到了公主身边的人说这些,自然不肯让咱们三太子为别人做了嫁衣。”
敖烈不说话,那人又说:“妾身还听到,之前三太子到了碧波潭之时畅通无阻,但其实里边一直有着九头虫在内,等三太子离开许久之后九头虫才一脸餍足的离开......”
剩下的不用多说,就足以浮想联翩。
若是摩昂听到了这话,单从称呼之上就能察觉出异样。
一个号称西海的人,却对故事的两个主人,一个称呼着亲近的“公主”一个反倒带上了排行的“三太子”。
可敖烈不是摩昂见证了许多鬼怪,他想要只要容白一个。
心底里的醋坛子翻涌,所以眼下他看着容白心里咬牙一字一句说道:“这些夜明珠,是不是九头虫捞的?”
“你的嫁衣,究竟是我一人独有,还是所有人都有?”
容白眨了眨眼睛,心底里升起了怪异。
这件事敖烈怎么会知晓,是不是有人告诉他了。
——是九头虫,想要让敖烈吃醋?
——是摩昂,他还是对自己不放心,所以在碧波潭也安插了他的人?
不。
——是西海龙王,要将敖烈犯错这件事推在她身上?
......
容白决定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但她站起身来看着敖烈吃醋将所有夜明珠摔在地上,用法术弄成齑粉,彻底失了仪态的样子。
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阻止。
西海龙王已经有了主意,那她还是顺应之后再做打算。
她只这一下的犹豫,外头的将士却一瞬间鱼贯而入,彻底将敖烈制伏在地。
最后进来的九头虫看了一眼今日对他不屑的三太子,现如今被压在地面上,忍住笑意护在容白身前,生涩的嗓音恢复正常。
“三太子和公主争吵,竟然将灵山赐下的明珠也毁了。”
未经过掩饰的声音,让敖烈明白所有,被戏耍的无辜让他一瞬间大怒——
但他看着自己父王和大哥进来,正想要他们和公主解释一番,自己是中了九头虫的计,让小白不要怕他。
却听父王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损失灵山至宝,那本王马上带着罪子上去请罪。”
被九头虫遮掩的容白看着在西海龙王身边沉默的摩昂,心里揣测这件事他究竟知不知道龙王的安排。
——如果这件事宣扬出去,把所有的事推在她的身上,那唯一没有受影响的竟然是西海。
就看,这件事要怎么处理了。
她也不是随意被欺负,什么冤屈都能够背的。
容白顺着摩昂的视线看去,才发现摩昂看的竟然不是自己,而是挡在自己面前的九头虫。
——九头虫被她派在外头,这些时日所有人都说没有见过他出现,那么九头虫真的会回来的这么快,又怎么巧吗?
她猜测的时间之内,西海龙王已经下令将敖烈关了起来。
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百岁。
第119章 西游
整件事发生的如同台上的戏剧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场,敖烈被关在了西海的大牢里也来不及反应。
但毕竟是天之骄子,只是不会想,但是不是真的傻。
因为争执被押过来的敖烈蹲坐在地牢里,想不明白明明一切都是那只九头怪物做的事情,为什么自己的父王不听自己辩解。
就连大哥也一句话也不说。
那是不是小白真的会误会他?可他只是被骗了之后太吃醋了而已。
他对于整个局面的变化,一无所知。
深海不知日夜,牢底也没有逐光的器物,只有渗透进来的细微光亮。
不知日夜。
寂静、密闭的空间本就让人徒生恐惧,尤其这个地方连一丝一毫的动静和日光,都没有。
敖烈从一开始的恼怒到逐渐的难受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都不来看他。
为什么他就被放弃了。
终于,有了一点动静。
敖烈激动的站起身来,朝着外面看去,脚步轻松,一下一下,他听不出是谁。
直到笼罩在暗影里的身形随着距离的接近一点一点出现,敖烈脸上的激动顿了顿,但还是说道:“四弟,你总算来看我了。”
“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小白.....小白还生我的气吗?我不是故意的,都是那个九头虫。”
四弟逐渐走近,敖烈也没有等到他的回答,逐渐皱起眉头。
“是吗?可我就是来送你一程的。”
一向是温和有礼的四弟突然在耳边这样开口,敖烈来不及反应,就感受到一个利器穿破自己的肚腹。
“又是你.....”敖烈以为是九头虫假扮的。
敖望看着自己哥哥这一日被关在里面之后憔悴的样子,还有现在不可置信的颓然,总算有了一种得意之感。
他要碾碎这个三个唯一的希望:“不是啊,三哥,真的是我。”
二哥血统混杂,又早早娶亲,生下孩子之后气息孱弱只能够以血喂养,削弱了本身就不多的法力,与他们几个也不来往。
至于大哥摩昂,这个本应该最嫉妒的存在,他却生不起任何的嫉妒之心。
因为将心比心,从小到大摩昂受的那些训练,还有继承人要承受的责任,敖望想过,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做到。
有些人飞得太高太远,你反而只会羡慕敬仰他们,生不起任何的嫉妒之心。
可是敖烈,他的双生哥哥,一同诞生,一同破壳的哥哥,只是因为他身体健全所以处处都压他一头。
他在西海只能是隐形的,只能是仰仗着各个存在的透明龙。
所有人见到他——都会遗憾的说:要是这个龙爪完好就好了,可惜了。
可惜了。
为什么一同诞生却只有他残疾,为什么他要被叹息着说“可惜了”。
而三哥永远乖顺,永远什么都不懂,在他难过的时候只会说“有吗”,他却能够感受到所有的细微。
敖望不傻,敖望表面上信任这个突然出现“一心一意”为他好的将领,实际上也只不过是利用他各取所需罢了。
他没有遇到过什么好人,能够真的看好他。
连父母亲人都不行,何况是别人?
必定有别有所图。
但是不要管目的,只要结果就对了。
这方牢狱,断绝所有的法力,而父王和大哥需要一段时间来收尾才能够有时间见到敖烈,他只有短短的时间来行动,而且还要神不知鬼不觉。
敖烈这位什么都不懂得兄长一死,自己就到归墟而去,他已经查过了,确实有记载祖龙灵魂还存在归墟。
只要用声音做交换,他就能够修炼,就能够恢复安康。
他就再也不会是被叹息的那一个了。
至于公主.....公主前些时日伸手扶他起身,就是愿意和他牵手,必定愿意等他回来。
等他和东海在善财龙女的公主一样搭上灵山这个顺风车,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代替敖烈所有的一切,迎娶公主。
他才是西海最勇敢、最能够彰显西海气度的王子。
那些叹息声,之后永远都不能再出现!
可敖望他看着敖烈充满不可置信的样子一点快意也没有,只有恼怒——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
竟然还相信不是我。
“是我啊,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