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重要的!”听他有斤斤计较的趋向,江颂月赶忙抚着他胸口服软,“那我现在就让人收拾东西?”
闻人惊阙锁着眉头,低咳两下,拢紧衣襟,无力道:“尽快吧。”
“嗯。”江颂月怕他冻着,把事情吩咐下后,扶着他去内室更衣。
那名女子已被抬出去,剩下凌乱的床榻、拖拽在地上的寝被和东倒西歪的桌椅。
江颂月想象了下当时的情景,心里又酸又疼,拽着闻人惊阙的衣裳小声问:“她都碰你哪儿了?”
闻人惊阙一歪脖子,露出三道血痕,“这儿。”
“别的地方一点没碰到?”
“没有。我当那是你,猜你肯定与三嫂说了我的不是,故意疏冷你想让你与我说些好听的,所以根本没靠近。她挪过来,我闻见味道不对,立刻就躲开了,没让她碰着别的地方。”
江颂月惊呼:“你还想与我生气?你是有多小气啊!”
“这样不好吗?”
放在平常是不好的,今日却很让江颂月满意。
“好好好。”她连说好几遍,踮着脚在闻人惊阙脖子处的血痕吹了吹,温声细语道,“不疼不疼,过两日就好了。”
给闻人惊阙穿好衣裳、按坐在梳妆台前重新束发,很快就恢复成往日那个得体优雅的贵胄公子了。
江颂月扶着他出门,在灯火通明的庭院中俯视着众多下人,一一扫视后,她问长琴:“屋中那个女人是怎么进来的?”
她自己的人手已由青桃盘问过,每一个都按部就班地忙着,今夜负责守夜的是凝光院原有的侍婢,这些人全部由长琴安排。
“少夫人息怒!公子息怒!”
长琴“噗通”一声跪下,除了叩首求饶,别的一句话不敢说。
其余下人见状,接二连三地跪下,不多时,就跪倒了一片。
每个人都在求饶,每个人都对始作俑者闭口不谈。
不回答,便是表明他们的立场了。
江颂月不再询问,清点过自己的人手,确认行囊简单整理好了,即刻便要离府。
至于凝光院的其余人,“既有新的主子,你们就追随他去吧。”
他们这边闹出的响动不算小,但府中多数人都沉浸在袁书屏产女的喜讯中,没太多人注意这边,加上头上没有能管事的长辈,一直到离开时,才有人拦住。
来的是闻人慕松,看见整装待发的两人与凄声求饶的下人,问:“要去……”
“三哥先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吧。”说出两个字,就被江颂月出言打断。
江颂月冷眼道,“幸好今日三嫂母女平安,否则你就是下十八层地狱也难辞其咎。”
袁书屏从傍晚痛到近子时才生出孩子,中间数次险些疼晕过去。
江颂月懵懵懂懂地陪着身边,清楚听见她昏睡前听说闻人慕松仍未归来后,带着恨意的低语。
“……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兄嫂二人感情很好的认知,在今日推翻。
发妻生孩子痛苦几个时辰,他忙于公务不管不问,回来后不去守着妻子,反来管别人的闲事。
见闻人慕松的冷脸皱起,江颂月紧着眉心,厌恶地转开脸,扶着闻人惊阙就往外走。
擦肩而过时,闻人慕松道:“你就这么走了?”
闻人惊阙停步,偏过脸问:“不然呢?”
“祖父不会让你就这么离开的。”
闻人惊阙笑了,下一句话未出口,就被扯了衣袖。
江颂月道:“别理他!”
“嗯。”闻人惊阙立刻改变了态度,跟着江颂月往外走。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闻人慕松听见江颂月用嫌弃的口吻说道:“做人兄长,不知照顾妹妹,做人丈夫,不知疼爱妻子。他必定也做不成好爹……你以后少与他讲话……若是学成他那样,你看我还对不对你好……”
闻人惊阙应和,“不学他,以后不与他讲话了。你也别总是威胁我……”
凝光院中,烛灯亮如白昼,闻人慕松扫了眼地上跪着的众多侍婢小厮,负手离去。
管家紧跟在他身侧,低声问:“就这样让五公子离开吗?国公爷那边……”
“他要走,你拦不住。”闻人慕松淡淡道,“如实与祖父说了就是。”
管家踯躅了下,重重一点头,拐去找辅国公了。
而闻人慕松于转角处偏头,瞥了眼杂乱萧条的凝光院,恍惚见眼前画面与数年前闻人惊阙离家后的情形重叠。
那时他以为闻人惊阙会一去不回。
“他会回来的。”闻人慕松低声自语。
祖父会让他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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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袁书屏生女这一遭变故,府中下人全都提神到半夜,目睹二人夜间离府的人很多,无一人敢阻拦。
闻人两姐妹倒是听到消息出来了,一个记得先前江颂月说过不算朋友的话,赌气不愿上前询问。一个不知事情始末,寻人打听去了,得知原委后,兄嫂已踏出府门。
子时将过,冬夜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呼呼大睡的江府门童被叩门声吵醒,以为是闹鬼了,半天没敢出声。
直到听清是江颂月的声音,慌忙打开府门,在微弱的灯笼光下瞧见堆满行囊的马车,与立在寒气中的众多侍婢,恍惚觉得自己在做梦。
“喊人来搬行李,别惊动了祖母。”江颂月吩咐。
她是想尽量不惊动江老夫人的,可老人家睡眠浅,她的院子离得又近,刚回到闺房坐下,江老夫人那边就喊人点了灯。
冬日寒冷的夜晚大动干戈地回府,江老夫人第一想法是江颂月被人欺负,被人赶出来的,没进屋就震怒出声:“哪个王八犊子敢欺负我孙女儿!云翘呢?带上人咱们去国公府!”
江老夫人当年持家是没有靠山的,什么人心险恶都见识过,就这一个孙女儿,万不能在别人那受了苦。
大户人家要脸面,她不要,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这一声怒喝老当益壮,惊到了屋里的闻人惊阙。
江颂月一见祖母本性暴露,慌忙跑出去。
先让祖母忍着火气,她返回屋中,与闻人惊阙道:“你先沐浴,我与祖母说几句话就回来。”
这次她长了教训,不敢让闻人惊阙独自待太久,粗略与祖母解释过后,把人撵回去睡觉,急匆匆回来了。
这一宿闹得所有人鸡犬不宁,洗漱过后,真正放松地躺下,已经是寅时了,再有一个时辰,就算清晨了。
江颂月躺在最让她安心的床榻上,身边所有的事物都是陪伴她许久、最让她熟悉的。
她心底松快,回忆着今日慌乱的一晚上,脚踩云端一样,有点不真实之感。
昨日她还在为要让祖母孤独守岁而内疚,今日竟然就这么把闻人惊阙带回家了?
江颂月睡不着,翻过身盯着闻人惊阙看,看他如画的眉眼、绯红双唇与白净的脸庞,越看心里越喜欢,嘴角一扬,又瞧见他脖颈处的抓痕。
这里她不喜欢。
江颂月伸出手,搭在闻人惊阙脖子上,用指腹在上面轻抚着。
闻人惊阙睁眼,“做什么?”
江颂月道:“先前忘了问你,除了被抓伤,有没有摔倒磕碰到哪里?疼不疼?”
闻人惊阙想趁此时机使个苦肉计,让江颂月更加心疼他,可在心底权衡了下,觉得被人锁屋中强迫已经足够丢脸,再摔着……过于软弱了。
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要面子的。
斟酌后,他道:“是磕碰了几下。我记得屋里摆设,特别注意着,没磕疼。”
“哦。”江颂月收回手。
停了会儿,她翻身下榻,“我去喝点儿水。”
闻人惊阙隔着床幔,看见江颂月走到圆桌旁,她啜饮了几口茶水,然后取下灯罩。
“呼”的一下,寝屋陷入黑暗。
闻人惊阙不该知晓光线的明暗,自然不能去问江颂月这是何意。
他在黑暗中睁着眼,朦胧看见床幔掀开,江颂月上了榻,背过身去,仔细地将床幔遮得寸光不透。
接着是阵窸窣声响,很快,江颂月钻进寝被。
“好冷,你搂着我。”
柔软的身子贴近,闻人惊阙轻笑,依言朝她搂去,在手掌触及到光滑肌肤的瞬间,心尖一跳,呼吸陡急。
他的手僵硬地张着,久久没有移动。
江颂月则是搂紧了他,摸黑凑到他脖颈处,小猫舔食一样亲了亲,呼出的甜腻气息扑在他喉结上,惹得他脖颈上青筋暴起。
“……换成我这样,你就不会推开了……是不是?”
闻人惊阙手臂绷紧着,没有说什么。
不说话不动弹,弄得江颂月不好意思了。
她趴在闻人惊阙身上静了会儿,手从闻人惊阙脖子上往下摸,寻到衣襟口,指尖带着星火,一路摸到寝衣系带,用力将其扯松。
见闻人惊阙依然没动作,她小声问:“……你不想吗……”
闻人惊阙哪里是不想,他是记起一件事,低哑问道:“真的要提早怀孕?”
江颂月怔了怔,道:“真怀了……怀了就生下来,不差那一两年……”
闻人惊阙“嗯”了一声,重重喘了两下,倏地翻身将二人形式对调。
感受着怀中颤动的身子,低头亲吻的同时,他的手掌放肆地侵略起来,碰到了江颂月背后的绑带。
那根细细的绑带在闻人惊阙脑中盘旋了很久,今日他终于能如想象中的那样动手。他的指尖勾着绑带,眼眸眯起,粗暴地一扯,“啪”的一声轻响,绑带应声而断。
江颂月战栗着发出一声急促的惊呼,闭上眼,咬着唇承受。
闻人惊阙察觉到她的紧张,动作放轻,耐心地亲吻抚摸,等她松了口,才缓慢往下。
他被拖入情动的深渊,凭着本能一步步掠夺,在一切渐入佳境时,忽然听见头顶江颂月颤抖的声音,“他们、他们让你受委屈……”
“……我疼你……我不让你受委屈……”
江颂月声音很小,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慰,和对初次亲密的惊惶不安。
闻人惊阙猝不及防听见这话,心头一震,瞬间从翻腾的心潮中清醒。
他浑身紧绷,心口好似被人点燃了一团火,很暖,也很烫,让他放不下、挪不开。
不该这样的。
江颂月不知他为什么不动了,急喘了几下,手从他脊背移到后脑,颤颤地轻轻抓了抓他发尾。
“……天亮了。”闻人惊阙忽然这么说。
像是在应证他的话,庭院中传来早起的下人们的脚步声与窃窃交谈。
江颂月愣了下,透过床幔,隐约见外面有蒙蒙的光亮,尚在辨认那是外面的灯笼光,还是微弱天光,冷不防地,被闻人惊阙咬了一下,她身子一抖,朱唇轻启,失控地发出一声婉转的呼声。
江颂月立刻捂嘴,已经晚了。
房门口有侍婢问:“县主醒了吗?”
昏暗的床帐里,江颂月捂着嘴不敢吭声,也按着闻人惊阙不让他动。
侍婢未等到回应,没一会儿就离开了,但江颂月怕被人听见,再没能放松下来。
闻人惊阙闷笑着抱住她,与她脸贴脸,安慰道:“没事儿……明日……明日守岁,后日再试……不着急,咱们慢慢来……”
第64章 欢喜
江颂月醒来, 身边已没了人,掀开床幔,见床头春凳上放着闻人惊阙换下的寝衣, 再向外,从闭合的窗口看见了模糊的天光。
侧耳细听,隐约能听见侍婢的谈笑声。
这是一个充斥着祥和、愉快的清晨……不,是晌午。
江颂月猜想闻人惊阙醒后先出去了,他那么喜欢讨好祖母,一定是在陪祖母解闷, 兴许会说上一两句她的不是。
有点讨人厌,又很让人喜欢。
埋怨过闻人惊阙, 她躺在榻上回想着昨日国公府的慌乱,和回府后的亲密, 时而呆滞, 时而捂脸, 在榻上翻滚了好几圈,决心起床时,一扭头看见了自己的贴身衣物。
被扯断了绑带, 孤零零地搭在枕边。
她把衣裳卷着藏起,然后拖着寝被去衣橱找了干净衣裳, 躲在床帐中穿好寝衣,传唤侍婢进来。
“县主, 又落雪了,比上回还大呢!”
“姑爷在暖阁陪老夫人说话,说县主你再不起, 就不等你用午膳了。”
“钱二姑娘派人给老夫人送了些颍州来的屠苏酒,听说县主你回来了, 说明日空闲了过来拜会。”
侍婢们叽叽喳喳,围着江颂月穿上新衣,给她梳了精致的发髻、戴上华贵的首饰。
精心装扮后,江颂月去暖阁找人。
她没让人跟着,披着兔绒斗篷,撑着把油纸伞走在庭院中,看着漫天撒下的纷扬雪花,依稀能感受到每一片雪花落下的重量。
江颂月越走,脚步越是轻盈,心里好像有着一只出笼的飞鸟,鸟儿展开双翅,意图带她逆着落雪,飞上灰蒙蒙的天空。
这种感受在看见暖阁敞开的窗子里映出的两道人影后,达到顶峰。
十二岁之前,江颂月每年守岁都是与祖父、祖母一起的,她熬不住,每每不到子时就会睡去,为此,暖阁中有她单独的一张小榻。
祖母不爱躺软榻,喜欢睡躺椅。
祖父则是瞎讲究,在暖阁临窗处放了张桌案,盼着哪年守岁时逢上落雪,他好在窗前赏景,说不准灵感迸发,能做出一首绝世好诗,传为佳话。
他等了许多年,岁暮前后常有大雪,唯独到了守岁夜,要么平静寒冷,要么阴风阵阵,就是不飘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