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夫君瞎了眼——鹊桥西【完结】
时间:2023-11-07 23:08:44

  不会吧?他总不会也是贺笳生那种人,在这荒无人烟的山林里,要暴露本性了?
  “我的眼睛……”闻人惊阙似有所觉,缓慢开口,“实不相瞒,在下的眼睛出了问题,只能感受到微弱的光线,就连县主的方位,都是靠声音辨认的。”
  江颂月大惊,仓促间想起先前对话时,他的沉默与异常的反应。
  那些异样在这时全都得到合理的解释。
  江颂月连忙拖着疼痛的小腿往外挪动。
  到了闻人惊阙面前,她举起手晃了晃。
  “县主离得很近,稍微能看见一点影子。”
  江颂月再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闻人惊阙道:“看不清,不过我猜是二。大家似乎都爱比划两根手指头来试探别人。”
  江颂月本来有些慌乱无措的,听他平静中带着打趣的话,心头略松,跟着安定了几分。
  她重新比划起数字,再问闻人惊阙,他道:“看不清,也猜不出来。”
  “什么时候开始看不清的啊?”
  “浓雾入眼时,我就觉得双目刺痛,当时未放在心上,是马儿慢下来后,逐渐开始模糊的。”
  闻人惊阙边说,边摸索着车辙背过身去,道,“闻人这双眼,怕是过不了多时,就连光影也感知不到了。之后就要依靠县主了,所以,县主不必顾虑太多。”
  他用后背对着江颂月,江颂月怔愣了下,明白他的意思后,脸“蹭”的一下红透了。
  她喜欢闻人惊阙的,除了他英俊的相貌与翩然风度,还有这不急不躁的性情。
  骤然失去光明,寻常人就算没失去斗志,也会情绪失落。
  闻人惊阙不同,他早就发觉双目异常,但没露怯、没动怒,若非他主动开口,江颂月甚至都没发觉。
  他还能在这样大的打击下拿他自己打趣,再不顾身份的悬殊,主动来背她。
  江颂月既惊讶又羞赧,在闻人惊阙转头用那双失去焦点的眼眸询问自己时,她郑重道:“京中名医圣手甚多,定能将公子双目治愈!”
  闻人惊阙笑道:“那是必然。”
  “嗯!”江颂月被他的情绪带动,重重点头,然后扶着车门,试探地将手搭在他肩头。
  闻人惊阙不仅没躲,还靠得更近,方便她攀上。
  江颂月努力压着不住向上翘的嘴角,红着脸趴伏了上去。
  被背起时,身子骤然腾空,她按在闻人惊阙肩头的手在慌乱中本能地往前,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柔软的胸口也因此贴上了宽阔的后背。
  闻人惊阙扭头。
  江颂月面红耳赤,含胸缩肩地收回手臂,正要出声道歉,听他道:“我看不清脚下,劳烦县主看看该往哪走。”
  江颂月羞臊地“嗯”了一下,指挥着他往前几步走向附近空旷的草地上。
  初配合,大概是因为江颂月的指引不太细致,或是闻人惊阙未能适应,这几步磕磕跘跘,两次险些摔倒。
  所幸最终顺利抵达。
  江颂月往四周眺望。
  林中虫鸣鸟啼遍地,目之所及,尽是参天大树与杂乱草丛,光线阴暗,唯有一个方向隐约可见几缕橘色夕阳,以及星点水光。
  “沿着河流走吧?”
  “听你的。”
  闻人惊阙将所有决定权都交给江颂月,顺着她的指引,一步一步向着河流方向走去。
  “当心,前面一尺处有块石头,要迈过去。”
  “向右手边绕一下。”
  “草丛太深,你别迈太大步子,当心踩到石块滑倒。”
  江颂月说什么,闻人惊阙都认真听着,就这样慢吞吞离开残破的马车,渐渐在河边摸索出一条还算平坦的绿草茵茵的小路。
  到了这里,江颂月只需要提醒闻人惊阙别偏了方向就够了。
  闲下来后,她开始乱想,一会儿偷偷观察闻人惊阙的神情、琢磨他的眼睛,一会儿控制不住地去感受他身上传来的热度。
  两人贴在一起,她才清楚地认知到,有些人外在看着文质彬彬,实则肩宽背阔,结实得很。
  江颂月不知道是所有男人都这样,还是只有闻人惊阙一人这样。
  她爹很早就随娘亲去了,祖父是迂腐书生,从来不去抱或者背孩子。
  只有祖母抱过她、背过她,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她不记得那时的感受了。
  江颂月心里有着不知何故的欢喜,还有点小小的羞涩,见闻人惊阙走得稳当,没忍住小声问:“我是不是……很重啊?”
  闻人惊阙规律的脚步停住,偏头道:“县主不觉得这样问,有些冒犯了吗?”
  “啊?”他目光擦着江颂月的耳尖偏离,江颂月却仿若被他直视着质问,呆了一下。
  “闻人少说比县主高出半尺个头,不说多魁梧,怎么着也是习过几年骑射的……”说着,他话中带上了一丝怀疑,“我看着……就这样弱不禁风吗?”
  江颂月:“……”
  她赶忙道:“没有!你很、很……”
  看着是温润书生样,但是英挺俊秀,宽肩窄腰,背着她就跟披着件斗篷一样自然,脚步都没有摇晃,绝对不是她祖父那样瘦弱的无能书生。
  夸赞的话到了嘴边,江颂月没脸当着闻人惊阙的面说出去,即使依照他现在的眼力,根本看不出自己的表情。
  “很”了半天,她双颊红润道,“……很好……你很好的……”
  “那就好。”闻人惊阙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道,“说来惭愧,外人总说闻人家的公子如何清贵文雅,实际上,闻人不过是一个再庸俗不过的男人。方才乍听县主那样问,还当县主觉得我不像个男人。”
  “没有!”
  “县主没有小瞧在下便好……那就当是给闻人留点脸面,请县主以后不要再这样说了。”
  “好。”江颂月忙不迭地答应,“我以后都不说了。”
  闻人惊阙点点头,终于转向前方。
  他将江颂月往背上颠了颠,又道:“县主放松些,搂紧了,否则像是背着块石头,有些不方便。”
  江颂月忙将双臂都环了上去,深吸一口气,努力放松身子。
  好面子嘛,人之常情。
  闻人惊阙能将这事坦荡与她明说,她很开心。
  江颂月也是好面子的,同样不想被闻人惊阙误会。
  想了一想,她空出一只手扶开前方探出的枝桠,道:“那我也与你说一件事,免得你小瞧了我。”
  闻人惊阙步履未停,温声道:“县主请讲。”
  “我十五岁那年去云州查账,砍伤了掌柜的手臂,险些被关入牢狱,这事是真的,可我并不是坊间说的那般粗鲁莽撞、没有头脑。”
  闻人惊阙侧目。
  江颂月眉梢挑起,双目闪亮,第一次清晰欢快地将这事说与外人听。
  “师父说我年纪太小,还是个没有靠山的姑娘,想撑起家业,得先发疯发狠,让人知道我不好惹才行。”
  “云州金铺掌柜自从祖母病倒,就开始偷奸耍滑。我在去之前,就知他定会欺压于我,早计划好要拿他杀鸡儆猴。”
  “云州知府也是我提早查清了的,叫石肃清,你认识吗?”
  闻人惊阙道:“听说过,是个刚正不阿、一心为民的好官。”
  “对。”江颂月道,“我知道他会秉公办案,确信所有的证据都抓在手里了,才与掌柜动手的。事后虽赔了些银子,但威名立下了,再没人胆敢明面上欺压我。”
  “原来如此。”闻人惊阙轻叹,“县主有勇有谋,着实让人钦佩。”
  江颂月再次红了脸,想说这主意不全是她一人的,耐不住心中雀跃,她犹豫了下,决心暂不解释。
  闻人惊阙又说:“县主当年必定受了许多苦。”
  江颂月还沉浸在欢喜中,冷不防听他这样说,怔了下,呐呐道:“也、也不是……”
  正说着,闻人惊阙终于走出层叠密林,踏出树荫的刹那,一道金灿灿的夕阳照射到二人身上。
  江颂月下意识停口,抬目望去,只见前方是一片泛着粼粼水波的湖泊,湖边长着一棵巨大的枫树,枫树饱受日光照射,叶子全然转红,远远看去,犹若一棵火红的凤凰花树,在水上轻盈摇摆。
  而橙黄夕阳从树顶斜斜铺下,一束束光线化作实物般投射在水面,留下璀璨金光。
  一时间,火红枫树、灿烂晚照与金光闪闪的湖泊,构成一幅震撼人心的璀璨秋景。
  与前一刻阴暗的树林,形成极端的对此。
  江颂月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她的手不自觉地抓握起来,低头看向闻人惊阙,见他正偏头看着自己,金色的夕阳落到他眸中,在那双眼瞳中凝聚起昳丽的光彩,灿若金珠。
第8章 试探
  “有日光和风。”闻人惊阙侧脸迎着夕阳,凝神感受着,道,“日光很弱,咱们在天黑前走出了林子?”
  江颂月理智与心绪都被不知名的情绪冲撞着,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她仓促地胡乱点头,拢在耳后的青丝垂下,堆叠在闻人惊阙的肩背上。
  点完头见闻人惊阙仍在等回复,记起他双目暂时失明,是看不见的。
  江颂月将那股情绪压回心底,轻声道:“是。”
  停顿了下,她接着说:“前面有个湖,咱们一个腿脚不便,一个目不能视,先停下饮些水吧。”
  两人算是捆绑在一起了,提早补充水分,省得待会儿天黑透了,再出来寻找水源。
  江颂月十五岁起当家做主,习惯自己做决断,说完发现忘记询问闻人惊阙的意见,连忙补上一句,“你觉得呢?”
  闻人惊阙看着全然不介意由她做主,温声道:“听县主的。”
  江颂月心中放松,指挥着他将自己背向湖畔的枫树下。
  落地前,恰有一片枫叶随风飘落,擦着闻人惊阙的鼻尖落下,被江颂月机敏地接住。
  “什么?”闻人惊阙的感觉很是敏锐。
  “树叶。”江颂月捏着那片橙红枫叶细长的梗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已经落地上了。”
  闻人惊阙未再追问,轻手轻脚地把她放下。
  那棵枫树的树干粗壮,根茎从地底狰狞而出,犹若盘踞的巨蟒,足够江颂月坐在上面。
  她双臂撑着树根,远远地为闻人惊阙指路。
  看着闻人惊阙撑着竹竿摸索到宽大的叶子,再缓慢移到水边,江颂月不由想起她与菩萨祈求的心愿。
  难道当时她口误,说成要闻人惊阙瞎眼了?
  江颂月胡思乱想着,待闻人惊阙顺利取了水往回走时,确认他面前无障碍,江颂月也闭上眼感受了一下。
  日光熹微,她能感觉到眼皮外轻微的光亮,能听到头顶飒飒风声与鸟鸣,接着有风拂动她散乱的鬓发,挠得她颊上瘙痒。
  她还听见闻人惊阙手中竹杖捣地的声音,大约能猜出他距离自己有多远。
  她更清楚自己面前是何地形。
  可是凭心而论,要她闭着眼,由一不太熟悉的男人指路去湖畔取水,她很难踏出。
  ——这还是在她已知周围环境的情况下。
  闻人惊阙对这些可是完全未知的。
  江颂月“唰”的睁开眼,因他瞎眼而消失的提防心重新出现,她屏息凝气,认真打量起闻人惊阙。
  闻人惊阙右手拿着竹杖,在前方左右至少敲击两下,方才谨慎地迈出一步。
  脚步不偏不倚,恰是竹杖点过的地方。
  每一步都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他走得并不狼狈,只是目力终究是有影响的,他将注意力放在竹杖上,左手捧着的水就不太稳当了,时不时撒下一些。
  在他距自己五步远时,江颂月突然出声:“正前方有个水坑。”
  闻人惊阙立即停步,竹杖向着左侧探去,触到一块有人小腿那么高的石头。
  竹杖点了几下,似是意识到不易跨过,他适时放弃,向着右侧试探。
  江颂月全程未出声,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她怀疑闻人惊阙是假装的,又怕他真因看不见而受伤,好在直到闻人惊阙到她近前,都未发生意外。
  “县主?”闻人惊阙与她确认方位。
  “这儿!”江颂月心虚地提高声音。
  宽叶装着的水递到她手中,只剩一半。
  江颂月看着水中摇曳着的自己的倒影,心里有些难过,理智告诉她,怀疑闻人惊阙是应该的,他适应得太快了。但万一他是真的看不见了呢?
  他这样信任自己,艰难地去湖畔给自己取水,自己却怀疑他、骗他绕路,是在恩将仇报。
  “是天色更暗了吗?”闻人惊阙躬身摸着树干,在江颂月身侧坐下,眼睫颤了颤,道,“不知是我目力继续减退,还是日光消散,竟连模糊光影也感知不到了……”
  江颂月听得心酸,惭愧道:“是太阳落下去了。”
  湖面上的金光沉入水中,只短短的半盏茶时间,原本辉煌若仙境的湖畔阴暗下来。
  余光犹在,闻人惊阙却感知不到。
  他完全看不见了。
  秋日太阳落山后,天很快就会转黑,要快些找地方歇脚。
  江颂月收拾起杂乱的心思,捧着树叶饮下清凉的湖水,停下时,树叶中还剩一点儿。
  她就着水面照了照,偷偷瞧了眼闻人惊阙,然后捏着衣袖蘸水,偷摸在脸颊和鼻尖上擦了擦。
  擦完一看,衣袖上有一小片污痕。
  此时她鬓发凌乱,脸上落了灰尘,一定很难看……还是让他瞎着吧!
  饮完水,闻人惊阙重新背起江颂月。
  他们运气还算不错,顺着湖畔走出没多远,发现了一棵挂满硕大果实的石榴树,摘石榴时,江颂月眼尖,在枝头看见砍伐过的痕迹。
  两人在附近绕了绕,终于在天彻底黑下去前,发现一个用树枝藤蔓遮掩着的山洞。
  山洞不大,胜在能遮风挡雨,里面还有一张竹席、一块薄毯,以及两捆柴,像是猎户的歇脚处。
  “县主灵心慧性,福运傍身,说沿着河流走,果然没错。”火光下,闻人惊阙轻笑。
  他若是夸别的,江颂月还能谦逊一二,提到“福运傍身”,她大大方方地接受了。
  “这是真的,我自小就得菩萨偏疼。”
  闻人惊阙仍是笑,“此话怎讲?”
  左右被困山洞,无事可做,江颂月小心翼翼地屈起双膝,与他说了起来。
  “七年前,我祖母病重,急需千年灵芝医治。我家没有,幸好钱家外出的商队有采买到,只不过他们耽搁在了灵州。”
  “灵州你知道吧?打京城过去,快马加鞭,少说也要五日,我祖母撑不到那时候……”
  江家祖父急得嘴上起泡,但是时日不足,他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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