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忱江冷着脸在一旁制住她,惊怒难消,“你老实些!吹风淋雨,还中了药,你是打算直接折腾没了自己这条小命?”
傅绫罗顾不上纪忱江的怒,她只觉得纪忱江禁锢她的手微凉,摸着特别舒服。
九成九的汹涌浪潮,伴随着一点残存理智,让她迷蒙着狐狸眼儿,将脸放在那骨节分明的大手掌心,蹭来蹭去,带着哭腔卖乖。
“长舟,我难受,好难受……”
多少火气,也叫这又软又娇的声儿给磨没了。
纪忱江咬牙咽下脏话,由着傅绫罗跟菟丝花一样攀过来,比吃了合欢醉的狐狸还难受。
但他只紧攥着手,僵在池边,由着刻刀留下的伤口处,血一滴滴落在温泉池子里,氤氲出一朵朵血花。
若过去,他定会如傅绫罗所愿,甚至迫不及待。
可被祝阿孃点醒后,他对这小东西是又爱又恨,不想让她清醒了再后悔。
傅绫罗被体内越来越汹涌的感觉折磨得眼泪汪汪,偏这人却成了木头,她只能自食其力,生涩往木头上贴。
到底是被娇惯的,怎么也不得法,她眼泪比外头大雨还滂沱。
她记得,自己要跑,是为了活。
可她觉得自己快死了,快被烧死了,滚烫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只能胡乱扯着自己的衣裳。
纪忱江实在是顶不住傅绫罗的娇弱怜人,冷着脸憋着火替她纾解。
这小女娘倒好,舒服了哭,完了还哭,怎么都不肯休。
纪忱江也快被折磨死,佩刀凛然到几乎要炸掉,他甚至恍惚觉得,也许不用人给他下毒,也快重伤了。
好在很快,卫明匆匆带着府医和医女赶过来。
纪忱江以为合欢醉只是上好的春.药,世俗这中药并非只有交.合才能解,服用解毒的药,辅佐以针灸,也能解决。
卫明也知道这道理,才会带府医和医女过来。
可他们不知,合欢醉与普通的药不一样。
府医不敢随意施针,诊过脉后脸色不大好看,“王上,傅长御并非服用一般的药,这……更像是毒,只施针无法解,还得问问下毒的人。”
他禀报的功夫,傅绫罗已经吐了血,纪忱江黑着脸起身,抽出铜甲卫的刀就要出门。
“呜呜,别碰我……”傅绫罗已经没了理智,挥开宁音的手,哀哀哭着拦住了他的脚步。
卫明赶紧道:“我去,我去!”
岳者华也被乔安带到了别庄来,和阿钦一起被‘请’到了偏院。
他没傅绫罗那么好待遇,乔安能允许阿钦替他提几桶井水,就算是客气的了。
岳者华在凉水浴桶里泡着,水里不停冒出血来,半昏半醒,急得阿钦快哭了。
等卫明冷着脸过来问,岳者华得知他和傅绫罗中的是合欢醉,也没忍住吐了血。
“艹,定江王府连春要都买不起了吗?”岳者华又一次气急骂出来。
春.药这东西又不难寻,任岳者华多聪明,也想不到纪忱江还能偷梁换柱,图啥?
卫明也后悔呢,当时是想着有现成的,得到也不费劲,能原样返还给岳者华,作甚还要买?
他只黑着脸:“阿棠待你不薄,受你连累,若她有个好歹,岳御史也活不了!”
岳者华急急喘几口气,死死压着体内翻涌的青潮,狼狈躬下身子,将合欢醉的特性说了。
卫明也顾不得旁的,赶紧去跟纪忱江禀报。
阿钦赶紧问岳者华:“五公子,要不我去寻个行首来?”
岳者华艰难将自己没入浴桶,遮住眼角的泪。
等憋不住出来,虽然气弱,他说话却一如既往的温和,“不必,你去问大夫要些寒凉药物来,合欢醉药效会持续十二个时辰,若非交.合,以至寒药物压制,也能熬过去。”
阿钦愣了下,“那五公子为何不跟卫长史说?”
岳者华笑得眼神空洞,“这法子折损寿元,也会妨碍子嗣,她用不得。”
他到底还是伤了她,这下子,连朋友都做不成,他将脸埋入掌心,任由掌心湿润。
半上午刚新鲜出炉的誓言,他活该受这一遭罪。
纪忱江得了卫明的准话,面色并不好看。
可那药性很烈,傅绫罗即便晕过去,也又吐了次血,纪忱江连细思的时间都没有。
“卫明,你回去找纪家族正,从宗祠取回祖母信物,告诉阿孃,准备封君祭祀。”
卫明大吃一惊:“王上!”
封君是南地唯一比定江王身份尊贵的存在,只有纪忱江的祖母得到过封号。
纪忱江转身进卧房:“去吧。”
傅绫罗还在昏睡,纪忱江抚着傅绫罗的乌发,哪怕身体还难受,却无任何旖旎心思。
“阿棠,我早就看完了所有的册子,怕你疼,才没告诉你。”他认真解释,哪怕她听不到。
所以,他曾笃定自己不会输。
可他现在知道,他从一开始就输了,阿棠的心会疼。
他咬住傅绫罗的唇瓣,狠心咬出血来将她唤醒,“傅绫罗,我欠你个全福梳,你大概也不想要了,我还你个愿望,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傅绫罗迷蒙睁开眼,她被折磨得昏睡也不踏实,隐约听到了他的话。
泪从眼角滑落,她轻声呢喃,“纪长舟,你抱抱我。”
纪忱江如她所愿,轻叹一声,身手拽下幔帐。
傅绫罗疼得哭出声那一刻,他心里的苦丝毫不比岳者华少。
他舍不得放手,更舍不得让她疼,只能臣服。
赌约可以输,但他不能叫她输。
第42章
秋雨向来缠绵, 很少有下暴雨的时候,可半下午这场雨许是酝酿了太久,来得急, 也汹涌。
潇潇雨幕拦住了要往落山来的香客,倒替乔安和卫明省了许多功夫, 也压下了别庄里呜咽又难忍的吟哦和喘.息。
雨急急下了一个时辰, 而后转为淅沥沥的寒凉, 伴随着里面的纠缠,迟迟不休。
“阿棠, 醒醒, 喝点鸡汤。”纪忱江也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将傅绫罗喊醒, 一口一口将温热参鸡汤渡入她口中。
这会子, 哪怕是坦诚相见,前所未有的靠近, 他也没什么旖旎心思。
“呜…长舟…”傅绫罗艰难喘着气,哭出来的哀求都已经哑没了声儿,“呜呜…我…难受…”
外头秋雨寒凉, 屋里热气蒸腾。
傅绫罗浑身无力, 人早已经抱不住, 月退也仿佛不再是自己的,连哭出声的力气都无, 全靠纪忱江喂她的参汤续命。
等感屋里燃上烛火的时候,她舌头底下都压了参片,半昏着, 每每被自己体内的燥热给惊醒。
一开始还稍感觉到疼,后头身体变钝, 脑子里也全无羞涩。
除了滚烫,就是喘不过气的憋闷,相连的起伏和刺激,都来得更迟缓。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儿已月中的没法看,傅绫罗因体内不肯罢休的燥热,煎熬得眼泪止不住从眼角滑落。
她觉得自己成了搁浅的鱼,偶得一口水续命,却以更快的速度从身体里溜走,离进阎罗殿大概就差那么半口气了。
谁也没想到合欢醉这么折磨人。
纪忱江看着傅绫罗这模样,头一回感觉心疼能疼到骨头缝里,眼眶也被逼得通红,整个人比上午在祝阿孃面前还要狼狈。
他额角鼓着青筋,随手拿脏乱的绸衣擦掉额角的汗,尽量放轻动作,不顾自己煎熬,只想让傅绫罗少受些罪。
现在纪忱江才明白,宫闱里被抬出的那些宫女子是怎么回事了。
及至半夜,傅绫罗再也没被燥热唤醒,彻底如愿晕了过去。
*
再醒来,傅绫罗就发现,自己躺在了墨麟阁的寝殿里。
上午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打入屋内,幔帐里都亮堂得叫她生出恍然隔世之感。
等外头人听到动静过来,傅绫罗才发现,是阿彩在旁伺候,纪云熙竟然也在,倒是不见宁音。
她心下一紧,也不顾身身上的酸疼,只怕宁音是被纪忱江给罚了。
“熙……”一张嘴,傅绫罗就倒吸了口凉气,嗓子眼又涩又疼,像是含着刀片。
纪云熙赶紧扶着她,小心伺候着她在床上坐好,端着温水让她漱口。
旁边用红泥炉煨着府医特地添了几位药材的甜汤,阿彩利落将汤水端过来。
纪云熙接手,伺候傅绫罗喝,“夫人别急着开口,往后您叫我云熙便是,啧……瞧这怜人模样,真叫人心疼。”
傅绫罗愣了下,夫人?
她顾不得喝汤,心下惶然,艰难开口,“云熙阿姊,这是王上的意思?”
她脑子里混沌又慌乱,脑仁儿一蹦一蹦的疼。
叫她入后院做个小妇,是纪忱江对她的惩罚吗?
纪云熙冲她眨眨眼,笑道,“那是自然,不过夫人别误会,你先喝汤润润嗓子,听我慢慢跟你解释。”
纪云熙大概知她说话艰难,主动开口解答傅绫罗的疑惑。
“我问了宁音的意思,得了她同意,先送她出府学几天本事。前几日,要是夫人身边有懂药理的,也不会遭这么大罪,说不准都已经在外逍遥了。”
傅绫罗沉默,头痛稍缓,她信任的人里,只有杨媪懂药理,没来得及跟在她身边。
纪云熙笑着取过药膏,替她涂药:“我叫您夫人,可您跟我们不一样,您昏睡不醒,王上不假他人手的亲自照顾,怎舍得叫您做小妇?这是要给您请立封君呢,就连王上都得尊您为夫人。”
傅绫罗顾不得想纪忱江是怎么照顾她的,只叫纪云熙说的一愣一愣的。
听到最后,甜汤差点一口喷出来,“封君?!”
她自然知道封君什么意思。
其他封地的大王那里,母妃还活着的,待得就藩后,可以为自己的母妃请立封号太后,只比京都皇庭里的太后低半阶。
只是在定江王封地,纪家人一直不肯受大王尊荣,才会有封君一说。
说白了就是没有太后之名,只享太后之实罢了。
纪云熙越看傅绫罗,越觉得她这呆愣楞的表情可爱,借着涂药的动作轻轻捏了捏傅绫罗的脸,笑出声。
“您没听错,就是封君,而且王上有令,女卫脱离铜甲卫,更名为墨麟卫,往后墨麟卫只属于夫人,可不尊王令。”
她眼里笑意加深,“夫人即便命令我等刺杀王上,云熙也绝不会有任何犹豫。”
傅绫罗感觉,自己可能是起猛了,要不就是起来的姿势有问题。
她捏了捏额角,“云熙阿姊,我晕了几天?”
纪云熙笑道:“今天是第三天,你再不醒,王上快要掐死常府医了。”
“哦……”傅绫罗喃喃道,“所以,我侍寝劳苦功高,侍出个太后位分?”
春风一度的露水姻缘,转瞬变成母子情?
正常人也干不出这事儿来吧?
她还以为自己晕了好几个月,纪忱江怕她死掉,才会拿这种事情来给她冲喜呢。
纪云熙:“……”
她没忍住噗嗤笑出声,而后捂着肚子笑弯了腰,她未来的女君着实是太有意思了。
“傅绫罗,讲讲良心,到底是你给我侍寝,还是我给夫人您侍寝?”纪忱江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傅绫罗叫他吓了一跳,抬头就见纪忱江抱着胳膊,靠在屏风上,懒洋洋笑着看她,俊美的面容看起来特别憔悴。
还不等傅绫罗有反应,纪云熙立刻起身,拉着阿彩无声后退,不打扰二人清净。
“阿彩,走,我们先看看药熬好了没。”
以往,她这个堂弟明显不能正常娶妻生子,她们这些人才会想尽法子靠近他,那是为了替他治病。
现在,这都能侍寝把人侍得昏迷不醒了,纪云熙拎得清,绝不会在该注意分寸的地方,令自家女君有任何不快的可能。
等到屋里只剩下纪忱江和傅绫罗,脑袋还有些迟钝的小女娘才慢吞吞反应过来,小手进抓着被褥,有些不自在。
“你……”
“怎……”
她和纪忱江同时开口,两人视线胶着在一起。
想到前头发生的事情,傅绫罗立刻低下头,后知后觉有了羞意。
纪忱江眸底闪过笑意,坐在先前纪云熙坐的地方,“怎么,我们阿棠,是没有良心,还是忘了在别庄我是怎么伺候的?”
傅绫罗:“……”
熟悉的毒舌,倒是叫她稍稍冷静下来点,气也气清醒了。
她慢吞吞怼回去:“你既要立我为封君,这样说话,算是不孝了吧?”
纪忱江:“……”
他轻敲傅绫罗额头,“傅蜜糖,你看着我这熬红的眼眶,还有我先前在别庄的辛苦,再说说你是不是想给我当阿娘。”
傅绫罗其实有点不好意思看他,只将小脸儿往被子里缩。
纪忱江不客气地凑到床沿,小心避开傅绫罗躺下。
熬了这几日,既担心傅绫罗的身体,又要处理辎重的事情,他也有些累。
躺好了,他懒洋洋跟她解释,“封君跟太后不同,定江王府只出过一个封君,就是祖母。她殉了祖父,我父王是没机会替她请立的,封君乃祖父请立。”
傅绫罗愣了下,还能这样?
不过她脑子已经转过弯,偷偷瞪纪忱江,听出了他话里的深意。
直呼祖父,祖母,也不说是他的,这人倒是会讨巧,也是提醒她。
立了封君,她别说洞房花烛的正妻排场,连顶青轿都得不着,就变成了纪家妇,他还挺会打算盘。
她尽量冷静下来,小声道:“王上没必要为我做那么多,我那日去远山寺想做什么,你应该清楚。”
“傅阿棠,我困得厉害,你别气我。”纪忱江眸底闪过一丝苦涩,故意叹了口气。
傅绫罗手指捏着被角,鼓了鼓腮帮子,不吭声。
纪忱江翻个身,看着她,“圣人喜欢自己远嫁南地的姑姑不是秘密,祖母既为这龃龉之情煎熬着,又担心夫君会介意,心里惶然凄苦,郁郁寡欢,总是生病。”
“祖父心疼她,特地为她请立封君,是为了叫祖母清楚,她才是南地最尊贵的人。”
“若她受不住流言蜚语,不想再煎熬下去,随时可带着护卫离开王府,谁也拦不住。若她愿意留下,只可能是她不要定江王,绝不可能被定江王休弃。”
纪忱江声音浅淡,垂眸掩下心底钝钝的疼,“我请立你为封君,是想着,你若离开王府,好歹叫我和阿孃都放心些,女卫既已是你的人,绝不会告诉我们你去哪儿。”
“此番你遭罪,也是因我之故,你为封君,想怎么罚我,你说了算,你要做什么,我也再没资格拦。”
他半垂眸子看着傅绫罗,努力藏起眸底的贪婪,“阿棠,离开了王府,多记着点我的好,不好的那些,都忘了好不好?我盼着你能快活些。”